本文由书本网http://www.zaxsw.org/提供下载,更多好书可以去http://www.bookben.cn/ ☆、为生而死   陆筝意识到自己可能穿越了,是在醒来的大概五分钟后,那时她正被两个守门的侍卫用刀鞘毒打,是清晰的疼痛让陆筝认识到这可能并不是她之前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手中的伯莱塔M9变成了一个断成一半的破旧木梳,身上原本经过严酷训练形成的紧致肌肉也变成了包着骨头的一层干瘪的皮,没了力量,没了速度,陆筝屏住气息想让自己镇定,咒骂声和拳脚像雨点一样滂沱,她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静观其变,要忍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子弹穿过眉心,疼痛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陆筝觉得自己好像在上下漂浮不定,最终被一股洪流卷走,沉入黑暗。曾经预想过千百次的死亡突如其来,那一瞬间她反而变得坦然。可是她没想到会再度醒来,会再次睁开双眼,只是这次,一切都变了。      毒打还在继续,陆筝已经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有疼痛是最真实的活着的证据。      “净云,净云!”      又不知在黑暗中徘徊了多久,灵魂再次被唤醒,陆筝睁开重如千斤的双眼,没有刺目的光,只有她习惯的幽暗,腐朽的味道弥漫在周围,潮湿,阴冷。      “快,喝了!”      陆筝正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折磨,口中灼热干燥,于是也不仔细分辨,接过碗来一饮而尽。苦涩顺着唇际一直蔓延,陆筝被这酸苦的味道弄得更加头晕目眩,意识却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她递回碗,面前的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眸光清澈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只是格外瘦削,头发肮脏凌乱,面色颓黄,她的眼神关切且满含泪水地盯着自己,陆筝挪动了一□子,疼痛立刻如影随形。      “不要动!小心!”那女孩伸出手扶了扶,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在了陆筝的手背上,“你像是中了邪一样向外面跑,我拦都拦不住,到底怎么了净云,你疯了么?那些心狠手辣的混蛋没有把你打死就不错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陆筝听自己被称作净云,她已经清醒了许多,可还是觉得嗓子干涩火辣,于是又开口问道,“还有么?”      “有。”那女孩用手背胡乱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颊,转身跑了出去。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陆筝向四周打量,木质结构的屋子里满是灰尘,墙角的老鼠像是散步一样并不怕人,简陋与破旧让整间屋子变得晦暗。穿越?陆筝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爱因斯坦的E=mc不可能在原始丛林中上演,那她又为什么得以重生且被认作另一个叫净云的人?      “给!”声音打断了思路,那女孩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是那个布满裂口的瓷碗,只是这碗虽然破旧,做工却极其精致,上面粉彩的牡丹婷婷怒放,只是被污垢和灰尘蒙蔽得失去了原有的风貌。      “这是我用苦菜根给你煮的水,虽然不能治病,但总归还有些清火消肿的效用,你快喝了。”   顾不得那么多,陆筝再次一饮而尽,舌根被苦得发麻,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净云,你快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疯了一样闯宫门啊?”      “宫门?这是哪里?”      女孩脸上霎时写满了惊恐,她慌忙伸出手贴在陆筝的额头上,却被陆筝一把甩掉。      “你……”看着陆筝漠然的神情,那女孩一时语塞,顿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可还认识我?”   陆筝诚实地摇了摇头。      后来的事,陆筝再想起来也都是欲哭无泪怒极反笑之类的无奈,她的确穿越了,来到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时代,成了冷宫中一个叫沈净云的姑娘。告知这一切并且悉心照料她身体的那个姑娘叫段小柔,是沈净云的同乡姐妹。      历史对于陆筝来说并不是强项,她只知道世界历史一些重要的部分与典故,可即便如此,她也能确定这个时代绝对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段地球上曾出现过的朝代。      回到原来的世界去?陆筝不敢想象。她那副死在丛林中的躯体恐怕这一刻已经开始腐烂,如果离开了沈净云的身体,那就算回去也不过只是一缕魂魄。况且这神奇又没有任何踪迹可寻的超自然现象她无法解答,索性将这次塞翁失马当做所谓焉知非福。      可这冷宫绝不是个新生的好去处,无论要如何选择这次新的生命,自由都是第一要务。      因失忆做借口,陆筝从段小柔处得知之所以二人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已死的虞惑王一年前在虞国上下大肆搜刮美女进宫,可当她们二人与另百十名各地选中的女子刚入宫闱,都城却爆发了政变,虞惑王雷显被自己的弟弟雷策击杀于寝宫,雷策成为了虞国的第四代君王,年号景睿,并赐下“惑”这个谥号给自己的哥哥雷显以示折辱。      在此之后,这些未曾得见天颜就成为名义上深宫寡妇的姑娘则被新王下令一律赐死殉葬。沈净云和段小柔为求苟活,将身上全部的金银珠宝和首饰钗环都交予了当时看守的太监才得以瞒天过海不计其中,代价便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不得不被关入冷宫之中,当做从未存在。      一年的冷宫生涯让这两个如花少女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本以为有机会逃出生天,无奈现实却怕是要枯老深宫。可陆筝却不知为何自己的灵魂居然注入了沈净云的身体中,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出路,沈净云的困境就是陆筝的难题,沈净云或许可以安然天命,但陆筝绝不会坐以待毙。      或许军人的天职是服从,而她天生没有服从的基因,所以才导致了今日这哭笑不得的闹剧。      瘀伤未好,陆筝就开始她的每日训练,这幅身体实在是老天和她开得最大玩笑,瘦骨伶仃,绵软无力,举手投足间都是娇弱小姐的病态,再加上这一年的营养不良,沈净云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于是陆筝当做又一次的从头开始,每日清晨用冰冷的井水淋身后是准备活动和五公里负重跑,可惜计划永远是计划,才跑了八百米左右,这幅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便亮起了红灯。终究一点一滴的努力,一个月后陆筝已经能跑到了三公里左右,四肢已经开始结实起来,挥拳出腿的速度也有所提高,柔韧性基本可以达到从前的水平。      对于沈净云的变化,段小柔百思不得其解后多番询问,陆筝也终究没有向她明说。逃跑这样必须毕其功于一役的计划一定要缜密并毫无破绽,这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累赘,她不愿冒这个险。更何况与段小柔有姐妹之情的人是沈净云,并不是她陆筝,于是这个计划从头至尾,陆筝也没有对段小柔透露过半句。      冷宫很少有宫女太监踏足,但并非没有这样的机会,这三四个月中,有过一两次遣送被废黜从而关入冷宫的妃嫔与赐死等事,听段小柔说,新王雷策其暴虐更甚于其兄的荒淫,因而被废黜的妃嫔往往是因为只言片语的差池就被永远的囚禁至此了。陆筝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同情这些的确需要同情的女人,她的眼中只有这些女人为自己创造的出逃机会。三四个月后沈净云的身体已经硬朗起来,虽说与陆筝穿越前的能力完全无法比拟,但至少不会拖自己的后腿。      咒骂和哭号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陆筝敏锐地意识到时机不可错过,她在破屋中侧身半隐在窗边,只见两个太监架着一个衣着迤逦华美的女子半拖半拽地向一个房间走去,那个女子嚎叫地已近嘶哑,双手被架起却已然凭空乱抓,惹得负责此事的公公一阵怒骂。而在这一群人身后跟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捧着白绫与装有毒酒的托盘,步伐四平八稳,像是因习惯而充耳不闻。      “你们这些阉狗!放开我!我要见皇上!”      陆筝轻巧地推开房门,行走在夕阳时分太阳透过冷宫建筑形成的一道道暗影中。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给我掌嘴!狠狠地打!”      快接近了,院子中,肉与肉激烈接触的打击声有节奏地想起,欢快又急促。      “皇上!皇上!我要见……”      日影继续西斜,没有灯光烛火,冷宫的院落里人的剪影像是鬼魅,晦暗阴郁。陆筝终于在其余人注意力都分散之后灵巧地接近了冷宫最大的宫室,庞大的结构与破败的衰颓混合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立在人群之前,这是每次赐死执行的地方,多日的观察让陆筝再清楚不过,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得手。      “皇上?正是当今圣上下旨要你的贱命!给我打!打到不能说话为止!你们两个!将白绫和毒酒送进去都布置妥当,等一会儿她再闹不动的时候自然用得上。”      藏在殿外立柱阴影后的陆筝屏息凝神,看着那个宫女得了令便向殿中走去,其余的人都背对着大殿,殴打与喊叫不绝于耳。      太阳向西,再向西。      “你们这些阉狗的脏手不许碰本宫!本宫是……”      声音开始模糊不清,这是牙被打掉与脸部肿胀后说话应有的感觉,陆筝自始至终只有耳朵在听,而眼睛却根本未往女主受刑的方向瞥过一眼。直到确认短时间内这些人不会进入宫室,陆筝才尾随宫女步入殿内,里面光线晦暗,宫女浑然不觉地将托盘放置在一张蛛网密布的八仙桌之上,手持白绫准备将其悬与正梁之上。      瞬间,那道质地柔软在黑暗中泛出隐隐丝绸光晕的白绫被套在了宫女的脖子上,陆筝出手速度惊人,白绫系成了一个活结,迅速收紧,呜咽和挣扎同步,但很快便成了垂死的抽搐。      窒息死亡的有效时间陆筝再熟悉不过,她熟练地松开白绫又快速将尸体上的宫女服制剥去与自己身上的肮脏衣衫调换。      “净云!你在……”      没等突然出现在殿中的段小柔惊呼出后面的话语,陆筝绷紧的神经促使她极快出手,白绫刚才被撂在一旁,在手中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手就是最好的武器。陆筝将左臂横于段小柔的颈前,右臂肘内侧死死地卡住左手腕。曾经重复过无数次的致命动作因为身体素质的不同而威力下降,但陆筝没有迟疑,纵然肌肉和骨骼发出警告一般的疼痛,她还是保持着标准如教科书一般的动作,就像第一次教官的指导,就像无数次致命的终结。      终于,段小柔的挣扎开始绵软,而后手臂不再挥舞,身子瘫软了下来,一动不动。      陆筝将这两个人的尸体一同挪到了内室的破柜之中,那是她早就选好的藏尸之地,虽然多了一个人,但依旧能够完整的掩饰,像是一个量身定做的棺材。关上柜门的一瞬间,段小柔死不瞑目的双眼像是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陆筝对这个表情并不陌生,被习惯的死亡从不可怕,死人的身份有时并无差别,这个沈净云的同乡少女想必当初与落难的沈净云相互扶持情同姐妹,如果她是与陆筝共患难的知己,也许今日就会免去一死,可惜她的姐妹是沈净云,而沈净云的身体已然属于陆筝。      这是个计划,计划不允许意外。      华服女子被拖入宫室内时已是一滩烂泥,随后她被两个太监一同拉扯着扶到了叠好的桌椅之上,她布满珠翠的发丝早已凌乱不堪,低垂的头颅轻巧地被放入陆筝刚刚系在房梁的白绫环圈之中。   太监松开了手,又翻身下地将桌椅踢开,女子的双腿不断抽搐,缀满珠玉宫鞋在暗室内已然熠熠生辉。      那女子的脚尖绷紧,蹬踏,却怎么都够不到近在咫尺的地面。      “真是费事的杂碎。”领头的太监啐了一口,便头也不回地招呼已是宫女装扮的陆筝与其余的太监离开。      洞开的大门四敞着,一阵长风破入,须臾间扫过殿内,女子已经僵直的身体随着摆了一摆,再次归于沉寂。      从宫殿到冷宫大门的路突然漫长了起来,陆筝低着头,早就照着平日里看到的宫女式样挽好的发髻因为刚才的激烈而略微凌乱,起伏不定的气息却已被强制压下,谁也不会注意这样一个刚刚进入后现在完成差事返回的宫女。      守门的侍卫懒散地站在一旁,为了万无一失,陆筝算过看守的班次,今日绝对不会是那两个曾经殴打过自己侍卫当值。      踏出冷宫门槛的那一瞬间,落日隐没在巍峨宫殿的西方一角,没有人看到陆筝嘴角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支持乌鞘的新文~ ☆、霾雨初雷   这是陆筝第一次仔细凝视沈净云的脸。      沈净云长得不算美艳卓绝,但却人如其名的清丽绝伦,一双鹿眸清澈圆润,十六岁还带着少女独特的韵致,虽然安静但并不呆板,只是冷宫幽禁的日子将花样年华折磨得难掩沧桑,沈净云原本应该白皙的皮肤显得苍白没有光泽,唇色寡淡,长发也是颇为黯淡的粗糙。      可这些都不重要。      为了每日训练所需的体能,陆筝从各个宫内盗取脂肪与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果腹。自从踏出冷宫后,她便于偌大的虞国紫元宫内寻找得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宫女的名册记录详尽,她很难做假。但自从虞惑王继位以来,紫元宫便失去了以往的严制明律。而虞惑王雷显的弟弟,当今的虞国皇帝雷策更甚其兄的荒庸残暴,因此皇宫禁内早已外表光鲜内里腐朽,上行下效之中无人真正会关注到一个小小宫女的失踪与出现。      最后,陆筝选中了一个在御花园一角的偏僻宫室。这宫殿足够宏大,只是荒芜依旧的模样,荒草遍布杳无人迹,这样的宫室在紫元宫绝不是只此一例,雷显大兴土木,扩建了紫元宫,新的宫室拔地而起落成之后这些旧的便被弃之不用。而陆筝选中的敬仪宫是雷显旧时的书房,现在虽然破败,但贵在无人踏足。      逃出皇宫不比逃出冷宫般轻巧,于是每日的练习随着营养的提高也不断加重,身体也逐渐变得强健,虽然依旧纤瘦,但力量与速度的增加却是格外明显。每日从天未破晓直至星月悬垂,陆筝如同曾经幼时一样日以继夜的训练,再加之皇宫中的美食数不胜数,她愈发觉得计划达成指日可待。      至于虞国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此刻并不关心。离开皇宫后有的是时间让她去发掘和探索,当下的要务只有两个:让身体达到穿越前的水平,还有一个就是皇宫的地图。      这一个月陆筝每天晚上四处探索,并将地图记录在偷来的纸上,宣纸柔软,毛笔使用不易,陆筝便在御膳房等待宰杀的鹅身上拔了一些粗根尾羽用来绘图,又为了防止他人无意中发觉,地图的绘制也采用了当年她在特战队期间学习的军事地图特殊标注法。无奈这皇宫大得惊人,这段时间的夜探完全无法探明更详细的路线,而她甚至不清楚皇宫中存放记档的地方在何处,况且就算知道了,潜入盗取这个举动也实在太过危险。      故而这期间的无计可施焦头烂额,陆筝都化作训练时的动力,在自制的沙袋上尽情发泄。      刚刚苏醒穿越时的春寒料峭已被暑热烈日取代,偶尔的瓢泼大雨让这燥热的时气稍稍舒解,这日又是骤雨来袭前的阴霾与压抑,陆筝正在宫殿的院子中慢跑,忽然听到外面人声飘至,殿门洞开,来不及闪躲的她穿着简陋的中衣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院中,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      进来的女子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到,她迟疑地打量着陆筝,张口欲言,显得分外警惕。      见这女子并无人陪同,陆筝起了杀心,可是想起刚才外面似有人声,想必是有人陪同却没有进院,因此她并没轻举妄动,只是暗暗盘算着如何一网打尽不走风声。      “想不到许公公当真上心,竟真的在这安排了照看的宫女。”那女子身着湖蓝色的华贵宫装,头上钗环随着步伐摇动着珠光宝气,美丽的面孔却带了淡淡的黯然。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不符合这几日来的观察,陆筝学着曾见过的礼数屈膝,只是她自己也知道做得格外笨拙。      那女子径直绕过陆筝,开始在院中四处环视,莲步轻移的姿态高雅从容,陆筝发现这女子长得极其美艳动人,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姣好的身姿也被湖蓝色的纱缎衬托得越发窈窕。但陆筝的眼神却不是欣赏,而是探究。女子的身份贵不可言,又为何回来到这样一个荒芜废弃已久的宫殿?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站在院子中央,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开口,陆筝想了想,相比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名字,还是报出沈净云更有话可圆,于是便低声说道:“沈净云。”      “名字和人都好,只是太没规矩,难怪许公公会打发你来这里。”那女子上下打量的眼神让陆筝感到十分不适,她不明白所谓没规矩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垂手而立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天空突然炸开了几个雷花,乌云密布间闪过耀眼的光亮,雷声接踵而来,闷声阵阵,像是旧病的痨鬼痛苦地喘咳。      “做好自己的本分,妥当照看这里。”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骤风吹动着她鬓边的一丝散发,扬起的裙裾在风停之后又翩然垂下。她转身,身姿优雅地离开,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对着陆筝说道,“若出了什么事,就到宜瑞宫来找我,还有,记得报上你的名字时,前面要加奴婢二字。”      说罢,水蓝的背影消失在了陆筝的视线中,又是一阵雷电交加的轰鸣,陆筝不紧不慢地步回屋中,破旧的桌椅和陈旧的杂物堆积,为什么一个贵妇模样的人会这般在意一个如此荒颓的地方?她心中有了疑问,却也有了主意,这个女子的身份不难猜测,如果与她亲近想必接触到地图甚至有机会出宫的可能性要比自己苦苦探寻出来容易得多。结识她的前提怕是一定得敬仪宫出些麻烦才好。      不,现在就做难免太过刻意,陆筝计上心头,也有了妥当的计划,她此刻更需要一些情报来帮助自己完成变成沈净云后的第二个挑战。      大雨轰然落下只是在一瞬间,屋檐将点滴汇成细流,涓涓落至地面,光滑的石砖被敲击地叮咚作响,四下炸开的水花又溅落飞起,最后聚在水洼中平静下来。陆筝走到檐下伸出手,感觉雨滴打在手上的感觉,生动而有力。她还活着,陆筝闭上双眼感觉自己谋求生机的愿望有多么强烈,这种感觉正在驱使着她去完成所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后几日里,陆筝将很多时间花在和宫女交谈之间,她用这最原始的方法搜集着自己想得知的关于蓝衣女子的情报。宫女除了辛苦的劳作便是喜欢多几句嘴,聊聊宫中的琐事和冗杂,陆筝很快和一些宫女打成了一片,虽然活泼与外向从不是她性格的一部分,但是伪装起来的平易近人还是极其奏效。      那个蓝衣女子正是当今宫中得宠的妃子——韵妃。雷策从不专宠,可是对韵妃和其余的一两个妃嫔总是更加倾心一些。爱嚼舌根的宫女告诉陆筝,这个韵妃闻茹曼是从前雷显的一个妃嫔,本来雷策下令将所有雷显的后宫诸女一概殉葬,但却独独留下了闻茹曼一命。      “那韵妃娘娘如此得皇上厚爱,自然可以出入书房等处陪伴皇上日理万机了。”陆筝觉得瞪着无知与艳羡的双眼十分的累,可又不能不假装这样俗气的好奇。      谁料那个宫女却一脸惊异地看着陆筝,旋即大笑。      “阿云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当今圣上的书房,可不是用来读书和处理政务的!”    ☆、浴火横祸   半月后,钦天监监正上表说雷电击中敬仪宫是苍天示警国祚有难的征兆,而随后这个监正便被斩杀,以儆效尤。      这些事陆筝也是在整理内室时听韵妃与宜瑞宫首领太监孟公公说起才有所耳闻。      雷电能击中敬仪宫全凭那一柄陆筝好不容易找到的废刀。刀在绑在长竿上后被陆筝又立在了敬仪宫野草丛生的殿顶,好在这地方少有人至,也没人注意。雷雨天夹杂着风和日丽的日子,不出几日雷电便劈中了敬仪宫的主殿。只是这其中苦了陆筝每次下雨都躲到别的地方去寄人篱下。      只是那个不知道算是什么职位的钦天监监正无端遭了意外之劫,不过他的确是信口雌黄,陆筝暗暗笑想,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杰作,又何谈苍天。      敬仪宫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砖烂瓦,陆筝找到了韵妃所在的宜瑞宫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显然这场他人眼中的飞来横祸影响不小,韵妃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但她还是耐心听完了陆筝的叙述,而后看着她笑了笑说道:“真是命大。”      那笑容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哀戚,她并不急于掩饰,也并不介怀陆筝的存在,沉默了须臾后又对陆筝说:“既然许公公信得过你,敬仪宫又毁去了,你便留在我这里吧。”      陆筝没有想到居然不用自己开口乞求,韵妃就已然说出了这番此行的目的,她用学了许久的宫廷礼仪像韵妃行了大礼,虽然别扭,但总好过让人起疑。于是自这日起,陆筝成为了仪瑞宫的一名洒扫宫女,每日做些粗笨的劳作。可这几日韵妃却称了病,皇帝竟也未来探望,陆筝虽然失望,但还是满怀耐性。      宜瑞宫是个干净雅致的地方,韵妃人又安静,陆筝觉得她一点都不像其余的妃嫔那样姹紫嫣红,反而却好似安贫乐道的寡妇一般,每日里仿佛从不在意皇帝与谁同眠。而陆筝与韵妃的交集少之又少,几日下来更是没有说上半句的话。这样的环境陆筝是没有想到的,宠妃不过如此?她虽然好奇但却并不打算深究,只要她能有机会跟随韵妃进入皇帝的书房,就有机会得到皇宫的地图。   除此之外,其余的事陆筝并不在乎。      连绵的雷雨仍然隔三差五造访,瓢泼大雨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余下一地的狼藉。可是这一日雨丝却格外缠绵,没了往日里的雷厉风行,点滴细腻的轻缓坠落,隐约的凉风舞动着妃色的柔纱长帘,陆筝接着打扫的空档忙里偷闲地翻阅着韵妃宫中藏书。      这时伴随着雨滴声夹杂着一道尖利而洪亮的喊声传入房间深处。      “皇上驾到!”      陆筝将书随手往架子上一扔,趴到半透明的明纸窗前向外望去。      韵妃袅袅婷婷地行礼,而陆筝从未谋面此刻也看不大清楚的九五之尊优雅地扶起礼至一半的韵妃,二人就这样亲密无间地携手步入了寝殿内。      已是黄昏时分,陆筝想这两个人应该会先行用膳,她大概还不用急着离开,而今日能去书房的机会恐怕已经没有,自然也不必着急。      夜幕浓黑欲滴,孟公公在伺候皇上与韵妃的间隙看见配殿的烛火光亮过来催了催陆筝动作快点,陆筝嘴上答应得很好,但等孟公公刚刚给转身离开后就又捧起了书。她本想看看地理游记一类的书,可是似乎韵妃更偏好那些辞藻优美的编纂文集,不过这也无所谓,她还在和这些繁体字磨合熟悉,只要是可以阅读的书籍就好。      贪婪的在书页间饕餮时,门再次被打开,陆筝慌忙将书合上放在书架上,假装拿起鹅毛的掸子,可却被孟公公捉了个正着,他捉起陆筝的手腕,无非就是骂了些偷懒的话,只是他说得格外难听些。      “到处鸡飞狗跳不够人用,你个小兔崽子还在这里闲的长毛,去!去小厨房看看用不用得上人手!”      陆筝明白,为一些你无法改变的事生气太没意义,忍一时是小,但这样的日子总有尽头,总有回报。所以她一言不发的去了小厨房。      夜宵时间按理说也应该过了,只是不知为何皇帝又要了酒,一时人人手里又都有工作,陆筝便带着一壶闻起来便是绝世佳酿的好酒毕恭毕敬地步入了寝殿。      月下香的味道比寻常更浓些,陆筝低着头守着规矩走入了内堂,一进去陆筝就看到了桌上的珍馐美味几乎未动,只是青瓷浮花的酒壶倾倒了两三个在地,而一身金龙凌云暖黄色衣饰的雷策就坐在桌边。      她慌忙跪下,依照着学来的规矩温丝不乱,可是却没有声音示意她起身,陆筝悄悄抬起头,屋子里不见韵妃闻茹曼和其余侍从的身影,而雷策的样子有些奇怪。      雷策是一个有着天成之貌的英俊男子,但而今,英挺的鼻梁上的星目被烈酒浸淫得有些微红,两片薄唇也因为酒的炽烈而妖冶的红润,他微眯着双眼,正盯着自己,这眼神让陆筝想到曾经执行任务时在荒芜苍凉的沙漠中遇到的响尾蛇王,死亡的气息正在迫近。      求生是每个军人的第一本能,陆筝不顾皇帝还未开口便快速起身将酒壶放下,而就在这时,雷策的手向还未移开的陆筝的手伸了过去。      风驰电掣间,陆筝躲开了。可是步伐却没有快过眼前的男人,一回身时,她已经被雷策揽入了怀中。      雷策不说话,他的神态极其诡异,陆筝觉得情况不对,可是眼下的事态却由不得她细想,多日的训练,沈净云的身体已经可以做出曾经陆筝收放自如的动作,她用灵巧的格斗技巧架开雷策的铁腕,腿下横开了身体的距离。      雷策还是不说话。但他的蛮力却让陆筝吃惊。他并不健壮,可是身上明显却是经过严酷训练才能拥有的紧致肌肉,后背与胸膛碰撞在一起,陆筝开始害怕,她没有力量,这幅身体也不可能拥有足够的技巧来抵御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桌上价值连城的瓷器跌落在地,那碎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次又一次的猛烈回荡,繁复的丝织桌帘上是一朵朵怒放的不知名的花朵,孔雀蓝的底色衬托着一地的狼藉。      上身被压向桌子,陆筝的头被一只有力的手狠狠地按倒在坚硬的木质上,一瞬间脑内几乎空白,再睁开时眼前已有了星点的红色。      群幅被粗暴地撕开,贴身的亵裤也被扯下,雷策的进入没有预兆,陆筝感到身体几乎被这野性的力量贯穿,她的双手受制于人,两只手腕像是被铁镣铐在了桌子上,身体也被桌棱硌得生疼。      陆筝在穿越来之前虽不是白纸一样的纯净,但沈净云却是货真价实的处子之身,而此刻雷策如同醉酒后的暴掠令这幅身体如同撕裂一样的疼痛。陆筝双手死死地攥住桌子的帷幔和缨络,要紧的牙关偶尔发出摩擦的声音,她告诉自己忍住,不能因为疼痛而撕心裂肺的叫喊。指节泛白,雷策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半吻半咬的肆虐,雪白的肌肤传来阵阵细微的痛楚,可是这疼痛和身体内的痛苦却无从相比。      为什么会是这样?闻茹曼在哪里?其余的人在哪里?      所有细碎的挣扎都变成了更毋庸置疑的压制,陆筝已经分毫不能移动,雷策压在她的背上疯狂地施暴,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忍住疼痛,忍住屈辱。      曾经的陆筝是在十八岁的某个月光姣好的夜里完成了蜕变,那是一个年轻的上尉,有着迷人的深栗发色,北方湖区的口音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性感,陆筝喜欢这个音色。他们相遇是在斩首行动之后的寂静沙漠,陆筝所在的海豹部队第六小队刚刚配合海军陆战队第一远完成了敌后的任务,与英国第一装甲师汇合在巴格达北部空旷荒凉的沙漠里。那天在耿耿星河与烂漫月光的笼罩下,军营中满是欢笑和醉酒士兵,在酒精和欲望的驱使下,她和那个英军的士官在营帐中缠绵缱绻,直到第二日分道扬镳再未相见。      他叫什么?      伊迪斯?科顿?阿瑟?      其实那一日后陆筝再也没有想起过他的名字,可是此刻却怀念起他的温柔。      那一夜不是这么疼的,而现在她的冷汗已经侵湿了身上残余的衣料,黏腻在她的皮肤上。      同样是汗湿欲滴,雷策身上滚烫的汗水和陆筝因疼痛而出的冷汗交融在一起,滚烫的身体灼烤着陆筝,而背后的桌面却一片冰凉。酷刑还在继续,雷策的每一个动作都狂野至极,陆筝咬破了红唇,拽裂了锦缎,孔雀蓝的桌帘在她眼前被揉的不成样子,那些不知名的花朵仿佛也残破不堪了起来。      这场与□无异的交欢漫长如无间地狱的酷刑,陆筝逐渐觉得身体开始变成一具空壳,疼痛似乎也麻木了起来,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身体的力量已经被抽离得几乎殆尽,陆筝告诉自己一定要挺过去,你是陆筝,你是陆筝!你是美国海豹部队的精英,哪怕叛变被通缉也从没人能捉得到你!你是陆筝,你是陆筝!      意识已不堪重负,孔雀蓝的颜色模糊成了一片空蒙,陆筝闭上眼睛,她从未这么憎恨自己,憎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亡命计划   忘了是如何结束这一次煎熬与折磨,等陆筝醒来时她已躺在锦绣如堆的床上,身体的疼痛提醒她这一切似乎还没有过去,床边投下了阴影,她侧脸望去,雷策已在一旁阖眼沉睡。      不知是什么驱使着自己的躯壳,陆筝感到头脑一片空白,可是身体却依旧能够忍受着疼痛直立起来,她裸着身体,伸出双手,原本莹白的肌肤上满是深红与淤紫的疮痍,手腕更是惨不忍睹的红肿,但陆筝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她将手笔直地伸向沉睡中雷策暴露在外的脖子。      在马上就要扼住的一瞬间,胳膊被另一只手拉住,陆筝从恍惚中惊醒,站在床前的闻茹曼拉住了站在深渊前的自己。      “你疯了!”闻茹曼神色慌张,虽然是疾言厉色却将声音压得极低,她的手心似乎没有温度,紧   紧地缚在陆筝红肿的手腕上。      晃过神的陆筝望着眼前衣衫整洁的韵妃,烛火像是没有温度只有光亮,殿内阴冷得仿佛刚刚醒来的冷宫,她直愣愣地望着闻茹曼,看着她秀眉紧蹙地在衣橱中取出了一件应该是她自己的衣服,又胡乱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丝绸衣料的衣服光滑而冰凉,陆筝却在仔细审视着闻茹曼的神色,那种慌张并不像伪装。      在闻茹曼的搀扶下,她直接跨过了仍然在熟睡的雷策,双腿间一片狼藉,还因为余痛而微微颤抖。      这时突如其来的一个不稳,让陆筝几乎是跌到闻茹曼的怀中,二人的目光都双双看向雷策,见他仍在熟睡中,才放下心来继续蹑手蹑脚。      热水浸润着被蹂躏过的肌肤,陆筝轻轻抿过之前咬破了的嘴唇,痛苦这次没有再入侵她的心神,水汽氤氲间她听见闻茹曼遣出了所有宫女太监。      “对不起。”      闻茹曼轻声细语间挽起了自己绫罗的长袖,她用浸湿的软布轻轻擦拭着陆筝身上的於痕,小心仔细的抚过每一个狰狞的痕迹。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陆筝想,一个被□了的女人应该和□她的人的妻子说什么好,下巴垫在木桶温润潮湿的边缘,脑中飞快旋转着这件事的蹊跷。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有什么打算?”闻茹曼的声音与动作一样轻柔,陆筝听得出,她并不想继续刚才的对话。可陆筝也的确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过太突然。      见陆筝沉默,闻茹曼俯□子轻声说道:“想哭便哭吧,不用忍着。”      闻茹曼的神色的确值得推敲,突然的关心与殷切不像伪装,陆筝的确清清楚楚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忍与歉疚。今夜应该是她来侍寝,为何殿内却只剩下了酒醉的皇帝?陆筝不想去探究闻茹曼的隐私,她已经可以确定这并不是针对自己的陷害,这就足够了。可是今后呢?她不能不去考虑今后该如何继续自己的自由行动,被□不算什么,可若是计划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搁浅那就太不值得了。      “今日你侍寝的事我已经让敬事房记档,你放心,今日你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这后宫虽然激流暗涌,但只要有我闻茹曼一日就不会让你性命不保。”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覆住,陆筝惊愕地抬头,目光迎上闻茹曼显露坚定的双眸,她不太明白闻茹曼之前所说的那些名词,但隐约中她大概知晓自己今后恐怕就要成为皇帝这庞大后宫中的一员。      也许这是一个契机,倚靠别人不如自己制造机会,若是能接触到宫中的档案就能拿到梦寐以求的地图,妃嫔的身份虽然不如宫女容易脱身但总归有一些权力。陆筝边想边伸出手习惯性地抚摸自己的肩膀,肩上的瘀肿因为热水而胀痛,指尖滑过又激起了一片微凉。      但她的动作在闻茹曼眼中成了戒备的姿态。      “你没时间考虑了,”闻茹曼蹙起了眉尖,她整个人像是在水雾氤氲里的幻影,模糊却真实,“一会儿皇上醒过来你最好伺候在旁,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陆筝点了点头,这态度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她拢了拢鬓边弄痒自己的湿发,侧过头刚好与闻茹曼四目相对。      她需要自己怀疑这个女人,利用这个女人,虽然她仍旧不了解这个女人。      再次躺平在雷策的身边,屋子里只剩下最初的彼此。陆筝闻到了自己发梢散发出的氤氲香气和旁边男人身上淫靡的酒色气息,她觉得有些恶心伴随着发自内心的厌恶如鲠在喉,可是她什么都不做。陆筝抬头直视着锦绣的床帏,不想偏过头多看雷策一眼。      突然旁边的男人动了一动,陆筝警觉地侧过头,细微的动作伴随着睁开眼睛,雷策轻轻地咳了两声。      “怎么,为什么改主意不杀朕了?”      这轻慢的声音里有着一丝疲惫,可却让陆筝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这样的反应牵动了无数痛楚。      原来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片刻沉默后,陆筝带着平静的语气反问:“刚才为什么不制止我,你不怕死?”      雷策猛然转过头看向陆筝,对视中陆筝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唐突的说话,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里,每一个称呼和字句都要小心谨慎才能避免无妄的灾祸。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她没有办法收回,望着雷策探究中夹杂着诡异的目光,陆筝决定索性试探一下这位传说中暴君的虚实。      “对不起,我失言了。”陆筝低垂着眼帘,却并没有扭转视线,这样她依旧能够从雷策的表情中分辨出一些端倪。      说来也奇怪,雷策的相貌首先就让陆筝感到诧异。她没想到传言中暴虐昏聩的帝王居然是个面若冠玉学生模样的清秀男子,清癯疏淡的眉目间让陆筝想起曾经在校园里见过的学生,只是那时她还是个名正言顺的代课老师,而现在她是被旁边这个看起来温润无害□后的失足少女。      人不可貌相,陆筝在心里暗暗叹气。      “刚才如果不是韵妃拦住你,是不是一定就掐下去了?”雷策像是听到了极有趣的内容,原本晦暗不明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在陆筝看来却绝非善意。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凭借运气和勇气就妄图逃过这个能掌握自己此时生死之人的觉察,唯有小心谨慎才是上上之策。      “我当时很害怕,”再次沉了沉眼帘,陆筝想,自己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恐惧至极。      “哦?那现在呢?”      “韵妃娘娘让我安心。”      雷策只是笑了笑,他收回了凝视陆筝的目光,不再说话,陆筝突然有些恐惧这种无形的压迫感她还甚少有过,不过她很快冷静了下来,从雷策变幻莫测的话语来看他应当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陆筝忽的想到从前那个她在MPRI的小队行动负责人,总是西装笔挺外加阴晴不定的模样,对待这样的人最好是保持一定距离且让他清楚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至少雷策再荒诞昏聩也总好过MPRI内部那些真正唯利是图的嗜血战争狂人。      下定了决心后,陆筝决定走一步险棋,她侧过身来继续注视雷策,缓缓开口:“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回答我的。何不制止我,你不怕死?”      重重帷幔下雷策的眼神在恍惚间有些错落,嘴角轻轻勾起,他的声音似乎还未透去疲惫:“朕当时在想,如果就这样窝囊的死在一个妇人之手,下一个坐上龙椅的人会给朕什么样的谥号,”说着他将双手抬起,枕在上面,闲适又轻松地接着说,“你说呢?”      “我不知道,”陆筝不太清楚谥号这种东西,但她回忆起之前似乎听人说过雷策为自己的哥哥追封了讽刺性的谥号“惑”,于是坦然说道,“大概会比惑更差一些。”      雷策的笑声毫无预兆的响起,他一边笑一边伸出右手臂揽住陆筝的肩,侧过头后的凝视温柔又透露出危险气息,陆筝不自觉竟向后缩了缩身体。      “你功夫不差,妄想弑君,敢不用敬语称呼朕甚至还以‘我’自称,”雷策顿了顿,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陆筝散乱的鬓发,“不过朕并不想杀你,倒是你愿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等等看朕的谥号到底是什么?”      陆筝无奈,这样把死亡当做一种乐趣的话在之前她只见过震弹症的战友说过,最重要的是雷策是在调侃自己的死,即使是自己这种末日狂欢的亡命之徒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当做这样诡异的玩笑和曾经意图杀死自己的人戏谑着说出,如果在现代她还可以建议雷策去看一看心理医生,但是在古代她绝不可能对着皇帝说出这样疯狂的话来。今日的挑衅已经够了,陆筝强迫自己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她希望这样的谈话能够早些结束并且永远没有,可是她转念一想,等她拿到了地图且有了出逃的切实计划,到了那个时候,雷策若是成为了其中最大的绊脚石,她倒是有机会亲手让自己早些知道他的谥号到底该是什么。      “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雷策并不知道陆筝的杀心已起,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疯狂的臆想中,一心满足地欣赏着怀中女子诡异的沉静。      “沈净云。”陆筝又笑了笑,她的心跳开始因为自己大胆的计划而猛烈跳动,现在的自己才是那个她最熟悉的那个陆筝。说出这个名字时陆筝没有犹豫,她现在已经开始有些迷恋这个疯狂的浴火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军事职业资源公司(Military Professional Resources Incorporate=MPRI) 目前美国最大的私营军事公司。 ☆、恍若一悟   无法否认的是,陆筝已经开始了厌倦。      后宫实在是一种充满了无趣与纠葛的生活,每日例行公事到皇后处去请安,听一群女人冷嘲热讽聒噪挑事,而平时在自己的宫中,前前后后簇拥的宫女太监也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禁锢。闻茹曼偶尔回来探望陆筝,看到她有时紧蹙的秀眉和无奈的神情,闻茹曼总是优雅一笑说:“现在你便不耐烦,这以后烦恼的日子还长着呢。”      陆筝现在封了沈婕妤,她不太懂这些女人间的等级,于是姑且当做军衔看待,听过闻茹曼的耐心解释,她大概清楚婕妤这个称号在军队中也算是少尉这个级别。陆筝在叛逃之前的军衔是美国海军少校,即使后来加入MPRI好歹也是小队中的二号决策,现在的地位可谓一落千丈逢人便跪,怎么样才能达到闻茹曼那样可以自由出入雷策身边的领导阶层,陆筝觉得这比要她执行任务难多了。      这些日子里雷策对她十分眷顾,虽然没有召幸,但送过来的东西堆积如山,平时也会来坐坐。雷策将御花园里一间名为缀云阁的雅致居所赐给了陆筝,这个地方离闻茹曼的宜瑞宫格外的近,她虽然对闻茹曼这个女人依旧有所怀疑,但现下来看与她熟络一些或许并不是坏事。      而随着陆筝与雷策见面的次数增多,陆筝开始发现每日里向皇后请安之时的唇枪舌剑与明刀暗枪开始向自己聚拢集中,隔三差五在自己的宫中花盆里或是花园某个角落会挖出一些写有奇怪字符的木偶,宫门内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你的厌恶谁都能看明白,”闻茹曼总像是安静的一株花木,她轻轻将手搭在陆筝的手背上,软语奉劝,“皇上虽然时常来你这里,可是你却从留不下他,这样下去宠爱日薄西山,你将如何立足?”      “真的这么明显?”陆筝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喜恶还算妥当,只是看见闻茹曼诚恳的神情她恍然觉得也许雷策根本就能够看出自己并非心甘情愿的真意。      闻茹曼笑了笑:“当然。”      “那你呢?在我看来你也并非心甘情愿,对这样的生活甘之如饴,况且那一日的事情你还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想为自己开脱,也不想让你知道太多,有的时候在宫中做一个无知的人也是一种幸福。”闻茹曼叹了一口气,陆筝现在几乎能够肯定那一日的事与闻茹曼无关,更何况事已至此, ☆、杀伐反掌   “皇上!皇上救我!”      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本就手足无措,那妃子站起身来看向雷策,薄如蝉翼的水粉色宫装如同蝴蝶艳丽的翅膀一样抖动着,陆筝已然接近,而此时那名美丽的妃子再想逃脱就已经太迟了。她转过身,背对着陆筝,惊叫着想要逃开。      但她不可能逃脱。      因为这是陆筝曾经练习过无数次,实战操作过无数次的动作。      每次潜入营救或是隐蔽接应,敌人总是背对着死神,而这个死神就是陆筝与她曾经的战友。她暗行蹑步到敌人的身后,左手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他们的嘴,与此同时右手上的匕首灵巧划过喉间,余下的只有鲜血喷出的安静响动,直到被擒住的敌人抽搐渐止,全过程不过几秒而已。      这些敌人有些是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有些是本领过硬的地方武装人员,甚至也有一些是正规军队,但是他们都已经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但是现在陆筝要杀的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只因为雷策的一句话。      但是这已经足够。      如法炮制,手起刀落。      温暖的液体透过柔软的衣料触到了身体,怀中的人剧烈地挣扎了两下之后便软如烂泥,一松手便跌坐了下去再无生机,尖叫伴随着喷涌的鲜血出现,血腥气息弥漫在胸口,刺耳的叫声充盈着耳膜。      陆筝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走了回去,她将沾染了鲜血的短刀在迷人精致地衣裙下摆上擦拭干净,然后带着笑意将亮呈如新的的短刀交还给了已经目瞪口呆的卢衍。      凄厉的嚎哭响彻留欢殿,已死的尸身下鲜血飞溅成一扇艳丽无比的图画。      平日里色厉内荏的皇后在一侧已然晕倒,华丽的绣满金凤的群幅揉作一团,侍女们惊恐的忘记了搀扶,纷纷呆立或是尖叫;贵妃按着胸口像是要呕干刚才喝下的所有美酒和珍馐,桌上美味佳肴散落满地;而夹杂着破碎的尖锐,盈妃的尖叫几乎要撕破殿顶的雕梁画栋,她站起身来一边向后跑着一边尖叫,再没有从前软糯甜腻娇嗔的风情和味道。所有的嫔妃侍女几乎都被这骇人的一幕震撼,大部分人四下乱撞,仿佛被网住的鱼儿惊魂不定。浓厚的血腥很快弥漫在殿中,混合着繁杂的脂粉味道与甘冽的美酒醇香。      雷策仿佛沉浸在这份慌乱与凄厉中,他温柔地伸出手掌,又缓慢地弯曲,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并拢回握。他在示意陆筝到这里来。      面庞上的笑容格外温润璀璨,但是起伏的胸口已经暴露了雷策溢于言表的兴奋。陆筝的心中也因为刚才的鲜血而有些澎湃。      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绝无伪装。      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习惯杀戮,擅长置人于死地。叛逃之后她更是心狠手辣的雇佣兵,只服从于雇主的金钱和心中奔放的冒险欲望。军人不问缘由,只问目标;雇佣兵只问价格,不问对错。一切就如同她今日所做,顺理成章。陆筝在沈净云的身体中复活了,自从穿越以来她还未有过如此真实的感官。      已然到了雷策身前,她微微屈膝,接过雷策递出的一杯酒,缓缓饮尽。酒杯原本冰冷的瓷胎已然被摩挲的温热,如同入喉的美酒,略微滚烫地仿佛流淌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身体因为拉拽的力量向前倾倒,陆筝被雷策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拉入了怀中。      榴红的酒色残余让她的红唇更加娇艳欲滴,头颅微微扬起,一双灵动的鹿眼天真地眨动,带着温柔而娴静的笑意对雷策娓娓说道:“皇上可还满意?”      环顾四周后,雷策突然大笑,笑声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尖叫里格外刺耳,他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揽住陆筝的腰肢,眯着狭长的双眼,声音蛊惑而诱人:“不,爱妃,这还不够。”随后又是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陆筝终于明白为何雷策被形容为暴君,那种见血而催动的疯狂只有真正嗜血的魔鬼才会拥有。但是她并不害怕,她这一生已经见过太多次地狱的模样,如今环抱着自己的暴君不过是这地狱众生相之一,如此而已。真正重要的是闻茹曼所说地讨得帝王欢心后,她才能为所欲为。      尖叫伴随着笑声,陆筝将头靠在雷策胸前减少耳膜的刺激,但她的动作在此时此景却如同一种挑逗。雷策将手伸入陆筝飘散的宫装下摆摸索,光滑的大腿上传来柔和地触感,陆筝本能地想要闪躲,但她的唇却被雷策狠狠地吻下,凶猛地掠夺。唇齿交融,也许是刚才血腥的刺激,也许是雷策精湛纯熟地抚摸,陆筝感觉到□在心底渐渐又火苗变成了燎原的荒火,吞噬着每一寸神经。      恍惚间她已经被雷策抱起,迤逦垂地的裙摆上星点的鲜血这次不再属于自己。头上的步摇随着雷策的步伐而摇动,细碎的声音徘徊在耳侧,身后大殿之内的狂乱嘶喊哭号已经渐行渐远。      与上一次时隔几日,陆筝再一次被雷策放在了床上,留欢殿的偏殿中没有宫女点上灯烛,一片漆黑中陆筝听得到雷策粗重的呼吸,当然,还有她自己的心跳。      陆筝明白,自己的□大概是被鲜血点燃的,杀戮所带来的快感让她心跳加速,而这时雷策的爱抚又恰到好处的增加了这份原始的蠢蠢欲动。来不及等雷策动手,陆筝自己非常主动地解开染血的外衣,血腥气息徘徊在鼻尖之上,似乎薄纱的衣料也渗入了一些仍旧带有暖意的鲜红。陆筝自己都奇怪自己的热情,在雷策压下她的一瞬间,她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四肢交叠,仿佛缠绕的碧萝藤蔓,而雷策也仿佛无穷无尽地求索着,在陆筝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长夜漫溯在如鱼得水的欢好之间,雷策的臂膀成了陆筝发泄的港湾,她突然又想起了从前那个属于巴格达荒漠的夜晚,一个同样健壮英俊的男人将她揽入怀中,不为爱情,不为浪漫,只为了发泄在杀戮与战火之后无处释放的激情。其实自己是一个更愿意选择屈从于心的女人,陆筝听见自己恍若游丝的呻吟和雷策野兽一样的喘息,她感觉指甲嵌入了他的背脊,越陷越深,越深越不想清醒……      当拖着满足的疲倦醒来之时,陆筝感觉到自己正□着身体依偎在别人的怀中,不用睁开眼睛她也晓得这幅身体的主人是雷策。突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陆筝的脸颊猛然滚烫了起来。虽然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这种热情奔放的作风实在是挑战了她的极限,距离第一次被强/暴不过几天,她就顺其自然的主动和强/暴自己的人一夜风流,而且是那种疯狂彻底的风流。      “醒了?”      正在陆筝尴尬之时,雷策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也仿佛刚刚醒来,声音里夹杂着沉淀的疲惫。      本来就滚烫的脸颊此刻一定绯红异常,陆筝不敢抬头,连搭在雷策身上的手也不敢挪动分毫。想到从前在曾经时空中屈指可数的那几次床间往事,基本上次次都是以发泄为目的的一/夜/情,在事后不是男主角已经消失就是自己提前起来走得一干二净。这是第一次在欢爱之后的交流,陆筝很是窘迫,应该说点什么?她不知道。总不会是说昨晚是不是还满意吧。尴尬与羞怯根本是两回事,昨晚她动手扯雷策衣服时可没想到今天早晨不得不面对的这般局面。于是尴尬和羞恼混为了一谈,陆筝不敢抬头,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已然火热,更重要的是这火烧一样的脸颊正贴在雷策的胸口之上。      “昨晚杀人的时候不见你害怕,为朕宽衣解带的时候不见你羞怯,怎么到了现在反而神情有趣了起来?”雷策的手轻抚着陆筝散乱不堪的发丝,声音懒散而清澈,另一只手顺势搂过陆筝,轻轻摩挲着她光滑如绸的肩膀。      似乎没有什么好辩驳的,雷策说得虽然讽刺但恰到好处,陆筝索性豁出去了,反正都当了人家的女人,还在乎起床之后见个面么?她抬起头,强作笑颜,故作温顺地说:“没,我……臣妾只是在想应该说什么好。”      雷策的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只是弯起的嘴角还算温柔。他抚摸陆筝的动作让陆筝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宠物,虽然心中厌恶,但是一想到闻茹曼的话和之前心中已经做下的抉择她也只是复又低下了头,以掩饰自己的轻轻蹙眉。      地图只能从雷策身上下手,万全之策总是需要代价的。      “朕很喜欢你说‘我’的时候那种轻慢的语气,好像一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和你杀人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但是臣妾不可以这么说。”      “没错。所以你能改朕很高兴。朕喜欢你是因为你能够取悦朕,只要明白这个道理你会活得更容易一些,”说罢,雷策动作轻柔地用手掌捧起陆筝的头,面上笑意渐浓,声音温如耳语,“朕只要女人,不要妻子。”      当压迫的吻再次落下,陆筝心底已经没有了昨晚缠身的欲/望,她此刻无比冷静地觉得庆幸,雷策的心思如此,正合她意。    ☆、此身成谜   陆筝一日之间贵为云妃,她不禁感慨这破格提拔的速度太快,相当于一场战役之后军衔从中尉直接变成了上校,即使是获得美军最高级别的荣誉勋章也无法这样跨级晋升。现在陆筝的地位甚至要高于从前的海军少校,她不禁摇头,原来在这个时空,女人的战场是在床上,不用搏命还能得来尊贵,但是陆筝却从骨子里感到侮辱。      也许是雷策的话也许是雷策的神情,陆筝不喜欢却也觉得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她如何才能尽可能的接近雷策得到出入书房的机会。      长风掀起夏夜的银河,一连几日雷策的频繁驻足让陆筝的宫室众人侧目,可是自从那日留欢殿的宴会后,再没有有一个妃嫔敢和陆筝对视或者交谈。皇后因为那一惊吓而卧床不起,没有了每日的请安,而雷策的召幸又让她没有时间坚持锻炼尽快恢复以往的状态。这一日夜风频起,雷策宿在了贵妃处,因此陆筝闲下时间一个人静坐在窗畔的卧榻之上,入鬓的长眉因为飞快的思索而渐渐皱紧,突然通传的声音划破寝殿之内的寂静,太监高亢的尖声利语将陆筝从谋划的思绪中抽离。      “韵妃娘娘到。”      听到来的人是闻茹曼,陆筝连忙起身走到门口,一身碧色宫装的闻茹曼袅袅婷婷的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之下走进内殿,陆筝行了常礼,复又抬头之时听到闻茹曼将众人遣了出去。      “你们下去吧,没有知会不用进来伺候。”      陆陆续续撤出去的宫人都低着头十分恭敬,这样的气氛让陆筝觉得压抑。她不喜欢这个地方,但逃离的日子却遥遥无期。      “这些日子人人都怕和我扯上哪怕半点关系,你倒好,还亲自找来了。”拢了拢刚才压散的一缕鬓发,为了不让自己心烦的情绪轻易暴露,陆筝故作轻佻地说起了玩笑,只是闻茹曼的神情让她觉得似乎有些蹊跷,但至于是哪里不对陆筝却也说不上来。      听了陆筝的玩笑,闻茹曼低头浅笑,殿内几盏零星的烛光将她柔软的发丝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光晕,柔美的五官在这层烟霭一样的光华中显得更加妩媚鲜亮。片刻的沉默后。闻茹曼莲步轻移,走到陆筝身边,轻启朱唇,缓缓开口:“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更深露重午夜漫漫,你就不曾害怕瑜贵人的冤魂找你索命么?”      “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陆筝环臂侧立,面容沉静,“更何况我根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要真是……”说到此处,陆筝轻轻哂笑,并没有继续,其实她想说的是若是真有冤魂懂得讨债索命,那么她不知已经会死多少次了。      “真是什么?”      “没什么。”      “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闻茹曼突然冷下声音,停下踱步,头上的碧玉雀首发簪隐隐泛着冷厉的光芒。      “沈净云。”      “真正的沈净云是青泽城沈家的碧玉闺秀,怎么会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礼数无一知晓?更何况寻常家的女子如何会杀人这种刀头舔血的勾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沈净云?为什么要进宫?”      一连串急迫的发问并没有让陆筝慌张,她安静地欣赏着闻茹曼迷人的外表做出如此咄咄逼人的神态,窗外有一丝月光隐约倾泻入室,盛夏夜里动人的虫鸣好像隔了很远传来,声声断续,婉转悠然。      陆筝其实一直都明白,她很难掩饰完全,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即使融入再快也会留下容易察觉的蛛丝马迹。现在真正可怕的情况是,闻茹曼能够查到的事情恐怕雷策也会轻易知晓,而这件事究竟会不会对博取雷策宠爱的计划搁浅?而闻茹曼过分的留意也让陆筝感到了捉襟制肘。      索性,真真假假,先敷衍过去才是要紧。      “我还记得曾经问过你我出事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你说有些事不知道才是真正的安全,今日我用同样的话奉劝你,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触及了底线,就已经不是危不危险那么容易解释的了。”      陆筝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些飘忽,她并不是故作姿态,这些话算是发自内心的言语。自从来到这里后,闻茹曼对自己的关心不胜枚举,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已然暗下决心,只要闻茹曼不阻碍自己的计划她便不会对其随意痛下杀手。现如今闻茹曼步步紧逼,纵然有过决意,陆筝也感觉到自己再次动了杀心。只是以闻茹曼的身份地位,如果被杀身亡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那么对自己或许是得不偿失的局面。      闻茹曼安静地凝视着陆筝,她的十指微曲,像是想要握拳却有所犹豫,沉吟至今双瞳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辉,她复又微笑,笑意淡然沉着,全然没了刚才急切的神色:“借花献佛,我的确无话可说。只是我的秘密不过是一个女人蔓绕心思,但你的身份恐怕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好自为之,宫中不比别的地方,皇上表面荒淫无度但实际如何想必你现在比我更清楚,位高如同皇后家世显赫如同贵妃也都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单凭你一己之力又掀得起什么风浪?”      “你想太多了,”陆筝温柔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没有你说的野心,或许你将我的秘密看成一个女人的蔓绕心思也未尝不可。”      “不!值得你眼都不眨杀死一个毫不相干之人的事绝不会是小事!”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在你看来那是一条人命,但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雷策的一个命令,只要我照做就可保自己性命无虞,那又何乐而不为?”      “你刚才说什么?”      看到闻茹曼错愕的神情,陆筝才猛然注意到自己刚刚竟然直接叫了雷策的名字,在这桎梏的深宫之后,这样的话已经是滔天的罪过了,她叹了一口气柔柔一笑,对闻茹曼轻声说道:“好歹是和你这么说出口,否则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疯了,我也疯了,”闻茹曼脸色浮起了青白,她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偏过头去,声音细碎仿佛渗透入窗棂的点点星辉,“我居然会说服你成为妃嫔,我原以为深宫险恶并不适合你生存,一直心有愧疚,但是现在看来你已比我游刃有余,”说罢闻茹曼回过身来凝视着一脸坦然的陆筝,神色略见黯然,“沈净云,你是不是沈净云都好,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纵然身不由己也不要轻易助纣为虐,昨日已有言官上书责你祸乱宫闱,瑜贵人的母家虽非高门博第,但也是朱门官宦,你好自为之吧。”      迤逦的群尾在花样百遍的软毯上渐行渐远,陆筝目送着闻茹曼离开,心中突然有些怃然,夜色沉寂中其实早已危机四伏,可她又何尝不知道雷策的所作所为暴虐昏聩?只是她又能怎么样?只有顺从雷策才能得到机会,而这个机会几乎值得她拿一切去搏一搏。无奈又疲惫的轻笑着,陆筝坐回了榻上,她明白,闻茹曼的劝诫其实是出于愧疚,是她一直对自己并不掩饰的愧疚。      复杂的事情往往意味着矛盾,陆筝不情愿地想起了从前的那些经历。      但是她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留在宫中继续做合格的宠物沈净云,不过想都不用想,面对雷策这样的人她宁可鱼死网破都不愿像是畜生一样被他当成玩物。      时间差不多已是凌晨,困意袭来,不习惯被人服侍的陆筝自己换上了寝衣准备略微休息,不料这时太监通传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比上一次听起来更加嘹亮。      “皇上驾到!”      “臣妾恭迎圣驾。”      陆筝跪在地上,心中浮起了一丝不耐烦。他不是去找贵妃滚床单去了,怎么又来烦自己?连着四五日都腻歪在一起难道就不会烦么?      “平身吧。”      说着,雷策伸出手臂扶起了陆筝,肌肤相触的一刻陆筝感觉到了自己生理上的厌恶,好像除了留欢殿夜宴的那一次,她再也没有那样全情投入的欢愉感受了。      看来果然还是杀人和鲜血才是真正的刺激。想着想着,陆筝神色有些恍惚,直到雷策的吻轻轻点上额头,她才晃过神来,对着雷策循规蹈矩地一笑。      “以前常看书中形容女子笑容美丽是笑靥如花,但是爱妃你可称得上独一无二的笑靥柔静。”      柔情蜜语时雷策总是温柔的笑,但是陆筝明白这些假象不过是他为自己寻找释放情绪的感觉罢了。侧目凝望,雷策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眉目疏朗,气质温润,剑眉星目间明明是淡泊宁静的气度,陆筝无法将这张脸与那些荒淫暴虐的事实联系在一起,但现在她显然还是愿意相信现实一些。      “臣妾不太会笑。”陆筝微微低头,她已经习惯在雷策面前用臣妾称呼自己。      “你的面具戴的太紧,自然就笑不好了。”雷策说罢拿手轻轻捏了捏陆筝的脸颊,动作格外温柔轻力,像是调笑一样的亲昵。      这话听着诡异,陆筝仰起头看着雷策用目光质询。      “我是说,”修长的手指划过长发的间隙,雷策的睫毛好像女子一样纤长,他将唇凑到了陆筝的耳边,声音如同呵出,“沈净云伪装起来看似简单,其实也并不容易。”      更漏的声音倏地响起,陆筝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值得玩味,她直视着雷策,突然勾起自己的红唇。不知哪里来的心思,踮起脚尖后,陆筝附在雷策耳边,学着他的样子柔声耳语,夹杂着讽刺和调笑,陆筝听到自己快意的声音盘桓在唇际。      “是沈净云也好不是也罢,臣妾都是皇上的女人,只要能让皇上开心,随便哪张脸又有什么重要?”      雷策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宽敞的屋内,而后袭来的是雨点般落下的狂吻,陆筝闭着眼睛默默承受着这犹如燃烧般的考验。      “Though you can fret me,yet you cannotplay upon me.”      陆筝轻轻呢喃,如同雨后梁间的雏燕。      “你在说什么?”雷策的吻依旧散乱,声音也有些急促。      陆筝没有回答,她内心无比清楚的是对付眼前的男人不需要花言巧语。她双臂抬起,攀上了雷策的脖颈,用热吻代替回答,唇齿相融的热量和身体的摩挲一点点侵蚀着自己的意识。      没错,Though you can fret me,yet you cannotplay upon me.      只有陆筝才配做陆筝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Though you can fret me,yet you cannotplay upon me.出自《哈姆雷特》,翻译的意思是“于我,你可以撩拨,但不能玩弄。”这是一小段哈姆雷特的念白,我是觉得陆筝从小在美国长大,相对于传统文化会更熟悉这些欧美经典~ ☆、宣宠之宴   第二日的清晨,当雷策告诉陆筝,为了晋封的事自己特意准备了一次宴会为她庆贺时,陆筝觉得自己哭笑不得的脸一定很难看。可是在听到宴会的地点后陆筝则忙不迭地露出了几分谄媚的微笑。      祈年殿联通御书房,御书房后就是博渊阁,雷策的宴会就是在祈年殿召开。陆筝为了早日接近御书房已经打探了好久,这一日的宴会正是大好时机。压抑下心中摩拳擦掌的激动,陆筝轻抿薄唇微微一笑,柔声说了句多谢。      “今晚没有其余妃嫔,只有我们两个和几位岱国的使节,朕还有礼物送给爱妃,你一定会喜欢   的。”      雷策的笑意让陆筝觉得一定不会是她喜欢的东西,况且她真正喜欢什么雷策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也未必给得了。送走了雷策之后陆筝穿着睡袍一个人在屋内来回踱步,如果只是她与雷策还有后宫诸妃那一切都还好说,可是突然多了一堆什么岱国的人,她要如何想法子脱身才能一探御书房?      逃席大抵都是差不多的理由,只是经过了昨晚陆筝算是见识了雷策的难缠和闻茹曼的聪敏,这两个人一个非敌非友一个阴晴不明,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你去打开衣橱。”计上心头的陆筝让自己的侍女去打开衣橱,黄花梨的柜子一人多高,八扇的雕花木门依次展开,里面都是琳琅满目簇新的衣衫裙装。陆筝无心去体会曼哈顿名媛才有的生活感官,她在衣橱前走了几个来回,最终选定了一件灰紫全素的络纱抹胸,一条黛色的轻纱亵裤,外罩的群幅是艳丽的靡红色撒花百幅裙,外衫云披也是相衬的浅胭脂色。腰间反绾身后的流云垂涤则是偏暗的鸦青织锦。侍女有些奇怪,她们的娘娘一贯不注重着重,几乎是她们拿什么便穿什么,可今日却自己斟酌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又定下了一套玳瑁制的简素流纹发簪,没有步摇没有流苏,只足以将满头的乌丝简约盘起。      “娘娘,宫宴上忌讳这么素净的。”犹豫了再三,平日里专门侍奉陆筝穿衣打扮的侍女吞吞吐吐地说。      “这裙子和外衫的颜色还不够艳丽?”陆筝看了一眼裙子,那一抹靡靡的红色格外夺目好看。      “这一身衣服倒是很合规矩,只是发饰太过简洁了,”陆筝平日里话不多又格外平易近人,所以侍女也敢大着胆子说些自己的看法,而说罢她又从三层的小叶紫檀妆奁匣子里取出了一只紫罗兰色的玉芙蓉步摇,递给了陆筝,“娘娘总得戴个步摇才算端庄。”      步摇实在是太招摇了,陆筝边想边皱了皱眉头。善于察言观色的侍婢见到陆筝皱眉慌忙咕咚一声   跪下,连连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一跪给陆筝吓了一大跳,她伸手扶了扶那个侍女,好言相慰道:“你求饶干嘛?我又没说你做   得不对,好了,就这样吧,快起来。”其实陆筝极其不喜欢这个时空中战战兢兢的等级分明,每次她看到乌泱泱一群人给她下跪头就疼得厉害,让星条旗飘扬下成长的她去接受这些实在太过为难,可是形势所迫,她所忍耐的事也不是这一件两件,债多不压身,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日子一切就自然好过了。      侍女感激涕零地望向陆筝,这眼神让陆筝想到过自己几次深入敌后行动中解救出的人质,她笑着摇了摇头命她将衣服收好,这将关系着她晚上的行动,因此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      午膳时分听说雷策处理朝政不能回来吃饭,陆筝格外安心地吃了一顿饱饭。她早就听闻雷策处理朝政格外草率,完全是看心情,想来今日怕又是有人要遭殃了。饭后陆筝拿出了当年研究行动备忘的精神头仔仔细细地翻开着地理志等内容,原来这个岱国多川因此得名,境内的浮阙山更是以巍峨延绵著称,那不就是古代的洛基山脉吗!这些内容原本只是为了宴会上不至于露出马脚,但却无形中更加激发了陆筝对自由的渴望,她怀念从前一个人只身在黄石公园独自探险闯荡一个月之久的假日,怀念自己走遍世界的足迹,怀念那些除了自己便鲜有人烟的壮美景致,可是现在高墙之内犹如枯井,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虞国和岱国土地接壤,以山河为界却多有争端,无奈虞国势强地广,岱国因此一直不敢造次,这让陆筝想到了两伊战争,但这些事实在对她没有什么帮助,阖上书后她久久立于书架之前,事情走到今天这步是意料之中的,她既然为了逃跑不得不“享受”着虞国第一宠妃的待遇,就要顶着这项虚名来承担一定的危险。      陆筝不再多想,唤来侍婢为自己更衣,这是她每天最讨厌的浩大工程,可是今天做起来却格外兴奋,她特别吩咐侍女将抹胸缠紧一些,发髻也梳得全部挽起却不是那么高耸的优雅圆髻。耳上的耳环是星点的黑曜石小钉,脖颈上一片雪白没有项链拘束,连手腕上也光秃秃地一无所有。但这样却衬得那朵玉芙蓉的步摇格外惹眼。侍女极其满意自己的杰作,连称陆筝丽质天成,而今日这样的奉承话听起来也格外顺耳了一些。      轿辇是妃嫔级别的青鸾装饰,陆筝看了一眼绣满百花图案的软底宫鞋十分无奈,可是这里鞋的样式格外有限,只此一种,她实在别无选择。      旁晚千阳落尽,西方余晖漫染处已是消弭殆尽的残红,陆筝侧目望着日影西沉最终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宽阔的甬道两侧华灯冉冉,却始终敌不过夕阳一点的明亮,掌灯执炉的太监疾步在前,陆筝感觉这条道路不管多么漫长终究会有尽头,握紧的手渐渐松开,她深呼吸调节着自己的感官,祈年殿触目可及时,她的目光却向后眺去,御书房安静地伫立在博渊阁前,在一片琉璃金瓦的建筑下,浓绿偏黑的屋顶像是融入到了夜色中去。      当陆筝踌躇满志地踏下轿辇,手心中微微潮湿的感觉已被夜风发散殆尽,没了刚才热血沸腾的感觉,她又是怀抱着那个冷静沉着的内心缓缓踏上数十级白玉台阶,步摇下垂的碎玉流苏因为一步一级而微微晃动,偶然会轻擦到她的脖颈一侧,而此时陆筝已经想好要如何处置这个麻烦的累赘。      “爱妃,朕等得好辛苦。”      熟悉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一些空灵,举目望去,雷策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自己,陆筝能够看到他眼中难以掩饰的一种癫狂。他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别人,这种人往往最喜欢把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当成傻瓜。陆筝几乎可以确定如果雷策生活在现代一定会是隐藏在都市阴暗角落的某个连环杀人案凶手,要么就是恐怖主义的罪魁头目,尽是享受着一些丧心病狂的愉悦。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陆筝还是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她搭上雷策伸出的手,温暖的触感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皇上赎罪,臣妾迟了。”      “无妨。”      陆筝随着雷策向大殿正门走去,两侧有一些同样华丽装扮的人伫立在侧,她只是一眼扫过便不再注意,两人几乎是亲密无间地走入了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      与留欢殿不同,祈年殿的陈设虽不奢华但格外大气,没了金玉堆砌的奢靡感觉,却在殿中四角布置了一人多高的宝石玉树盆景摆设,陆筝无暇感叹挥金如土的浪费,她此刻就坐的雷策身边,随着雷策的一声令下歌伎舞女鱼贯而入,优雅的乐曲在殿中蔓延开来。      “这第一杯酒小王先干为敬,愿陛下国泰恒昌。”      坐在雷策下手位置的一位华服男子起身,他的衣着是深沉又好看的黛青色宽袍大袖,简单的束发格外清爽,一杯酒已被仰头饮尽,广袖落下后陆筝看到这人的容貌英气十足,皮肤也不是寻常多见的苍白,反而有着健康的色泽,剑眉之下是一双颇为锐利的眼神,面容也有一丝的冷峻,而此刻他笑起来的样子也不过只是淡淡的应付差事一样敷衍。      雷策并不说话,他只是笑着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陈年佳酿的味道格外醇厚,陆筝嗅了嗅鼻尖便闻到了扑面的酒香。她不认识这宴席上的每一个人,于是只好低着头做出专注美食美酒的样子,直到雷策突然牵起了她的手对刚才祝酒的人说道:“今夜的祝词不该是那些俗务,铭王改祝我新得佳人才对。”      尽管陆筝的幽默细胞不是那么发达,但听到铭王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极力按捺才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原来自己还有机会和传说里的冥王哈迪斯一起吃晚饭,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大本事在雷策这尊混世魔王面前面不改色。      铭王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看陆筝的眼神让陆筝轻易的就感觉到了轻蔑的成分,只是陆筝也明白,在这些男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个玩物,一个禁脔而已。      “爱妃,还记得朕说过要送你一个大礼么?”      雷策也并不在意铭王对陆筝的无视,他侧过身来,陆筝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邪恶又满怀期待,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但她依旧温柔一笑,缓缓说道:“臣妾正在期待着呢。”      五名太监依次步入大殿,众人的目光也聚焦过去,陆筝感觉雷策紧握自己的手因此而越攥越紧,像是怕她突然逃跑似的。而当那几个太监走进主位的时候,陆筝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大概猜出这是什么了。于是这次轮到她下意识攥紧了雷策的手。      她侧过头,看见雷策正在欣赏着自己此刻的表情。可她只是惊讶却并不害怕,甚至心中还颇为调侃地想:自己如果要是真的沈净云,恐怕早就被雷策这个变态给玩死了!       ☆、时不我待   在座的众人格外好奇虞国天子会送给自己的宠姬什么样的绝世奇珍,交头接耳者大多也是在纷纷猜测,铭王看到那五个一字排开的太监后却略微皱了皱眉头。      陆筝很难形容此刻心中的情形,其实她并不感到惊讶或是恐惧,因为这的确是雷策的行事风格,毋庸置疑,也不算别出心裁,但她还是觉得雷策急需心理辅导,这种东西一般不会拿来送给女人,还是雷策就是想看到自己惊恐的表情?如果是这样她假装一下让雷策如愿以偿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示意,泥胎木偶一样的几个太监走上前去,动作利落地掀起了覆盖在每一个托盘之上的红色绸缎,五颗面目狰狞的人头毫无预兆的暴露出来,上面的鲜血已经干涸,呈现出凝固的深邃暗红,有的双眼圆睁有的像是在凄厉惨叫,五个恐怖的瞬间似乎就这样凝结在了这些已经毫无生命的五官之上。五颗人头的出现引得殿内一阵惊呼,但终究多是体面的使节,恐惧之余也不过都是一两声叫嚷,之后的殿内便是死一样的沉寂。      陆筝想做出害怕的样子,可她突然却无法强迫自己按照预想中的设计惊呼着扑入雷策的怀中,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写在沈净云澄澈而柔美的脸上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天真,就好像夏末的堕花浮在清澈的水面上,一圈一圈漾出清浅的波纹。      雷策的眼神从刚才的期待演变成了癫狂,虽然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书生模样,干净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可是陆筝清楚地看到他的眸子深处像是涌动着缓慢流淌的熔岩。对,那不是火焰,而是更为炽热的岩浆,眼前的这个疯子真是有趣,他好像很满意自己的态度,也就是说,他送上这些人头并不是为了恐吓这个目的,他好像真的是在取悦,为了博得自己这样异常的反应。      真是有趣,陆筝想到这里又是一笑,她正视着雷策,就好像前几日宴会上亲手杀人的那一次,坦然而从容,她的笑意发自心底,声音居然也由衷地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欢快:“臣妾多谢皇上赏赐,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其实她大概是能猜到的,只是此刻她更想听雷策亲口告诉自己,就像是一个游戏,她愿意将雷策最想看到的自己展示出来,只要他心情愉悦,那么自己当然事半功倍。      “前几日前朝有人说爱妃的不是,朕很是生气,”雷策顿了顿,轻轻拍了几下陆筝光滑的手背,声音无比放松舒展,“于是朕将他们上书的手斩去,又割了他们胡乱谏言的舌头,最后再斩下他们的首级,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搏美人一笑而已。”      “皇上英明,”陆筝此刻的笑靥璀璨仿佛点亮了整个宫殿,她反手握住雷策的手,声音犹如玉罄之声,泠泠在含着腐朽味道与血腥气息的殿内飘散,“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自然只有皇上才能说臣妾的不是。”      笑声像是被压抑过再发出,雷策回过身望向有些呆滞的铭王缓缓说道:“王爷现在知道,为何一定要恭祝朕喜得佳人了吧?”弯起的嘴角有着好看的弧度,陆筝只是觉得可惜,这样一幅皮囊如果出现在常春藤名校里才相得益彰,不过沈净云如果知晓也定然错愕,自己的相貌怎么就配了一副这样的蛇蝎心肠。      五十步笑百步居然也有五十步的乐趣,陆筝莞尔一笑,她想这样让;雷策笑逐颜开,想必自己之后的计划定然执行无误了。      铭王收回自己方才错愕的表情,他再度举杯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冰冷,声音也格外艰涩:“那小王就祝陛下与娘娘百年好合情如比翼。”      陆筝学着雷策的样子举起酒杯,顺滑辛辣的液体划过喉间,陆筝觉得这酒实在够淡,想必是落后的蒸馏技术使得酒的纯度过低,不过这样也好,酒醉容易误事,她不能因为口舌之欲而耽搁自己真正的大事。      人头被撤了下去,陆筝也不去关心他们是否会被物归原主,宴会上的气氛经过刚才的插曲而变得有些诡异,纵然丝竹歌舞再度响起,也无法退去那一层笼罩在席间的阴云密布。雷策像是很享受这样的气氛,他与使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朝廷上的事,陆筝全然不想关心,她时而注视着自己的酒杯,时而看向雷策,奇怪的是她每次看向雷策他都会有所感知,然后便是四目相对,凝眸一笑的默契。      亏了是自己在这幅身体里,否则还有几个人能和雷策成双成对的安然坐在这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自己不会永远坐在这里,陆筝想着,再次静静看向雷策,果真雷策依然发觉并凝眸注视,陆筝笃定了心神,低声缓缓开口:“臣妾想去偏殿解手更衣。”      “好。”雷策显然是很满意今日陆筝带给他的愉悦享受,想都没有想便同意了,陆筝娉婷起身,靡红的裙摆如同金鱼华丽的尾鳍随着摇曳生姿而摆动,她叫上一旁自己随侍的宫女,安稳地通过大殿后的回廊,回廊上灯火有些黯淡,直通偏殿的寝殿,陆筝知道偏殿的后身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御书房。      “更换的衣服有带么?”陆筝边走边问。      “回娘娘的话,奴婢带了,只是这些衣服是娘娘随便让奴婢选的,不知……”      “没什么,是衣服就好。”      偏殿显得有些狭小,但却各种设施样样齐全,陆筝和侍女走了进去,并吩咐侍女将门关好。关门的那一瞬间,陆筝的手刀又快又稳地落在了那个宫女的后脑之上。她不想杀死这个能够成为自己人证的宫女,以防万一,还是先让她昏睡更好,如果事后突发危急再杀也不迟。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陆筝在通过这些日子的恢复性训练后基本上已经无需谨慎,她现在大约估摸出自己的能力已经恢复到从前的一半,所以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飞快地脱下外衣与宫裙,陆筝的精心布置就昭然若揭了,抹胸和亵裤的眼神都是略微黯淡且感光度差的色彩,因此在夜晚之时并不惹人注目,而腰间的垂涤也是暗色不说,在腰间多缠绕几圈更是会在必要时起到绳子与防身装备的作用。玳瑁的颜色也是极其低调且没有什么光泽的珠宝,发髻也收拾得干净利落,唯独那累赘的步摇一定要拿下去。陆筝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步摇放在床上,现在她身上只有灰紫全素的络纱抹胸和那黛色的轻纱亵裤,腰间缠绕着鸦青织锦垂涤,甚至连软底的宫鞋都脱了掉,只有这样轻巧的装扮才能真正方便自己行动。      正胸有成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扇之时,陆筝看见月光闪着动人的银辉灌入室内,她低头一看心道不好,自己那两条光滑雪白的膀子在月色下更加白皙晃眼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层,陆筝此刻的懊恼可想而知,她四处寻觅,忽然急中生智,褪下了宫女的短襦外衫。宫女的服制大多是不起眼的暗色,这件偏红褐色短襦因为主人的身材小巧所以穿在陆筝的身上也并不累赘。      看了看昏睡中的宫女,陆筝从突然想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身边贴身宫女的姓名,当真是可笑。      但这些都不重要,陆筝矫健的身姿跃入只有月光朦胧闪动的月色中去,很快消失不见。      大约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陆筝边飞快地狂奔到了一片漆黑的御书房门前,起伏的宫殿像是黑夜里近在咫尺的厚重乌云,偶尔有巡逻的队队侍卫路过,可是他们巡逻的路线极其呆板,陆筝很快就看出了破绽寻着一条保险的路线伏到了御书房一扇窗子的下面。      陆筝的动作堪比一只正在追踪猎物的苍鹰,飞速掠过目标,从掀起的窗子空缺处鱼跃而入,这种   突破实在没有技术含量,即使陆筝手中没有MP5和伯莱塔M9,以及各种战术配备,她也能毫无破绽的进入到已经停留在远古时期防卫意识的宫殿中。      殿内漆黑一片,陆筝早就知晓这种环境,但是由于窗纸莹白方便取光,因此夜间的月光也能借得到光亮,而她早就训练自己在夜间视物读书,只要不是蝇头小楷认出地图这种东西想必是易如反掌。      御书房直接通向藏有宫闱档案的博渊阁,陆筝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已极力屏住减小胸腔的共鸣。      当一排排高大的架柜映入眼帘,其上码放的整齐卷帙让陆筝感到热血沸腾。她开始按图索骥,如果按照正常的思维,一般档案都会归类处理,所以只要找到类似的宫中的营建记录或是档案,想必就能够查找到自己想要的地图。      可是五分钟过去了,陆筝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在大海捞针,她想得太过天真,用信息时代的头脑去分析这种落后的归纳模式实在滑天下之大稽,她发现甚至还有很多自己不认识的字出现在架子之上。      略微沉吟之后陆筝换了一个策略,她从头到尾走了一次长长的博渊阁,又换了一个方向折返,果然这次就有了收获,一些画轴状的物体堆在一整个架柜之上。之上架柜太高,即便是成年男子也不能够到顶端,更何况沈净云这也就160多一点的身高了。陆筝轻轻踏上柜架第一层的空隙,又挪身向上攀了两层,一只手凭借臂力很身体倾斜的向心力紧紧附着在架子之上,另一只手腾出来将卷轴一一拉出查看封口上所写的内容。      不是。不是。不是。      大多是一些谱系类的卷轴,还有一些像是画作风花雪月的名称,陆筝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心头起了一丝烦乱,可是她又很快地镇定下来,继续翻找。不过此刻她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个架子上如果没有她便赶快回去,虽然回去不过只要两三分钟的路程,但是夜长梦多,决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诡异的名字映入眼帘:《钦定虞宫风水图》。      可是风水是什么?陆筝想了一下觉得看起来和地理沾边,索性看一下,如果不是便离开。      突然书架传来一阵没有预兆的晃动,陆筝单手支撑虽然毫不费力的稳住了身体,但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气流在快速移动,使得背脊感觉到了寒意,但是由于单手必须承受身体的重量而脚还没有够到地面,陆筝无法回头一探究竟。正在她打算破釜沉舟松开手跳下地面之时,一只有力的臂膀迅速而势大力沉地揽住了她的腰肢,一用力便将她拽离了紧紧依附的柜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现在美国海豹部队已经不再装备伯莱塔的M9,但由于我设想的陆筝是在几年前从美军叛逃,因此在当时她依旧是在以M9为主战手枪的时期服役。还有,我的设定是陆筝用惯了M9,包括开篇的回忆,所以在这里也是这么写的,为了方便考据派,特此声明。(当然我也是喜欢M9的嘿嘿嘿~不能玛丽苏人玛丽苏枪总是可以的吧嘿嘿嘿~) ☆、歧途易入      黑暗中,陆筝虽然腰身被揽住,但她还是凭借本能做出了灵敏的判断,娇小的身躯使得动作更加自如,她曲起膝盖想牵制自己之人的腰腹部蹬踏,同时肘部也向后重击横扫,可是力量的悬殊让她的攻击被轻易化解,只是那人防守之际被迫松开了环住自己的手,陆筝抓住机会灵巧挣脱了桎梏。      不管这个是谁都代表自己有暴露的危险,陆筝现在急于脱身却也不能惊动旁人,而那人的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力量更是凌驾于这幅身体,她不可能直接将其灭口,只得迅速逃离。可当脚步刚刚移动,身后的人仿佛黏住了她的身体紧跟而上再次欲将她制服,陆筝回身一个下劈腿被刚好截住,而回身的勾拳则刚好打在了那人的肩膀。      一声闷哼后黑暗中的人影一步上前,有力的大手钳制住她纤细的手臂,月光隐约之间,陆筝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      居然是铭王!      陆筝的第一反应是这次麻烦恐怕逃不脱了,这个铭王可别真成了自己的冥王。但如果马上离开此地或许还能转圜。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拼上了自己全部的底子向铭王出手。而显然铭王没有见识过这样诡异的路数,招架之余却不知如何反击。      终于被陆筝抓住了机会,她趁着铭王不稳失手一个标准的美式制服,将他掀翻在地。手中没有武器,她本想杀掉铭王,但转念一想若是档案库里死一个重要的外交使节无疑于死在五角大楼的俄罗斯大使,恐怕整个皇宫都要被翻过来。      “说!为什么跟着我!”陆筝的右手手肘刚好抵在了铭王的脖颈末端,另一只手反剪着他刚才袭来的手。剧烈的攻防让她有些喘息,压低声音后的质问听起来有些沙哑。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不是也是为了床子弩的图谱才潜入的虞宫?”铭王略微挣扎了一下,可他发现现在凌驾于他之上看起来瘦弱的女子却力气超乎寻常的大,况且身上的要害都被制住,他便不再无谓地消耗体力,静观其变不忘套取情报。      陆筝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但她也不能将自己的真实目的透露出来,于是将错就错,继续说道:“岱国也妄想得到这份图谱?”      听了她的反问,铭王冷冷一笑:“妄不妄想你说了可不算,不管你是辰国的细作还是哪里的亡命之徒,现在身份都已经被暴露,以雷策的性格你必死无疑。我借故逃席之时他已经在追问为何你还未归来,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你让我放过你?”      “凭你就算不放过我又能怎样?刚才你自己应该已经明了身手力量在我之下,不过是靠了出奇制胜而已,现在我若发力你也定然不会是对手。”      陆筝没想到这个铭王当真和神话里的哈迪斯一样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他的一语中的让自己无路可退,她慢慢松开了制服的手,看着铭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说道:“你想让我帮你?”      “这是在给你机会。”铭王声音夹杂着冷淡和轻蔑。      “什么样的机会?”      “今夜寅时三刻在御花园敬仪宫的废墟我会告诉你,现在你若来得及回去我定然不会拆穿,但你若是今夜不出现,我也有办法让今日之事传到雷策的耳中。”      □裸的要挟让陆筝怒火中烧,可眼下时间紧迫事态紧急她暂时别无他法,匆忙点了点头后陆筝沿着进来的路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一路上月光依旧,只是陆筝的懊恼和愤怒被充斥到无以复加。      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拿到梦寐以求的地图,却被突然打断!      床子弩到底是什么陆筝都不知道!      飞来横祸让一切变得捉襟见肘,铭王恐怕在怀疑她是一个前来埋伏刺探情报的职业间谍,从这点上来讲她的确是冤枉的。可是为了暂时保住安全的身份,陆筝今晚一定要赴约,况且铭王应当是想要利用自己眼下的名位和身份,如果处理得当,她拿到地图准备好逃之夭夭之后便可以后顾无忧了。      陆筝身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已经被夜风吹散,回到换衣的屋内时身上竟在夏夜里有些微凉。宫女仍然在昏睡,她赶忙将短襦脱下换好,深呼吸喘匀了气息后按压宫女的人中,将其唤醒。      “奴婢该死!”      不出所料,宫女竟以为自己睡着所以十分惶恐,陆筝假装大度地摆了摆手让她帮自己换好带来的衣饰。      与逃席时的满怀憧憬不同,陆筝带着懊恼的心情回到了殿内的灯火阑珊之中,可是此时甚至连四角的珊瑚宝树也失去了璀璨的光彩,陆筝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沮丧和不悦藏好,又对雷策露出了应有的如花笑靥。      “怎么去了这样久?”雷策像是喝了很多的酒,声音有些飘忽,但眼神里还是温暖的笑意,陆筝在心中推算了一下,自己离开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比预想还要少,她凝眸浅笑,声音甜润地说:“就是更衣的时间,不算长,是皇上太想臣妾才对。”      虚情假意的对话仿佛旁若无人,陆筝经过这些日子的熏陶也算应对自如。她看了看铭王依旧空着的座位,心中漫起了怒意,真应该有机会杀了他才一了百了,不知今夜有没有机会动手。可转念一想,先不说实力的问题,如果涉外人员真的死在宫中那一定是麻烦非常,万一因此而得不偿失,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了?      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陆筝想,既然今晚要和铭王见面,那么就不能和雷策上床,眼看雷策面上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醉意,陆筝连忙开始和雷策共饮举杯,两人推杯换盏之间,铭王也回到了座位。      众人都惊讶于云妃的酒量惊人,可是只有陆筝自己知道这种酒在自己曾经的世界里顶多算是含酒精的饮料而已。      一切如愿,可陆筝却觉得万事顺利时就证明有看不见的危机存在。      但雷策被灌得七晕八素卧床不起这点却绝不可能作假,酒精的作用十分强大,陆筝确定了雷策的确是醉倒后,做了做样子,安排好人照顾他,而后又随着来时的车驾返回了缀云阁。      夜晚时分的万籁俱寂总是让人心中有不安的感觉,陆筝换上了宫女的衣饰在夜幕的掩映之下来到   了敬仪宫的废墟,果然铭王正在负手相待。      “你现在可以说了。”陆筝不喜欢被人威胁不喜欢接受被迫的条件,但是她是一个聪明人,不会意气用事,凡事一定会看准时机再做决断,现在正是等待时机的好时候,她虽然心中厌恶,但还是想看看铭王究竟要让她做什么,而自己又怎么才能抓到他的破绽,主导自己的出逃计划。   看着陆筝无所谓的模样,铭王有些惊讶,但终归面上平静:“利用你的身份,为我拿到图谱。”      “我没有把握。”      “今日你的筹划明显很有条理,想必不是一日两日的心思,我出入虞宫多有不便,我的细作身份低微,所以需要你来相助。”      “可你今日就能随便出现在这里。”      “宴饮过晚,暂且留宿一日而已。”      “我的上司也要这份图谱,交给你我拿什么交差?”既然谎话在前,陆筝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做样子,即使是敷衍也不要太过随意了。      “上司?什么上司?你们这么称呼自己的主子?”铭王皱了皱眉,这种称呼他从未听过。      陆筝知道自己失言,可她的确不知道这里是如何形容这种上下级的关系,将错就错,她点了点头。      “看来你并不是辰国的奸细,这样更好,既然没有这层的牵扯,你即使将图谱一式两份也未尝不可。”铭王从话语里听出了蹊跷,他舒展了一下神情,而这个动作却被陆筝轻易捕捉到。她心中暗笑,又装作犹疑缓缓接口:“你不怕我拿假的图谱骗你?”      “我的细作会一直盯着你,如果你拿到图谱没有交给我或者意图伪造,那么你的身份也将不再是秘密,而且到时候说不定我已经查到你到底属于何人指使,这些事如果被雷策知道,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后果。”      “拿到之后交给你的……细作?”细作这个词听起来别扭又陌生,但陆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游刃有余。      “到时他自然会找你,”铭王显然不想让陆筝知道太多消息,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鱼纹流云玉佩交给陆筝,“这是你的信物,有了这个玉佩就算是你我之间的承诺,我的人自然会找到你。”   相比GPS,这个玉佩可是弱爆了。      陆筝接过来时心中格外怀念从前带着美国军事卫星定位装置的日子,或许还是更怀念手里MP5和M9一应俱全的日子,那样她就可以一枪将眼前这个威胁自己的人送到真正的冥王那里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和男配都出场了。我不会告诉你们其实真正的女配还没有出现哼哼哼~ 这章本来是要昨天晚上按时更新的,可是都已经输入好了点发表就是发表不出去!对不起大家了~ ☆、正轨难回   即便是最出色的军人,也未必擅长人心的谋算。      陆筝感到自己的智商开始捉襟见肘,面对往来的事物逐渐力不从心起来。不过千头万绪里,她还是能够抓住一些蛛丝马迹。握着铭王交给的玉佩,一夜未眠后,陆筝理清了事情的条理,只是心中因为计划临时失败的懊恼仍旧盘桓。      不论如何烦躁,路和计划都是要一步一步来的。      可刚刚做完决定宿醉才醒的雷策就命人传话来说今晚会宿在缀云阁,仿佛是一盆冷水,陆筝心头的懊恼又添了一层。      每次面对雷策的时候陆筝其实都很心虚,她虽然很擅长隐藏心迹,但却不擅长骗人说谎,从前的日子也大多孤僻且随性,现在和雷策这样的人相处让陆筝觉得格外疲惫,即使是国防部的老头子还有曾经的顶头上司灰毛狐狸奈吉尔都没有这样让人见之胆寒的绝技,偏偏雷策一笑就能让自己渴望掏枪打空弹夹,赶紧结束这场阴差阳错的噩梦。      可是等到了休息的时间,雷策却始终没有出现。      陆筝的寝殿里总是漆黑的,宫人们的种种议论和畏惧更加深了这份无法言传的神秘,其实也只有陆筝自己知道她是为了训练夜视的能力才这样“节约”。      黑暗中,陆筝在不大的内间来回踱步,软底宫鞋轻轻摩擦着攒花织毯的绒绒表面,窗外透出隐约的星点光亮,那是宫人们居住的地方和甬道处传来的淡淡光晕。陆筝望着光源心中沉吟,计上心头几次都被自己又一一否决,而最后看起来最稳妥又最可靠的办法竟也只剩了一个。      杀。      既然做出了决定,陆筝不再犹豫,时机一旦错过再寻不易,她必须马上为自己消除逃跑的后患。      “来人。”      “奴婢在。”      一直伺候在门口的姑娘是个她不熟悉的面孔,其实细说起来自己的宫里人陆筝哪个都不熟悉倒是真的。      “平时给我更衣的那个姑娘,带来见我。”陆筝实在想不起她叫什么,不过此刻她不管叫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得了令的宫女慌忙出去,不一会儿就领来了陆筝之前熟悉的那个女孩陆筝挥挥手让不相干的人下去,漆黑的屋里顿时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这个,”陆筝将之前铭王交予的玉佩递给宫女,慢条斯理地说道,“帮我好好保管,今夜三更敬仪宫的晚宴我要带着它出席。”      接过玉佩的宫女显然是看不清到底拿过了什么东西,又听了这云里雾里的话因而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但陆筝明显不想给她回话的机会,尽管知道这个宫女无法在黑暗中视物,陆筝还是习   惯性地摆了摆手,说了句:“退下吧。”      寝殿再次只剩下了陆筝一个人,长夜刚刚开始,乌云遮挡住了原本就朦胧闪烁的月光,这显得宫人住处的灯火更加明亮了,陆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些日子除了与铭王那场激烈的遭遇战,她几乎没有活动过筋骨,抬起胳膊揉了揉肩关节,陆筝感觉到这副不输于自己的身体几乎像是没了撞针的手枪,尽管自己枪法绝伦身手了得,但任凭你怎么扣动扳机却没办法射出一发子弹。      但今晚这一次,她一定要例无虚发!      时隔一夜再次来到化为焦土的敬仪宫,上一次陆筝因为受人胁迫而没有机会好好“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次身份转换她变成了猎手,心情自然大不一样。看着一片荒芜的黑色地面,已经有荒草生机勃勃地破土而出,漆黑又粗大的房梁倾斜落地,另一头则依着残破不堪的立柱。      偶尔扬起的纤风拂动陆筝鹅黄色的挽臂长纱舞出萧索的小小弧线,陆筝拢了拢长纱,又像是安抚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小臂。      “出来吧,”陆筝突然发声,寂静的夜空与凄荒的废墟中惊起了一些悠游自在的萤火小虫,“你的隐蔽可不如你上司的好,他两次出现我可都没有发觉。”      “你有把握拿到图谱?”黑暗中的人影慢慢走出,宫女装束的轮廓越来越明显,陆筝侧身凝视逐渐清晰的暗影,笑着说:“你的头还疼不疼?”说完她才想起来,这种说话风格竟和雷策如出一   辙,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人影走到陆筝两步开外的地方,熟悉的面孔也变得清晰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王爷的手下?我和你见面只有每日更衣的时刻,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晓!”宫女不解却又冷厉的表情让陆筝心底还是有一些难以察觉的自鸣得意,但她还是用些许笑意便掩饰过去:“那一日我下手很重,可你却在我轻轻一按人中之后便醒了过来,人中按压的刺激对于伪装昏睡的人立竿见影,你自然不例外,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发现我开始自己挑选衣物,还发现的了我挑衣服的真正目的,于是你告诉你的上司……不,你的主子,其实那一日他根本不是去找图谱而是去找我!如果他真是去找图谱在我走之后自己动手就可以,但他突然出现并且要挟我让我替他拿到图谱,再加之回去发现你有问题,我也就明白个大概了。”      陆筝觉得这样大段的话实在费力,虽然她自己作为华裔家庭出身精通中文,但自从来到这里也都是简单的对话,而这长篇大论她模仿这里人说话的文邹邹听起来却那么不伦不类,不过好在此刻两人都不是纠结在语言的问题上,陆筝也不怕自己匪夷所思的身世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怀疑。      “你果然聪明,怪不得韵妃要你来替她邀宠。”宫女故作深沉的声音在夜里有些毛骨悚然,但可惜她面对的却是陆筝。      “而且你们的真正目的也不只是图谱,”陆筝随着陆筝向前一步,宫女也警惕地向后迈了一小步,陆筝仿佛恍若不觉,又上前一步继续说道,“那一日取得图谱想必是极其容易的事,所以你们用这个借口拉我入局一定是为了更大的阴谋,我虽然不知道,但也大概能猜出一二,一定是跟雷策有关,我说的对不对?”      “你也算有胆识的,竟然敢直呼那个昏君的名号。”      “昏君?”这个说法第一次听到,但陆筝不太明白这个新名词的含义,不过想来是形容雷策的,应当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不是么?”提到这个话题,显然小宫女被激怒了,她义愤填膺的表情让陆筝心中吃了一惊,可陆筝表面上依旧是无所谓的模样,谁知看到陆筝的样子,小宫女更加激愤了,她竟忘了危险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说到,“杀兄篡位,滥用佞臣,昏聩无能,荒淫无度,哪一条对得起虞国的上下百姓?我本就是虞国普通的姑娘,不料他苛捐杂税横征暴敛,我和父母意欲向岱国逃亡,可他居然派重兵沿路捉拿逃跑的百姓,我爹娘惨死在屠刀之下,我幸得主上微服相救才苟活至今。而你,不过也是昏君床上的一条蛀虫,仰仗着民脂民膏才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你可知道你的卧榻之下便是累累白骨,你吃的每一道珍馐美味都是……”      宫女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时,陆筝出手了。      特意带着的挽臂长纱成了杀人的绝佳武器,陆筝一气呵成将鹅黄色的长纱绕在宫女纤细的脖颈上,另一端则依旧紧紧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背靠背,收紧。      宫女的脚离开的地面,陆筝感觉到背上传来的重压和挣扎,手臂上的长纱紧累如同缠绕在宫女脖子上的凶狠,陆筝另一手死死地攥住长纱的另一边,耳畔是被阻滞呼吸后的嘶哑低嚎。      挥舞的手臂没有办法超过人体工程学的原理绕道背后来阻止死亡的脚步,陆筝虽然看不到但依旧能感觉到求生的欲望促使着宫女竭尽了全力。可是她是陆筝,即便在这幅身体里也不能阻滞杀戮技巧的纯属与动作的精湛。      很快,背上传来的挣扎与压力渐小,而后就是融入夜色一样的沉寂。陆筝松开手,身上与心里一震轻松,她将长纱松开,揉了揉臂上红於的勒痕。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望着宫女怒目圆睁的尸体,陆筝冷冷说道,“我只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你就得死。”      焦灼退去,疲惫袭来,陆筝回到了寝殿后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倒头便睡。      睡意朦胧间,她身处梦境,正坐在刚刚起飞的黑鹰直升机之上,奈吉尔和昔日同僚坐在身旁,大家一起聊着任务完成后的快意和度假的美好计划。陆筝只是笑着并不说话,她抚摸着腰间的M9不知为何心中满足而又幸福,奈吉尔对她竖起拇指微笑口音轻松地说:“God job.”      陆筝也报以微笑,平日里就是大大咧咧的米勒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愿不愿意回到诺福克后与自己约会。      还不等陆筝回答,一阵巨大的气流掀翻了黑鹰,螺旋桨爆炸成了碎片,整队人就这样从高空被扔下。      陆筝看到奈吉尔和米勒以及所有的战友被甩到空中消失不见,自己的双手虽然死死抓住舱门边框,但却正一点一点地被向下剥离。      不!我不能死!      但是气流还是卷走了陆筝她舞动四肢在空气中徒劳地挣扎,绝望仿佛扼住了她的咽喉。      “No!”      刺目的光芒追逐着她的眼睛,身上已然冷汗淋漓欲滴,陆筝被噩梦惊醒猛然坐起,却突然感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做了什么样的噩梦,竟然让爱妃也会害怕?”      温和如春风的声音在耳畔犹如二月乳燕的呢喃,同时雷策温柔地伸出手掌轻抚着陆筝散落的乌丝。      你才是我最大的噩梦。      已经大梦初醒的陆筝一边想,一边叹息着闭上了满含无奈的双眼。    ☆、骨引长弦(上)   自从噩梦袭来的早晨,雷策几乎每日都陪在陆筝的身边。      纵然陆筝知道虞国南境的起义已然狼烟四起,但雷策依旧仿佛置若罔闻地陪在自己身边,偶尔有太监传来老臣跪求上朝的请愿,雷策也只是温和地笑笑,依旧我行我素。      “总要让人家先起来吧。”陆筝觉得这样做不太好,最起码自己的名声肯定要被牵累,于是借着雷策练字的间隙,她决定冒险出言。      “朕不去上朝他们便不会起来,那且跪着好了。”雷策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残忍,可陆筝却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引火烧身了。      不过这几日可能算是陆筝来到这里以来过得最舒心的几日。雷策不知为什么喜欢习字书法,这东西陆筝看不出好坏,但是隐约还是能感觉出他的字龙飞凤舞感觉很酷,而雷策习字时她往往可以随便做些什么,发发呆或者看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旁边就有学富五车的老师可以指点一二。没有人来打扰,没有烦人的宴会和每日的请安串门,每晚和雷策的欢好也顺理成章,就当是减压。      不过雷策虽然不见大臣,却每日多次听那日借给陆筝匕首的卢衍带来的情报,有时情报是口头的消息,有时是一些密函。雷策虽然从来不避讳陆筝的存在,但陆筝很识趣地看到卢衍进来便自行离开,她实在不想让雷策对自己多有怀疑,如果他真的心存芥蒂,那么想接近地图更是难上加难。      “爱妃。”      正在神色游离的陆筝听到一旁刚刚放下笔的雷策叫自己,连忙笑了笑回答:“臣妾在。”      “今晚朕想在留欢殿设宴。”雷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却让陆筝心头一惊,不会又是要请铭王那伙人吧?虽然现在死无对证,但她还是不想在自己拿到地图前见到相关会引起危险的人。      “臣妾不喜欢热闹。”以自己这些天的表现,陆筝觉得说这话完全合情合理。      “朕也不喜欢,”雷策悠然地拿起自己写得字左右端详,手指在柔白的宣纸衬托下更加修长,   “所以今夜只有你和朕二人,如何?”      没有做出深呼一口长的气表情,陆筝笑面殷然地放下了心。      宴会不过就是吃饭喝酒而已,自己已经习惯了相伴雷策左右的提心吊胆,就算他再送人头或者器官给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陆筝刚才紧绷的神经顿时轻松了下来,她向雷策报以微笑后看着雷策将写好的字毁去,又再取出了一张雪白的软纸。      总是这样。      习以为常的陆筝不再向书案前看去。      夜里的留欢殿果然只有陆筝和雷策在座。虽然说是两个人,但一旁侍奉宴饮的宫女太监却成群结队,歌舞自然也少不了。陆筝习惯了流行音乐和乡村音乐,这些歌舞对于她来说十分新鲜。特别是那些陌生形状的乐器,不像钢琴厚重,不像小提琴一样轻捷,发出地乐器却格外美妙动人,陆筝自小没有什么音乐天赋的人却也能听出优美所在。      “爱妃今日怎么又穿了旧的衣衫?”雷策一边把盏一边搂着陆筝的肩,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陆筝的衣服。的确,陆筝只是觉得这件妃色的宫装顺眼所以总是拿来穿着,也并没有就此多想。      “臣妾穿这身不好看么?”但表面上总要有宠妃的感觉,陆筝笑了笑,像是撒娇,可就连她自己也听出了一丝无法避免的疏离。      “好看是好看,只是朕前两日又命人为你赶制了一批绫罗新衣还有首饰钗环,做朕的女人应当得到天下间最好的赏赐,”雷策的手轻轻顺着肩膀抚上脖颈耳下,随后又轻声说道,“其中有一件朕喜欢得很,特地要他们快一些做好,今日先予你把玩,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说罢雷策摆手示意,而后太监历阶而上,端着一个紫檀木甚至还略带香气的托盘,托盘没有像上次的人头一样覆盖丝绸,而是大方一目了然地呈到了陆筝的面前。      眼神接触到托盘的一瞬间,陆筝觉得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心跳也随之戛然而止。      托盘上有一条鹅黄色的绫罗长纱披肩。      陆筝明明将这样东西与宫女的尸体一同丢入了敬仪宫的废井之中!      那一日她处理尸体干净妥当,也取回了铭王的玉佩,算算日子尸体应该已经腐烂的难以辨认长相了才对。      紧握成拳之前,陆筝的右手被雷策抢先握如手中,干燥的热量郁结着冷汗,陆筝想要挣脱的右手此刻被这一只手掌牢牢压在手心,分毫不能移动。怀中铭王所给的玉佩仿佛也变得滚烫起来,正灼烤着陆筝翻滚沸腾的心。      同样不能移动的还有陆筝的眼神,她能够想象此刻自己脸色的苍白,她的眼睛却毫无畏惧的直视着雷策,想从他的表情看出自己的死期是否已近。      但是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雷策的笑容依旧浅淡温暖,嘴角与眉梢弯曲出淡然悠远的弧度,白皙的面容干净整洁,整个人都是和善温柔的模样。      “爱妃好像很喜欢?这也自然,这是朕几日来精心准备的礼物,为了恭贺爱妃今日的生辰大喜。”雷策真的如同在向妻子展现爱意一般柔声软语的倾诉,但陆筝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她当然不知道沈净云的生日,她甚至不知道沈净云究竟几岁。但既然雷策知道沈净云的生日,那么也一定知道沈净云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经历。      最重要的是雷策知道她和铭王的交易以及夜中谋杀的奸细。      她的一切,雷策全部都知晓。      陆筝极力不让自己暴露出战栗的恐惧,尽量让写在脸上的只有错愕,这已经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对这个要比从前所有敌人和目标更加危险更加狡诈恐怖的人,就像面对一切致命武器可能造成的后果,她不能畏惧,绝不。      “当真是精心准备,臣妾欣喜若狂。”这话听起来顺耳,但语调却是有些刻薄的,陆筝觉得此事还没有完结,雷策一定是另有图谋。但转念一想,以雷策的性格,恐怕他只是在享受这种掌控一切,如同神袛般的感觉。      “朕还有一样最重要的大礼。”雷策再次挥手,另一个太监将一个看起来有半人长托盘上的红绸揭去,覆盖之下的物品再次刷新了陆筝承受能力的极限。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写长了,分成两次发。 这篇其实算是歇斯底里症病人和反社会人格综合症患者之间在通过行动探讨病情,嗯。 ☆、骨引长弦(下)   那是一个雪白如同玉质且弯曲成了钝角的整条腿骨,髋骨上卸掉了另一条腿的骨骼,支出的一半骨架上钻有小孔,用几近透明的长弦牵引至踝骨处,依次错落排好,弯曲成钝角的膝盖处有着固定的银环镶箍,上面镂空凿出了繁复的缠枝花纹,每一个关节处都有这样或大或小的银环镶嵌,   上面的花纹也几多变幻,而最粗的大腿骨上刻了两字,陆筝不认识,此刻她也不想认识。      但这副骨架属于谁却是不难猜出的。      “这做架的腿骨和制弦的长筋虽然属于爱妃憎恶之人,但却也有自己的用处,我记得爱妃曾经说过不通音律,但音律最能怡情养性,今后就由朕亲自指导爱妃如何弹奏这副骨筋冥狱之琴。”      雷策的声音和煦自然,他一手握琴,又松开了紧握陆筝的手,亲昵地拍了拍陆筝的手背又道:“爱妃从前出身碧玉诗书之家,自然不懂宫中为主之道,今日朕也自当传授给你,若是奴才谋逆有悖忠心,着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便可,亲自动手实在费力,若是尸身处理地不得当又要惹上麻烦,爱妃说是不是如此?”      看着雷策此刻从容微笑的表情,陆筝扫过骨琴又复凝视他深邃漆黑却如同滚动地黑色火焰的双眸,片刻沉默,陆筝竟轻笑出声,她温柔地敛眉点头,平静答到:“臣妾谨遵教诲。”      “来,就让朕为你演示这琴到底该如何弹奏。”说罢,雷策翩然起身走到了留欢殿中央的位置。      他优雅地席地而坐,黄龙团服散开在他的周围,密实的金线在烛火跃动下泛着刺眼却有些冰冷的光泽。他左手高抬至眉间,三指轻压琴弦,右手灵巧的五指于怀外慢捻琴弦,几个零碎的音调颤动着发出后他微倾着头仔细分辨着,然后又紧了紧其中的一根晶莹筋弦。      陆筝看见所有人的表情只是惊恐与畏惧,只有她伴随着连串的音律发出,难以自抑地深深沉醉。   她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那已经不是刚才的恐惧与没有秘密可言的战栗,此刻她看着殿中央信手悠扬的雷策,突然由衷地欣赏起他所弹奏的曲调。      凄哀的调子迂回萦绕在高梁纵深的大殿中,每一个音调仿佛都在战栗后又复轻柔的哀叹着,就像是初雪倏然坠落的冗长,夹杂了入夜的西风,须臾之后则是枯枝被寒冷扯动,摇落最后顽固不化的几片残叶坠地,悄然却又震撼。      雷策突然变化了调子,柔缓的曲律慢慢高亢,陆筝凝视着他此刻安详沉静的侧脸,骨琴在他的脸上印上了模糊的曲线暗影,这暗影随着曲调的高飞而浓郁,金戈刺穿薄甲,铁马踏碎残肢,黄沙舞动着旌旗狂展,破碎的音色中隐约听到的幽哦想必是亡者魂魄最后的呻吟。      而旋律再次翩翩辗转,幽谧的竹林里,灰蓝的深潭中生长出妖冶的红荷,却只有瓣梢一点像是胭脂晕过的妩媚袅娜。没有水声,没有风声,这样的山水画卷里只回荡着诡异的宁静,偶尔一点荡漾也只是心尖被琴声撩拨的那一抹空寂。      骨为琴,筋作弦。      这自是应当魔鬼在地狱里演奏的乐器,可是陆筝却真切地凝望着身前大殿中央的雷策,他侧身虚怀,像是怀抱着一个醉人的妖姬,那修长的腿骨此刻莹白如玉却又笼罩了死灰的黯然,在他灵巧十指间被聚拢复又挑离的正是人肉筋所辟成极细而制成的琴弦。四根长弦随着雷策手指的舞动而轻捷翩跹,复杂的曲调绵延如不断的青山连亘,映衬着他龙袍下摆上万里江山的起伏波涛。      连抬三手,高挑长弦,慢抹四柱,归心一点。      曲罢,雷策偏过头向着陆筝含笑凝眸。      陆筝起身鼓掌,她迤逦的群幅随着布下台阶的动作而起伏,走到雷策身前时,她缓缓坐下与之相对,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通体碧绿莹润流转的鱼纹流云玉佩,在雷策诧异与含笑的目光中,将吊绳的一端绑在了骨琴上方髋骨的突起处。      陆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留欢殿空旷恢宏的厅内荡漾开来,每一个字中都包涵着自己近乎放手一搏的快意与放纵。      “这琴旋律动人装饰却太过单调,臣妾希望这玉佩能为它锦上添花。”      是的,这一局虽然她输了,但也不能输得太过难看。      雷策的表情从震惊到沉醉,他伸出手抚摸着陆筝柔滑的脸颊,随后又突然粗暴地搂过陆筝,俯身狂吻。      唇齿之间的温度与交融好像刚才琴音的余韵,陆筝用仅剩的意识回想那疯狂的曲调。      恐怕只有自己这样的疯子才会与雷策这个疯子中的疯子如此歇斯底里地豪赌狂欢。      陆筝被压倒在冰冷的玉石砖上,余光扫过之处宫人已经尽数小步快跑离开回避。衣服被撕开的声音清晰入耳,她不知为何伸手捧住雷策的脸颊。雷策停下动作,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了身下已经衣带半褪风情万种的自己。      “雷策,你真是个疯子。”      陆筝笑着说出这句心里话后格外痛快,她不等脸上写满欲望和惊讶的雷策反应过来便用擒拿地招式将其掀翻,自己跨坐凌驾于他的身上。      “大逆不道,”雷策的声音嘶哑诱惑,丝毫没有字句里的盛怒,他仿佛着迷一样的眼光停留在陆筝的脸上,双手轻轻扶上陆筝纤细柔软的腰肢,“再叫一遍朕的名字,再叫一遍。”      “这里没有朕,也没有臣妾,只有你我,雷策,只有我们两个疯子,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毁灭。”      “你要毁了什么?”      “我所拥有的一切。”      这次雷策没再给陆筝机会,他翻身将陆筝再次压倒在地,双手牢牢紧扣陆筝的皓腕,将其双双压制身体两侧在冰冷的砖石之上,滚热的唇舌贪婪地游走在她暴露的肌肤之上,最后停在了陆筝的耳畔。      “我要你陪着我,共赏这尘世化作废墟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盛况。”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友情提醒,病要早治,药不能停。 ☆、声色效应   和雷策之间的关系产生微妙变化是在纵欲过度后的第二日清晨。      陆筝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自己的行为,大概那些嗑/药过度的人第二天清醒的时候就是现在自己的样子。      留欢殿四周的腕粗红烛已经燃烧殆尽,一人多高的三叠烛架上堆满了绯红的蜡油残骸,这些残骸还凝固在欲滴未滴的状态,半透明的色泽有些晦暗有些衰颓。      坐起来几乎耗尽了全身最后的力量,陆筝随手抓起一件垫在两人身下已经被揉得狼藉不堪的袍服,也不管是雷策的还是自己的便胡乱套上,随后她伸手推了推睡在一旁的雷策,声音微哑地说:“快起来,睡在地上该着凉了。”      雷策长而浓密的睫毛抖了抖,随后睁开了双眼。似乎也是刚刚清醒的模样,雷策皱了皱眉后眼神才明澈起来,他侧过头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陆筝,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还不快穿。”陆筝抬头看到雷策几乎毫无遮盖地坐在一堆眼花缭乱的衣服上,又对着自己露出了平日里的寻常微笑,不知为何有些恼火的她一把抓起雷策淡金黄的里衣,狠狠像他身上丢去。      “你穿的那件也是我的衣服。”雷策的声音有倦意,但却仍旧干净利落地清晰,他指了指陆筝后随手将自己的里衣披上。      陆筝低头一看,果然身上的那件绣袍九龙纹饰繁复辉煌,而且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她没好气地答道:“反正都是衣服,将就一下。”      “那是龙袍。”      停下忙碌的手,陆筝抬眼看向雷策,他说这话时没有怒意也没有威严,只是弯着嘴角安静地笑着,白皙斯文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抓痕和一块不大的红淤,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怎么长到脸上去的。陆筝也不答话,也不脱下穿上了龙袍便服,她随手从雷策腿下抽出了一个被压褶皱的妃色纱团,抖开两下后举起抻平在雷策的眼前,只见这件原本价值不菲做工精美的妃色罗纱罩衣的前襟已经被撕成了几条烂布,边缘上抽出的丝线随着刚才陆筝的动作仍在空中散散漂浮着。      紧接着陆筝又把手里的这件妃色宫装揉成了一团,再次丢到了雷策的怀中。      “好,我叫宫人去拿你的衣裙来。”雷策低头一笑,有些扩大的弧度变得鲜妍明媚,没了寻常笑意里眼底的意思阴鸷。      “不行!”陆筝感到脸色发烧慌忙阻止,“现在这样子怎么见人!不行!”      说来也奇怪,陆筝虽然觉得昨晚荒唐,倒也没有多难为情,只是一想到宫女太监成群结队地看到自己现在这一幕,她就不自觉地感到发怯,脸颊上也染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雷策伸出手轻轻抹了一下陆筝下颚流畅的弧线,笑着说:“昨晚也没见你害羞,倒是现在才想起矜持来。”      这根本不是矜不矜持的事,陆筝有一种被人窥探隐私的尴尬不适。可到底雷策还是喊来了宫女太监,让他们服侍更衣,一时间原本安静空旷的殿内又热闹起来,穿梭来往的宫人手捧格式的衣物和盥洗用品,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皇上,兵部尚书梁大人和奋武将军孔大人求见。”      陆筝让服侍自己的宫女站在一旁,她自己认真地系起腰带来,这时匆匆走进来的太监禀报要事,陆筝抬头看见雷策面无表情,正命人将骨琴收起送到自己的宫里。      “他说是什么事了吗?”      “回皇上,是南方逆贼起义的军情。”      雷策听罢摆了摆手,一旁侍奉完毕的宫女太监都依次离开了殿内,偌大的留欢殿再次只剩下了雷策陆筝,还有前来禀报的太监。      “来上早朝的文武都已经散去了?”雷策看见陆筝还在跟腰带较劲,走过去边说便拿过已经凌乱如麻的那条竹青缂丝苇絮罗绫,动作轻柔地帮陆筝解开缠绕的死结,又力量恰到好处地帮她系好。      看来雷策虽然不太会脱女人的衣服,但给女人穿衣服倒是动作娴熟。陆筝见那个太监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心想这恐怕也算是昏君的一大标准了。      “是,众位大人已经散去,原本梁大人和孔将军也已回府衙,但突然收到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故又觐见。”      雷策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峨冠,淡淡地说了的一句:“摆驾。”说罢对陆筝微微一笑而后转身向外走去。      一切看起来都格外顺理成章,只是陆筝隐隐感觉不安,她这一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对雷策有些冷淡有些脾气,忐忑之余她不得不考虑今后对地图计划的掌控和利用雷策的可行性。很显然,雷策对她的态度经过这么香艳的一夜已经完全不一样,连自称的朕也变成了我,寻常叫得顺口的爱妃成了你,这种态度的变化也许是好事,但自己的态度却没有相应的变化想来就有些不安。在陆筝沉吟的时候雷策依旧走到了大殿门口,可是寻常夫妻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陆筝没有这样的经验,眼看雷策就要走出大殿,一时情急,她只好脱口而出。      “早去早回。”      紧跟着雷策的太监听了这话摔了一个大跟头咕咚跪倒在地,陆筝看他的反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在从前的时代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在现在这个时空有时要拿命来完成抱歉,陆筝对自己的不适应五体投地,她看着背影微微一滞的雷策,刚想习惯性地下跪,不料雷策转过头来,透过殿门外射入的一束清澈的明亮,舒展开了一个平和宁静的笑容。      “好。”      回到自己的殿中后许久,陆筝才从那个笑容中晃过神来。或许是自己的认知偏差,雷策的笑好像不如从前那样明明看起来干净从容却恐怖阴森了,但恢复冷静后的陆筝却清楚,雷策永远是雷策。      现在最紧要的事事趁着她和雷策之间关系的缓和而抓紧拿到地图。可是正是因为现在与雷策关系亲密,想要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却难上加难。陆筝不会做宠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左右逢源,从前那些经验都是闻茹曼传授,但现在不知为何闻茹曼称病只留在自己宫中谁也不见,可即便是她没有在养病,陆筝也并不信任这个到现在仍旧与自己之间充满千丝万缕谜团的人。      怎样才能用最精妙的办法既不触动雷策又可以顺利拿到地图?陆筝眉头紧锁思考之时,门外的宫女前来送午膳,在得到陆筝许可后这些宫女进入正堂将各种珍馐美味依次摆放于八仙桌之上。缀云阁是个小地方,因此即使正堂也并不宽敞,八仙桌摆设的地方空间很小,陆筝几步就可以走一个来回。坐定之后,饥饿感来袭,陆筝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考虑问题,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用罢之后,递茶的宫女一个不小心被椅子绊住了裙裾,整个人摔了出去,茶水也撒了一地,那姑娘顾不上疼,慌忙跪倒,一口一个娘娘饶命地叫着。陆筝本就对这样的事不上心,她示意那个宫女起身不必叩头,看着宫女千恩万谢地踉跄着离开,陆筝暗暗地摇了摇头,不是为了感慨谁的悲催遭遇与卑贱地位,而是无奈自己身在这样桎梏一样的牢笼里,只能期盼着逃离之后才会拥有的想要生活。      穿衣打扮像是高一级别的宫女又递了一杯茶水过来,觑着陆筝的脸色,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道:“娘娘也太小心了些,放眼宫中,哪个妃位的娘娘居所竟如此简素狭小,其实凭借娘娘的恩宠,大可以开口向皇上要一个好地方。”      突然陆筝脑海中像是炸开了一个阴闷天里的响雷,整个人条件反射一般的站了起来,她怎么就这么笨没有想到!      凭借两人现在的关系,她开口要个新房子并不过分,重要的是她要自己选合适的居所,于是看皇宫地图来选择喜欢的宫室就顺理成章了。      再没有比这样看地图更光明正大的借口了,不用暗夜窥探不用身体力行,原来一直想要的东西其实早就唾手可得!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甜蜜了一小下~缓冲缓冲~ ☆、卿本祸国(上)   按捺住内心的兴奋,为了寻找合适的时间点,陆筝足足等了三四天。      这三四天里她和雷策真有如相敬如宾的融洽,没了那些诡异的笑容与虚伪的称呼,缀云阁里安逸的气氛让陆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雷策不上朝的日子里奏折流水一样送进缀云阁,想起闻茹曼的话陆筝本想再说两句,可再一想那一日雷策的反社会言论,她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虞国是兴是亡本就与她无关,如果因为多嘴而破坏时机才是最不值得的事。      时光好像也突然因为两个关系的变化而变得缓慢流淌,雷策逗留在陆筝宫中的日子格外绵长,依旧是只见卢衍的规矩,奏章如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入小小的居所,雷策有时翻翻,有时根本就是让这些裹着华丽纹锦的上奏躺在桌子的一角积累灰尘。      而今天却很奇怪,再看过一封密函后,雷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将积压的所有奏章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全部看完,挑选出了有半人多高的一摞奏章放在手边堆成小山。陆筝不愿意多问这些事,之一是她不大明白,之二是明确的目标限制了她的好奇,似乎心底除了跃跃欲试的计划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任何事物。      突然雷策在看一封奏章时发出了轻轻的笑声,陆筝停下飞转的思绪,看向雷策的方向。      “来,看看这个。”雷策亲昵地让陆筝过去,他抬眼间满是笑意,将手中的奏章递给陆筝,又指了指边上那高高一摞的小山,“其实这些讲得无非都是一个内容,但这个写得文采立意最佳,你来看看。”      陆筝一头雾水地接过奏章仔细端详,字迹工整,下笔有力,现在她已经几乎能认识所有字,可惜的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却不是很明白。      “臣闻圣德乃容,天地之大,风化起于宗庙,训表泛于市井。今圣颜自毁风化,妄宠佞妃,宣淫滥节,贻祸宫闱,实乃昏聩背祖之亏。圣人云:“兴废起于微末。”今微末已失,国祚亦伤,市井叱言累累,城郭众口悠悠。且南疆揭竿虽为行叛,然苍天示警岂独妄灾?社稷百代亦有亡日,基业千盛不免自倾。今妖妃沈氏以惑乱国,昏圣听,僭后仪,自圣朝辟德开鸿未有此孽,刑必惩慑,罪不容诛。当此频患存亡之岁,国有内忧,外尽虎狼,四海饥民皆望果腹,万家徒徙唯求安厦,陛下贵胄敏达之资,疏政远民实非裨益,兴亡于身,克己守礼,方为深虑。臣惶恐上谏,难堪丧乱,不求仕途,愿抵微命。”      雷策看着陆筝有些迷惑的神情笑着拿回奏章,用饱含朱砂的御笔在上圈了一圈又拿给陆筝去看,只见红圈色泽饱满明亮,浓淡均匀地圈住了一个词:佞妃。      记忆里宫中没有这个封号的妃子,陆筝仔细思索又觉得如果不是和自己有关雷策为什么偏偏要圈上这个词给自己看?可是那些繁琐的词句实在超出了自己的中文水平,陆筝指了指“佞妃”这两个字,侧目凝视雷策问到:“是在说我?什么意思?”      “当然是在说你,现在南方乱民也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自然也是在说你。看来是我做了坏事还连累你枉担虚名,不过说你坏也就是在说纵容你的我是个昏君,这指桑骂槐的功力,陈云道堪称臣中翘楚。”雷策笑着搂过陆筝的肩,扶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取过奏章的另一端缓缓拉开,像是展开了一幅短小精悍的画卷。      陆筝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她自然地把手搭在雷策肩膀上说道:“你上次杀过一批,现在可又有机会了。”      “留着吧,”雷策阖上奏章轻轻一掷,绸布的封面碰撞梨木桌案发出一声闷响,“总得有人提醒我才知道自己干了多荒唐的事情,否则伤天害理的事做了太多,再荒唐也成了自然,反而没了意思。”      这话其实和自己当年离开军队的理由是有些相似的,习惯变成了厌倦,乐趣也成了无趣。可是这坏名声陆筝现在是抗定了,甚至还被人当成祸国的罪魁,陆筝虽然觉得冤枉但也并不在意,如果杀人就是祸国,和皇帝睡觉就是奸佞,那么后宫还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不过这段对话刚好勾起了陆筝的思绪,她觉得正是借题发挥的好时候,反正雷策是不在乎这些的。      “这不公平,”陆筝开口,她一指奏章又慢慢说道,“他骂的是你却拉上我垫背。”      “腐儒都是这样,自以为上谏君王下责佞臣,其实不过是一时志在鸿鹄,你若真是不喜欢我就斩了他也未尝不可。”雷策吻了一下陆筝的唇际,伸出另外一只手拿起朱笔,却被陆筝拦下。      “不,你替我气一气他怎么样?”      “可以,你想如何?”      “既然他不想你对我好,那么你从今以后就对我好上加好,他自然会又气又急,说不定不用你动手就一命呜呼了。”      “陈云道是我继位后开第一批恩科的状元,年轻有为,其实让他死不如让他来日为今时所做的事后悔更为快意,不过你的主意我更喜欢。”雷策和陆筝交颈而语,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陆筝很害怕自己发快的心跳会出卖计划,可她又不能挣脱这样的甜蜜举动,于是她伸手环住雷策的后背,装作自然而然的样子,轻轻用下巴抵住雷策宽而匀称的肩膀。      “那好,我要比肩你的皇后。”      记忆里的皇后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想来想去却也只有她最适合做着参照了。      “好,我明日下诏,废去她的后位。”雷策甚至没有犹豫,他的手温暖而宽厚地罩在陆筝的背上,轻轻摩挲,声音蔓延入耳,分外旖旎。      陆筝一愣,雷策好像搞错了方向,当皇后简直就是众矢之的,那样恐怕她更为束缚,想要施行计划谈何容易,她从雷策的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他摇头说到:“不,不是那个意思,”可是陆筝突然很奇怪,话锋一转,又问到,“皇后是功臣之后,你会说废就废?”      两人的距离之近,陆筝可以清楚地看到雷策瞳仁中倒影出的自己,沈净云的脸干净柔和,在一片漆黑的眸色中像是一朵幽谧的莲花映水,而自己眼中的雷策又该是什么样子?疯狂与无畏?还是机关算尽无所不知?      “你还记得留欢殿那一夜我说过的话吗?”      陆筝点了点头,其实这几日二人再也没有提起那段话来,陆筝生怕雷策是一时兴起才这么说,因而绝不主动触及那些敏感的话题,可是此刻雷策自己提起,她心中突然有一些隐忧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那段奏折谏言是我自己写的!累死我了!求鼓掌!弱弱地说……还算那么回事吧…… ☆、卿本祸国(下)      可是回答她的是雷策温和而柔软地笑容,这笑容的自然即使如此之近观察也绝无其余杂意,陆筝不知自己该如何解读,那夜之后雷策的笑容明显与之前不同,是因为自己主动交出了铭王的玉佩表示了衷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过一时兴起?      “那一夜你是真实的,我也是。你说了想说的话,我也是。其实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和现在玩的都是同一个游戏,这游戏我自己起名叫危若累卵,想不想一起试一试?”      不等陆筝回答,雷策将她从自己腿上抱下,起身拿起桌案一角的一摞奏章,一个一个码放整齐。起初,整齐的四五本奏章严丝合缝稳妥坚实地摞在桌上,而后雷策将第六本放歪了那么一点点,紧接着第七本第八本,起初还看不出倾斜,可到了十几本之后,整个奏章垒起的高楼已经倾斜,而雷策逐渐将其余的奏章又歪歪斜斜地码放,三十本之后,一摞奏章将倾为倾,却已摇摇欲坠。   陆筝想今日她又学了一个新词,危若累卵。      可是还没有结束。雷策将最后一本奏章小心翼翼地放好,奏章垒成的高塔已经足够高达陆筝的眉心,雷策不再向上继续加高,他看了陆筝一眼,眼角眉梢的笑容突然有了一丝刚才不曾有过的邪恶,陆筝心底一凉,大概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雷策抬手,白皙的指尖轻轻触碰了最上一层奏章的一角,高塔轰然倒塌,奏章散落一地发出巨大响声,这混乱中陆筝看到雷策的眼光中起伏闪动着亢奋和难以言喻的疯狂。      “这才是整个游戏最有趣的地方。”      他牵起陆筝的手,抬起,翻开掌心,轻吻着手心那一层薄薄的氤氲香汗。      陆筝完完全全明白了那一夜雷策话中的意思,只有疑惑会带来恐惧,现在陆筝已经完全知晓,虽然觉得疯狂无比,却也不再拥有惧意,她反握住雷策的手问到:“你费尽心思得到江山,就是为了这个?”      “对,”雷策笑道,“也不完全对。有些东西你只有拥有才能为所欲为,那就是权力和金钱,我虽然与那些因之迷失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但为达目的,我的手段也和他们没有分别,雷显的皇位我篡夺不易,但坐上之前我就已然知晓自己舍命一搏的意义何在,有些东西得到不是为了拥有,而是为了毁灭。”      “我可以陪你。”陆筝表态,她必须要顺着那一晚的对话继续,否则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恐怕又会轻易失去。      “也只有你能陪着我,沈净云,不,你不是沈净云,但你是谁都好,因为只有你能陪着我看游戏最后那最激动人心的一刻。”      陆筝早就明白雷策知晓她不是沈净云,这并不难查,相对于此。他甚至知道她秘密暗杀的人藏尸何处,她也不在乎雷策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人,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有时会因为这疯狂的心跳不止,但只有着疯狂能助她达成夙愿。可她不明白为何雷策一定要将自己的国家毁灭,即使希特勒那样的疯子也不过是要自己膨胀的野心纵横世界,相比之于雷策的想法实在难以捉摸,那她就不去捉摸。      “别的我不太明白,但我可以先帮你花些钱,如何?”      “好,你想怎么挥霍随意。”      “我要一个不输于皇后朝凤宫的新宫殿,”陆筝收起所有的狡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想到一个雷策一定会喜欢的说辞,那是她现学现卖的展示,“如果我贵为皇后,那么拥有什么都不再稀奇,可正是因为我地位与身份低人一等,那么我得到的越多越超乎本身的价值,这样才更痛快,更刺激,你说呢?”陆筝笑着伸出手环住雷策的脖颈,她的话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一经细想,还真是如此,不过那些东西她根本就无所谓,什么样的惊世骇俗都无所谓,目的比一切都重要。      雷策的手抚上陆筝满是笑意的面颊,他点了点头,阳光透过他的背影照在陆筝身上,她听见他说,“好。”      “你别以为轻易就可以打发我,这个宫殿在哪,要建成什么样子都得我自己说了算,花多少钱你都不许心疼。”      “随你。”      “地图拿来,我要自己选。”      陆筝终于说出了口,她直视雷策毫无避忌,此刻越多的话越容易暴露目的,她小心翼翼却又大胆直接,一切铺垫不过就是为了这样看似无理却又顺理成章的要求。陆筝紧盯着雷策的反应,这个人太聪明太危险,她要谨慎再谨慎。      “好,这会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宫殿。我会叫人重新绘制一幅详细图谱,到时我们一起我们一起选个好地方。”雷策紧紧抱住陆筝,他显然是在兴奋有人和他分享这些疯狂的念头,可是陆筝却在兴奋之余隐忧不断,她隐约觉得雷策对自己虽然谈不上真爱情深,但至少已经有所触动,这对自己的逃跑极为不利,可她又不得不去利用这样的感情来完成出逃计划,矛盾在心中翻滚,陆筝告诉自己不要慌乱,一切虽然不是尽在掌握,但至少此时此刻她拥有着主动权。      这不是坏事。      陆筝默念了无数遍。      她紧紧攀着雷策的后背,心跳此刻亲密无间,但心跳也能说谎。      后来陆筝才知道,那被雷策挑出的整整一摞奏章,全部都是骂自己狐媚惑主的激烈言论,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众矢之的,陆筝只觉得此后怕是做什么都是错,也就更不必在乎那些雷策口中的“腐儒”。况且自己有朝一日离开这里,这些人恐怕和自己哪怕半点关系都不再有。      地图的事搬上了明面,雷策找人开始绘制,皇宫竟然如此之大,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陆筝想到自己从前用的军事地图和卫星定位,也只能在叹气中等待自己一直以来期盼的那一刻,就像雷策期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只不过她能得到的是属于自己的希望。      可是原本已经沉淀过的心绪却因为一个意外而再次慌乱,陆筝得知再过几日便是雷策的生日,那一日后宫将举行大宴,连闻茹曼这样就不问世事的妃嫔都要如期而至不得有误。似乎每次表面上的欢宴带来的都是一些麻烦和问题,陆筝十分苦恼,地图唾手可得,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横生枝节简直就是功亏一篑,可她没有办法。      这是一次陆筝从未见过的恢弘宴会,先是文武百官晨间的叩拜与午时的筵席,紧接着日落之后又是晚上后宫的宴饮,流水的珍馐与可以填满御湖的佳酿轮番上阵,陆筝却老老实实畏首畏尾地坐在雷策身旁,看着皇后的眼神如刀刮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其实并不怪皇后,因为雷策让自己坐在了属于她的位置上,那就是雷策的手边。二人高高在上,此时陆筝已经明白什么是僭越的含义,只是不知明日里潮水一样的责骂奏章会不会超过上一次的记录。      她不能再惹一点的麻烦,在地图完整地展现在她眼前之前,她绝不能冒险。于是美味也味同嚼蜡,陆筝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闻茹曼,苦涩一笑。      No matter how long the darkness might be, day time would eventually come.      陆筝想,自己不是麦克白,此刻却要将希望寄托在这句虚无缥缈却又真实无比的话上。      但她也不是哈姆雷特,却一直更坚信着另一句箴言:      This above all: to thine self be true.    作者有话要说:No matter how long the darkness might be, day time would eventually come.出自莎翁名剧《麦克白》,意思是:黑暗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This above all: to thine self be true.出自莎翁的《哈姆雷特》,意思是: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对自己忠实。 其实不是掉书袋,而是这写话真心能帮助剧情,太符合我心爱女主的性格了~ ☆、应激如梦   闻茹曼的眼光偶尔看向歌舞,偶尔看向自己。陆筝和她对视的时候能感觉到她并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但闻茹曼并不局促,只是微垂着眼帘,艳妆遮盖不住倦容,桌前的食物几乎未动,酒杯依旧满溢着落座时侍婢所斟的美酒,折射出烛火错落的光芒。      陆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杯中的酒,心口突然烦乱非常,即便现在雷策如此待她,但她自己还是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和时间的紧迫,她仰头将酒一口饮尽,余光瞥到了怒容满面冷视自己的皇后。      她想将酒杯扔过去,对准皇后的脸,想大声喊出你的东西我都不稀罕,包括雷策。      但她不能。      似乎是看出了陆筝的不快,雷策在接受贵妃的敬酒之后轻轻在桌子之下牵起了她的手掌,掌心微凉被融入到一片温暖之中,陆筝冷不防一怔,侧过头与雷策四目相对。眉目安静疏朗,温润的表情下却有着一颗疯狂的心,陆筝不知道怎么去描绘这个男人在她心底的形象,和他在床第之间的沉溺好像让自己更加迷惑,平日里的交流也仿佛耗尽心力。陆筝握了握雷策的手指,露出了一个她自己想来也不大会灿烂的笑容。      她不相信雷策感觉不到自己有时那难以掩盖的虚伪,可是真实中的谎言比夹杂了些许实话的谎言更加可靠,陆筝觉得雷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只存在于他幻想中的女人,而对于她自己,却根本不了解眼前与自己无数次水□融的男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灵魂。      但这些都不重要,有些事注定成为人生的匆匆白驹,她不能让自己在选择面前后悔。      “你不开心?”雷策的声音低沉,握着的手又紧了几分。      其实说起雷策对自己的宠爱与纵容,大多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那个危若累卵游戏的一部分吧。陆筝觉得自己的存在给了雷策一个惊喜,就像一个一直没有对手的冠军突然发现有人逼近了他所创造的世界记录那样的兴奋。不,或许被说成一个新奇的玩具更为恰当,      想到这里陆筝坦然多了,她低头掩饰住自己变幻的表情,再抬头迎上雷策目光时已然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我很好,就是有些累。”      雷策眸底的颜色像是陆筝曾经见过潜藏在深渊的冰湖,安静地没有一丝波澜,他的笑容为这深邃到黑暗的湖水添了一丝涟漪,陆筝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这荡漾里消失不见。      一队乐师完成了演奏,又换了一只听起来格外欢快的曲子,舞女们踏着相应的节拍走到正中央,一个挨着一个。翠碧的舞衣上悬挂着纤巧的串串铜铃,可随着舞步发出的声响却丝毫不乱,众人的眼光再次聚向中央,被这眼花缭乱的舞姿所吸引。第二轮的菜肴也开始送上,太监们低着头挪着碎步,将一道道看起来极为诱人的食物捧出。      陆筝本是心绪中夹杂了疲惫与烦闷,她的眼光根本没有被舞蹈所吸引,悦耳的乐曲夹杂着有致的铃声也让她觉得吵闹,太监们沿着大殿两侧走入,陆筝却瞥到了令她奇怪的一幕。      一队太监有十个人,分成两边从她和雷策的座位高处两侧依次步梯而上,可是一边是六个,一边却是四个,六个人那一队刚好从闻茹曼所在的左手边绕过,陆筝看见闻茹曼也盯着这六个人,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神色。      不知大殿内点了多少蜡烛,焚了多少熏香,陆筝感觉到鼻尖发痒,而眼前则是蜡烛交织成的明亮光网。太监们已经走到了桌前,雷策示意久立于身后的那个太监为陆筝和自己再次斟满酒杯。   一道隐约的光亮闪过,陆筝立刻警觉起来。      对危险敏锐的感知是一个优秀军人必备的素养,陆筝出身精英自然不会例外,即便是在茂密的雨林里,单单凭借队友中弹的位置和倒下的方向,陆筝也能很快判断出狙击手的位置所在。      而这次也是一样。      那道寒光不是别的,而是金属折射蜡烛光亮才会发出的闪耀。布菜的太监都低着头将自己所奉上的美食恭敬摆放整齐,换下了之前并未动过几筷的那些微微发凉的菜肴。陆筝目不转睛,她的这项技能因为安逸而有些迟钝,但却并没有丧失。      寒光再次闪过,陆筝发现了。      与此同时她飞身扑出,去按倒凶手已来不及,她唯一能做得只有拯救目标——雷策。      雷策被陆筝压在了身下,精致地瓷器跌落在地,满溢着香气的汤水与美酒布满了二人的身躯。卢衍不知从何处出现,他冲上前去捉住了那个刚才布菜的太监,正是那六个人里的最后一个。      陆筝只看到了这些。      右侧肋下先是疼痛,后是麻痹,眼前在这转换之间已然漆黑一片。那一瞬间她没有选择,太监宽大衣袖里隐藏着弓弩一样的袖箭,直直飞向雷策的心脏。但是雷策不能死,如果他就这样一命呜呼,那么陆筝之前所有的精心布置都会成为泡影。保护人质安全撤离,这是海豹部队最经常执行的反恐任务。陆筝与其他队友一样都接受过不同程度的应激反应训练,以便在身处险境之时能够不去畏惧枪支炮火,保护人质的性命安全。      就像她刚才所做的一切。      可是死亡的恐惧如潮水一样袭来,陆筝的眼前漆黑一片,耳边是雷策在呼唤着沈净云的名字。她突然想告诉雷策自己的真名,但她感觉到麻木已经侵袭到了大脑,还有殿内混乱的嘶喊声,如同那次她杀死了一个不知名的妃嫔。      “沈净云!太医!去叫太医!”      陆筝已经渐渐感觉不到雷策温暖的手臂和怀抱,肋下并不是致命伤。      一片黑暗中她用最后的意识完成了昏迷前的思考:箭上有毒。      又是黑鹰直升机的轰鸣,陆筝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不是沈净云而是陆筝。她睁开眼看到自己一身熟悉的迷彩装束,手中坚硬的金属质感来自于她的MP5步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听见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在问她为什么会叛逃?陆筝苦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见前方有一个黑影,她想走过去和这个昔日战友说一句抱歉。      可是突然MP5自己打开了保险开始扫射,前面的人影中弹倒地,陆筝慌忙奔跑过去,却一脚跌进了一个沟壑之中,像是战壕,却也像是反坦克沟,陆筝头晕眼花地坐起来,感觉身上已经湿透了的冰凉。她抬起手想要看看MP5到地发生了什么,可是枪不见了,她的手上满是鲜血。      低头看去,陆筝所在的是一个坐起来不过齐腰深的小水洼,但水洼里装满的却不是水,而是艳红的鲜血。      陆筝并不害怕血,她站了起来,想迈出水洼,抬头却发现雷策正站在水洼旁的空地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雷策伸出一只手,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只是陆筝觉得奇怪,有MP5的地方是不会出现雷策的。她迟疑着没有伸出手,可在迟疑之间,雷策消失不见,满是血液的水洼也消失不见,   陆筝坐在自己家中的床上,却已经穿着已经有些破损的森林迷彩装。      那是她死去时的装束,手里握着她死去时打空了的M9手枪。      陆筝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正欲起身,却突然感到浑身痉挛一样的疼痛,四下重新回到一片漆黑中,她拼了命地扭动着仿佛被人束缚住一样的身体,想要开口嘶吼,却痛苦得连嘴唇都无法开启。      救我。      她听见自己拼尽了全力呢喃。      没有回应。      黑暗开始逼近自己,陆筝的头像是被钝器击中,她又开始沉浸在无边的麻木中,四肢失去了直觉,仿佛一切都是一个梦境,她又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说话的声音传入耳际,陆筝看到了一线光亮,与此同时也感到了一阵锥心的疼痛。      真实的疼痛是活着的证据,陆筝松了一口气。      意识已经恢复,她又回忆起自己出事的全过程,这期间她睁开双眼,似乎是夜里,只是长久在黑暗下的双眸甚至连烛光都觉得璀璨。      屋子里静悄悄 ☆、此身未卜   从感觉上来看,陆筝所中的应该是神经性的毒药,这样自己也能活下来,陆筝感慨看来命运的完全和求生的欲望果然有时会成正比。      软羽缎面的枕头格外舒服,陆筝挪了挪几天都没有离开床的身体,马上就有宫女听到动静赶了过来,递水捶腿,无限殷勤。但这殷勤是有范围的,不管陆筝有任何需要,她们都会满足,却惟独不会回答陆筝的一个问题。      雷策在哪?      那一日她苏醒之后,太医认为陆筝的生命已无大碍,但是余毒未清,十几日的修养是免不了的。雷策这时仍在她身旁,十指紧扣着,衣襟也被陆筝的泪水浸透。其实她自己现在想来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会如此汹涌难抑地流泪,对于一个不是泪腺发达感情丰富的人,这样的肆意哭泣实在少见,陆筝想自己劫后余生,这么放纵一次也无可厚非。      可自从怀抱着刚刚苏醒泪流不止的陆筝那一夜后,雷策再也没有出现过。      身边侍奉的是一个个手脚麻利又勤快的宫女,陆筝再次从睡眠中醒来,任何吩咐这些姑娘都会照做,偶尔还会玩笑一两句,只是每当陆筝闻到皇上在哪,这些人瞬间就会换成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嘴巴紧抿着,生怕透露出一星半点儿雷策的行踪都会丢掉性命。      在喜怒无常这方面,陆筝是了解雷策的。所以她并不深究,也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躺着,喝下   每一次宫女端来的药。这期间是没有人来探望她的,包括雷策。陆筝感慨他的阴晴不定,可一看自己的待遇又不像被抛诸脑后,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原因会让自己刚刚救下一命的人嫌弃至此。      终于五日后,有人来了。      但不是雷策,而是卢衍。      卢衍一身玄衣如同当然晚宴时的装扮,剑眉星目很是英武,他行走的架势和沉静的表情以及看起来流畅的肌肉线条让陆筝感觉这个人像是这个时代的自己,训练有素,行事果决。      宫女都被遣了出去,卢衍单膝跪地,沉郁地声音轻轻响起:“微臣给云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陆筝本想问他雷策在哪,可是犹豫之后还是打算先听听他到底是何目的,想来一定会和行刺有关。      “谢娘娘,”卢衍起身,眉眼却一直恭敬地低垂着,笔直的脊梁也刻意弯曲着,“微臣奉命彻查行刺一事,冒昧叨扰,敢问娘娘那日是否看清了行刺之人的长相?”      听了这话,陆筝微微一愣,缓缓开口:“你没有抓住他?”      “不,”卢衍垂着头,音调里带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无奈,“我出手时他已将藏在舌下的毒药吞下,毒发身亡之前他又用刀割烂了自己的脸。”      这种塔利班式的自杀性袭击行为陆筝并不陌生,她沉吟了一下,仔细思索,那人的面容实在陌生得很,况且事发突然,她的注意力全然在金属折射的光亮上,那人的样貌她也只是一撇而过,哪能叙述详尽?      “当时事发突然,我也只是看到了大概,那人并不是很高,他把匕首藏到了袖子里,且一直低着头,只是好像很白的样子,别的我实在记不住了。”陆筝实话实说,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诉卢衍。她真心的不希望在看到地图之前雷策再出什么麻烦。      “微臣明白了。”卢衍抬头看了一眼陆筝,紧缩的眉头透露出失望,他再次叩拜后转身欲走,可是却有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娘娘,微臣还有一事……”      “嗯。”      陆筝没有开口问雷策的事,却也没想到卢衍还有话要问。      “是这样的,那一日娘娘怎么会反应如此迅速扑倒皇上,娘娘是怎么看出那个太监意图行刺的?”      陆筝明白卢衍并不是怀疑自己,因为前有奋不顾身后有太医诊断,不可能会这样的谋算把自己的命都堵了进去,况且卢衍的神情显然是有些犹豫却又忍不住发问,她暗笑果然还是专业人员的素养超乎寻常,不止懂得看出端倪,还会探讨技术性问题。      “反射光。”      “反射光?”      “没错,”陆筝指了指卢衍身旁不远处的蜡烛说道,“金属的亮度可以反射高强度的光线,这你一定清楚,而通过光线折射出的方向就能够判断出光源与折射物的位置。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那一日光闪过的瞬间有些离奇,照理说殿内是不可能有这样泛白的光源,所以我断定一定是有人带了金属凶器靠近。”      一番话下来,卢衍认真地点头,陆筝想卢衍也算是这个时代的特勤局局长了,防范意识也还是太差了些。      “微臣谢娘娘指点。”卢衍行礼之后匆匆离开,陆筝想自己到底也没问出那句想问的话。      她苏醒时见到的雷策与任何时候的他都不一样,即便是之前那个对自己坦露心迹的雷策,也没有一刻摘下过面具一样的笑容。可是认真的雷策更让陆筝害怕,她害怕雷策真的喜欢上自己,喜欢上这个注定会离开的人,以雷策的性格他一定会不择手段的阻止自己的计划。可她是没有退路的,虞宫再大装不下她想要自由的心,爱情又怎么能挽留住她一直在前行的脚步。      而雷策的爱是要比爱情更恐怖的东西。      陆筝说不出为什么,她很想见到雷策却也害怕见到他,这是一种复杂的感觉,雷策越是不出现她就越是心乱如麻,可是如果雷策此时出现她也一定会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想见雷策是想确定自己的想法,可又无法解释自己救他的缘由和这种本能的应激反应是通过训练得来的。但如果这样一直无疾而终的拖延下去,事情又会起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陆筝不知道,她也无法筹谋。      开始失去掌控的事情让陆筝感到疲惫,她又挪了挪身子,酸痛的肌肉传来与柔软锦被接触时的柔滑触感,她闭上眼睛,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和雷策伸出的手,勾动的手指没有搭上扳机的踏实感觉,陆筝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在两个时空的思维转换间耗尽了心力。      要是能够一觉睡醒依旧是自己干净整洁的公寓,这一切只是一个梦该多好。      勾动嘴角,陆筝嘲笑自己的天真,她翻了个身,准备用睡眠来驱散自己所有不切实际的心绪。      一连几日的休息,陆筝终于获准下床走动,她甩开了宫女的搀扶,自己在屋内通过踱步来恢复身体,肋下的伤虽然隐隐作痛,但感觉上已经没有大碍。又是一两日的恢复,陆筝已然跑跳无虞,只是偶尔头晕,四肢会突感酸麻,太医说是余毒依旧存在,让陆筝再服上几日的药便会痊愈。      雷策依旧没有出现。      没有人和陆筝说起,陆筝也不再去询问。      直到有一日深夜时分,陆筝已经和衣欲睡,卢衍带着雷策的口谕来到了陆筝的卧房。      他,要见她。      陆筝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千头万绪总有纠缠的尽头,她不能够逃避。    ☆、心曲难合   留欢殿在黑暗中像是沉睡的巨兽,看不清琉璃千瓦与施金错彩,只有一个清晰漆黑的轮廓在月光下静默不语。      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修养的地方居然是雷策自己的寝宫,只是宫中上百宫宇,陆筝并不担心雷策这些日子要到哪里休息。      陆筝紧跟着卢衍,两个人只靠着卢衍手中一盏风灯照亮微弱范围内的地面。一路上二人无话,夜风已经有了秋日的凉意,悄悄钻入了陆筝衣衫的下摆,侵袭着她的肌肤,刚刚换好的石青色软缎宫装十分散乱,陆筝懒得修饰的头发也只是轻轻挽起,长风吹起散落在鬓边的发丝轻柔拂过略有病容的脸颊,刚才的睡意已经全无,陆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继续不发一言。留欢殿与雷策的寝宫相距不远,随着伸向黑暗的甬道直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刚才望起来还遥远的暗夜巨兽已经近在眼前。      凉意渐浓,殿中像是有隐约的灯火,只是黯淡非常,卢衍站在空无一人的殿门旁为陆筝打开沉重的大门,月光下只有一道缝隙破开黑暗,但里面却依旧是死寂一样的静谧。卢衍示意陆筝一个人进去,她点了点头,提起裙裾迈入大殿,身后的殿门咿呀关闭,月光消失在脚下,伶仃的灯火忽明忽暗,随着关门时的余风震颤着,没有了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的留欢殿犹如冷宫一样颓败,金雕玉砌失去了光亮就失去了璀璨和生气。      一道音色划过耳际,清冷的声音靡靡不散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这声音并不陌生,陆筝顺着光亮与声音向前看去,雷策怀抱着骨琴坐在一片黑暗与点滴光芒交织的地方。      雷策正对着陆筝的后背不知为何有些伛偻,肩膀也因此显得瘦削,他半低着头轻轻拨动琴弦,断断续续的调子不像是一支完整的曲子,而是简单的抹动筋弦拼凑成的一个个零落的音符,在黑暗中跃动,复又消散。      裙裾摩擦着地面,细碎的与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交织,陆筝向雷策的背影一步步走去,手心已经有些微凉,她却执意不肯握拳。      曾经百般忐忑的情景如今她却如履平地了起来,陆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雷策的身边,粗手粗脚地提起裙摆坐下。      雷策没有抬头,檀色的便装使得他原本就清秀干净的气质更不像一个帝王,在黯淡的光线中,陆筝看见他的侧脸有着一层浅浅的阴影,那是骨琴在他怀中被淡光投影的痕迹。      见雷策不看自己也不说话,陆筝侧眸凝视着雷策,率先开口。      “我好得差不多了。”      琴声戛然而止,雷策回眸相视,陆筝分辨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是知道,他没有笑。      烛火晃了又晃,两个人像是默契也像是陌生一样的对望,陆筝看见雷策脸上的憔悴与支离,没有讶异没有深情,她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雷策的脸,悄悄地把不愿握起的拳头握紧。      “我知道。”      如果是正常的对话,陆筝觉得有必要问一下雷策消失的原因,可是想到两个人尴尬又暧昧的关系,陆筝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当做默认他的回答。      “沈净云,”雷策将在黑暗中看起来更加可怖的骨琴放下,他沉着眼帘,声音与神情一样渺远沧桑,“你救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筝没有惊慌失措,按照预想好的答案,她说出实话:“不想让你死。”      这是真话也是谎言,陆筝知道自己的撒谎技巧和雷策出神入化的心机无法对垒,于是在刻意模糊了真正的意图后,如实回答,这是没有破绽的谎言,因为它的本身就是真实。      “你说谎。”      “是不是对于你来说,不想相信的事实就都是谎言?”      “沈净云,连你的存在本身都是一个谎言。你一年半前与同乡段小柔被雷显搜刮入宫,又因为我的旨意本该赐死,结果你们二人贿赂当时看守太监逃脱一死藏身冷宫,半年前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床上。还有,沈家世代书香,我派人调查过,沈净云六岁开蒙进学,十二岁时已经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名满遥安城的才女,而你呢,除了杀人你什么都不会,你告诉我,到底你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是假?”      用平静的语调叙述完全部质问,没有情绪起伏,这样的事恐怕只有雷策才能做到。陆筝低头浅笑,用更镇定的声音回答:“从前你不是说过不在乎我到底是谁,为什么现在又在意起来了?”      “从前?”雷策突然绽放出一个黯然的笑容,他毫无预兆地抓起陆筝握拳的手,身子向前倾了倾,“我们之间有过从前么?”      陆筝不知为何想甩开这只手的桎梏,她用力向后拉扯,到底雷策还没有松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筝边说边再次向后用力,她的确不明白为何雷策会这么说。      “从前你的真实身份对我不重要,因为你是唯一能陪我继续这个游戏的人,只要我尽兴便不在乎所有的一切,你说这算不算从前?还是你真的喜欢我一直这样看你?”见陆筝面露讶然,睁圆了清澈明亮的双眼,雷策的笑容渐渐回敛,“而现在,我必须要知道我爱上了的女人到底是谁。”      骨琴从雷策的腿边滑落坠地,干脆的碰撞和绵长的回声交织。陆筝停下了挣扎,那声鸣响像是炸开在她的脑海里,翻滚回荡。      “沈净云,姑且还是这么叫你好了,”雷策凄然一笑,另一只手抚上了陆筝写满诧异的面庞,“杀人的口谕无法为难你,铭王的陷害不能阻止你,骨琴和威胁都没有办法吓到你分毫,可是,一句我的肺腑之言却让你这么不知所措,沈净云,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我对你的心意比这宫殿里的杀机四伏还要可怕?”      雷策的脸近在咫尺,陆筝没了刚才的随意和坦然,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微微张开的嘴唇和圆睁的双眼,每一个细节都表露了她意图掩藏的真实心绪,可是雷策的话太过激烈,虽然是用最和缓的语调说出,但陆筝依然是不能做到波澜不惊地面对这一切。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瞬间,就如同我从前没有爱过你一样,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用你自己的命来救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雷策的脸再次逼近,两人的呼吸碰撞在一起,陆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呼之欲出的激烈,她突然发力猛地甩开了雷策的手,面对面的对峙姿势却没有因此而改变分毫。      “因为你死了我就会回到冷宫或是被你的继任者杀掉,就像你当年的所作所为,我宁愿像现在这样苟且偷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虽然不爱你却也不讨厌你,而且我接受过你想象不到的专业训练,不管是任何人只要我想去救他就会自然而然的奋不顾身,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皇上。”      最后两个字,陆筝像是从喉咙与舌尖一同挤出,她被雷策的咄咄逼人威慑得无所适从,一时间竟语速如飞如同抵死顽抗的发泄。雷策的表情在光芒的阴影中死灰一样的沉寂,没有了往日里春风一样或真或假的笑容,只剩下衰颓和一丝缠绕的痛苦。等陆筝回过神来才发觉在强大的压迫感之下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甚至还用了许久不用的称呼,她又愣住了神色,看向雷策,手在不知不觉间抓紧了雷策的袖口,指尖所触及的皮肤上,泛起着些许微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算虐男主吧……恩,一定不算……算了……大不了下一章给男主点福利好了…… ☆、灵肉荼蘼   这是一次漫长的折磨,陆筝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但却并不因此而胆怯。事已至此,之前顺其自然的出逃计划看似没有了可能,她也不愿雷策对她有多少幻想,因为以爱为名的禁锢比之前二   人的诡异关系更不利于施展计划。      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像是在黑暗中灼灼燃烧,陆筝现在心中最可怕的念头就是杀了雷策,就此一了百了。      可她还是没有让理智成为冲动的俘虏,四目相对的僵持之后,分不清是看到雷策眼神后的恻隐还是内心冷静的功利,陆筝选择缴械投降。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心紧贴着雷策的脸颊。      “你说的没错,雷策,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现在要做什么将来想做什么,你从前只是因为我会杀人而且杀得好看才把我当成宠物一样拴在身边,我即便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恰巧合了你的心意。咱们就当做一切还未发生,我依旧是臣妾你是皇帝,我会陪着你看你想看到的结局玩你想玩的游戏,这样不好么?”      轻声软语间,陆筝感觉到沈净云的声线有一点微微抖动,或许是空旷的回声与柔软的音色重叠,听起来不真实的很。与其说是乞求,不如说是妥协,陆筝觉得自己不能再和雷策硬碰硬下去,她的指尖传来雷策皮肤的温度,可这温情时刻却更像一场爱与不爱的对决。      手臂感到力量的瞬间,陆筝就已经被雷策拉入了怀中,唇齿轻轻碰触,两个人纤长的睫毛也在咫尺的距离间交叠,酥软的触感很快传遍了全身,陆筝来不及挣脱就已经沦陷。雷策长长的十指深入她的青丝之中纠缠,灵巧的舌搅动着陆筝口内的世界,她被迫发出轻轻的呜咽,双手在短暂的意识恢复下抵上雷策的肩膀,半蜷的腿伸直想要就这样一脚将雷策踹离自己,可刚刚抬起便被雷策腾出一只手牢牢握住了纤细的脚踝,向前一拽,陆筝整个人跌入了雷策的怀中。      两人这样的燃情时刻从前太多太多,可是今日却来得风暴一样骤然,而陆筝更是抵触在那样的对话之后用身体去解决交涉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死命地挣扎起来,肘击与腰力轮番上阵,不同于弱女子的反抗,陆筝的每一个动作都狠准有力,可是身体依旧在余毒的潜伏下,多日卧床像是消磨了肌肉的力量与敏捷,她的反抗最终还是被化解,但几番招架下来雷策也已经透出粗重的喘息。   两唇相离,一抹晶亮的唾液悬挂在两对起伏不已的红唇之间。      彼此像两只野兽一样粗重的呼吸着,陆筝此刻才明白把话说清楚是多么的重要,她正欲继续解释,不料一个松懈,红唇又被雷策咬入口中,疼痛比暧昧的纠缠来得更为刺激,情急之下她只能胡乱蹬踏着跨坐在雷策身上的双腿,双手刚刚抬起却又被钳制,最后也只能用零碎的蠕动来完成意识中的反抗。      突然下唇的疼痛犹如针刺,陆筝深吸一口凉气,很快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在口中蔓延,雷策咬破了她的下唇后又继续着狂乱的吮吸亲吻,两人口中满是血腥的气息,细碎的疼痛让陆筝一时间放弃了抵抗,雷策的吻已经缓缓离开,抵达耳际。      多日而来的床第厮磨让雷策无比清楚陆筝的每一处敏/感,他用舌尖撩拨着陆筝的耳垂,复又将其含入,几次下来怀中的陆筝早已缴械,刚才还挥舞凶悍的玉臂脱离了钳制也只有勾住雷策后背的最后力气。      两个人从脸到腿,无一不紧紧贴合在一起,胸膛回荡着对方激烈的心跳,□的皮肤上已经分不清彼此的汗水。      雷策依旧纠缠在陆筝的耳侧不肯松懈,右手已经徐徐向下,拉扯间将她宫装的外衫褪至腰际,而后拖住她已经柔荑一样纤软的腰肢,再次向自己的怀抱中推进。陆筝感觉到自己的失控,可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不配合,刚才的抗争耗尽了力量,唇上的余痛和耳边的酸麻快/感一波一波袭来,她只得任由雷策的手放肆游走,拼了命忍住喉间呼之欲出的呻/吟。      身后的缎带被解开,群摆滑下至腿上,陆筝感觉到雷策灼热身体直抵着自己的柔软,她无助地伏在雷策的肩上,他已经自己解开了衣衫,火热的胸膛原本是她熟悉的温度,可是此时此刻所有将要发生的事都让陆筝感到仓皇。她的身体先一步缴械放弃,灵魂也随之高举白旗,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已经习惯和雷策的所有抵死缠绵,刚才的抗辩如同笑话一场,陆筝在心底用残存的理智质问自己,却最终一无所获。      灵与肉相融便是爱情,可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是什么?      当雷策进入她早已渴望的躯体,陆筝再也控制不住溢出的呻/吟。同样控制不住的还有涓涓流淌的泪水,静静滑下了潮红一片的脸颊。      陆筝的耳边除了自己的呻/吟便是雷策的低喘,她本想咬紧嘴唇,却碰到了新鲜的伤口,疼痛带动刺激,她的身体内雷策还在起伏,快/感像是炸开的火花在脑海里拼出了绚烂的色彩,失神前的一刻她狠狠地咬住了雷策的肩胛,但他仿佛无知无觉一样继续着蚕食与侵略。      颠簸与战栗让温度焦灼,陆筝的十个脚趾都勾起了弧线,双腿无意识地蹬踏着空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狂澜席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雷策的一只手死死按住陆筝的腰肢,另一只手从下而上深入她浓密如织的发丝中。      这一次是别人的血腥,两人的血和身体以这种方式结合着。陆筝恍惚间松开了口,缠绕在雷策身上的四肢再度收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合着呻/吟,淫/靡而又轻促。   “混、混……蛋……”   回应她的只有更激烈的动作。      又一次的失神后,雷策将陆筝翻转过来压在地上,双手从身后将她的双手紧压在地,二十只手指紧扣着,每一个关节都已隐约泛白。      前胸紧贴着地面,轻薄的衣衫无法阻隔地砖传来的寒意。可后背上烫如烙铁的身躯又仿佛要将自己融化再吞噬,滚热的唇又再一次印在耳侧,吻咬交替着,如同身上越来越快速的节奏。      雷策此刻像是沉默而凶残的野兽,陆筝脑海里闪过他的笑容,无论是虚假的还是真心的,现在看起来都如此地遥远不及。零星的意识被欲/望吞噬,陆筝感到脑海中的全部画面都燃烧成了斑斓的灰烬,胸腔中回荡着膨胀的迷情,她长大了嘴不住地喘气,伴随着娇酥入骨的低吟。      “Bast……ard……”      涣散失神前,这句话是陆筝能回忆起的最后顽抗。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第一次写得这么……这么激情……大家不要举报…… 不过这只是暂时对男主的福利,放心吧,女主是我亲女儿,所以你们纵然看到了什么暂时性的悲催情节也不要害怕!恩! ☆、惊澜漫渡(上)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自己的寝宫,陆筝平静地接受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像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无奈,也像是暴风雨后的难得平静,雷策再次消失,好像滴落湖中的雨丝一样,搅起了风浪涟漪后就再也难觅踪迹。      宫里好像人人都得知风头正盛的云妃娘娘失了宠,一些幸灾乐祸例如皇后一样的人便开始试探着找茬。      大概是在回到自己缀云阁的十几日后,皇后差人来斥责说陆筝为何不去每日清早向皇后请安,来人振振有词,还安上了大不敬的罪名。但陆筝根本没有心思应对这些零零碎碎的烦扰,此时她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发愣,于是便顺手从首饰妆奁中拿起了一个玫瑰金的繁复簪子,狠狠地插在妆台坚硬地木质台面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冷冷盯着已经抖如筛糠的来人。      那是陆筝本色的眼神,她简单粗暴地解决了全部问题,勾起了宫里人对从前留欢殿夜宴血腥一幕的全部回忆,而后,再也没有人来找过陆筝废话。      对此雷策也不置一言,除了一日来传召的太监让一头雾水的陆筝跪下,宣读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   话。后来陆筝才知道那是雷策的圣旨,封她为留欢夫人。      虞宫的后宫等级是没有夫人这一称号的,可是雷策却偏偏为陆筝独创了一个,还加了留欢这样的封号。      缀云阁众人欢天喜地,都说这是无上的恩宠和殊荣,只有陆筝苦笑着接过那一卷金黄刺目地圣旨。      这点上她了解雷策,留欢就像一个羞辱的符号,之前的几次疯狂几乎全都发生在那座听名字就意味深长的宫殿里,有血腥后干柴烈火,有试探过的抵死缠绵,还有就是最近的那一夜,陆筝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灵肉纠葛。      如果说从前两个人还是单纯的床上搭档与生活减压伴侣,那么从那一日之后,两人的关系完成了量变的积累,开始了奇异的反应。如果这一切都是从陆筝那飞身一扑开始,陆筝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做让雷策就那么切中要害或是毒发身亡死掉算了。现在的情形何谈逃跑的计划,一切不过成了空谈而已。      因缘际会,陆筝感慨良多,一点点偏差可能造成的威胁也许就会毁了之前所有努力,她足够冷静理智,却也做不到跑开思想以及杂念。      而心底更为在意的事还要为什么雷策就因为自己救他一命而这般疯狂的忘我起来?也许事出有因,但现在看来她是没机会问出这些话来了。      一个月来的清闲生活让陆筝有时间锻炼和思考。偶尔停下来时她会仔细思索之前雷策遇刺事件的蛛丝马迹和诡异之处,没想到离了纷扰,思绪也格外清晰了起来,她大致理出了脉络和其余的细节,也大胆的推测出了凶手。      但这件事在虞宫之中却犹如石沉大海一样,再也没有传来消息。陆筝很奇怪这里处理最高领导人遇刺事件的风格,难道不是应该掘地三尺的么?相对而言宫中最为盛行的消息只有两个:南方的起义和岱国的入侵。      南方的起义继续如火如荼,可在攻占了三四个城市之后内部的矛盾也有所加大,于是声势浩大的起义现今也停滞不前了起来。      岱国趁着起义风起云涌之时以讨伐暴君之名由铭王亲率五十万大军伐虞,从东南边境开始肆虐,不过也是在攻下几个城市之后给养有所不足,行动被阻滞。      双管齐下的内忧外患对任何一个国家的打击都是不言而喻的,可是陆筝从宫女口中得知的雷策却好像并不担心这些。他如同陆筝没出现之前在各个嫔妃之间游走,没有专宠却也无夜不欢,流水一样的宴会将大笔的银子化作美酒佳肴,歌舞升平的虞宫仿佛与摇摇欲坠的虞国存在于两个世界。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宴会也没有在留欢殿举办过,也没有一个宴会邀请过陆筝。      等到了时值深秋的时刻,雷策将翻新过的留欢宫赏赐给了陆筝做居所,为了地图而挥霍国库的计划就此彻底失败。      陆筝没有感觉到羞辱和难堪,雷策不过是想扼杀他自己心中的沈净云罢了,而陆筝心中的雷策始终都是一个样子的,恐怕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多个月的冷静让陆筝明白要靠别的方法出宫,而她最后的选择也只剩下了许久未见的韵妃闻茹曼。      不知为何,偶尔想到雷策时心口泛酸的感觉让她十分厌恶,她明白也许这种依赖来自于肉体,也许来自于一点一滴的接触,可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而每当这样的念头占领头脑,一切就都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闻茹曼,这个名字现在比雷策还要深奥了。陆筝任凭宫女为自己穿上一层又一次的绫罗绸缎,脑海中闪现着从认识她到现在的全部情景。      深秋的落叶刚刚落下就被忙碌的太监宫娥一扫而空,陆筝不愿意乘坐轿辇,带着随行的宫人走在御花园的一角。闻茹曼的宜瑞宫清净远人,从几乎接近前朝的留欢殿开始要走颇长的一段路程,陆筝不急不缓地当成了散步,萧萧秋叶有时就落到了她的脚边,踏着曾经生机盎然的一切,陆筝   除了心中轮转如飞的盘算再无别的感触。      闻茹曼像是久病沉疴的模样,怏怏的脸色趁着湖蓝的衣衫也显得暗淡,她见陆筝来访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相迎,总是静谧的书房里很快又被驱走了众多下人,仅剩闻茹曼与陆筝两人在内。      闻茹曼像是疲惫至极,她缓缓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笑容驱散了一些病恹,却依旧是从前端庄典雅的神情:“没有想到我病了这样久的日子,第一个来探望的人竟然是你。”      “怎么,”陆筝微微一愣继续说道,“你病了这么久?”      “是啊,从你宠冠六宫之时病至今日,确实有些长了。”末尾的一声叹息几不可闻,但陆筝还是感觉到了隐隐世态炎凉的喟叹。      “医生……不,太医怎么说?”      “还是那些话,调养加休息,我也听腻了,索性就这个样子,也不再找他们来啰嗦。”      一时间两人无话,陆筝感觉到闻茹曼的气色并不像她自己说得那样轻松,她本想开口的事因为这几句无意的寒暄竟搁置了下来。      “其实我明白,你来我这里并不是探病,”闻茹曼笑了笑看向陆筝,“还是有话直说更合你的性   子一些。”      见闻茹曼这样一针见血,陆筝索性也不再客气,她低头浅笑,慢条斯理:“我问你身体情况的确不算是寒暄,只是没想到这些日子没见变化竟然这么大。我来也的确不是为了你的身体,这些日子一直闲着,想明白了很多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所以想来问问你,半年前的那些琐碎。”      “那件事我虽然一直心怀愧疚,现在恐怕却也不是告诉你的时候。”闻茹曼神色一黯,的确不像是在编制谎言。      “不,现在时机已经成熟,”陆筝沉静地看着闻茹曼,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此时此刻,我已经知道了刺杀雷策的元凶是你之后。”    ☆、惊澜漫渡(下)   闻茹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单薄的身体因为这猛烈的动作而显得摇摇欲坠,头上剧烈晃动的步摇流苏划过她原本就憔悴而现在更添惨白的脸颊,轻微的碰撞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内。      “你不用多说,多说多错,事已至此,我只想知道和我有关的内容证实我的猜测而已,其余的,我不会过多纠缠。”陆筝反倒安稳地坐在了椅子上,屋内还算温暖,她穿了太多的衣服现在有些潮热。      “你是如何知晓的?”闻茹曼好像被秋风催败的落叶跌落坠地一样跌回了椅子中,她怔怔地望向陆筝,脸上的苍白表面虚浮起了一片源于情绪激动的潮红。      “还是先聊聊我的事情吧,”陆筝步步紧逼不肯松口,她注视着闻茹曼的眼睛,语调却如同寻常的闲话家常,“那一日你应该侍寝,为何却消失在自己的房间,还有,我和雷策也算相处足够长的时间,那一日他的神色也十分可疑,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      “是春/药。”      不等陆筝分析完毕,闻茹曼沉声打断。      陆筝没有惊讶,这符合了她的推测。点了点头后,陆筝继续说道:“也只有这样的可能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给他下催/情的药?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是啊,你什么都不明白,”闻茹曼像是喃喃自语,她怔望着桌前的一盆半萎的苍菊,声音憔悴不堪,“你以为那个春/药是下给雷策的?不,那是下给我自己的。”      一怔过后,陆筝不解地看着闻茹曼,等她将话说完。      闻茹曼缓缓起身,走到苍菊之前停下了脚步:“如果没有春/药,我不知要如何渡过和他在一起的慢慢长夜。每一次召幸我都将春药带好趁其不备下入自己的酒中,可是那一日他在我的殿中,慌乱之中春药错入了他的酒杯,我本想借故碰倒,可是谁料雷策随后已经举起了酒杯,”说道这里闻茹曼短短停顿,像是回忆也像是给自己平复心情的时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眼睁睁看着他喝下那酒,我手中没有多余的药,一想到要清醒着和他同床共枕,我……”      “所以你就借故离开了?”      “没错。可我没想到的是有人竟叫你去填酒侍奉,等我再回来时你已经……”闻茹曼看向陆筝,眼中的歉疚毫无做作,她握紧的十指微微泛白,陆筝没想到事情竟然是如此阴差阳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我并不怪你。”      “我对雷策恨之入骨,没有春/药又如何与他欢好?自他登基以后的每个漫长日夜里,我唯一想做的事只有杀了他!”一向冷清高洁的闻茹曼突然伸手扯断了花枝,浅绯色的花瓣在手指的缝隙间滑落,可很快凌厉的表情凝滞在脸上,无奈的失神与错落填满了空洞的双眼,闻茹曼勾起嘴角,轻轻苦笑,“到头来人这一身千头万绪,最容易妥协的还是情/欲。”      听到此话陆筝突然想到了几月前留欢殿的最后癫狂之夜,闻茹曼的话重重落在心头,像是拨动了积尘已久的隐秘心弦。      很快陆筝稳住了神色,她告诉自己不能分心,不能在闻茹曼面前露出一丝半缕的犹豫。片刻的沉默后,陆筝再次用沉着地声音缓缓发问:“因为他杀了雷显?”      “没错!我身为世家之女得以和皇子们一起长大进学,也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嫁给继任帝王,雷显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虽然昏聩暴虐但对我情深不渝,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他的过失与不堪。但雷策却杀了他!雷策从小受尽苦楚与摧残,性格最终变得残忍暴虐,可我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用弑君篡位来报复自己的父亲与兄弟手足!”      陆筝看着闻茹曼激动的神色一时愕然,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雷策的脸。她突然从自己和闻茹曼身上找到了某种共同点,但是这个发现让她战栗不已,不知不觉摇了摇头,陆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你说雷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闻茹曼轻轻侧目看向陆筝,泪水从写满怒容的脸上滑落,她双眸里满溢着痛苦,像是没有听到陆筝的问话一样,继续倾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日?还有已经荒废的敬仪宫?那是当年雷显的寝宫,我和他两情缱绻的地方,而如今它已面目全非。那一日我故地重游,我真后悔为何要向你说出那些话来,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刺杀又怎么会因为我的恻隐之心与妇人之仁而失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净云,你可知晓,那一日我真正准备的计划是毒杀雷策,可是偏偏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皇后而变成了你!如果涂在匕首上的毒药混入你和雷策的饮食中,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他!可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你,况且你毕竟是一条无辜的人命!因而我临时更换了计划,最后才功亏一篑!”闻茹曼说到此处已是跌坐在地,泪水在苍白的脸庞上蔓延,声音夹杂着分明的哽咽,“哪怕我有你和雷策半点的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如今到死都不能为雷显讨回公道。但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      人性有时就是这样讽刺,善良的禀性有时竟也成了拖累的牵绊,陆筝看着闻茹曼失声恫哭,心中突然泛起一丝不忍。那是她很久都没有过的情绪,如今却被一个女人的眼泪彻底勾起,其实她想利用闻茹曼出逃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即便她没有触动恻隐,闻茹曼的话也让她不得不改变计划。      “我不会将此事告知雷策,你尽管放心。”陆筝走到闻茹曼的身边半蹲着轻抚她单薄的后背。      “不,沈净云,太迟了。”半晌之后,呜咽声渐渐淡去,闻茹曼略微沙哑的声线缓缓在屋中回荡,她的眼神像是被野火燎原过的一片废墟,再没一丝神采。      “雷策依旧知道了?”      “不,我是在说你,你不管再怎么挣扎都已经太迟了,”闻茹曼的目光在陆筝的脸上重新聚焦,那眼神让陆筝突然感到了阵阵哀恸,她轻轻动着嘴唇对陆筝继续说道,“你已经和我一样,注定喜欢上一个不应该被任何人喜欢的修罗,雷策和他哥哥很像很像,但比雷显更疯狂,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 ☆、情慧难全(上)   雪片先是细霰廉纤,落到枯萎的树叶上慢慢融化消失,而后骤然变成轻絮一样的雪绒,缓缓飘落后,悄悄累积。陆筝仰望着铅灰色的苍穹,雪融入她的皮肤中,凝结着彻骨的深寒。乌云压蔽了虞宫错落高低的殿宇,放眼到天边,落日的尽头像是滚过了万顷烟尘一点点,一点点消失在目所能及的尽头。      宫女见陆筝出现急忙迎了上去,可是觑见她空白无物的神情却不敢搭话,只好陪着她站在越下越大的风雪中。      闻茹曼的侍婢见陆筝走出了屋子便走了进去,而后屋内爆发出此起彼伏刺耳的尖叫声。陆筝像是被这声音震动,猛然一悚,身边进出的宫女太监健步如飞纷纷赶来,锐利的叫声一阵又是一阵,她低头看见了自己手上闻茹曼临死前吐出的鲜血,夺目耀眼的颜色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而有些凝固,流露出死亡一样的晦暗色彩。      “娘……娘……”      看到这血,陆筝的宫女惊骇着向后退了两步,她圆睁的双眼里写满了恐惧,颤抖的嘴唇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混乱的场面将陆筝拉回到现实中来,雪花依旧轻盈在她眼前舞动,她伸出手一把拉过宫女,冷冷地问道:“雷策现在在哪里?”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宫女被骇得语无伦次,她双膝发软想要跪下,却因为被陆筝揪住了衣领而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悬在半空中。      陆筝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把她当初凶手,在无辜者的眼中她也的确最有嫌疑。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闻茹曼的话好像雪絮一样徘徊在身边,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雷策,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比见到他更为重要。      “雷策现在在哪里?”      见自己的宫女已经瘫软无法答话,陆筝松开她后又抓住了一个向外跑去的太监,问出了同样的话。      直呼皇帝的名讳相当大不敬,更何况在现在这样的时刻。那个太监抖如筛糠,惊惧地看着陆筝可还是战战巍巍地说:“今、今日是皇后的寿辰……皇上……皇上他大、大概在皇、皇后……”   胸口像是灌入了剧毒又坠重的水银,陆筝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她松开太监后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背后一派天塌地陷好像此刻都与她无关。      御花园太大,有些常绿的树木缀满了银色的堕雪,更多的则是枯萎的树枝间苍白一片,陆筝觉得脚下已经穿习惯的软底宫鞋不合脚了起来,太长又过于飘逸的宫装也成了累赘。流星的步伐变成了零碎奔跑的步子。额头上的汗滴濡湿了碎发,黏在皮肤上略微发痒,陆筝感到自己身上因为奔跑的节奏加快而越来越热,她脱去了复杂的外衫之间甩在了经过的御花园一角,步子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银红色的沙织裙衫随着跑动惊起的寒风翻飞舞动,皇后的宫宇像是突然矗立在了眼前,陆筝停下脚步,这点距离不至于让她气喘吁吁,可汗水还是细密流淌在肌肤上。      朝凤宫三个字的牌匾高悬于顶,陆筝皱眉抬头,她一手抹了抹额前的汗,抹过之后才发觉自己手上的鲜血因为体温的上升而有了些许温度。寒风还驱不走运动留下的热量,陆筝深吸一口气,早知有一日要在这里见到雷策,她不如早一点杀掉皇后一了百了得干净!      夜色渐渐浓郁,甬道四处点上了灯火,夜幕也在雪光的折射下透出诡异的亮彩。在两个目瞪口呆的值门侍卫注视下,迈步走入正宫大门。      隐约有歌舞丝竹的声音飘摇而过,陆筝正欲上前,方才门前的侍卫回过神来上前阻拦。      “这位娘娘,皇上和皇后在内宴饮,吩咐过不许人打扰,还望娘娘见谅。”      两把刀在面前交叉阻拦,陆筝侧身格挡架开其中一个侍卫放倒在地,另一只手扳住其余侍卫的手臂顺势再撂倒。干净利落地动作没有余地,完全是格斗手册上的标准制敌手段。一队八人的巡逻侍卫发现情况蜂拥而上,陆筝并不退缩,她用没有一点花哨架势的现代战场格斗术将八人打翻在地,又卸掉了两三人的肩关节防止其反扑。一时间皇后宫门处院落里哀嚎阵阵,随身保护雷策的卢衍听到响动现身,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雷策,叫他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陆筝看见了卢衍的身影,四周的宫女太监已经跑到远远的地方观望,又一队侍卫赶到正欲上前,卢衍用手势制止了他们。      夜色愈发浓郁,像是低垂到了朝凤宫歇山顶重重叠叠的高檐之上,殿内辉煌的灯火和人影耀动,殿外陆筝站在薄雪之上,淡红的绯衣冉冉。      “娘娘,皇上和皇后以及一众嫔妃在殿内,请您先行回宫,微臣会告知皇上娘娘您来过这里。”      “不,马上。”      陆筝分毫不肯退让,卢衍面露难色,他上前一步,像是好言相劝也像是安慰,放缓了声音:“娘娘,事已至此,这又是何必?以皇上的性格到今天这步已经实属不易,你既已作出抉择又何必苦苦相逼?”      “卢衍,我问你,那一日你一直在殿外对不对?”陆筝问出这话后,眼见着卢衍的脸从白到红,一直染到了脖颈伸出,他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陆筝看在眼里觉得好笑,那一日最丢人的明明是她才对,“既然你听见了,就应该明白我找他是为了什么,别再挡路!”      “娘娘!”陆筝迈步上前,卢衍却伸开双手挡住了她的去路,陆筝抬腿便是一扫,卢衍灵巧躲开,可是接着身体旋转产生的惯性,陆筝抬起手臂亮出手肘,回身又是重重一击。卢衍闪躲不及只能用手去接下这一招,为此而向后退了数步。他只是招架却不出手,满面的愁色与凝重,陆筝见他没有退让的意思,咬咬牙决定把他先行解决,手刀斩落,却被突然不知何处闪出的人影截获。      “大哥!”卢衍也十分惊讶,陆筝看着被卢衍称为大哥的人,他有着和卢衍极为相似的容貌,一只手正紧紧握住陆筝的手臂,冷冷说到:“护驾。”      一群侍卫得令后向前靠近,陆筝看力量悬殊却并不硬拼,她灵巧地翻身借力,勾拳与膝盖从不同方向挟制,眼前的人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慌忙闪避,却就此松开了手。      这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好对付,陆筝没有把握以现在的身体赤手空拳取胜,但是一想到雷策就在前面的殿里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有一团烈火在滚动,甚至连口中呵出的白气都像是燃烧的尘埃。      “让开!”她的声音不大,音调也不高,可陆筝自己也感觉到了身体内许久不见的杀气在涌动,沈净云那清澈如水般的眼眸内此刻一定是从前陆筝在执行任务时才会有的锐利神色,她看到两人皆是一怔,更印证了一切。      卢衍和眼前的人拉开阵仗,陆筝的头脑里的理智早就被燃烧殆尽,她做出搏击准备的动作,眼神如匕首一样锐利地盯着前方,肌肉也绷紧了每一个纤维,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突然,大殿的门吱呀而开,庭院里刚才箭在弦上的气氛突然转变,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卢臻,卢衍,退下。”      卢臻和卢衍收敛了动作顺从地让开了从陆筝到正殿的道路,殿内的光影被仍旧纷扬的雪花映射得,陆筝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怦然跃动,刚才冒出的汗水此刻氤氲遍了全身。      雷策走在最先,他漫步如许,分毫不乱,脸上的笑容好像从前初遇时的模样,温柔和缓,却隐藏着残忍。他迈出正殿飞檐的范围,走到了高台步阶的边缘俯视陆筝,九龙缠绕的黄袍与净白的雪色相衬,他身后是皇后和一干陆筝一个也认不出的妃嫔,每一个的脸上写满了饱含怒意的幸灾乐祸。      雷策的眼角和唇都是微弯的弧度,他的声音淡然轻漠,每一个字却都敲击在陆筝的心弦之上。      “朕在这里,不知爱妃有何要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内容多,但是连贯,所以今天双更,晚上7点老时间发下章~ 虐完男主虐女主,我是最公平的~oh~yeah~ ps.海豹部队的格斗手册是真实存在的哦~不过应该只能下载到英文版,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 ☆、情慧难全(下)   想说的话太多,可是真的见了面却不知从何说起,甚至连如何开口都找不到方法,陆筝双拳紧握在身侧,闭眼又睁开,雪花扑到脸上凝结了寒意,她感觉自己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分不清到底是寒冷还是激动。      话就在心中,就在口边,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陆筝仰望着雷策,距离太远,她看不见雷策的目光中是否像从前那样拥有她的影迹。      “既然无话,”不等陆筝开口,雷策浅笑着说道,“那朕就继续了,天寒雪急,爱妃慢回。”说罢,雷策毫不犹豫地转身,嫔妃们放肆地笑意绽开在陆筝的眼前,可是这些都没有雷策一口一个的“朕”与“爱妃”更加伤人。      焦急与无助瞬间扼住了陆筝的心,看着雷策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步,高喊道:“是陆筝!”      雷策的背影一滞,停下了脚步。      “你一直在等的人的名字,是陆筝。”      陆筝说出后如释重负,眼泪盈满了眼眶,她轻轻一眨眼,几滴泪珠遍滚落了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她想让我对你说,之前的事是她明白得太晚,她还想让我问你,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告诉你这个名字。”      寂静的院落只剩下了雪絮坠地那几不可闻的声音,陆筝看着雷策的背影,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殿门的尽头,不继续向前却也不回头。陆筝觉得此刻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看见漫天的雪花遮蔽着自己的视线,眼泪也一齐涌上,眼前是一片模糊,那抹明黄色也渐渐消失。陆筝终于明白闻茹曼死前的话,她拿感情当做执行计划的筹码,却最终输得一塌糊涂,现在的一切都是自食其果,胁情之人必将为情所胁,闻茹曼的声音好像还带着血腥的味道,陆筝低下头,最终决定放弃。      就这样吧,她已经做了自己全部能做的一切,再卑微下去,真正的陆筝就真的要在这副身体里消失殆尽了。      陆筝颓然地低下了头,雪的冰冷包围着她的全身,刚才的热量和汗水此刻成了催发彻骨寒意的帮凶,睫毛因为眼泪的凝结而愈发沉重,陆筝停止了徒劳的泪水,准备带着全部的绝望和自作自受离开。      正欲转身的瞬间,身体突然被拉入温暖之中,陆筝来不及反应,已经冰冷的双唇就已经被火热覆上。熟悉的温暖和气息味道笼罩着陆筝本已冰冷的全身,她早已清楚这个敢在众人面前不顾一切狂吻自己的疯子是谁,陆筝伸出手臂紧紧勾住雷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他的拥吻。没有从前的深浅试探或是故作挑逗,雷策的吻彻底而坚决地迅速占领了陆筝的唇齿,他的一只手臂紧环着陆筝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到了陆筝的后颈,五指深深嵌入带有寒意的皮肉,距离已经近的不能再近,陆筝感觉到雷策的心跳烙在自己的胸口,和自己的心跳声合成了一个节奏。      窒息感传来时,陆筝才和雷策恋恋不舍的分开,唇边火辣辣地带着一点灼热地酥麻,两人的睫毛上都落满了霜雪,凝结出一层细腻的绒白。      陆筝第一次感觉到了感情的可怕,其毁灭程度甚至超过了那颗将自己带向死亡的子弹。死亡可以夺走生命,但感情却能够攻陷灵魂。陆筝感觉到自己的反常,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路狂奔至此时,脑海中的空白一片和现在在心中盘桓的浓情像是一样的心境,都是无法自控却又沉溺的波涛,席卷着每一个原本应该警觉此刻却失去理智的神经。      雷策凝视着陆筝的双眼,轻轻替她拂去额发上的残雪,又为她解下自己的外衫披上。十指紧扣着对望了半晌,陆筝才想到四周还有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刚才她和雷策也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了一次,现在想来虽然在自己那个时代无所谓,但相比在这些人眼中也可以算是晴天霹雳了。      “走吧。”雷策拍了拍陆筝的肩轻轻说道,好像两个人只是一日不见的亲密。陆筝点了点头,刚才的疯狂好像是南柯一梦,现在恍然苏醒才发觉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越过雷策的肩膀,陆筝一眼扫过皇后和一众妃嫔,不觉皱紧了眉头。从前她只是觉得这些女人愚蠢无聊于己无关,而现在看来她却想拿起MP5一人送上一发子弹。      可是现在自己的手中只有雷策宽大温厚的手掌,陆筝用力握紧,她在心底发誓如果从今以后雷策要是再敢和这其中任何一个蠢货再有像从前那样的“雨露均沾”,她保证没有MP5也可以让她们死得很难看。      陆筝突然感到现在的自己很可笑,但是这种可笑却隐藏着一种幸福,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爱上一个人和被爱同时拥有,她亲自把本来徘徊在悬崖边的爱情给救了回来。      雷策搂着陆筝,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向皇后的宫外走去,陆筝倚靠在雷策的身旁,她觉得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可这时雷策却俯□子在陆筝耳边轻轻呢喃。      “虞宫的图纸早已经绘好,来,让我们一起挑一个最合心意的地方,今生今世,携手不离。”   陆筝一个踉跄,刚才还充满粉红与温情的头脑霎时盈满了寒雪带来的冰冷,她不敢抬头,可这一系列的举动在雷策看来却只是惊喜的羞赧和激动。      刚才的那些才是真正的激动,而此刻的陆筝心头笼罩了从未有过的阴云。雷策和逃离的计划本就   是矛盾,她只能选择为了雷策留下或是离开。从前地图求而不得,可是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却胜券在握。      然而退路已经就此消失,在她不顾一切从闻茹曼处飞奔至此的时候,在她将自己的真实姓名说出的时候。      雷策的体温的脉搏从掌心传来,陆筝下意识地握紧,她开始感到恐惧,恐惧将要发生的一切,她似乎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可是又不敢确定自己也许将就此为了身边的男人牺牲一直以来所追求着的一切。      感情和理智在心底激烈交锋,陆筝只是低着头任由雷策拥抱牵引。脚下的积雪越积越厚,她听得清两个人每一次迈步时发出的吱呀声。陆筝不觉伸出一只手臂紧紧围上雷策的腰背,她成了贪婪的守财奴,此刻什么都不想放弃什么都渴望拥有,她已经不想做出任何选择。      今日沉沦的代价可能来日要倾己所有,但她已然宁此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刷新的时候看到了人生第一个地雷,谢谢BOE筒子的支持~真的~我好激动啊啊啊啊啊!一定努力写文绝对不坑!谢谢每一个人对我的鼓励!谢谢大家~今天的双更算是感谢,如果存稿允许,我会尽量双更的!乌鞘再次多谢! ☆、惑从爱起   地图是在一张平铺开来有几张书案那么大的纸上绘制的,无比详尽,每一座宫殿上都标清了名称,甚至连一些小到不起眼的园子也都标注得井井有条。四四方方的虞宫围绕着太液池,一共遍布了九个出口。      这九个,每一个都能从中逃出虞宫,可是陆筝突然发现最难逃的出口其实在自己的心里。      看到地图已是雪夜后的第二日初晴。      深秋还未退去余热,阳光融化了积雪,很快院落里只剩下小块的水渍,没有了昨夜的银装妖娆。只是寒气依旧缭绕在宫里内外,雷策的寝宫取上了炭火,室内一派融融暖意,陆筝穿着雷策的龙袍站在地图前辨认着这个时代的文字。看管了作战地图的她现在看起这种毫无立体感和坐标感的叙述式地图格外吃力,只是这图好就好在标注详细,没有图例。      站在她身边一处处将详细的宫室告诉她的雷策不会明白陆筝此刻复杂的心绪。她低着头尽量不看雷策的脸,心中充满了歉疚和负罪。但是陆筝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去认真地揣摩地图上的每一个信息。      雷策的声音平和淡泊,却很有磁性,陆筝听在耳中不知不觉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是岳正门,从这里出去后一直走就是都城的正阳大道,道路两边商铺鳞次,若有时机我定会   带你见识一番。”      “在他们被你毁掉之前?”      雷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拂过陆筝的鬓发,吻上了她的额头。      也许这是一个机会。陆筝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她想甩开所有现在不该有的念头。      “对了,”她打断雷策的温情问道,“闻茹曼的事……”      “我一早就清楚闻家的事,你不必劳心。”      陆筝想到昨晚将闻茹曼之死告诉雷策时他高深莫测的表情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慨,于是说道:“你当年明明下令处死所有雷显的女人,为什么要留下她和另外一个人?”陆筝只记得做宫女时听人嚼过闲话,却怎么也想不起那绕口的封号。      “我当初只是为了救下闻茹曼,多一个人就多一个掩人耳目的理由,”雷策清俊的眉眼像是被回忆染上了尘埃,他顿了顿继而说道,“可能连闻茹曼自己都不清楚缘由。当年父皇在位,我还是十一皇子,幼时我性格软弱又身份低微,经常遭到兄弟们的欺辱,那时候门第出众的世家公子和闺秀与我们一起进学,大家也都自然而然的拜高踩低。记得有一日我三哥雷鹏和五哥雷显把我彻夜所书的功课偷走撕毁,我为此被学士罚在书房跪抄课业,三四个时辰后饿得头晕眼花,是闻茹曼偷偷给我送来了点心,还斥责了雷鹏与雷显一通。虽然那时我们不过都是十岁上下的孩童,她和雷显也两情相悦而后顺理成章地嫁入王府,但我始终记得曾经的恩惠,所以才留他一命。只是我虽然知晓她恨我入骨且欲杀我后快,却不清楚那时她已身染重疾。”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需要闻茹曼死后的合葬,但也不会让她和雷显在阴曹聚首,”陆筝感到雷策手上不觉间加重了力量,眼神中也透出了一丝熟悉的癫狂,“闻茹曼于我有恩我本该成全,只可惜她爱上的人是雷显,这怨不得我。”      陆筝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雷策可怖,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事对不对?雷策,你和我说实话,和闻茹曼发生关系时,你心底还是有抱负雷显的快意的,对不对?要是你没有杀死雷显我会骂你,嫌弃你是个只会通过女人来报复男人的废物,可是你还亲手杀了他,这我就不知该如何去说了。”      “随你怎么想吧,但如果我是雷显,我绝不会丢下心爱的女子一人赴死。”      推开正欲搂抱自己的雷策,陆筝认真地注视着他:“你这么说就太自私了。为什么别人的生存意志要由你来决定?你可以杀了他,杀了任何人,但你不能决定别人是否有权生存。现在如果你的哪个兄弟要杀了你,我才不会陪你一起去死!”      雷策愣住了,他静静地看着陆筝,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没有了笑容,没有了从容,像是被惊骇,也像是心痛。      这时陆筝踮起脚尖轻轻覆上发怔的雷策耳边笑着说道:“我会活下去,然后让全世界给你陪葬。”      笑容再次绽开,陆筝被雷策抱起,一阵深吻之后,雷策以牙还牙笑着在陆筝的耳边轻轻耳语:“这才是我钟情的陆筝,不是沈净云,是不是?”      两人间的温度悄悄攀升,雷策将手深入陆筝身上龙袍的衣襟,雪白的肌肤已经滚烫,陆筝倚靠在雷策的身上,轻轻喘息。      “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这时有声音在殿外响起,陆筝有些尴尬地离开雷策的身体,雷策无奈地露出一丝略带狡黠的笑意帮她整理好衣襟,而后说道:“进。”      进来的人不是卢衍,而是那日的卢臻,他看到陆筝身上的龙袍显然一惊,但又见雷策却一副自然而然的模样,于是他走到雷策身前跪地施礼,有些冰冷的声音说道:“微臣从南方归来,幸不辱使命。”      陆筝依旧是不太关心朝政的事情,况且即便她关心也听不懂多少,索性她在一旁专注地看起地图,记住了九个门的名字与地点。      “你但说无妨。”见卢臻有一些犹豫,雷策示意到。      “是。”      二人说的话陆筝都没有听进去,她沉浸在地图中,突然发现有了地图后,离开这里并不是难事,可是刚刚和雷策的温存历历在目,陆筝感觉到心头细碎的疼痛,像是弹片刮过又抽离的痛楚,深邃有力。每一个宫室都被甬道连接,虽然占地庞大,但道路却并不复杂。陆筝忍不住又去端详地图,而牢记住几个通往九门的要道后,她又紧紧闭住双眼,想拿自己的头去撞向摆放地图的桌子。      “岱国的兵力只有这些?”      “是。”      “起义军的前阵深入太远,得想办法留住他们在南方的行动。”      陆筝无意间听到了对话,她突然想到外科手术打击是最好压制的办法,可是这个时空绝对不会有那一系列凶残的B型轰炸机,自己想也是白想。      “皇上,微臣看来不如调动南镇将军的十万步军先与其周旋,今年南方饥馁甚重,他们撑不了太长时日。”      “不,卢臻,这是个好办法,但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微臣愚钝。”      “你刚才说铭王的兵力分散,且前军先行与起义军有汇合之势?”      “是。”      “他们的后军一定是想回线包抄南隅,起义军走后防御空虚的云守城,连北城和整个诺水平原都在后翼的掌握内,从乌合之众手中夺下城池当然要易于南镇的三十万精锐。”      “皇上的意思是……”      “你马上只身回到南隅,带着龙符调遣南镇驻守的紫枭营随便一个行的兵力,暗中潜入起义军所控制的地区。在这之后你们随意挑选一个备防空虚丁男不足的村镇,再换上岱国的军服,除去留几个通风报信的活口之外其余一概杀尽,再焚火毁村。听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      “速去速回,记住,活口要留口齿清楚的人。”      “遵旨。”      陆筝早已经从地图上回过神来,一脸惊愕地盯着雷策和卢臻,她没想到雷策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妙计来转嫁危机,他要是活在现代一定是个可怕至极的□者,之前闻茹曼所说的雷策曾受尽苦楚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把眼前的人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卢臻意味深长地看了呆立在侧的陆筝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室内,陆筝眨了眨眼睛看着雷策,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和自己之前玩得游戏都是小打小闹,真正恐怖的手段全在她从前看不到的地方。      “怎么,害怕了?现在不想所有人给我陪葬了是吗?”雷策看着陆筝颇为玩味的表情淡淡一笑,一副满不在乎却又有些紧张的模样。      “雷策,我觉得你疯不是因为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而是你明明要摧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手段苦心经营,我真是看不懂你。”陆筝一摊手表示无奈,她真的不明白此刻雷策到底是怎么想得,这种疯狂的事情在自己的世界也并不是没有见识过,转嫁国内危机的手段差不多都是这样一种,可是如今雷策却是作为手段摧毁,她实在不能理解。      “目标不变,但筹谋总要跟得上变化,”雷策走到陆筝身边轻轻吻下她的睫毛,又缓缓说道,   “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可怕,是不是?”      “你的可怕我见识过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可是我的可怕你还没有见过,”陆筝抬起手臂勾上   雷策的脖颈,浅笑着说,“你刚才说得什么紫……紫什么营,他们是不是你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雷策有些不解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雷策,你想一下,他们不会在乎你是好是坏,你的命令正确与否,这个行动的本质是正义还是邪恶,但只要你下达命令,他们便会不问缘由地去完成,在你看来,这样的行为也许就是应该的,但是他们也是人,也有思想,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好了,我只是说说,你不用多想,咱们两个人都是应该心理治疗的家伙,谁也不用怪谁狠毒,谁也不用厌恶谁残忍,这才是绝配。”陆筝笑出了声音,她觉得雷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就是紫枭营一样的大兵,甚至后来沦为雇佣军。虽然她心中还是疑惑雷策这么玩下去他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问出口。她自己也有永远不能说的秘密,姑且就这样陪着他,多一日就是一日的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章是不是三观出现重大问题了?没办法……人设在此……没关系,真的不喜欢的可以点叉…… 对了,明日是周四,周四停更一天,这周六宫禁篇结局,敬请期待~~~ ☆、鹰不回翔   兴建新宫殿的地址最终定在了从前敬仪宫的废墟之上。与此同时皇后与贵妃母家的奏章也在雷策的案头堆积成山,可是雷策却拿这些奏章当做指导陆筝古文的教材,从字到句,都细心为她推敲。那些文邹邹的骂人话在陆筝看起来好笑之极,她突然想到闻茹曼曾说过的事,于是便靠在雷策身上问他道:“闻茹曼死前和我说,有一些什么将军逼你杀了我否则就不执行命令,你是怎么摆平的?”      “摆平?”      “就是怎么解决的。”陆筝现在说话更没了忌讳,偶尔还会爆出一些英文。      已经习惯这样陌生词汇的雷策只是笑了笑,却没有接话。陆筝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多问。      这些日子下来已完全入冬,陆筝想了很久,也没有最终决定到底是搁浅计划还是将心中真正所想付诸实践,她不相信雷策会理解自己的想法,以雷策的性格要是知道了她的打算,恐怕以后这辈子把自己锁在床上都不是意外。陆筝在之前的时光中从没有这样的犹豫过,她的果敢和决断是军人最应该具备的素养,但是如今却被萌动的爱情消磨殆尽。      陆筝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以后的人生都会在高墙里渡过。      之前去找闻茹曼时本想以刺杀之事的真相要挟她送自己出宫,可是事已至此斯人已逝,她总觉得自己是被闻茹曼摆了一道。雷策虽然不问她为何总是失眠,也不打探她的过去,但是陆筝觉得这隐瞒着实有愧。      等到十二月的时候,陆筝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每日在宠溺与沉静中度过的冬日,她甚至已经可以阅读每一封上奏来骂她的奏章。那些重复又无趣的内容让她有一点点了解了雷策的内心世界,如果是她每日与这些东西为伍,也一定会找点疯狂的事来安抚生锈的心灵。      可是疯狂的事实在来得太快,太过刺激。      嫁祸危机的行动卢臻完成得滴水不漏,起义军转头回攻岱国军队,这是雷策再派出镇南将军的部队与起义军一齐将岱国部队逐出的虞国。可是外患虽除但内忧更甚,铭王借此兴风作浪挑拨皇后的母家拥立新的虞皇,并将当年逃过雷策追杀的穆王雷晗悄悄送至虞国境内。皇后的母家联合贵妃的族人一齐于都城叛乱,一时间雷策可调用的兵力只有京畿内几千人的侍卫,虽说都是骁勇,但人数上却远远不够。      而卢臻则马不停蹄地去调遣平叛兵力,京中的事态危若累卵。      陆筝本想开玩笑对雷策说这是你一直期待的结果,可是她看见雷策略有愁容的模样,将花全部咽了下去。      叛军攻打虞宫的那一日是一个阴霾的冬日。      喊杀声和烟尘像是与众不同的烟花炮竹炸开在寝宫的远处,雷策和陆筝一起并肩眺望着,暗暗握紧了双手。      “陆筝,我并不害怕失去这一切,龙袍和玉玺只是我为所欲为的工具而已,但是我却开始害怕因为自己的疯狂而失去你。”卢衍站在雷策的身后,陆筝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去临阵指挥平叛,可是卢臻的救兵还没有消息,现在这一切都只是豪赌。      “我和你一起去。”陆筝坚定地说,她相信自己不会拖累雷策。      “不,”雷策伸出一只手指放在陆筝因为寒冷而娇艳浓红的唇上,笑着说道,“你留在这里。”      “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把我当那些没有的废物女人?”陆筝有些焦急,她握住雷策的手,感觉寒意和温暖一齐袭来,指尖忍不住地颤抖:“雷策,我不比你身边任何一个男人差,在不认识你之前,我是……”      雷策没有让陆筝说完,便用唇封住了下面的话。陆筝因此气急败坏地推开雷策,却被他搂得更紧。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坐下来还有很多时间聊聊过去,想想未来。也许我会为你改变这盘棋局的初衷,可是现在你绝对不能有事,在我的眼前,我早已无所牵挂再无任何可失去的东西,陆筝,不要让我今后的人生都用来后悔,求你。”      陆筝停止了挣扎,她紧紧攀住雷策的后背,一言不发。雷策的甲胄冰冷而坚硬,陆筝觉得这质感就像是她曾经的武器,只是粗糙的金属正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她知道雷策此刻说出这些话时的真心来之不易,可是他忘了,她也会因为一样的理由害怕。可是雷策的声音里像是蕴含着莫名的力量,直到陆筝目送着雷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发觉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白驹过隙的时间里。      恍然间陆筝感到眼角略有潮湿,这潮湿被寒风拍打得有些刺痛。      “娘娘,”宫女给陆筝拿来了披风,又细心为她系好,“宫里的妃嫔都避去了御花园后的悫章殿,咱们是不是……”      “你们去吧。”      陆筝漠然地看着远方,雷策消失的甬道,小宫女被吓得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匆忙跪下。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陆筝低头说道,“快去吧。”      偶尔有喊杀声传来,那是九门之中东方正门玄青门的方向,陆筝听说叛军主攻此门,想必战势一定激烈。      枪林弹雨并不可怕,更何况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而且陆筝从未有过震弹症一类的后遗症,好像她生来就适应那样残酷的环境。可她此刻感到自己的恐惧却是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不顾刚才的劝阻,陆筝甩下了披风头也不回地向东边跑去,惊骇住的小宫女追了几步便被甩在身后。      四下都是逃窜的太监宫女,有人卷了些金银细软,跑起来格外费力。陆筝和他们始终逃往相反的方向。      “不好了不好了!叛军从北坤门杀进来了!”      有人在逃窜中惊呼,陆筝一愣,马上跑过去伸手揪住了那个脸都白了的太监:“那皇上呢?现在在哪里?”      “听……听说……皇上从玄青门赶到北坤门了……”      糟糕!      陆筝来不及过多纠缠,她连忙按照记忆力储存的虞宫地图开始向位于北方正中的北坤门跑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的她只觉得快被这个想法逼得疯癫,此刻唯有见到雷策才能让她停止自己对自己的折磨。      雷策。      这个名字在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陆筝的人生至此恐怕已经数不清究竟死于其手的人数,她是士兵,是一个精密的武器,可是现在她却体会到了更加致命的恐惧。这恐惧只能源于爱情。      北坤门的塔楼高耸在视线范围内,陆筝却发觉大门虽然洞开着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些逃窜的太监宫女在向门外跑去。她刚想拦住一个人问清情况,却看到有几个甲胄凌乱的侍卫出现,那是虞军的侍卫。      他们高喊着吾皇万岁让陆筝突然感到一颗心落了地,可她还是走上前去。侍卫欢喜地顾不得礼节,音调愉悦地回答着她的全部问题。      雷策赢了。      在卢臻及时带回部队前,雷策顶住了叛军潮水一样的进攻,他出其不意,打开了北坤门又扯去了守备,叛军得到消息后往此处聚集,雷策率领仅剩的士兵攻出玄青门,从身后围追,大破毫无防备的叛军。而后卢臻的援军及时赶到,这场危机最终彻底化解。      好像是一场梦。      汗水依旧黏腻在肌肤上,陆筝低头笑着,用衣袖抹去这来得突如其来的泪水。      侍卫们又慌忙离开要赶去玄青门,陆筝看他们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      她曾经是那么喜欢刺激,可是这样的刺激她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陆筝带着轻松的微笑转身欲走,这时一个慌张的宫女撞了她的肩。那宫女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跑,陆筝看见因为碰撞而掉落的玉镯碎成了几段。她皱了皱眉,回身向着宫女跑开的方向望去,全身的汗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      那是洞开的,通向虞宫外的北坤门!      她刚刚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开着的门有何意义,而现在她望着这朱红的大门,像是着了魔一样地,向它迈出了一步。      不!不行!      陆筝停下鬼使神差的脚步,用手按住胸口。      北坤门高大巍峨,朱漆夺目,她抬头眺望近在咫尺的自由,抚上胸口的手也不能按捺住狂乱的心跳。      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求的时刻,只要抬一抬腿,就能拥有想要的生活,可是如今她却害怕,她正对着自由背对着雷策,这一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旋。      陆筝又迈了一步,她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一样,冷风像是从铅灰色的阴空中倾斜,她已经喘不上气来。      是要雷策还是要自由?      她又迈了一步。      雷策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闪现,陆筝仿佛现在就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的每一句柔声呢喃。      可是高大的宫墙挡住了视线,挡住了陆筝想要看到的一切。      而这一步,就已经迈出了宫门。      她抬头,宽阔的道路通往着从未见过的地方,可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选择的边缘。      只要再一步,虞宫就将远离自己,可是雷策怎么办,她刚刚才享受到爱情的幸福和煎熬,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心底的犹豫猛然滋生,陆筝想要回头看一看,可却根本没有了转身的勇气。      陆筝。陆筝。陆筝。      为了冷静,陆筝一次次在心底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她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上一次这样重复自己的名字是在洛基山脉某个荒山的巅峰,她独自攀登,到了山顶之后唯有白头鹰可与自己比肩。      她看见群山万岚匍匐在脚下,苍天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她掌握着自己的高度和自己的命运,即便孤身一人,她也是自己的神。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对着群山喊了三次自己的名字。      就像此刻她在心底正在做得一样。      冷风从脸颊飞速割过,陆筝开始向着门外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段写得我自己都有点鸡血了……不过更鸡血的还在下一章,下一章是第一卷的完结篇,特此预告。 ☆、此生酣畅   脚踏在前几日还未消融的积雪上,像踩入了云中。宫装的下摆冗长繁复,陆筝却来不及提起。      她飞奔着,甩开了北坤门,踩出了禁宫围墙的阴影。      突然一只羽箭破空飞来,钉在了陆筝脚前一寸。      钢铁的箭簇竟然没入了石板。      陆筝一片空白的大脑猛然清醒。      她停下了脚步,羽箭雪白的尾端干净整洁,乌黑的箭杆上刻了一个大字,这个字陆筝再熟悉不过。      雷。      转身,抬目。      这个动作好像费尽了她狂奔后的力气,陆筝似乎已经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她此刻平静地好像从前的自己,目光看向高高的宫墙哨楼之上,雷策全身甲胄,拉开的弓上已经搭好了第二只箭。      陆筝并不后悔。      因为做出决定那一刻的自己是如此真实,真实到灵魂和肉体都无法拒绝,就如同她此刻的沉着和漠然。      弓已经拉满,陆筝看不清雷策的表情,但她能猜到雷策的暴怒和绝望。      之前两人情到浓时的话还在耳边暖意融融的交磨,现在,她却背弃了一切,向宫外狂奔逃离。但雷策不会知道,不会知道她是为了他的安危才来到这里,纵然结果是眼前的真实,至少她的心曾为了爱而疯狂跳动。      可是雷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两个人的距离太远,远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雷策高高在上,弓盈箭悬,对着陆筝,对着自己的爱。陆筝知道自己如果再走一步,这箭就会穿过她的身体,不知为何心底蒸腾起一片潮湿的绝望,她太累了。      陆筝转回身来,背对着宫墙,深吸一口气后,带着对自己嘲弄的古怪笑容,抬起一只腿来。      她的挑衅不知来源于哪里,但她明白此刻即使死去,也是心甘情愿。      迈出宫门那一刻与登上山巅的感觉一样,她已此生难忘。      可正欲踏出的身体被阻拦,陆筝看见卢衍和卢臻两人挡在了她的身前。      “娘娘,得罪了。”      卢臻的声音没有起伏的冷静,他伸出手擒住陆筝的胳膊,全身都做好了戒备,但他却惊讶地发现陆筝根本没有挣扎的意图。      卢衍面带怒容,陆筝看到这二人的神情后轻轻一笑,可再次抬头时,高墙上的雷策已经消失不见。      就这样,陆筝被带回虞宫,径直带到了虞宫的正殿中。      一路上陆筝以及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了解雷策,又不了解雷策,但她却不怀疑自己的末路就在今日。      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结果能让她对自己的选择后悔。陆筝踏入大殿,卢臻和卢衍阖上殿门,两人离开她的身后,走向雷策。      大殿空旷,烛火凄迷。      陆筝笔直地跪在冰冷的曜黑石砖上,目光延长向上,直到赤金夺目的天子宝座,九龙缠绕间坐着她深爱至今的男人。      殿内的金烛如成年男子的手臂般粗壮,伴随着炽烈的燃烧滴下一颗颗饱满的烛泪,卢衍和卢臻站在离陆筝最近的立地烛台一侧,光芒的阴影掩盖了他们不知是何面目的脸。      “好,”雷策说出的第一个字是好,随后他站了起来,伴随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嘶哑的声音在殿内的墙壁间来回碰撞,“好!”      陆筝抬眼看着越走越近的雷策,那张怒极反笑的脸写满了支离憔悴,只有那么一瞬间,内疚和心痛代替了悔恨,可是内心有一种破土而出的爱憎则更为霸道地扼住陆筝的心,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逃出这具恢弘的棺木,她就可以获得渴望已久的自由!那是温柔与爱意也无法弥补的缺憾,那才是世间最奢侈的东西!      雷策!都是因为你!      似乎心头那本就燃烧的怒火被陆筝的眼神惹得更加熊熊烈烈,雷策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扼住了陆筝纤细的脖颈,他将这张脸拉近,再拉近,仿佛看不够也看不清。      “爱妃,朕在等你的解释。”      他又恢复了称呼,这个称呼熟悉而冰冷,陆筝恍然一惊,仿佛隔世。心底的痛楚搅动着身体内的每一块骨骼,每一个神经,好像她成了那架骨琴,被雷策拨弄,至死方休。      “我想离开这,离开你。”      陆筝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不想对雷策说谎,解释没有任何意义,她累了,爱情的甜蜜和沉着已经让她觉得疲惫,直到今日她才发觉。      “这就是你的解释?”      “这不是解释,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话音刚落,陆筝感觉自己已经跪得发麻的膝盖离开了地面,喉间没有一丝缝隙容纳空气流动,她被雷策用一只手提起,几乎直立,脖颈被那只主宰过无数生死的手死死掐住,那手深入了她的皮肉之间,如同曾经的欢好时分,可是这一次却不是抵死的缠绵,而是要折取她的性命。      陆筝太累了,她不想解释,不想挣扎,什么都不想再做。此刻雷策的双眼中像是流淌着刚刚喷发后的熔岩,可是她依旧能清晰从中看到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还有自己那清晰的垂死的影像。      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她想说,可是却说不出一个字,窒息造成地眩晕开始模糊她的视线,可陆筝的双手却依然好好的垂在身侧,她压抑住身体本能的求生意志,就这样安静而顺从的等待着注定的死亡。      “你宁愿死都不肯留在我的身边?”雷策没有用朕来称呼自己,陆筝虽然听得到,却已经没法回答他。      空气一齐涌进肺部,整个身体再次接触到冰冷的地面,雷策的突然松手让陆筝恍若隔世,她咳嗽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在大殿中回荡不止,片刻后,她抬起头看着雷策,不知为什么,有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支离破碎。      她知道,自己一直如沉沦般爱着他。      她早就知道。      从那日狂奔至皇后的宫殿到现在,她不否认这样的幸福让她流连。      可是有些事是爱情无法回答也无法给予的。      她不后悔自己爱上眼前这个已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      若是一切在此终结,她也心甘情愿,绝不忏悔!      “卢衍!”雷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步回九五之尊的宝座,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和略显蹒跚的脚步已经出卖着他的真心。      “臣在。”      “都城寻常妓女一夜的价格如何?”      卢衍像被这个问题刺了一剑,呆呆地立在原地,大殿里瞬时又安静了下来。      “说!”雷策的声音毋庸置疑,在须臾的沉默后,卢衍的声音再次坚定而毫无感情地响起。      “一两银子。”      陆筝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雷策的脸,可是距离拉远,晦暗不明的阴影中她看不清雷策此时此刻地表情,但她却听出雷策在对她说话。      “这半年多来,朕一共睡过你五十余次,朕就给你五十两银子,这一年朕权当只是你的恩客!陆筝,记住,在朕的心里你也只值这些!”      雷策的声音此刻像是剧毒的蛇,冰凉而阴狠的语调就是毒蛇吐出的信子,战栗地扫过陆筝的心。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平静如水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雷策。      “卢臻!去取银子来!卢衍,把罪妃陆筝带下去,鸩杀。”陆筝听见雷策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里明明千疮百孔,“这五十两银子就当朕赏给你这个贱人陪葬。”      “是。”卢衍和卢臻领命,陆筝再次被人架起,站立起来后,她向卢衍摆了摆手,轻柔平缓地声音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怕:“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      下肢明明已经麻木,可是陆筝坚持着走出了大殿,她觉得自己脚下的背影被通明的烛火拉得格外长,笔直地深入到殿外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去。      都结束了吧。      陆筝这样想着,她的两次生命第一次充满自由的刺激,第二次尽是起伏的爱恨,她还有什么遗憾呢?      还是有遗憾的,第一次生命她没有爱过,第二次生命她没有自由,为什么这二者一定是一个不能共存的选择?      陆筝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走过漫长的回廊,夜色弥漫在宫阙四周,巍峨的砖瓦堆砌成了重重遮天的壁垒,陆筝的心如同静止的黑夜一样犹如止水。偏殿的门吱呀洞开,在她走入后又缓缓阖上。      陆筝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偏殿的桌边,不一会儿卢衍再次推门而入,带来了一壶鸩酒和一袋银子。      “娘娘,圣旨不可违抗,是时候上路了。”      卢衍低着头,陆筝心想,何须对将死之人如此客气。她微微一笑,为自己斟满雨过天青色的碧瓷酒杯,酒液纯色透明,飘散着淡淡的稠香,她没有急着喝下,而是抬起头,笑着问道:“卢衍,你有没有见过高山之巅的白头鹰?”      可是不等他回答,陆筝毫不犹豫,唇边的一抹浅笑还未收起,仰头间,鸩酒尽数入喉。      与子弹穿透头颅那一瞬间的疼痛不同,绵长的绞痛发自内里,像是体内隐藏的野兽开始了贪婪的吞噬,一点一点,疼痛变成麻木,呼吸与心跳一同迟缓。      曾经那么渴望的活着,如今,也这么轻易地放弃。      陆筝,你这个没用的傻瓜。      “胁情之人必将为情所胁,沈净云,你终会败在看不清自己的心上。”      闻茹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筝闭上眼睛前的一瞬,看见窗外残阳如血,猩红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要是本文就此完结……你们会不会弄死我…… 当当当当!肯定不会啦!明天准时不见不散哦~ ☆、寂夜伊始   冷。      陆筝努力想蜷缩起身体,可是四肢仿佛都注了铅一样沉重。身体像是置身在了冰窟中,眼前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      死亡的感觉像扼住了陆筝的喉咙,她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还是好冷。      自己应该已经喝下毒酒死去了,那现在这种因为冰冷而刺痛的感觉到底来自哪里?      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像是恶臭也像是腐烂。      地狱?      陆筝在心底嗤笑,是啊,她这样的人还能去哪里呢。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好像一道光线刺入,可这光线却并不强烈。五指似乎恢复了感官,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陆筝终于费尽全身力气睁开了双眼。      月光皎洁而温热地落在她的脸上,夜色苍茫中偶尔几多薄云流转,遮蔽着璀璨的星辰点点。就好像是从前在山间或是荒野看到的景象,月色是凄迷的苍白,没有温度,冷风呼啸而过,陆筝明白,自己还活着。      来不及质疑与讶异,味道更为浓烈而刺鼻,陆筝好像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而手上却传来坚硬的力道,她坐起来,像身下看去。      尸体积压着白骨,一块空地上,只有她一个活人。      四处都是死亡的气息,陆筝没有恐惧可言,她死过了两次,手上也累积着数不清的人命,这样的场景让她有些不适,但却不能让她惊吓。她躺在尸骨中间,偶尔有啃食尸体的肥大老鼠爬过,并不把她放在眼中。      这里应该是一个乱葬岗,四周有一些枯萎的树木嶙峋着将枝桠高举向天。幸好是冬日,否则要是夏天,陆筝所问道的味道将更加令人作呕。      她抬起手,手里有一个布包,陆筝认得,这是卢衍带来的银子,是雷策要给她陪葬的东西。      雷策。      这个名字突然就刺入了胸口,扯得陆筝五脏生疼,她弯下腰脊背被冷风摧残着,可是怎样的痛苦都抵不过此刻心中的疼痛。      这银子是雷策羞辱她的东西,可是他还是给了她自由,放她一条生路。      眼泪也是冰冷的,陆筝觉得自己也许是比雷策还要可怕的人,为了自己的坚持,可以抛弃一切,如同当年的叛逃,如同那日头也不回地离开虞宫。      为什么会不后悔,陆筝想后悔,可是她就是感觉不到悔不当初的滋味,但是她也不快乐,她得到了一直想得到的自由,是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亲手成全,可是她不开心也不后悔,这到底是为什么!      渐渐地,流泪变成了嚎啕大哭,在布满尸体的荒野,陆筝放肆地哭泣着。      北风夹杂着悲鸣与呜咽配合着陆筝的痛苦与心碎,默契至极。枯枝偶尔晃动的声音混合其中,又添了几分哀恸。      终于,陆筝还是停止了哭泣,她从众多不知名的尸体中站起身来,身上依旧是那件宫装,只是此刻以满是污渍和腐朽的气息。看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陆筝咬了咬牙,带在了身上。      似乎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致使神经麻痹的药品。陆筝不知道在这个时空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可是从症状来看,她的神经正在慢慢一点点恢复却是极好的证明。      步子还有一些踉跄,陆筝踩过尸体和骸骨不知向哪个方向走,冷饿交加的身体又拖着疲惫,她需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渡过属于自由的第一个寒冬之夜。可是四周都没有光亮的痕迹,陆筝慢慢走上目所能及最高的一个山岗,四周静谧,只有无数尸骸陪伴着她。      身体太过疲累,走到山岗上似乎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运动让她感到一丝温暖,陆筝用肮脏的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慢慢地,东方有了一丝刺目的红晕,陆筝愣了愣想山岗东边望去。      这是她来到这里目睹的第一个日出。      阳光刺破黑暗,先是淡红色的阴翳,而后光芒乍现的刺目,原本满是腐朽与阴暗的乱葬岗满是朝霞,陆筝有些失神,心口的余痛被阳光点亮,可她还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朝阳。      而阳光升起之后,视野的开阔随着光亮而显现,陆筝看见山岗之南有一处村落几户人家的袅袅炊烟在晨曦中淡泊而温暖。      而顺着村落向前望去,高大的城墙目所能及,那应该是西都城的城墙才对。      至少她要先吃一顿饱饭再想余下的事情。陆筝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充斥着她的胸腔,她艰难地迈动步伐,向村落走去。      几个小时之后,偷来的馒头填饱了肚子,偷来的衣服也抵御了寒风,陆筝向着西都城进发。至少她要暂时稳定地安顿自己一小段时间,才能继续谋划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世界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天地。      陆筝不知是第几次深吸着气息,将最后一口干冷的馒头咽下。      西都城的繁华陆筝是早有耳闻的。可是在这个时代生活的事她却不曾知晓。之前在虞宫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没有机会多了解一些在外生活的细节。不过这些似乎都不要紧,陆筝还算相信自己的适应能力,她已经可以认得许多繁体字,想必在城中生活一阵是不成问题的。      眼下她的身上似乎还有腐尸的味道,头发也格外凌乱,陆筝只是简单地用布条将头发绑了一绑,   身上的衣服格外笨重粗糙,她也全不介意。      可陆筝没想到的是,西都城繁华的街道上,还有许多穿着比她还要落魄凌乱的人,这和周围的繁华有些格格不入。再转念一想,城市刚刚经过一起叛乱又能好到哪里去,想必这些流民都与此有关。      那一个馒头消耗的极快,陆筝又感到了饥饿,旁边早点的铺子传来一阵馨香,陆筝捏了捏怀里的银子,还是没有走过去,她站在街道上沉吟片刻,走到一个代写书信的摊子前面。      “小姑娘是要给家里报平安吗?三十文一封。”摊子后坐着一个头发与胡子皆是花白的老者,他见陆筝过来急忙起身招揽生意。      “老人家,我是想问,这里有没有银行?”陆筝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词语来描绘,那老人明显一愣,思索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何为银何为行?”      “就是用来放银子的地方。”      “小姑娘,那叫钱庄,可不是什么银行。”老人捋着胡子笑了笑。      陆筝点头写过老人,又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一个店面,挂着的牌子上写了鼎泰钱庄,陆筝刚走进去,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便迎了上来。      “去去去,别处讨饭去!”      陆筝觉得自己的形象难道真的这么糟糕?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而是颇为和气地说道:“我是来存银子的。”      那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筝,带着迟疑将她带到了高高的柜台前,陆筝从怀里掏出那一包银子的时候,伙计的眼睛也和银子一样,闪动着光彩。      “客官,一共是五十两。”      伙计称了重量后满脸堆笑地说。      这数字让陆筝心里一痛,她不知不觉咬紧了嘴唇。曾经或是刺激或是甜蜜的时光涌上心头,现在这些时光所兑换的价值只有五十两。      陆筝不在乎雷策的羞辱,可是这个数字还是让她难以抑制地痛苦。      见陆筝犹豫又不说话的样子,伙计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小利,而后又谄媚地问道:“客官是要开个整五十两的银票还是分十两一张?”      回过神来的陆筝一怔,她大约知道银票那是存折的意思。      “不,”陆筝听见自己的声音清冷如冰,斩钉截铁,“我存四十九两。”      伙计一愣,又陪笑着说:“这位姑娘,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一来小利不好算账,二来您也不方便,何苦非要这么刁钻的数呢?这五十两银子分毫不差,我给您存上多好。”      “四十九两。”陆筝冷眼看着伙计,又重复了一次,她感觉自己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握紧,指甲嵌入皮肉,带了细碎的疼痛。      那伙计抱怨了两句还是将银子存好,又给了陆筝一个很小的银块和一张写满各种符号奇怪的纸,陆筝都没有过多地询问使用方法,她将银票揣在了怀中,走出了铺子。      这时,她才慢步回到了刚才路过的小店里,买了一盘包子和一碗热粥,狼吞虎咽起来。      老板看到她付账的银子有些惊讶,找了好久才找出了一堆碎银子,还埋怨她怎么拿了这么大的数来买早点。陆筝大约估算出了这一两银子的价值,想必如果节约一点度日,半个月内她还可以勉   强生活。      邻桌此时已经坐满了人,陆筝也吃饱喝足,她甚至连挂在碗边的残粥都舔了个干净,没有一点往日里在宫中闻茹曼曾教过她的端庄与仪态。      偶尔有一两句邻桌的高谈阔论传入耳中,大多是说雷策平定城中叛乱的事,原来皇后与贵妃已经与她们母家的人一同被处死,所有牵连的人无论老少,一律斩首示众。      算了算日子,陆筝才发觉恐怕自己已经昏厥了两天两夜。      “当今圣上虽然天纵英明,可到底还……”      一个人未等说完,就被同桌的人拦下:“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是说得的!”      两人低语了一阵,声音复又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咱们《虞律》里说了十二岁以下的幼童可以免除一切斩首的,怎么这次圣上竟震怒至此?”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这次叛乱之所以圣上如此大发雷霆是因为叛军有一小支队伍杀进了虞宫,把皇上最宠爱的留欢夫人给杀了!”      陆筝的手一抖,筷子险些落地,她低下头,纤长的睫毛掩盖了眸色,五指渐渐在腿上蜷曲,揉皱了粗糙的棉布。      “我看皇上可没那么宠爱这个佞妃。”另一个人颇有些嗤之以鼻。      “哦?此话怎讲?”      “昨日听说闻家上表启奏,要将闻家的二小姐想给皇上为妃,圣上已经准了。也就是过两日,这闻家二小姐可就要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故事开始了! ☆、险中求乐   陆筝已经发觉,聆听是最好的学习和适应方法。      在得知闻茹曼的妹妹闻茹妙将要册封妃嫔之后,脑海里便总是闻茹曼死前的景象。其实陆筝明白自己在决定出逃的一刻就已经食言,虽然当初的承诺不过是为了安慰将死之人,可是现在想来却有些讽刺。      自己的一生中从不轻易许诺,至今为止真正的承诺恐怕只能算有三个,第一个便是参军之时对着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的誓言,第二个是答应雷策陪他共度余生的诺言,而第三个,就是当初应承下闻茹曼死前的嘱托。      这三个,她都已经完全背叛。      坐在人声鼎沸的小饭庄中,陆筝的心中像是突然就寂静了下来,穿梭的人流从她身边来来往往,可是谁都和自己哪怕半点关系都没有。      有些事虽然不至后悔,但注定成为遗憾。      陆筝慢慢起身,离开了小饭庄,屋外这时已经飘起零星的雪花,她抬起头突然想到了闻茹曼过世之日似乎也先是这样的细雪廉纤,而后等她到了皇后宫中,大片的雪絮就已经堆满了来时长长甬道。      怀中的银票好像有些发烫,陆筝皱了皱眉,转身,想要回到小饭庄。      她要完成自己其实已经背弃的第三个承诺,她要搭救闻茹妙,不为闻茹曼,只为了自己。      正在她准备返回饭庄再详细打探时,她看到了路旁刚才为自己指路的老人正在收拾代写书信的摊子,陆筝只是顿了片刻,心中便有了粗浅的计划,向着老人走去。      “老人家?”      老人一见是刚才问路的姑娘,连忙停下手里的事,笑道:“怎么了小姑娘,没有找到钱庄?”      “不,”陆筝尽量让自己笑得羞涩和气,“我刚来西都城,想问问老人家,这里哪里可以落脚?”      “这街上倒是有不少客栈,”老人打量了一下陆筝,皱着眉又捋了捋胡子,旋即笑道:“这样吧姑娘,你一人在外也不方便,我家旁边巷子的丁婶家里有一间厢房,她也想找个可靠的人租下来,要不你先去瞧瞧。”      “那就有劳了。”      陆筝的想法很简单,她至少要先安顿下来才能解决这一棘手的任务,这个老人哪怕是心怀不轨或是大奸大恶,她也有把握能够凭借现在的身手自保,而再去找别人或是呆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毕竟还是存在一定风险。任务的准备阶段就是要将风险值降到最低,陆筝觉得自己的筹谋还算妥当,她帮着老人搬了东西回到其家,果真老人是好心而非歹意,丁婶也是个和气的人,一日几文的租金目前来看也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安顿下来之后,陆筝一人坐在破屋的床上沉思。      这地方虽然看起来比冷宫还要简陋,但多少她能够出入自如,况且一间独立的屋子方便她居住和行事,而周围的人也都被沈净云温柔沉静的外表所蒙蔽,虽然陆筝自己扮演这样的角色依旧有些头疼。      一番打听下来,陆筝装作好奇询问了闻家嫁女的事情。原来闻茹妙进宫直接就是皇后的位子,这点陆筝倒是没有想到。可是闻家与铭王勾结雷策是知道的,为何还要这么纵容?      雷策的疯狂念头本就与常人有异,陆筝凝神静气让自己不去想他,专心在闻茹妙的任务上。      闻家并不住在西都城中,而是在西都城郊另辟了庄园。陆筝觉得这事颇为棘手,为了计划特地找到的落脚地点此刻怕是用不上了。如果闻家在城中,那么她救出闻茹妙后便不能轻易出城,可如果闻家在城外,那么她动手之后便不得轻易进城了。      陆筝最终决定做好万全准备,在城外救出闻茹妙后径直离开,再也不回到西都城才是上策。她拖老人买了一份虞国的行旅图,又亲自去了一趟闻家计算往返距离,没有当初在海豹部队与MPRI那样强大的后勤支持力量,一切都要她亲自完成,这是庞大的工作量,而过三日后便是闻茹妙进宫的日子,时间紧迫,陆筝以出去找工作为名日日离开住所,这样的刺激体验让她又想到了从前的时光。      与现在相比,那时的自己真是活得幸福又快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满足着心中的所有挑战。   几日下来陆筝甚至爱上了这个营救任务所带给自己的肾上腺素,她在距离闻家大概半个小时路程的地方找到一个香火还算旺盛的小庙,她不知这里拜得是何方神圣,可是这地方却能让她和闻茹妙在出逃后顺利换装。      而后前方的驿站每隔两个时辰便有马车可以搭乘,下一站停靠的岔路可以搭乘折回另一方向的马车,陆筝已经规划好了一口气逃出虞国的全部路线,几次反复转换后她们会再次回到初始的驿站,这个时候的搜索范围已经延伸,那么她的时间差就可以奏效。      陆筝掐算好每一阶段的时间,最终将营救时间确定在了闻茹妙入宫当日的清晨。      现在看来唯一的障碍怕是闻茹妙不愿意与自己离开,陆筝想了想,最后决定如果闻茹妙真的想要   嫁入皇宫成为皇后,从此也就没有她的任何关系了,她会自行离开,再不涉足此事。      而这次行动姑且就算是为自己做一个交代。      窗外隐约有冷风呼啸,陆筝庆幸自己在锦衣玉食之后还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其实自己心底一直在渴望的未必是自由,陆筝将手垫在脑后,仔细地回顾着从穿越到现在的生活。这几日的准备让她已经沉溺在充满挑战的紧绷神经下,与在虞宫时的步步惊心不同,现在她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自己能够拥有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自己自私却快乐。      可是雷策的身影又意外地从心底浮现,陆筝明白,这个男人的烙印,恐怕穷尽自己此生也是挥之不去的。      她闭上双眼,好像一切恢复到了自己渴望得最初的模样,虽然心底有一块空白注定难以填补,可明日就是施行计划的日子,东西都已经布置妥当,陆筝不愿分心,只想好好休息后能够蓄势待发。      虞国的嫁娶都在清晨刚过的时候。      陆筝早早醒来穿好衣服,这间屋子没有什么能够带走的东西,她来去空手,走出巷子前甚至没有回头张望。      皇家的仪仗自然庞大,只是陆筝已经清楚,因为外戚作乱所以都城中的守备格外严峻,人手又不足,所以负责沿路护送的人大多是闻家的护卫,而雷策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视此次封后,他只是按照一般妃嫔入宫的礼制来迎娶这个只有十四岁的闻家二小姐。      陆筝大概是知道这其中缘由的,可是她不敢多想。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队伍便走了过来,陆筝连忙将从丁婶家带来的米袋扣在头上,已经对这眼睛做好的洞不偏不倚。米袋是用粗麻制作的,透气性好,陆筝也不用担心运动后的呼吸困难。      昨日连夜,陆筝已经在路面上撒好了自己在刨除几枚铜板的路费后其余的所有钱买来的面粉,还有在小巷街边皮匠那里买来的用来鞣质皮革的硝石粉末,因为数量不多且铺得分散,在黄土的路面上并不明显。而顺着闻家队伍来得方向往前,陆筝又在地上洒了一些木炭的粉末。      陆筝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用上这样的小把戏,虽然这些手段都是当年在西点大家用来玩笑有朝一日爆发三战后,若是被困在了城市中最简易的求生技巧,现在想来,知识的用处还真是没有时空限制的。      其实这还归功于陆筝发现了这里的冶铁技术不高,无论是当时自己殿上杀人所用的卢衍的匕首还是这几日混迹市井见到的马蹄铁,杂质都非常的多,这样一来陆筝才有了这个以逸待劳的注意。      新娘的轿子在中间的位置,先行开路的人马已经走过炭粉区域,陆筝弓起后背,握紧了拳头。      果然一声巨响传来,陆筝身边的枯枝簌簌抖动,她马上侧身滑下陡坡。      炭粉与硝粉混合再加上马蹄铁与面粉的摩擦催化,一场简单的爆破就此完成,先头队伍的人马有一些已被炸得血肉模糊,地上一团团粉红色在寒冷的空气中冒出白气。在刚刚发生变故的半分钟内是整个队伍最为混乱的时间,陆筝绝对不能拖延。      痛苦地喊叫声伴着几匹高头大马激烈地嘶鸣,一些护送人员已经开始了四下逃窜,可是这些人的鞋底有的已经沾染了炭粉,于是向前跑的人又引发了新的一轮此起彼伏的爆破声。      烟雾极其呛人,面粉细碎的粉末漂浮在空气中。可是即便如此,大红色的新娘轿辇依旧十分明显。陆筝感觉到自己极速奔跑,轿夫们已经丢下朔大的红轿子不知何处去了,她推开一个嗓子都叫哑了且挡住自己去路的侍女,伸手触到了已经倾颓到一边的轿子。      按照距离,轿夫没有来得及踏上面粉与硝粉路段,所以闻家二小姐理当安然无恙。      红色的绸缎包裹住了轿子,突然轿子一阵晃动,陆筝急忙伸手去掀开轿帘,龙凤的刺绣粗糙起伏,栩栩如生。      这时,突然轿内传来了一阵咒骂般地低声闷哼:      “Damn it!What a fucking day!”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真正的女配闪亮登场了~ ☆、缘来幸会   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陆筝的大脑片刻之间像是停止了高速运转卡住,但是又瞬时恢复。      不可能,这不是错觉。      轿帘被一把掀开,陆筝看见一团红色在在轿子中人仰马翻地堆着,两只手向着空中来回挥舞抓动。似乎感觉到有人,双手停止了舞动后开始撕扯头上的红色盖头,可是盖头上的流苏勾住繁复的发钗头饰,身上的衣服又团如粽叶般层层包裹着,陆筝上前一手扯下那红色的锦绣盖头,还顺势带下了几颗逬地珍珠。      “疼!”      露出面目的姑娘必定是闻茹妙无疑,她的面孔简直与闻茹曼如出一辙,只是身量娇小,眉眼也还未退去稚嫩,她瞪圆了双眼死盯着正戴着面戴头套的陆筝,刚喊了一句疼也顾不上再说别的。      时间紧迫,陆筝决定先带走闻茹妙再询问其余的事情,于是她紧紧捉住闻茹妙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倾覆的轿辇中拉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一通狂奔。陆筝按照既定的路线向之前勘探好的小庙跑去,一只手紧紧扯住闻茹妙。   可是闻茹妙人小步子也慢,几番踉跄倒地,身上的饰品有些散落有些凌乱悬挂,一层层的衣物也是不小的麻烦。      这样也许会留下线索。陆筝一看形势有变急忙应对。她停下来后三下五除二将闻茹妙身上的大红色衣饰强行扒下,不一会儿娇小玲珑的身躯上就只剩下了一两件单薄的衣裤。头上的发饰也被纷纷扯落,闻茹妙因为刚才的奔跑气喘吁吁,也顾不上了喊疼。      逃出怀里丁婶生火做饭用得火折子,陆筝吹燃之后扔到散乱地一堆衣服上,也顾不上等待其完全点燃,又拉上闻茹妙向目的地跑去。      小庙依旧人烟稀少,一两个香客在前面与主持闲话,偶尔的扫地小童也因为寒冷的天气偷懒在一旁烤火搓手。陆筝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偏僻与少人,她带着闻茹妙径直跑到小庙的柴房中去,把自己之前用柴堆掩饰好的衣物取出,揪出一件甩给闻茹妙:“换!快!”      闻茹妙像是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一时间忘记动作,在陆筝自己已经换好一半且又催促了一次后,她才开始忙手忙脚地更换衣物。衣服时陆筝在旧衣店买来的,都是贫家女子的寻常衣物,穿着起来要比宫装的多变衣裙容易得多。二人只用了两三分钟便换好,陆筝将换下的衣服塞回到布包之中,带着闻茹妙绕到了柴房后烧煮热水的火墙之外,把整个包裹一齐塞入了正在燃烧的炉火中。      马上,陆筝拉上闻茹妙意欲继续计划,不料闻茹妙突然向后用力拉了她一下,低声喊了一句:“头套!”      陆筝这才想起,自己的麻袋头套还未摘去,于是她急忙取下,将这蒙面的袋子一并丢入了炉中。   再次看向闻茹妙,小姑娘的眼里有着与刚才惊讶不同的奇怪光芒,与闻茹曼如出一辙的桃花眉目中像是也被炉火点燃了一样,可是陆筝没有时间分辨,刚才路途中焚烧衣物算是没有预料到的插曲,因此浪费了几分钟时间,她必须按时赶到驿站,决不能有误。      两个人再次上路。小庙与驿站距离不远,二人正在跑向驿站时发现驿卒正在登上马车,陆筝慌忙呼喊:“等一等!等一等!”      等到坐上马车,陆筝才算喘匀了第一口气息,而一旁的闻茹妙干脆趴在了她的腿上,像是要断了气一样剧烈地喘息着。      这样的情况似乎在驿站十分常见,马车上四五个小贩商人和农妇打扮的人也见怪不怪,那个农妇一样的妇女还递过来一袋水,客气地让陆筝和闻茹妙喘口气再喝。      马车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洛山镇,陆筝并不打算在这里下车,鸾水城才是她第一个中转的目的地,镇子的规模太小,而城市的人多眼杂更适合作为转换迷惑之用。于是等到鸾水城时只剩下了一个贩卖丝线的商人与她们二人同车。      闻茹妙喘匀气息之后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看了看其余的人又看了看陆筝的表情,最后明显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陆筝也并不说话,紧张让她无从思考之前所听到的那些熟悉词汇,她暗中打算要在鸾水城休息时再问个明白。      马车终于停下,陆筝抚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闻茹妙跳下车,把身上最后的铜板交给了驿卒。逃出铜板的时候陆筝的指尖触到了那张四十九两的银票,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下手,可是明明银票是没有温度的东西。      轻轻地叹息又掀起了心中的滔天大浪,陆筝想自己竟然这样疯狂,逃出虞宫甩了雷策不说,还把人家新娶的美娇娘拐走,这样还真应了在这里才学到的那个成语:过河拆桥。      见陆筝望着远去的马车发怔,闻茹曼跳到陆筝身前,把手抬高到陆筝地眼前摆了一摆,这动作一下子让陆筝回过神来。      “然后呢?”闻茹妙的声音完全是少女的声线,有些清甜但却丝毫不腻人,陆筝有些恍惚像是在和闻茹曼说话,可是仔细看来闻茹妙长得更加清秀一些,还没有闻茹曼那样端庄闺秀的大气。      “没有然后了。”陆筝实话实话,计划到这里只有一条主线可以实行,但是细节方面她没有办法来到遥远的鸾水城打探消息。时间已过晌午,这样的奔逃之后两人明显又累又饿,可是陆筝身上已经没有了钱,她看了看对于自己回答颇显失望的闻茹妙后,又再次拉上她向偏僻的地方走去。      “咱们先吃饭行吗?我都要饿死了。”闻茹妙的肚子的确自顾自响了起来,陆筝一愣,停下了脚步,颇显为难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钱了,我所有能用的钱都拿来救你了。”      闻茹妙先是无奈后又一愣,露出了一个与年龄和外貌不太相符的狡诈微笑。她将手伸进粗布的衣服内拽了拽,竟然从贴身的脖颈处摘下了一串饱满的珍珠项链。又大又圆的珍珠泛着璀璨的光泽,陆筝也只有在宫中才见过这样极品的珠链。      “去找当铺?”陆筝混迹市井也算有了些见识,再也不是当初刚刚离开虞宫一无所知的那个佞妃,她看见珠链也知道两人今后的逃亡之路算是有了保障。      “不行!”闻茹妙斩钉截铁地说完便反客为主地拉上陆筝,来到了一个药铺前,“你在这等着!”说罢也不等陆筝询问,自己便带着珍珠项链踏入了药铺。      “老板,我家小姐生了疾病要拿珍珠末做引子,一时着急没用极品的珍珠末可用,老爷让我拿这串珠链来问问,你们这里可不可以帮忙磨成粉末,至于手工的费用,你们取走一些珍珠末也就罢了,这样还省了不少功夫。”      陆筝听到闻茹妙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等到她回过神来闻茹妙已经带着磨好的珍珠末走出药铺,再次拉上她的手。      “来!”      两人步伐匆匆,陆筝不知此时该不该开口询问,于是便打算等闻茹妙都弄好之后再说出疑问。谁知闻茹妙带着陆筝问路竟然还是询问药铺在哪,一头雾水与满腹狐疑的叠加下,陆筝又被带到了临街远处有一家门脸不大的药铺。      “等我。”      闻茹妙匆匆步入,对迎上来的伙计说道:“你们这里收药材吗?”      “当然,客官要出手什么药材?”      等到闻茹妙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不小一块银子得意地想着陆筝微笑,陆筝很少感到惊讶,但是这一串表演却真的让她瞠目结舌。      “走吧,先去填饱肚子。”闻茹妙把银子放到了陆筝手中,微微扬起的下巴有着骄傲的弧度。   陆筝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先去钱庄将这不足五两银子兑换成碎银子,然后便去了个不起眼的饭庄点了一桌子菜狼吞虎咽,也顾不上菜的滋味如何,陆筝只觉得饥饿像是抓挠着五脏六腑般难受,直到吃饱,陆筝才顾得上想起之前之前在轿门前听到的那两句英文。      闻茹妙更是饿坏了,她虽然身量纤弱,但是食量却惊人,两碗热面下肚后还在吃着陆筝剩下的半个馒头与咸菜,看着她的样子,陆筝稳了稳心神,试探一样的用曾经最熟悉不过的英语轻声发问:“你是谁?”      筷子掉到地上,馒头的残余滚落到了桌沿,闻茹妙脸色突然之间就浮起了丝兴奋的绯红,她顾不上旁人诧异地目光,伸手一把抓过陆筝的领子,用几乎颤抖地英语问道:“北方口音?你是美国人?”      刚刚看到陆筝点头,闻茹妙激动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啪坠到桌子上,她抱住陆筝用英语哽咽不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会被丢下不管的!你隶属于哪个部门?五十一区?NASA?你们他妈的到底干了什么!”      周围的人眼神格外奇怪地打量着这两个姑娘,陆筝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付账之后拽着仍然因为激动而哽咽不止的闻茹妙离开了饭庄。饭庄身后临着大路就是一条荒僻少人的小巷,陆筝拽着闻茹妙来到了小巷尽头处才开口说道:“我不是来救你的,我也是除了意外才来到这里,灵魂和意识进入了这个陌生的身体,”停顿了一下后,陆筝望着愕然的闻茹妙轻声说道,“这是一个意外,永远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真的很闪亮…… 另外关于小筝筝自制恐怖爆炸案的方法,大家真的别试……会爆炸的……传统黑火药的比例中有硫磺的成分,但是鉴于小筝筝拿到硫磺经不起推敲而且硫磺味道容易被人发觉我就没写进去。不过如果我高中时的化学知识仍然有效,硝和炭完全足够爆炸了……所以大家千万别试!切记切记!还有!各家的面粉要远离火源,虽然面粉达到每立方米一定浓度才会发生爆炸,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彼此成劫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闻茹妙瞪大了双眼提高了音量。      “我答应你的姐姐,或者说是你这副身体的姐姐让我去救本来的闻茹妙。”      “那也就是说我们要永远呆在这里了?”      陆筝点了点头。      闻茹妙刚才还笑靥如花的小脸霎时就枯萎了下来,陆筝抬头看了看太阳,顾不上她的情绪起伏,也来不及问她穿越前的事,急忙说道,“快,马上去下一个地方,这里不能多留。”      “你听我说,”闻茹妙甩开了陆筝的手,“反侦察不能用常规的角度思考,你看你刚才拿着珍珠就要去当铺,那样马上就容易被人查出行踪,销赃要分在不同的地方尽量用多个步骤,包括逃跑也是一样,你绕来绕去总有蛛丝马迹可查,在这个时代信息落后,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陆筝机械地点了点头,她觉得闻茹妙每一句话都说得在理,虽然这些她并不明白:“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暂时呆在这里?”      “不,一劳永逸,我们不用迂回迷惑,直接跑到一个边界的小地方去呆上一段日子,墨西哥那帮蛇头毒贩都是这样的,可我们几乎就没有抓到过这些人!”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陆筝看着闻茹妙那瘦小可人的身体配合上自信满满的表情让人有些恍惚。      “CIA探员李欣欣,我是华裔,你也可以叫我英文名字汉娜,我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没想到再一醒过来就活到这个小家伙的身上了,你呢?”      陆筝叹了口气,原来和自己一样都是死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      “我也是华裔,是个职业雇佣军人,在哥伦比亚雨林执行任务时被狙击手给崩了,”陆筝有些好奇,来不及自我介绍又接了一句,“你是什么任务?”      李欣欣的表情刚刚还说笑意满满,现在这一刻却突然僵住,她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两下,声音像是从中溢出,她的话一出口,陆筝也愣在当场。      “我是去哥伦比亚执行狙击手任务的。”      原来她的最后一发子弹打中了。      “你是陆筝!第六小队的叛徒陆筝!老娘找的就是你!”李欣欣几乎是扑了上来,可似乎她的本领因为身体的缘故丧失殆尽,陆筝轻巧一躲便闪到一旁。      “你知道我是谁?”陆筝感到警觉,可是转念一想,现在大家都换了身份,谁也不会执着从前那点事了。      “MPRI王牌小队的白头鹰,华裔,女性,除了你陆筝还能是谁!”李欣欣情绪激动极了,陆筝真想告诉她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穿着厚重的冬衣喘了喘气接着说道,“原来最后打中我的那枪是你干得!”      “我也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大家扯平了。”      李欣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陆筝明白这种造化弄人的感觉,她拍了拍李欣欣的肩像是安慰,   “快走吧,这副身子虽然不是自己的,也得保住命要紧。”      二人再次踏回驿站,陆筝和李欣欣选了一条最快的路到达紧邻岱国的边境小镇柔桑镇,李欣欣说那里刚刚经历战火还是敏感地带,所以搜藏的范围基本上不会扩大至此。在这方面陆筝绝对相信一个前CIA探员的判断。      再到达柔桑镇已是三日后的黄昏。      一路的颠簸让两人每一块骨头几乎都脆掉了,身上风尘仆仆依旧是之前的衣物,身上的银子倒还剩了不少,可是李欣欣不同意入住客栈,于是有费了好大周折两人才租下了一间小院,花去了身上一半的银子。      而这些日子两个人也交流了不少从前的事,陆筝大概了解到了李欣欣的一些情况,可是那个任务她却不再愿意多说,陆筝也不是强人所难好奇心旺盛的人,第一夜两人烧了水洗了澡便匆匆疲惫得睡去了。      深夜陆筝感觉四周一片漆黑,旁边却又呼吸声传来,她起身接着月光发觉竟是雷策躺在身边。一切都那样熟悉,雷策的长睫微垂着,呼吸均匀,干净整洁的脸上神态安详,陆筝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指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难过而微微颤抖,手心碰触到熟悉的脸的一瞬间,陆筝感觉到了诡异的冰凉。      她向下看去,雕花的宫床上满是赤红的鲜血,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被迸溅了星星点点的红色,那些血花仿佛绽开在了两人之间床第之上,有些还在潺潺流淌,从雷策的身体中。      陆筝想要摇醒雷策,他明明还有呼吸!可是却怎么都唤不醒那沉静苍白的面孔。血越聚越多,陆筝感觉到小腿下是冰冷的潮湿与黏腻,血腥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猛然坐起,窗外依旧是皎月粼粼,身边的李欣欣睡得正香,陆筝用发抖地手抹过额头上的汗滴,也是一样冰冷的潮湿。      月弯刚是浅浅而羞怯的弧度,雷策披着平日里的青色常服坐在窗前,身边桌上的药已经冷掉没有了热气升腾,可是屋子内还是有着一股泛出苦涩的药味。      “皇上。”      “说。”      卢臻拿着一封密奏递给雷策,封蜡上有着小巧却狰狞的鹰徽,雷策拆开封蜡认真地读了起来,不知是情绪的波动还是身体本身,他用力地咳了两声,几滴梅花蓓蕾一样的血点在上好的雪笺上点点氤氲开来。      “雷晗是什么时候跟丢的?”      “卢衍回报是在前日的路上,他换了水路又使了替身从迷惑过去。”      “铭王的使者是否同行?”      “铭王的使者已经启程,从路线来看想必是要回到岱国。”      雷策皱了皱眉,指节弯曲。      这皇位他谁都会不给,他还记得自己的誓言,他一直都相信黄金的宝座也会腐烂,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龙天子。      除了自己,他不想再见到任何父亲的儿子出现在宝座之上,这一切只能毁在他的手中。      内心的激动又掀起了剧烈的长咳,卢臻大胆走上前去将药端给雷策,却被雷策厌恶着推开。      “皇上,刺客过了大刑却不肯说出主使者到底是谁,虽说当日发现及时皇上中毒不深,但太医调养的药不能不喝。”卢臻虽说是劝言,但声音依旧是冷硬,雷策并不去看他手中的药碗,渐渐地自己止住了咳息。      “不碍事,你去将消息回给卢衍,务必要跟上雷晗的行踪。”      “是。”卢臻方下药碗准备离开。      “等等,”雷策转身叫住正要退下的卢臻,他的脸上苍白如纸,嘴角一丝残血诡异地在月光下泛出嫣红的色彩,“闻茹妙被劫可查出主使?”      “回皇上,根据活下来的随从以及侍婢的供词,想必是一人所为。”      “一个人?”      “是,当时有个侍婢与那人距离极近,可是她只看到那人的头上套了一个奇怪的蒙面,当时贼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烟霭甚大,因此再无别的可用供词。不过倒是当时有闻二小姐的贴身侍婢跌到在了轿辇的侧面被轿子压断了腿不能逃走,她说自己听到闻二小姐说了奇怪的话。”      “什么?”      卢臻皱了皱眉像是极力回想也像是在搜肠刮肚地思索,最后像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呆美,我特额发听,”可是随后他又停顿了一下,“微臣不敢确定,这几个字极其怪异,也许是侍婢疼痛至极听错了也未尝不可能。”      雷策的心头微微一震,他曾经听过这奇怪的字音,有时候陆筝噩梦不醒,四肢胡乱挥舞的时候,她咬紧的牙关里总是会冒出一些他从来都听不懂的内容,那些字虽然存在组合起来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现在想来,和闻茹妙的情况竟然一样。      “这件事与铭王可有关系?”陆筝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匕首插在了雷策的心头,心跳能够扯动伤口,翻出了还未结痂的皮肉。      “皇上恕罪,待微臣继续查访。”      “去吧。”      “是。”      屋子里又剩下了雷策一个人,他像是忽然跌回到椅子中去,手里的密函缓缓飘落。参与的毒药在身体内翻滚着,他轻轻摸了摸胸口心脏的位置,哪里都不如这里疼。      陆筝为救自己受伤中毒时也是这样的吧。      他闭上眼睛,眼前晃过一些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极力逃避的光影,最终所有的努力还是徒劳无功。雷策勾动嘴角,可是弧度还不如今夜的缺月。他拿起药碗一饮而尽,苦辛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夜色正浓时分东方却跃动起一个白色的光点,雷策疲倦地闭上眼睛忍不住去想陆筝一个人离开皇宫之后会如何生活,会怎样渡过自己余下的人生。      双拳轻轻握紧却又无力放开,新一轮疼痛再一次铺天盖地地袭来,雷策忽地闭上了双眼,拼尽全力将参与的温存驱赶出已经千疮百孔的思绪。      他决定摧毁的一切绝不放过。      同样,他决定放弃的便绝不后悔。      如同当年的自己。      如同陆筝。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周四~我休息休息~谢谢大家体谅~周五一切正常~准时哦~ ☆、几多相逢   李欣欣一大早就被陆筝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揉着朦朦胧胧地眼睛站在院子里,可是不一会儿冬日清晨的冷风便将她最后的睡意驱走,只留下不住地抖动。      早在逃难的路上,她就很好奇为什么陆筝会依旧有着从前的身手的敏捷,陆筝告诉她,自己在认清情况后便开始训练这幅身体,虽然力量与速度都无法与之前匹敌,但现在总算有了当初百分之八十的本领。听了这些之后李欣欣开始检讨自己从穿越以来的消极态度,一直以小姐之尊享受着从未尝试过的荣华富贵,结果现在与陆筝一比实在是相差千里。      于是她请求陆筝每日训练时带上她,让她也尽快恢复从前的本事。      陆筝其实是并不愿意的,首先她对CIA好感颇少,其次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又诡异,不过想来至少多一个人陪着自己度过刚刚出逃的危险期,那么还是她有点本领在身上更为可靠,于是她便应承了下来。      边界小镇要比西都城更靠南些,因而冬日里也有些暖意,路上没有积雪,虽然到处还是一些秃枝枯草,但总归让人舒服了不少。李欣欣却习惯了在闻府闲适的生活,瘦弱又有些娇贵的身体第一天就被陆筝折腾地筋疲力尽,肩上和腿上也被负重的带子勒出了紫红色的血痕。闻茹妙的身体比沈净云的还要差,再加之年龄太小这几日穷困潦倒的两人营养又跟不上,所以李欣欣每日都几乎在水深火热中挣扎。还好她接受过专业训练精神素质过硬才熬得过去,只是话多嘴快的她抱怨倒是从来没少过。      “凭什么!”李欣欣把缠在腰上的几块土砖卸下,也不顾地上又冷又脏直接躺了下去,嘴却还不闲着,“为什么你就能有个胸大脸小的身材,我就得变成瘦小枯干还没发育的小姑娘!”      陆筝是习惯安静的人,往往这个时候她都不去接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着锻炼。      李欣欣还要再说,敲门声却从院门处响了起来,陆筝很奇怪,这周围没有认识的邻居,为何会有人找她们两人?院落的门板是一块虽然高大但是是由几块薄木板拼接而成的,来人敲门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总是传来更加松散的余声。      “请问可有人在家吗?”      一个听起来文弱的男声响起,这人一口虞国的官话还带了些西都城的口音,陆筝猛然惊觉起来。   她先示意李欣欣不要说话,一个人靠在门边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握起一旁放置好的木棍,一只手拉开了柴门。      来人穿着虞国的官服,这衣服陆筝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她曾见过雷策罚跪百官。握住棍子的手隐藏在门口,陆筝侧身装作寻常的样子,尽量不去让对方发现自己声音里的戒备与生硬:“你是哪位?”      “在下柔桑县县丞,听左邻右里说最近有人租下了这个小院,故而特来登记造册,姑娘打扰了。”来人一袭青衫,长相也很声音一样文弱,可是有过雷策的例子,陆筝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姐妹远道而来,有劳大人了。”李欣欣向陆筝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放下棍子,她在闻家学到的礼数和自己本身的适应能力明显要强过陆筝。      “岂敢岂敢,”颇有些清秀的县丞见李欣欣巧笑伶兮急忙回礼,只是他有些奇怪这两个姑娘为何会在冬日里大汗淋漓,“不知在下可否入院?”      “大人请进。”陆筝放心了棍子,可是心底还是没有除去戒备,那人面目虽然随和纯良,但她还是不肯放松半点警惕。      让进了简陋的屋子,李欣欣又倒了一杯水,这几日虽说这里已经逐渐有住家的样子,可是陆筝与李欣欣谁都不是擅长打理家事和生活的女人,因而看起来仍然是一团糟。      “登记造册是怎么回事,我们两个家中变故因而背井离乡,还望大人告知。”李欣欣在闻茹妙的身体下虽然看起来年幼,但说起话来却比陆筝正常的多。      “现在世道太乱,唉,二位节哀,”年轻的县丞摇了摇头,从木质的手箱中取出了纸笔,“其实就是二位的祖籍还有姓名,现在到处兵荒马乱,柔桑县到处流动的人太多,登记造册也是方便将来县令大人加以管制。”      “什么意思?”文邹邹的话陆筝还是听不大懂,她压低声音问一旁的李欣欣。      “就是登记咱俩的名字将来方便收税!”李欣欣附在陆筝耳边快速而小声地说,陆筝点了点头,心中的警惕放下不少。      “那么请教二位小姐的芳名和祖籍。”      “这位是我的表姐陆筝,小女子李欣欣,家中大变只剩下我们姐妹两人相依为命,我们二人的祖籍是西都。”李欣欣知道陆筝不擅长这个,便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西都?”县丞抬起了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忧伤掠过,他慌忙低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可这举动却让刚刚放下戒心的陆筝又有些紧张,她心思微动,缓缓开口试探:“大人的口音好像也是西都人?”      “的确,姑娘好耳力,我生长在西都后又在朝为官,谁知触怒圣颜一朝被贬,就来到这里了,”县丞抬头笑了笑又说道,“不过高在庙堂或是与民近泽都能尽一份心力,为民谋一份福祉,这也正是在下为官的夙愿。”      这绕来绕去的话陆筝虽然听不明白,但却觉得耳熟极了,她心中的光点渐渐变亮,于是试探着问道:“不知大人叫什么名字?”      年轻县丞有礼地起身说道:“在下陈云道。”      陆筝总算把这一长串听不懂的词和记忆串联起来了,原来这个人就是当时写了洋洋洒洒一篇奏章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的那个人!陆筝在出宫之后除了营救闻茹妙时的兴奋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笑的时候了,这个世界实在太巧。      李欣欣不知为何陆筝露出了笑容,她刚想接茬突然敲门声却在这时再度响起,三人走出屋去外面传来声音。      “陈大人在吗?衙门有急事请您回去呢!”      一听是急事,陈云道慌忙把门打开,一个衙役打扮的老人看见他后擦了擦额前的汗说道,“朝廷下了戒严的公文,说是这些日子可能岱国又要有事端,许大人急着找您呢!”      “我马上回去,走!”一听是岱国的事,陈云道也顾不上和陆筝还有李欣欣道别急忙匆匆离开,连屋内的东西都忘了拿。      听到这个消息陆筝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将门关上后对李欣欣说:“你不是说过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什么冲突,怎么还是有这样的事?”      “边界上常有这种警戒的公文,但是真正冲突起来的太少,你不用担心,还有,刚才你为什么会突然笑出了?”李欣欣的感觉极其敏锐,她看出了陆筝神情的异样。      “这个不重要,”陆筝脑海里都是之前衙役的话,她回屋披上了一件外衫,匆匆忙忙说道,“你不要乱走,我去看看情况。”      “不只是因为我吧?你在西都城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      来不及回应李欣欣的话,陆筝已经一边套着衣服一边跑了出去。      柔桑镇是整个县城的中心,却也不大。到处都是战火蹂躏过的景象,大多数家门上都挂起了白幡,陆筝知道这是家中有人过世的标致。匆忙赶到衙门前,刚好看见陈云道随着衙役走到门口。陆筝正在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时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人从大门刚好迎上了陈云道。      “运道,你怎么才回来,卢大人公务要紧正要马上动身去平谷县呢!”      “许大人,有劳你再和陈大人赘述一次,在下就不多逗留了。”      这个声音!      陆筝的喉咙因为紧张而有些窒息感蔓延,寒冬里汗水顺着额头滴落。      没错,卢衍竟然来到了这里!      是雷策后悔了还是闻茹妙对他真的如此重要?陆筝不知不觉贝齿已经扣上了嘴唇,拐角处谈话听得不大清晰,她想要再靠近一点却不敢挪动步子。卢衍的水平她是了解的,自己勉强与他打个平手而已,而且他听力敏锐,自己稍微轻举妄动便会被发觉。      索性还是回去后让李欣欣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可能在陈云道身上下手知道些情报。      打定了主意后的陆筝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身后有脚步接近,她提高警觉后刚好猛然回神勾拳,正打到来人的脸上。      那人显然没料到陆筝会发觉他的行动,惊讶地盯着她的反应,他的衣着不像是一路上遇到的普通人家,身手也是有些功底的。陆筝听到背后零碎的脚步声也想起,不好,是卢衍听到了刚才自己打斗的声音。      丢下目瞪口呆的袭击者,陆筝飞快地奔逃开来,可是这时那个陌生的袭击者已经反应过来,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逃跑。      这人显然不是雷策的人,那他会是谁?      可是时间显然没有给陆筝反应的机会,卢衍的脚步声逼近,竟然是从身侧衙门外墙的墙顶传来,而陆筝身后的人见状无法逃掉,竟然再次出手袭击向她!      不过袭击者的本领只能说是泛泛,陆筝扫过一腿后他便暴露了破绽,而后陆筝的肘击和勾手外加背摔招招命中,那人也就老老实实地倒地不起了。      “娘……娘!”      几乎是同时,陆筝收手的时候,卢衍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陆筝迎上卢衍惊异的眼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个人各有心事,但陆筝却更显尴尬。她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先开口,如果雷策当真反悔,她决定尽力一搏看看能否杀死卢衍,虽然这件事最终会暴露自己的目标,但她至少还有逃跑的机会。      可是记忆里的雷策不像是会反悔自己决定的人,她稳住心神刚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却突然发觉身边的人多了起来。      这时许大人和陈云道也喘着粗气匆匆赶来,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十几个人聚拢上来围住了陆筝和卢衍,刚才被陆筝打翻在地的袭击者捂着伤处踉跄站起,向后退去。聚拢过来高手模样的众人纷纷让开,声音先于身影来到了陆筝的耳边。      “沈净云,我们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防止你们yy女配和女主之间纯洁的关系,我必须要让男配们抓紧时间出场! 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晚上十点放出~我早点睡~凌晨看开幕式前再一一回复~ 今天双更答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大家了~ 也祝愿奥运会中国取得好成绩嘿嘿嘿~ ☆、谁主我命   这声音陆筝也是忘不了的。      再一看卢衍的神色如此紧张,她现在才明白李欣欣这个混蛋害她不浅!      铭王慢慢走了过来,依旧是那样神气活现的样子,他笑着拍了拍手不等陆筝说话又径自说道:   “许久不见云妃娘娘,不,应当是留欢夫人憔悴了不少,竟也沦落至此。”      “什么!”陈云道的眼睛瞪向铭王又瞪向陆筝,脸色惊得煞白。      陆筝现在根本顾不上陈云道剧烈的心理落差,她看了同样很紧张的卢衍一眼,两人的眼神片刻擦过又聚焦在铭王身上,可是步伐却渐渐靠拢直至后背与后背想靠。      铭王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陆筝并不傻,虽然她不清楚缘由,但是她现在根本不想知道这个理由。杀死内线将信物交给雷策,闻茹曼的死又与自己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闻茹妙更是自己亲手劫来的!她和铭王结下的梁子实在太多,要是落在他手里绝对不会比回到雷策身边强。      于是陆筝果断地判断形势做出选择,靠在了卢衍这边。      “铭王殿下在虞土之上也敢这么放肆,难道刚刚惨败而回又想兴风作浪不成?”卢衍率先开口,他看见铭王虽然也有短暂的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到从容不迫的镇定。陆筝感慨真不愧是这个时代的特勤局人员,行业素质就是不一般。而陈云道等人还来不及从陆筝的真实身份回过神来,又陷入了另一轮的震惊中。      “雷策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他自己清楚得很,本王再下作也不会纵容军士烧杀抢掠为非作歹。身为一国之君竟如此残暴不择手段,怪不得留欢夫人要逃出他的魔掌了。”说到后面铭王冷冷一笑,这一笑却彻底激怒了陆筝。      “我们夫妻之间关你屁事!”      话说出的时候陆筝的身体箭一样离弦直扑最近的一个人,标准的格斗制敌技巧显然让人无法招架,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的脖子已经被扭断倒在地上,口中泛着血红色的气泡。卢衍见状也出手击倒了身旁的人,他从怀中掏出了匕首扔给一旁的陆筝,接住后陆筝拔出这柄她格外熟悉的武器,用美军教科书式的短刀近身格斗术又撂倒了几个人。      可是陆筝知道以她的功夫是很难打倒铭王的,之前的经历还印在脑海,现在她与卢衍联手能永绝后患当然好,但是明哲保身才是首要的决策,眼见身旁的人越来越少,陆筝和卢衍的神色都沾上了不少的猩红痕迹,铭王却已经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人。      这时回过神来的陈云道叫来了几名衙役,虽然大多是老弱,但也都扑上前来,陆筝见状急忙拉上卢衍在两拨人马的空隙中开始逃窜。但铭王这时却出手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他抖开手中的长剑划过空气直逼陆筝而来,卢衍将陆筝隔开与铭王缠斗在了一起。      陆筝没有见过这种长剑。美国陆军的指挥剑只是装饰作用,更何况陆筝出身海军部队,更是没有机会见过这样的武器与战法,可是卢衍显然只是疲于招架,纵然看不出门道陆筝也能看出事态优劣明显。      此时帮卢衍就是在帮自己,陆筝果断出手,谁知这时趁乱突然有人从身后袭击她,虽然她及时发现但是手肘还是被人掣住动弹不得。      这个人的能耐显然和刚才的那些人不是一个级别,陆筝回身膝击迫使对方松开钳制的手,立定再看去,竟然又多了十几个人,而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贵族打扮的公子,眉眼之间让陆筝觉得格外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贵族男子盯着陆筝看了好一会儿,这种打量的眼神让她不是很舒服,这时在男子的手势之下黑衣人一齐上阵,将陆筝团团围住。      形势急转直下,卢衍显然仍旧在苦苦支撑,而陆筝则必须要单独面对刚刚出现新一队人马。      她舔了舔因为兴奋而发干的嘴唇,品尝到了淡淡的腥味,恐怕是刚才有血崩到了脸上,这味道让陆筝的心跳再次快了一拍,现在的情形除了奋力一搏再没有别的退路可走,她突然想到了热带雨林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围追堵截与陷阱圈套,她会在今日,在沈净云的身体里再死上一次么?      “皇嫂请勿动怒,臣弟有礼了。”      那名贵族男子的介绍让陆筝愣了一愣,黑衣人显然只是靠过来想要限制她的活动并没有别的动作,她站在重重包围之下静默不语,身后卢衍和铭王的打斗声已然在耳畔回响。      不行,这种情况显然是已经成了定局,她是一定没有办法脱身了,现在只希望能让卢衍摆脱麻烦搬来救兵,自己或许还有得救。      掂了掂手中的匕首,陆筝假装放松警惕,余光却注视着一旁的动静,趁着黑衣人让路那名贵族男子走进,陆筝利用身体旋转带动手臂的力量将匕首从两名黑衣人之间的缝隙中甩向铭王。      匕首直插入猝不及防地铭王的肩膀,他用力向后退了几步稳住,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      “快走!”      陆筝冲着卢衍喊道,他犹豫了一下显然是在挣扎,最终还是足尖点地纵身一跃,离开的小巷。      “追!”铭王顾不上疼痛,一手推开过来搀扶自己的手下说道。      陆筝此时已经被发现事态不对的黑衣人擒住,她达成了目的也放弃了挣扎。      飞转的多种念头在脑海中并没有混乱,陆筝觉得李欣欣至少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希望她能有办法救出自己。可是如果是真正的CIA特工李欣欣,那么自己必定安然无恙,但现在虽然拥有头脑,闻茹妙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她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陈云道和许大人以及那些老弱病残也被打翻在地制服起来,陆筝看向那名贵族男子,现在总算知道了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何亭,扶铭王疗伤。”      “是。”      雷晗说起话来轻描淡写从容不迫的样子和雷策极其相似,两兄弟眉眼间也都是颇有些清秀斯文的样貌,只是雷晗的年岁显然要低于雷策,身上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漂泊感,肤色也更为深一些,身体也显得更加瘦弱。      “让皇嫂受惊了。”      他笑了笑,施了一礼,陆筝不知该怎么回答皇嫂这个称呼,她现在已经是这两个人手中走投无路的俘虏,用不着低姿态委曲求全,一味强硬也不是办法。早在美军时他们每个人都接受过被俘训练及心理辅导,执行任务总是面对各种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或是极端反社会者,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输于前者。      “我和你哥分手了。”      想了很久,陆筝觉得他们可能不太会理解离婚这个概念,更何况她和雷策的关系更像同居,所以这个词更合适一些。      可是雷晗显然是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他只是带着笑容说道:“皇嫂一人在外皇兄一定牵挂,今日起我们启程,由我亲自将皇嫂护送回都城。”      “你要是把自己的人头双手奉上你哥一定会更高兴的。”陆筝觉得这事情里有很大蹊跷,但是她不知晓内情和信息,没有办法清楚雷晗和铭王勾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许是利用自己刺杀雷策?或者是别的什么阴谋?      想到雷策可能会有危险,陆筝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双手,之前与他一起经历了很多生死时刻,现在看来雷策身边一直都是危机四伏。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陆筝就下定了决心,如果要逃跑也要在这之前粉碎掉这两人的阴谋,她对不起的或许不是雷策,而是自己心底对雷策难以释怀的感情。      “皇嫂请。”雷晗显然是不愿意和陆筝做口舌之争,他面带笑容极为有礼的谦让,陆筝顺着雷晗让出的方向走出之前,看了一眼在一旁因失血而有些昏阙的铭王,暗恨卢衍的匕首实在是太不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乌鞘谢谢各位赏光~ 啊~对~也希望大家喜欢新男配~~~ ☆、祸事成双   如果现在手里有枪的话,恐怕局面就不是这样了。      但是陆筝失去了所有高科技条件下的能力,她被雷晗带离了柔桑镇,开始秘密向西都进发。      李欣欣和卢衍是她可以期望解决这一麻烦的帮手,但是恐怕最终还是要靠自己。马车外的冻土扬不起尘埃,陆筝随手抬起车帘向外看了看,通过日影的斜度和时间大概辨认出了方向。      “路还很长,皇嫂可以好好休息。”雷晗靠在马车内壁上闭着眼睛,而另一边半躺半靠的则是被陆筝重伤的铭王。陆筝并不回答雷晗的话,她静静地观察着车辙和阳光的方向,心中暗想李欣欣一定可以找到自己,即便没有任何暗号留下。可是卢衍受了伤,他恐怕不能有机会再靠近这一行人,不过雷策的谍报手段一直很高明,如果他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会如何处置这样的情况?      想到雷策,陆筝幽微地叹了一口气。她心底隐隐有针刺的感觉,人都是矛盾的生物,她既希望雷策能来搭救自己却不希望雷策因此而受挟制,之前的事已经是她对不起雷策,如今如果再为了自己而置雷策与不利,陆筝不敢想象。      从前的欢愉时光像是初融的冬雪流淌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陆筝放下帘子,车内立刻阴暗一片。   她决定绝不再见雷策牵扯起自己最不想牵动的思绪,一切一定要在到达西都城前解决干净。      “王爷。”      “停。”      马车突然停止了前进,惯性让脸色苍白的铭王再次扯动了伤口,因为剧痛而有些扭曲的肌肉让原本俊朗英气的面容上更加失去了仅有的血色。陆筝冷冷地看着他,依旧在心中责怪卢衍的匕首太过沉重,如果是自己从前的伞兵匕首那么现在这个混蛋应当已经开始腐烂了。      掀开车后门帘的人是雷晗的戍卫何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筝一眼没有开口,雷晗明白属下的意思,示意到:“但说无妨。”      “姚平没有找到人。”      雷晗的脸色有变,他收起了一贯和煦的笑容,两片薄唇此刻抿在了一起,陆筝发觉不笑的时候他和雷策真的很像。      “为什么不问问她?”这时铭王发话了,他好像熬过了刚刚的疼痛缓过了一丝萎靡的精神,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睛紧盯着陆筝挪揄地一笑,又看向雷晗。      “人是之后发现的,即便离开也不能是她的主意,问她又有什么用,”雷晗并不看铭王只是自顾自皱着眉头,片刻后对何亭说道,“告诉姚平,她还是个孩子,走不远的,范围不要离开柔桑镇附近。”      “遵命。”      马车再次缓缓开动,陆筝心中已经一片了然,他们要找的人是闻茹妙,看来闻家不止和铭王牵扯不清,与雷晗的关系也是不言自喻。只是奇怪为何闻家不趁乱在当时都城政变时加入?      可惜闻茹妙已经不再是闻家的二小姐,现在她的身体内是精明机智手段高超的CIA特工李欣欣,恐怕雷晗还以一个十四岁小姑娘的心智来衡量闻茹妙永远都不会找到她。更欣慰的是闻茹妙显然是听到了风声已经离开柔桑镇,这让陆筝感到自己的计划大有希望。      而额外的收获便是铭王和雷晗的关系。      陆筝虽然不像李欣欣那样精通心理学善于观察人的语言和神态,但她却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出铭王与雷晗的关系如同她当时在雇佣军时,与小队队友之间那种为了完成一个目标而走到一起的临时组合。这种经历与曾经第六小队作为一个集体的战斗经验完全不同,陆筝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题的所在,可是眼下却没有办法,望着比自己还要沉得住气的两个人,陆筝安慰自己要稳中求胜。      “沈净云,本王有两件事一直很好奇,闻茹曼是不是你杀的?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掳走闻茹妙?”      似乎车里的气氛太沉静了,铭王的声音因为伤口而显得轻飘飘的,陆筝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闻茹曼不是我杀的,当时我不知道闻家也和你有来往。至于闻茹妙,你们怎么知道是我掳走的她?”      的确,那次逃跑天衣无缝,陆筝不相信自己在下手时留下了马脚。      “你在洛山镇变卖了珍珠项链,当然你聪明而且机警,懂得辗转两家药铺而卖出珍珠粉。但是你错就错在不应该为了隐藏身份让闻茹妙替你去变卖,你变卖珍珠粉的第二家药铺本就是闻家的产业,她的样貌被认出后我们的人就盯上了你,所以自然轻而易举地掌握了你的行踪,一直来到了柔桑镇。”      陆筝很想告诉他们这个天才的主意是所谓闻茹妙所想,不过现在的情况下他们仍然认为闻茹妙依旧是那个闻茹曼十四岁的妹妹才是最好的情况。      “原来如此。”      “看你一点惊讶的意思也没有?”雷晗又恢复了笑容看向陆筝。      这两个人在心机上都超于自己,陆筝不打算犯言多必失的错误,于是也向雷晗报以微笑转开话题:“你笑起来真像你哥。”      “皇嫂果然无时无刻不念着皇兄,”雷晗淡笑着话锋一转“既然用情至深可为什么又要离开皇兄?”      “性格不合。”绕回到陆筝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上,她没有好气的敷衍。这时车窗外渐渐传来鼎沸的人声,何亭的声音再次在帘外想起:“王爷,淮寺城到了。”      “何亭,去找个城中靠得住的大夫来给铭王殿下看伤,还有,找一家好的客栈,别忘了马车后用来掩饰身份的货物,小心为上。”      “是。”      雷晗说完这些话后又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继续和陆筝搭话:“只听闻沈家世代书香,却没想到皇嫂的掷刀之术竟如此出神入化。”      “如果真是出神入化,那你也不必费找大夫的时间了。”      “你的功夫比我第一次见你是长进了不少,”听见说到了自己,刚刚还闭目养神的铭王睁开双眼,“菡芝的功夫虽然不是上佳但也不差,你轻而易举就将她灭口,可见当初我就不该设计要挟你,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也放弃了自己的目的对雷策投怀送抱,没想到那个昏君还真是手段非凡。”      “你错了,”陆筝看着铭王粲然一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我现在是在这里而不是在虞宫之中,至于雷策的手段非凡,之前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么?”      这话已经是□裸的挑衅了,陆筝在军校学到的重要被俘求生技能之一就是不要尝试挑衅敌人。可是现在陆筝明白自己的性命重要到可以对雷策造成威胁,索性正常沟通不如用这种方式绕弯更加狡猾。      “我曾经怀疑过你是辰国的细作,可是又马上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而你又肯定不是雷策的手下,沈净云,你的主家到底是谁?你之所以做这么多事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铭王微微挺直身体,显然动作小心伤口依旧疼痛,他的剑眉星目此刻真的犹如刀削一样逼迫着陆筝,可是对于陆筝来说,这种形式的压迫感还比不上初期雷策的微微一笑。      “王爷这么能耐,还有个这么厉害的搭档,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陆筝抬手指了指雷晗,话里话外的讽刺谁都能听得明白。      “你!”      “搭档?”      铭王的愤然扯痛了伤口,随后倒吸了一口气。而雷晗则十分好奇陆筝的用词。      马车在这时恰好缓缓停住,何亭找到了合适的住所,雷晗以商旅为名包下了多间客房,并煞有介事地将货物和马匹打点妥当。为了看管方便,雷晗向店家谎称陆筝是他的妻子,两人共住在一间上房之内。雷晗本以为此举会招致陆筝的反感和抵触,谁料陆筝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有些讶异但也没有过多耽搁时间,铭王的伤势并不乐观,他马上安排大夫为其珍视。      其实陆筝的思维很简单,作为重要人质当然要衣食住行一处严加看管才对,所以她自然而然地理解了雷晗的做法。      上房位于客栈的三楼,而连接一楼二楼与三楼的楼梯笔直而贯通,只在二楼处设有缓步,陆筝有点看不懂这里房屋的设计风格,可是看上去的确很节省空间。她紧跟着了雷晗的脚步走上楼梯,木板与鞋底碰撞的声音像是阵阵闷雷。      许是雷晗的脚步太快,上到二楼缓步时陆筝奇怪自己为何会有些头晕,难道是这些日字太过奔波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又再次成为人质上路?她没有想太多,抚着扶手继续向上。登上三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眩晕在她的头脑中像是一波海啸用来,眼前雷晗的背影变成模糊旋转的光点,陆筝轰然   倒地,耳边却依旧能听清声音。      “何亭!去叫大夫!”      意识依然清晰,只是世界都好像在旋转。陆筝感到自己被人抱起快步走着,她想叫抱着她的人慢一点,因为实在头晕地厉害。      难道是中毒?可是情况更像恐高造成的眩晕症。沈净云这幅身体从前并没有眩晕症或者低血压的病症,那到底是怎么了。      终于感觉自己躺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陆筝胸口因为眩晕和颠簸憋闷的空气总算得以顺畅,她缓缓睁开眼睛,刚才仿佛置身漩涡一样的迷转感已经渐渐退去,视线清晰了起来。雷晗有些急迫地坐在床边,陆筝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之前提雷策挡住刺杀的那一次,雷策也是在她的身边守护,却最后因为自己内心的纠缠而在她苏醒之后避而不见。      “感觉如何?”雷晗俯身询问,他试着伸手试探了一下陆筝的额头,又软语安慰,“大夫马上就到。”      那一刻雷晗的样子与雷策突然重合,他们兄弟笑得时候很像,可是不笑却更像,陆筝绝望地躺在床上,幻想此刻如果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雷策那该多好。脆弱像是不经意间的病毒,虽然不足以致命,却总是对人最薄弱的环节加以摧残,陆筝感觉脸颊划过两道冰凉的潮湿,再看雷晗微微诧异的脸色她也知道,自己不争气地哭了。      思念和病痛的折磨却没有带来悔意,陆筝脑海里纵然都是雷策的影子,纵然都是愧疚和不舍,她更痛苦的事却是对自己的无情竟然丝毫无悔。      大夫匆匆赶来缓解了尴尬。雷晗将陆筝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大夫将手指轻轻搭上,陆筝只是木然地躺着床上,憎恨着自己冰冷的心。      “内子不知身体是何病症?”过了片刻见大夫依旧捋着胡子像是在思揣的模样,雷晗按捺不住问到。      大夫摆了摆手示意雷晗安静,又换了一只手号脉。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老大夫方才笑着起身施礼。      “恭喜少爷,尊夫人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最近其实不止在码这个坑,一边有时间也在存一个坑爹末世文的稿,这篇末世文和我cp一起在同一背景下开始两个故事,无空间无异能无修真纯末世,应该会在奥运会闭幕后发表~当然这个文仍然是主更~不会坑啦大家放心~ 其实末世文好爽!各种宣泄内心的阴暗!不用担心三关问题哦~ ☆、蛇蝎禽兽   雷晗的表情有一种讳莫如深的笑容,陆筝不明白到底有喜是什么意思会让大夫如此高兴,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心中仿佛坠落了一块巨石,穿透了层层不解的迷雾。      对,在医院里,只有一个地方,一种情况在通知病情时有可能会露出笑容。      她怀孕了!      “麻烦大夫开一些安胎的药。”雷晗在送走大夫之前又询问了很多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陆筝却两耳中仿佛有巨大的直升机起落,轰鸣不断。      她明白雷晗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了,从今日起,他的手上将不是一个筹码,而是两个。自己成了用于对付雷策的最佳武器,而腹中雷策的骨肉则是另一个致命的筹码。      刚才心底的柔情和缠绵现在化作了毒蛇撕咬着陆筝的五脏六腑,她握紧了床单忍住了眼泪,可是却忍不住心中的绝望。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即便现在她和李欣欣安然平和地生活在柔桑镇,这个孩子恐怕她也不会允许其来到这个世界上。它是自己和雷策爱情的结晶,可是自己和雷策的爱已经成为伤疤,这道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出现更深的永无止境的溃烂。      如果雷策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他会欣喜若狂还是与自己一样挣扎?      陆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有了自己和孩子,雷策是否还能做到断情绝爱继续心狠手辣?如果他做不到,那么雷晗和铭王不管有什么计策都会得逞,对与雷策来说,这将会是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      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小腹,陆筝渐渐弯曲着修长的手指,她紧咬着下唇直到疼痛感刺激着神经末梢,让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      没错,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甚至不能留在她的肚子里。她自己已经是雷策的威胁,如果再加上这个孩子,陆筝不敢想象。      之前的事无论对错终究是她背叛了誓言抛弃了承诺,她给雷策带来的伤害无法挽回,今后也绝不会再起瓜葛,她宁愿雷策心中对自己的所有情爱都化作恨意,也不想此生纠葛不断爱恨交织。      一切必须了结。      就当这是还清她亏欠雷策的最后一笔孽债。      这时雷晗走了回来,陆筝慌忙将手从小腹之上拿开,她闭眼复又睁开,一闭一开之间已经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波澜,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向雷晗。      “皇兄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欣喜若狂。”雷晗坐回床前的椅子上,陆筝看着他的笑容静默不语,心中却冷笑不已,雷晗完全没有雷策那种强大的心态,因而故作冷静与高深起来稚嫩得很。      “怎么,皇嫂不高兴么?”雷晗的眼中像是涌动着汹涌海波,看着陆筝毫无表情可言的沉静面容,他的兴奋昭然若揭。      “还行。”陆筝拿出自己最平静的声音回应,胸腔内的激荡和曲折的心思绝对不能让人知晓。      “我流离在岱国寄人篱下时你佞妃的称呼就已经如雷贯耳,这几日闻名不如见面,你的胆识和气魄果然非同凡响,也只有你才配得上皇兄那样的禽兽。”      “你觉得什么样才算得上禽兽?”面对着雷晗起伏的情绪,陆筝置若罔闻的冷冷发问,她缓缓坐起身来靠在床架之上,淡漠地扫过雷晗的双眼,那是他全身上下与雷策最为相似的地方。      “以前我总以为雷显是最配得上这两字的人,可是等到雷策踩着他的尸体登上皇位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禽兽。”雷晗的双手已经握起了双拳,陆筝曾听说过雷策登基之后将自己所有的兄弟以及兄弟的家眷一个不留全部斩杀,想必雷晗如此憎恨雷策是有其中缘由的。她慢慢站起身来声音听不出波澜,这是陆筝在心底耗尽心思才伪装好的假象,她走进雷晗看着他的眼睛,唇边溢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不,你不知道,其实能够伤害禽兽的人才是真正的禽兽,让我来证明给你看。”      话音刚落,陆筝箭一样地夺门而出,雷晗的功夫也是不输铭王的,他迅速作出反应紧随其后,与陆筝已是近在咫尺。      “来人!”      雷晗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不迫,何亭和手下听到声响马上跑出房间来到三楼的回廊之上,连铭王都听得动静捂着刚刚换好药的伤口走了出来。      而陆筝却不逃了。      她站在离雷晗只有两步几乎他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身后是客栈直通一楼的长长楼梯。而雷晗身边以及自己周围都是他的手下,所有人都不知所以诧异地看着她惊人的举动,可是陆筝只是微微一笑,笑里聚集着难以名状的得意和凄然,她已经成功了。      “快拦住她!”雷晗反应过陆筝所欲何为的瞬间,一切已经迟了。      陆筝仰身翻下了长长的楼梯。      双手护住头颈,这是军校时就学过的避免致命伤害的滚落楼梯应急办法,不用再做别的,长而陡的楼梯会帮助自己做完其余的所有工作。      每一下撞击几乎都痛彻心肺,四周的一切仿佛安静了下来,只有身躯碰撞着木楞的声音响彻在身体之内。      这个孩子一定不能停留在她的腹内,多一秒都不行!      陆筝要在雷策知道消息之前解决掉麻烦,这是她最后也是最直接的选择。      漫长的楼梯像是没有尽头,陆筝感觉自己像是在向无尽的深渊滚落。到达二层的缓步处时惯性又将她带向一楼,下腹处终于传来的真实的疼痛感,陆筝感觉到自己一定是在笑。      终于,当她最终滚落到一楼撞上尽头的墙壁,陆筝松开了抱紧头部的双手,身体被腹部地疼痛牵引成了弓形,像是有钝刀在腹中不停地搅动。大腿地内侧传来湿滑而黏腻地感觉,陆筝看见有人围了上来,可是眼前的景象太过模糊,只有疼痛格外真切。      她成功了。      雷策,我成功了。      陆筝听见自己喃喃自语,她弯起嘴角发出闷哼一样的笑声,一声,两声,伴随着疼痛下难以抑制的痛苦呻吟。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犹如火烧,膝盖也传来尖锐的刺痛,胳膊的弯曲带来锥心的拉扯,但这一切都不如腹中的生吞活剥一样的剜割来得更加猛烈。      笑声好像属于自己,陆筝听见有陌生的声音高叫呼喊:“她疯了!她疯了!”      剧痛疯狂地席卷着身体,她蜷曲着,笑得更加放肆。      不,你错了。她想说。她最疯狂的一次已经给了那个朝凤宫的雪夜,给了雷策。      即将到来的昏阙像是解脱,陆筝眼前最后晃过的是雷策的双眼,她狂喜着伸出双手想要拥抱这甜蜜的幻觉,可是身上的力气已经被抽离,魂魄像是渐渐蒸发的水汽,当抬起的双手感觉到了温暖,陆筝终于在满足的笑意中阖上了已经满溢泪水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我肚子疼…… 对不起大家了……让大家兴奋的包子就这么……就这么…………但是这章是我早就写好的orz……所以不是故意和大家作对嘤嘤嘤……相信我…… ☆、旧忆成殇(上)   细碎的声音涌入耳中,陆筝觉得头很疼很疼。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随便一动,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从四面八方涌来。      四周的黑暗像是包裹住自己的茧,她不能动也不敢动,口中泛起一层细腻的苦涩,陆筝突然想起在虞宫受伤时喝下的那些黑褐色的药汁,可是她的身边再也不会有雷策出现了。      雷策。陆筝想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压在心上太过折磨,可是她张了张嘴,喉中像是有一团火焰灼灼燃烧着,把所有的思念和纠缠焚烧成了灰烬。      小腹传来的疼痛告诉她自己以后都不再会和这个名字有任何瓜葛,他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痕迹也随着身躯滚落下楼梯,化作一滩没有生命的血水。      绝望中一点光亮渐渐化开,陆筝睁开了双眼。      曾经尖锐的疼痛不知是不是在药的作用下开始发钝变成缓慢的蹂躏,她的神智十分清醒,闻到了屋子中或是苦涩或是刺鼻的气味。依旧是客栈的上房,雕花的木床正对着洞开的窗子,窗外的月光倾泻而下铺满眼前目所能及的一切,几只蜡烛散发着柔软的橙光,陆筝忽然想到虞宫的蜡烛有着更为明亮的光彩。      身上似乎缠满了绷带,有的地方有着蜇痛的感觉,小腹酸痛而冰凉,虽然她身上压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陆筝想喝水,她看了看无人的屋子,试了试勾动手指,最终还是决定等待。      门声让再度昏昏欲睡的她清醒,雷晗的身影真的与雷策极为相像,陆筝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你醒了?”雷晗似乎是没有想到陆筝这么快会醒,陆筝没等他走过来便急忙说道:“水。”   清凉的甘甜润过喉咙,陆筝才觉得整个人都不再懵钝,雷晗将她扶起靠在床头上,细心地为她掖好了棉被。      “你的命真的很大,”雷晗一边将被子再提高一点,一边轻声说着,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大夫说只要磕到后脑一点便会必死无疑。”      “不会的,我又不是想自杀,当然会先保护好自己。”      “为了雷策,值得么?”      迎上雷晗清澈而又深邃的眸子,陆筝浅浅一笑算是回答。      “你的确要比他更狠毒,腹中的是你的亲骨肉,你也下此狠手,其实我很好奇,如果我告诉雷策这些,他到底会是什么有趣的反应。”叹了口气后,雷晗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他顺势倚在陆筝身旁,也将头靠在床头之上。      “还能怎么样,顶多笑一笑。”再次提到雷策,陆筝心中一片空洞的怃然。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他,我还以为他会将一切都告知与你,看了你们二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痴情浓。”雷晗淡淡地笑着侧头看向陆筝。      陆筝突然想起雷策离开前去镇守宫门时的话,那时的他说回来之后要告诉自己的话到底是什么,恐怕她今生都永远不会知晓了。为了自由,她错过了太多,可是如果没有自由,陆筝还是真的陆筝么?      见陆筝的眼中有些失神,雷晗又缓缓开口说道:“我在兄弟中排行十二,雷策在兄弟中排行十一,那时候我还会唤他一声十一哥,现在说来竟好像很遥远的事了。”      看向雷晗的陆筝发觉他面带着清浅的笑意,眼中的光芒泛着烛光淡薄的温暖橘色。      “雷策的母妃是曾经盛宠一时的慈婕妤,可是我父皇贪恋美色,总是新宠不断,慈婕妤美丽却愚蠢,自然很快就失去了宠爱,即便她拥有一个儿子。慈婕妤出身寒微,本来奢望母凭子贵,但我父皇一共有二十一个子嗣,所以雷策并没改变她频遭冷落地尬尴境地。从我小时起就记得清清楚楚,雷策总是被慈婕妤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罚跪在宫前的甬道之上,她把所有的怨恨和寂寞都发泄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好像这样就能报复我父皇一般畅快。”看着露出难以置信神情的陆筝,雷晗的眼中漫起了一丝哀戚。      “想必你一入宫就盛宠不断,一定不会理解那种爱而不得的寂寞与无助。即便现在我也会经常梦到自己的母妃站在宫门前远眺的背影。但我的处境总是好过雷策,我的母妃虽说没有恩宠,但她出身西都望族,我祖父又是朝中元老,自然无人敢轻视我半分,但雷策自小就是在三哥和五哥的欺辱下度过的。”      “他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记忆里的雷策有着温柔的笑容和狂暴的内心,陆筝想将雷晗的描述和自己的记忆重叠,却最终失败。      “当他还是我的十一哥时,他就是那样的软弱沉静。我三哥雷鹏与五哥雷显都是皇后的嫡子,从小顽劣,横行宫中,雷策越是忍让就遭来他们更多的欺辱,那些细碎的折磨也许肉体上不算什么,但我总在想成就今日的雷策,一定是有他们两人难以磨灭的功劳。但即便如此,雷策却依旧乖巧安静。每日进学他总是第一个到,虽然体质素来文弱,在演武场跟着师傅练拳时他也比我们诸人更加一丝不苟。那时我十分贪玩又不懂事,总是求他帮我写完先生布置的功课,他总是无所谓地笑一笑不问缘由便接过来。三哥和五哥也将功课交给雷策,也许就是那时他练会了我们每个人的笔体和字迹,他的书法造诣怕是虞国上下也无人能及的。”      听着雷晗的叙述,陆筝想到了陪伴雷策的日子里,他总是在练习书法,有时一个字写上几百遍也不会觉得逆。雷策曾经说过写字能让他平静下来,大概就是在幼时那些漫长的夜晚里,他只有在书写时才能享受到如此的平静。      “但这些都没有让雷策改变,直到那一日秋狩。我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也是我十一岁的生辰,父皇许诺如果猎得老虎一定将虎皮剥下赠与我,所以那一日我十分开心。那天不止文武百官,后宫各位妃嫔也都随驾前往猎场,我还记得慈婕妤穿了件娇嫩的水红色宫纱,雷策安静地站在她身前。可是直到傍晚也没有猎到一只老虎,父皇生了气,太监们于是想了个主意,让人把行宫百兽园里的老虎拉来此处让父皇能够一逞猎虎之快。很快老虎就带到猎场木栅栏中,父皇第一箭就射中了它的一只眼睛。周围人都在高呼万岁,不知是声音还是吃痛,老虎发了狂,竟然撞开了木栅扑向人群。侍卫顾不上护驾四处逃窜,一个不知名的妃嫔站得太过靠前第一个就被猛虎连腰咬断。尝了血腥味的老虎更加凶悍,而那一日就属慈婕妤的衣衫最为显眼,于是老虎便向已经吓呆的他们母子扑去。”      陆筝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溢出了一些汗水,雷晗在片刻的停顿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和无奈:“我当时站在很远的方,却永远的忘不了那一幕,慈婕妤见状不好,竟将雷策推到了虎口之下自己逃开。当时雷策完全没有料到,他就那样保持着被自己母亲推出去的姿势半爬在地上,背对着猛虎,绝望地看着已经跑了很远的慈婕妤。他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死寂,好像漆黑的让人窒息。最后是当时我们的习武师父救下了雷策,猛虎也被乱箭射死在地。那个习武师父就是闻茹曼和闻茹妙的叔叔闻少庭,后来也证明他这一局算是赌赢了。”      “那雷策呢?”顾不上思考闻家与雷策的渊源还有这其中诡异的关系,陆筝的一颗心完全被雷策的故事牵引着。      “还能怎么样?他被自己一生最信任最亲近的亲人出卖,从那以后的雷策就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后来直至慈婕妤病死在自己的宫殿之中,雷策都未再去看过她一眼。人在绝望时爆发的黑暗实在是太过恐怖。”      陆筝突然恍然大悟,为何在自己替雷策挡下刺杀的匕首之后他会如此难以平复心绪,又为何会动情爱上自己,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当年不堪的过往。陆筝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最终她再次背叛了雷策,那是的他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狂奔的背影,到底会是怎样的绝望是不是就如同那日看到自己母亲无情奔逃的场景一样?      陆筝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潺潺流下,记忆的摧残痛过了躯体,她紧咬着嘴唇,突然间无助而又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雷晗抬起手为陆筝擦去了泪水,她才恍然从情绪中走出,微微侧头,躲开了雷晗的手。       ☆、旧忆成殇(下)   “你果然对他用情至深,没想到,他那样的禽兽也会得到这样幸福的时光,”雷晗笑着收回手并不觉得尴尬,可是他的眼底好像燃烧了一团火焰,突然眼神都锐利了起来,“我是当年目睹一切的人,本该理解他的疯狂,可是我做不到!他继位之时的报复太过惨烈简直非人所为,即便他死之后遁入无间地狱永遭凌迟都无法抵偿这万分之一的罪恶。”      “我知道,他杀了除你之外的所有兄弟。”      “是的。只有我逃了出来。雷策逼宫之时我刚好和旧友去西都城边的青台山寻乐游荡,等我归来之时都城已经天翻地覆。我没有敢回到王府而是隐姓埋名躲藏了一段时日,直到那一日我得知在西都的法场我所有兄弟以及家眷都要被处斩,才敢踏出隐蔽之所。那一天的正午时分,我就躲在人群里。雷策穿着龙袍高坐在上,面上带着悠然的笑容,他先行下令将我十几个兄弟的亲眷一一处斩,无论男女老幼!他就是这样折磨自己的兄弟,让他们看着朝夕相对血浓于水的家人被斩断头颅,再将一个个人头送到他们的眼前!我遥遥地看见我的母妃和妻子被刽子手按倒在地,行刑的刀都是钝刀,一下,两下,三下,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头还是没有从脖子上掉落下来,四肢还在空气中挥舞着好像要抓住什么,我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何亭捂住嘴从人群拖出,等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前往岱国的马车上了。”雷晗的双手开始颤抖,眼中燃烧的火焰突然蒸腾成迷蒙的水汽,陆筝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安静地望着床顶的帷幔,雷晗与她轻擦相触的肩传来阵阵战栗。      雷策啊雷策。      她闭上眼睛,心乱如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雷晗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再次归为梦呓一般的轻缓:“在得知你有了身孕之后,我最初想到的只有报复,”见陆筝侧过头看向自己,雷晗凄然一笑,“我想将你带回西都,带回虞宫,让雷策亲眼看着你被折磨致死却无能为力,我也可以变成与他一样的人,让他明白正是他雷策成就了今日的雷晗。我居然在那一瞬间就已抑制不住幻想,幻想当着雷策的面生生剖出他的骨肉,放到他的眼前,他到底会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你,看着你们的孩子。”陆筝和雷晗并肩而靠,侧头而亡,四目相擦,这一刻雷晗的眼神终于有了雷策才有的疯狂,可一起又仿佛不是那么相似,雷策的疯狂是仇恨磨砺出的沉静,多年的蹂躏,这份黑暗已经与自己融为了一体,但眼前雷晗的笑容里却满是破碎。      “你做不到的,雷晗。”陆筝听见自己平静如水的声音像是窗外的月光一样静静流淌,雷策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当然,我即便再恨也成不了禽兽,仇恨不是滥杀无辜与荒虐残暴的借口,现在我更想让他看见,他做不到的事我能够做到。”      “这你同样做不到,因为你还是不会放过我和雷策。”收回目光,陆筝轻声继续说道,“其实我见过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爱不坚持,恨不彻底。”      “所以你会爱上雷策?因为他不管做任何事都歇斯底里不留余地?”雷晗嗤笑着说。      “我不知道,”陆筝摇了摇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已。既然有了结果,过程是怎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有没有勇气去承担这样的后果。爱有时候比仇恨要可怕得多,所以我现在宁愿雷策是恨我而不是爱我。”      “所以你亲手杀死了腹中稚子?”      “不,即便我不在你手上,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它活下来。更何况雷策现在对我是爱是恨你也不过是赌博,从两个人质变成一个,怎样看来都是对他有利,所以我不愿冒这个险。”      “沈净云,沈家世代书香,到底是如何教养出你这样的名门慧质?”      “雷晗,你是皇室贵族,铭王不止是贵族还是军队首脑,你们两个又是什么好教养要靠我来和雷策一决高下?”      烛影在夜风的涌动下摇曳着,寒冬里的冷风彻骨逼人,炭盆时而发出清脆细小的爆裂之声。雷晗的笑容在寒夜里感觉不到温度,陆筝却也不觉得害怕。      “你不够聪明,却很有能耐,看来我和铭王要再从长计议了。”雷晗已经从之前情绪的起伏中恢复了平静,他再次将陆筝的被子向上盖了盖,动作轻柔和缓,陆筝恍惚间想起了初识雷策的那些日子里,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      “上次政变已经失败,你还不死心?”陆筝也已经从漫长的回忆中抽回了自己的理智,她想要再套出一些情报,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对自己与雷策的处境有所转机。      “你觉得我会是一个比雷策还要更无能昏聩的君王么?”雷晗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我不知道。但我清楚,雷策既不无能,也不昏聩,他就是个疯子。”      “我的虞国将是超越父皇的太平盛世,”没有听到陆筝的话一样,雷晗径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直起身来伸出手抚上了陆筝的脸,露出了竟夹杂了些怨毒的微笑,“我要让你成为虞国的新皇后,让雷策亲眼见证我们的大婚,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获得就如同蝼蚁一样为他所有的疯狂赎罪。”      面无表情的陆筝向旁边侧身却没有躲开雷晗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忍着疼痛抬起了一只手握住了雷晗的手腕,语气森然:“你想用我来报复雷策?”她似乎马上就要接近真相,心跳也随着语气渐渐加快。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俘获的雷策,”笑容从刚才报复的快意变成了干净而寻常温柔,雷晗的眼中揉进了一丝迷乱,“但你笑着翻下楼梯的那一刻,我竟也发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征服你一定是这世上最值得男人骄傲的事,或许到了他在你心中死去的那一日,我才会真正恩赐给雷策一个痛快的了断。”      陆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的喘息牵动了身上每一寸带有伤痛的皮肤,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雷晗微微蹙眉看着这张写满了柔美贞静笑容的脸,她的眼中满是不屑和狂妄。      “雷晗,我不怀疑你也许有一日会杀死雷策登上宝座,”陆筝止住笑声,可是嘴角翘起的轻盈弧度让她的话依旧仿佛蕴含了一丝难以名状的轻快,她再次抬起手臂,握住了雷晗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轻轻移开,而后牵引到胸口,死死压在了心脏的位置,在雷晗惊愕的目光下,陆筝继续保持着微笑,轻轻拍了拍雷晗落在自己心口位置的手背,声音轻柔的仿佛月光缱绻,“你当然可以杀了雷策,但是他永远活着的地方,你一辈子都到不了。”      最后的力气,陆筝猛地甩开了雷晗的手,钻入了被子中,身上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破碎感袭来,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今天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闭上了双眼,心的深处仿佛点燃了一盆炽热的炭火,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知道最近这么劲爆的章节没有人留言是因为jj太抽,我知道大家还在默默关注,还有砸雷的妹子们,谢谢大家了~~~ ☆、再临情渊   雷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有过太多漫长的夜晚。      有时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再也见不到旭日在东方的光亮,因为黑暗已经在这些仿佛永无止境的夜晚中慢慢浸透了他的魂魄。      就算陆筝的出现与那一场梦境一样的情爱也没为他带来光明,只是让他突然发现,即便是在黑夜中,他也可以拥有温暖。      只是梦境不会成真,醒来时他依旧是一个人站在暗夜中,寒冷彻骨。      体内的余毒随着御医的回春妙手而逐渐消退,可是他真正中的毒已经永远没有办法剥离躯壳。      陆筝。      他中的毒叫陆筝。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卢臻的声音在书房之外想起,透着一股焦躁。卢衍已经几日没有消息传回,雷策也看出卢臻在牵挂不已。面上浮起了一个挪揄的微笑,是啊,自己也在牵挂自己的兄弟,可是牵挂的却是他的命。      “进。”      停下手中的笔,雷策觉得手腕有些酸痛,他揉了揉关节,将写好的字丢到了炭火笼中。      “皇上,岱国边境柔桑镇来报,有人发现了铭王与雷晗的踪迹。”      “卢衍呢?”      “卢衍受了重伤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雷策意识到事态严重,他将最后一张整个下午的习作归入火焰,盯着面色凝重的卢臻。      “柔桑县的县令已经被害,铭王和雷晗故意留下了活口,县丞陈云道已经随八百里加急赶到西都,片刻后便会入宫觐见,”像是犹豫了一瞬,卢臻放缓了生硬的语调,“还有一事。”      “说吧。”      “遵旨。据报,在柔桑县镇中,似乎发现了留欢夫人。”      十指向手心弯曲着,一点点收紧,像是自己攥住了自己的心,雷策面无表情地望着火舌将雪白的柔纸化作黑色的灰烬,缓缓开口: “拿着令牌,陈云道入城后即刻宣进宫中。”      “遵旨。”      一个时辰之后,陈云道才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雷策的书房,入宫时他和门房的值夜太监讨了两三杯茶水,嗓子总算说话不再有撕裂一样的疼痛,这几日的快马加鞭未下鞍让他每一块骨头都仿佛松散了开来,走起路时更是一瘸一拐。      他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雷策,书房的地上有着柔软的厚绒地毯,他好像踩在了棉花里。再没有想到自己能重返西都,可是陈云道没有心思激动,县令被杀时他就在旁边,尽管他铮铮铁骨的表明只求一死不辱斯文,但雷晗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命。陈云道清楚得很,他的命是用来将所见所闻转述给皇上的。      说完之后,书房里格外安静,陈云道的喉咙里再次爆发出灼热的刺痛。      卢臻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紧蹙着浓眉,在听到卢衍受伤之时他暗暗握紧了双拳。      似乎只有雷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他坐在雕花木椅中,脸上没有带着深夜的疲倦神色,眼中是烛火明亮的倒影。      “朕知道了。”      许久之后,在陈云道觉得膝盖已经麻木时,他听到了雷策的回答。      “皇上!社稷危矣!逆贼雷晗勾结岱国铭王欲以留欢夫人为要挟,万望圣上三思,不要因小失大有误国祚!”      见雷策并不表态,陈云道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焦急地申诉着,不知为何已经死去的留欢夫人再次现身,而皇上又毫无救国之危情态,他感到自己的无助。曾经牢记的圣贤书中的每一句话都无法挽救他心中的绝望。      仕途与国运,他马上做出了后者的选择,陈云道决定冒着再次触怒圣颜的危险开口,可是卢臻这时走上前来搀扶起他,淡淡说道:“陈大人请。”      “皇上!留欢夫人怎能与虞国百年基业相较,皇上三思!”      陈云道额头上全是焦急的汗水,卢臻不等他再多说,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了出去。      留欢夫人的确不能和自己的目的想比较,但是陆筝可以。      雷策在听到陆筝被雷晗带走的一瞬间终于体会到了恐惧的滋味,好像记忆中那只猛虎再次扑来,但是这次倒在地上的人成了陆筝。      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提醒自己,她在自己生死未卜之时向宫外奔逃,那个动作他那么熟悉,以至于弯弓的手竟因为记忆的巧合而不停颤抖。他多想那一箭能够有勇气射正,穿透陆筝那让他迷恋不已的身体,穿透那个让他沉沦的魂魄,穿透这个女人带给自己无穷无尽的折磨。      可是他做不到。      他太想知道为什么。可是陆筝的沉默让他将所有的爱燃烧成了仇恨,那一瞬间他真的打算杀掉她。可是到了毒酒真的准备好时,他的心已经被悔恨吞噬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选择了成全,选择了放弃。      现在他又要面对选择。      陆筝,为什么?      雷策感到心力交瘁像是束缚住思维的铁链,他越挣扎就越是深深勒入心底。      这时卢臻再次回到书房中来:“皇上,事不宜迟,微臣请求去解救留欢夫人,否则雷晗与铭王必对皇上不利!”      连卢臻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弃陆筝于不顾,可是陆筝,你知道吗?      “既然目标是我,那他们必然会前来西都,只是一路上掩人耳目的功夫少不了。从柔桑镇到西都的道路四通八达,不能彻底盘查打草惊蛇。”      “既然卢衍已经逃脱,那微臣试着追寻他的行踪。有皇上的使命在身,他必定会对小伤置之不理继续追踪雷晗与铭王一干人等。还有闻家二小姐的行踪,我们是否要知会闻大人?”      “你以为铭王和雷晗是如何找到闻茹妙与陆筝的?这次他们二人不管意欲何为,闻家想必不会再向上次一样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真正的赌徒没有把握绝不下注,可一旦胸有成竹定然倾家荡产,我就和他们赌这一局。”雷策听到指间关节轻微的响动,自己的声音此刻有些陌生的清冷。      “微臣即刻派人盯住闻家。”卢臻马上会意。      “雷晗行事一贯小心善于隐蔽,卢衍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把握住西都周围的情况,他们越是靠近就越是必须有所动作,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一击制胜。”      “微臣明白!”      “不要放过任何西都城中的动静,除了闻家,把放出去的人统统召回。”      “遵旨。”      一番思虑似乎抽走了雷策的最后力气,他的眼神突然就空洞了起来。      卢臻领旨离开后,炭火好像也烧尽了最后的热量,门外的太监没有他的旨意半步也不敢踏进书房,雷策也不希望再有人惊扰他的夜晚。      似乎只有陆筝是例外。      她喜欢做噩梦,梦里说着奇怪的,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夜半缱绻之后两人相拥而眠,雷策总是会被陆筝四肢的用力撕扯和古怪的梦呓惊醒。他并不生气也不懊恼,只要这时紧紧搂着她,她就会慢慢停止梦靥乖巧的重归安眠。雷策总是很好奇,自己的手段陆筝从未恐惧过,只是有时会露出忌惮与惊愕,到底是什么能让她感到这样危急,这世界上真有能够令她惊慌失措的事情存在?      现在的陆筝身在自己仇敌之手,随时都有性命之虞,不知她会不会感到惊惧和无助。      明明知道陆筝不会,可是雷策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脑海中幻化出来的景象。      其实这明明就是自己的杰作,如同当年冷酷的虞宫成就自己,他也亲手成就了自己原本不谙世事的弟弟。      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悲哀,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偏偏感觉不到半点悔意。雷策并不后悔那些毫无人性却酣畅淋漓的报复,有时午夜梦回他再次身临其境,依旧会按捺不住心中的亢奋而露出笑容。      这份疯狂最终连累了陆筝,这个他已经决定彻底放弃的女人再次勾动他的每一根心弦。      冬日的长夜依旧在消耗着黑暗,雷策听见自己的心声彻骨,沉浸在绝望中奋力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jj这么卡还能有人给我留言,真是太开心了!谢谢大家! 今天周三,明天周四照例偷懒一天~谢谢大家理解~ 后天继续折腾女儿~有精彩剧情不要错过哦~ ☆、逃杀迷局   伪装成商队的马车行进很慢,整整两日之后才到达齐梁城。这是在西都城附近最大的一个市镇,当日陆筝和李欣欣逃跑的路线也曾经经过此地。再次回到这里时,陆筝身上的瘀伤已经不是那么剧烈的疼痛,行动也自如了许多。只是小腹内依旧总是冰冷酸乏的隐隐作痛着,腿上的伤也让她一瘸一拐。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这种伤害身体的事陆筝绝不会去做。逃跑时最重要的本钱就是身体,现在她想要有所动作恐怕也难了。      那一夜对峙之后,陆筝也有些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火了,如果真的激怒雷晗后果不堪设想,可她有时总是忍不住心中的激愤,曾经在虞宫时也是如此。不过幸好雷晗一切如旧,他的性格比雷策果真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在齐梁城时依旧是入住着最好的客栈,陆筝也有机会洗澡放松一□体。自己身上到处都是一股苦涩又刺鼻的药味,她将遍布深浅不一淤紫痕迹的身体浸入热水之中,享受着片刻的安静,虽然门口自然是有人寸步不离地把守着。      手臂已经可以伸直,发力也会不带起过分的疼痛,陆筝这些天一直在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着隐性的恢复性训练,连铭王发现了她的恢复神速都忍不住惊讶,说自己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她这样的“硬汉”,陆筝听过只是笑笑也不说话,要是他知道自己算上美国海军学院的学习生涯加在一起曾有过十年的服役生涯,不知会作何感想。      水温有些发凉,陆筝想叫人再添一点热水,可是她发现沈净云柔嫩的指尖上已经泡起了褶皱,于是作罢。从木桶中出来后她换上雷晗为她准备的衣物,换到一半是,有细小的声音隐约传来。      声音透过墙壁,像是雨水滴在房檐上的响动,可是在这个时代的建筑虽然墙壁不厚,但隔音都是很出色的,陆筝有些奇怪,怎么会透过声音又刚好传到了自己耳中?她顾不得穿好衣服便将耳朵附在墙上仔细谛听。      清晰的敲击声清晰连贯,陆筝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结。      莫尔斯电码!      在这里,除了自己只有李欣欣掌握着这种沟通手段!      她果然一直跟随着队伍伺机而动,陆筝压下心头狂躁不已的兴奋,静静地听着电码的内容。长短不一的敲击组成字母,字母组成单词,单词连成句子,陆筝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晚间行动,等待信号。      陆筝突然想到李欣欣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流产并且受了重伤,如果营救自己的行动需要她进行搏斗或者大运动量的体力消耗根本不可能,陆筝把手抬到墙上准备告诉她自己受了重伤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对话的声音。      顾不得那么多,陆筝离开了墙体两步故意将衣服弄到穿上一半的样子。她已经洗了太长时间的澡,极容易受到怀疑,雷晗心思缜密铭王老谋深算,她的心机既然不是两个人的对手那就一定要避免多做多错。      果然门开了,雷晗走进来看到陆筝衣衫不整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反倒是陆筝故作镇定,抬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穿着衣服。      “我快好了,什么时候吃饭?”陆筝低着头,明明手心上都是汗珠,指尖也轻轻抖动着,她不得不用语言和肢体动作来转移雷晗的注意力。      “随时。”雷晗显然是被陆筝豪放的作风威慑到,他说完便顶着脸颊上的红晕出去关好了门。      在陆筝看来这的男人都像姑娘,比自己要腼腆的多,这时她急忙跑到墙前聆听,却再没有了半点动静。      晚饭极其丰盛,客栈的楼下坐满了客人,一楼的前方中央还有一个不大的台子,上面正演着陆筝看不懂的戏剧。      陆筝不敢四处张望寻找李欣欣的踪迹,铭王和雷晗都认识闻茹妙的脸,想来她也不会冒失露面。   为了掩盖紧张的情绪,陆筝一边吃着饭一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之上,一群画了戏装的演员在台上配合着音乐唱着台词,可能这就是这里的歌剧吧。      “你喜欢听戏?”      见陆筝紧盯着台上,雷晗笑着低头询问。      陆筝摇了摇头道:“以前没听过,第一次见到有点新奇。”      “怎么你在宫中竟没有听过戏?”      “宴会上多是歌舞,没听过。”      “也对,”雷晗笑着收回目光看向台上淡淡地说到,“雷策擅长音律,也不喜欢这些虚伪的戏文。”      谈到音律,陆筝的第一反应是雷策送她的那柄骨琴,在那一次雷策的恶劣性格暴露无遗,陆筝至今还记着自己当时心底细密的恐惧感。      “你的人生要是比戏精彩,你也不会喜欢看这些的,”陆筝没话找话,继而问到,“他们在唱什么?”      “是《春枝折香》。”铭王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现在基本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这是岱国的老段子了。”      “讲得是什么?”陆筝用余光注视着四周,好像并没有动静,到底李欣欣会在什么时候行动?她不能让这两人发觉自己的异样与紧张,于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讲得是青楼女子春香和贵族世家子弟孟柯倾心相许,但孟父从中作梗要挟春香,春香无奈假作背弃孟柯,最终相思成疾玉殒香消,”铭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是曾经在我们岱国的旧事,被写成了唱段经久不衰。”      “茶花女?”陆筝没有忍住噗嗤一笑,台上刚好演到悲情的念白,周围有人连忙扫来诧异的眼光。      这明明就是歌剧茶花女的剧情,没想到这样的情节不管在何处都能打动人心。      戏台子上的音乐从念白转换到唱段,一男一女伴着鼓点一样的节奏缓步上台。      “她在唱什么?”陆筝完全听不懂唱段的词。      “这段刚好是春香假装薄情抛弃孟柯,这段《阮郎归》的词是整出戏最精彩的段子了,”雷晗看了一眼台上,女子轻细的声音唱出来格外柔润,“月凋红谢那堪初。世情有羡无。买缘欢尽散狲猢。淖泥怎绽芙。花离萼,人疏途,凉酒茶不如。思迷纵有也应虚。君怀莫忆奴。”雷晗竟然将这段唱词一字不落地说下来给陆筝听,陆筝虽然只听懂了一半,但也感觉到了词句虽然狠毒但实属无奈的悲凉。      可惜自己甚至都没机会跟雷策说这些绝情的话,陆筝一时神色黯然。      “今天的乐师恐怕是班子里的学徒,调子倒是没错,可是这鼓点总是跟不上弦子的拍子。”对这出戏极其熟悉的铭王沉吟了片刻说道,陆筝看见雷晗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她想到刚才的一时失神颇为尴尬,于是轻轻抿了一下鬓发掩饰,假装继续认真听戏。      她听不出铭王所说的鼓点问题,却突然发觉这鼓点的节奏相当诡异!      长短交替的鼓点虽然跟随着节奏,但是分明是用莫尔斯电码的规律击出。      心脏的速率也跟随着鼓点快慢不一,陆筝一边拼了命地努力镇定自若,一边仔细分辨着鼓点中隐藏的莫尔斯电码。      行动开始。      单词极短,却让陆筝的心怦然跃动。      没有想到李欣欣还精通音乐,居然想到了这样巧妙的法子光天化日之下通知自己。陆筝知道她可能有帮手在,乐师们都在后台演奏,陆筝想了想,恐怕要在这段曲子结束之后才是时机所在。      台上的戏子还沉浸在情绪中,陆筝击中精神盯住了前方戏台上的一举一动。      这时突然一声尖叫传来,台上甚至也停止了戏码,铭王和雷晗的第一反应竟然都是腾出一只手来,搭在陆筝的肩膀上。      这声音是李欣欣的!      可是并不是从后台传出!      陆筝一时间有些混乱,可她马上镇定下来,整个人都蓄势待发。尖叫是从客栈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处传来的,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下楼梯,再次发出惊恐至极的叫声。      “闻茹妙!”铭王和雷晗搭在陆筝肩膀上的手明显同时紧了紧,铭王一时情急喊出了口,陆筝看到李欣欣身后有几个膀大腰圆面相凶悍的人在追赶她,这场景在自己看来极为诡异。      不对,一定不对。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李欣欣或者说闻茹妙急忙向这里看过来,陆筝发现她的目光根本没有扫到自己,而是死死盯住雷晗。这时那些彪形大汉已经追上了闻茹妙,且伸手拉住了她纤细的玉臂,雷晗松开陆筝给了何亭一个眼神,手下们蜂拥而上,将几个彪形大汉纷纷撂倒在地。      “茹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晗抢先一步走上前去,闻茹妙满脸的泪水滂沱,一把抱住雷晗大哭了起来。      李欣欣认识雷晗?还是雷晗认识从前的闻茹妙?显然后者更靠谱一些。陆筝心下一切明了,她听见自己的血液渐渐加快速度流淌着,旁边仅剩的铭王也是一脸诧异,她暗想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会不会是他的对手。      “是她!”哭了好一会儿的闻茹妙方才看到陆筝的存在,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孔因为恐惧而露出苍白的神色,她伸出手指向陆筝,拉着雷晗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住地颤抖:“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那首阮郎归……是人家自己写的……查韵书查得好烦,但还是写下来了……为了服务剧情也认了…… 这段时间写诗词没有感觉,看过寒舍朱门的妹子们应该知道里面的诗也是我写的,那首比阮郎归要强多啦~ 还有专栏的名字其实是我自己一首七言律诗最喜欢的一句话,好像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专栏到底在说啥,这里贴一下全诗。 朔风孤宇瞩天河,雪映霄寒行铁波。 蒙沌天时自往复,荒庸人事本蹉跎。 杂思絮絮多砥砺,繁卷盈盈久摩挲。 但跃金台俗万物,不求朱紫愿鸣珂。 说这么多其实是打滚求表扬啦~千万别戳穿我~千万别!捂脸~ ☆、梦靥成谶   陆筝很配合地依旧坐在那里一语不发,铭王将放在她肩上的手拿开,陆筝只是装作毫无感觉。      雷晗低声软语安慰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闻茹妙,陆筝看到了这个场景沉吟了片刻,侧头对铭王说道:“你有手帕吗?”      被这个问题懵住的铭王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天青色的丝织手帕来递给陆筝。她拿着手帕靠近雷晗和闻茹妙,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刀刃上。      只有靠近闻茹妙可能才会有机会。      “给。”低头看了一眼陆筝手中的帕子,雷晗接过递给闻茹妙,陆筝看她伸出手来却不是冲着雷晗手里的手帕,而是自己的胳膊。      几乎是同一时间,闻茹妙,或者说李欣欣的另一只手在陆筝视线的盲区内猛地用力,陆筝看见雷   晗不可思议的痛苦表情,和颤抖的双唇。      李欣欣的指尖隔着袖子传来热度,陆筝被她瘦小的身躯拖出了一米后才大梦方醒开始狂奔。转身之前她清楚地看到雷晗的腹上插着一柄已经看不见刀刃的匕首。      果然CIA和自己擅长的不是一种风格。      铭王虽然被这一幕惊呆却还是极快地有所反应,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陆筝和李欣欣处奔来。      大门近在咫尺,陆筝的心跳节奏带着肾上腺素猛增起来,李欣欣的步伐明显比自己慢了很多,反应能力也差了不少,陆筝在感到身后极速的威胁之后马上将她推倒在身下,两人贴着地砖夺过了何亭飞来的木桌。      “门口的马车!”李欣欣喘着粗气,手上占满了血迹,指尖甚至还不住地在下滴着一丝丝黏稠的鲜红,陆筝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再次起身,腰腹的疼痛渐渐扩大,可是眼下已经不是能顾忌这些的时候。      可刚刚连拉带拽,两人迈出了门槛,铭王已经追上了两人,陆筝的上臂被狠狠握住向后拖去,整个人仰倒着马上就要跌下。陆筝的反应迅速,她凌空竟一把抓住铭王的手臂平衡住身体,之后一个旋身侧立,配合腰间的力量,向着铭王被自己命中匕首的伤口用力肘击。      人在危机时刻爆发出的能力超乎寻常,陆筝在那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疼痛,铭王虽然被重击了伤口脸上已经失去了人色,脚步竟也没有虚浮,依旧紧紧地捉着陆筝不放。      已经看到了马车在夜色中的轮廓,陆筝咬着牙要挣脱,李欣欣这时也扑向铭王,可惜她的动作完全没有专业水准也没有力量可言,情急之下她竟然一口咬住了铭王的另一只胳膊。      这一咬使得铭王手上的力量有所放松,陆筝逃离了魔掌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拉住李欣欣的手开始狂奔。      可是何亭的人影已经一个箭步越过铭王,来到了两人身前。      成功近在咫尺却马上要功亏一篑,陆筝听见了自己咬牙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突然之间一个人影从马车中跃出阻隔开了陆筝李欣欣与何亭,短促而急切的声音沉着有力:“快走!”      是卢衍!      来不及思虑到底卢衍是怎么遇到的李欣欣,陆筝用力点了一下头拉上李欣欣猛地跃入车中。卢衍已经和何亭打作一团,陆筝猛然想起他仍旧有伤在身,于是急忙喊道:“快!上车!”      “你们先走!”      陆筝心下了然,钻到前面猛地踹了一下马臀,马车飞速地在夜晚的道路上奔驰起来。      “出城!七点钟方向不到两公里有一个房子,去那里!”      李欣欣语速极快,两人早就已经习惯用中文而非英语对话。      陆筝这才慌忙找到了缰绳所在打马向前,身后并没有传来马嘶声,可是卢衍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挡   住雷晗和铭王的手下。      城门在黑夜中紧闭着,陆筝急忙勒马停住,瞪向一旁的李欣欣:“你这算什么计划!”      “你先别急!”李欣欣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时,城门前想起了喊声:“什么人?城门入夜落锁,一干人等不得出城!”      “在这里!”几乎把自己最外面的衣服扒下来的李欣欣从怀中掏出一个金晃晃的东西,陆筝不认识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上面的字格外眼熟。      李欣欣跳下马车将那个金牌一样的东西举到城门看守眼前,冷冷说到:“圣令在此!”      城门看守慌忙打开了城门,而后跪下头也不敢抬起,陆筝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和李欣欣离开了齐梁城。      马车不久停在了大宅的前面,陆筝和李欣欣跳下马车,两个人一起进入了在黑夜中有些阴森的宅邸。宅子中好像没有人迹,事物虽然一应俱全却也可以看出荒废许久,李欣欣正欲从院子走向屋内,却被陆筝一把拉住。      “那是什么?”陆筝觉得有些古怪,可李欣欣的笑容显得比这面金牌更加神秘。      “陆筝,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李欣欣稚嫩的声音却透着成熟的语调,她将金牌拿在手中递给陆筝笑着说道,“钓到了个这么拽的凯子,简直比嫁给中东石油大亨还要牛多了!”      “你见过雷策了?”陆筝的脑子里炸开了一个闪光弹,像是把所有东西都自动屏蔽掉了,她没有心思说笑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欣欣,盯着她可恶的笑容。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这个计划是谁想出来的?谁又能告诉我雷晗和闻茹妙时青梅竹马可以演戏骗过他?又是谁把我教的莫尔斯电码敲成鼓点通知你行动开始?谁能给我这个御赐金牌?谁能给咱俩断后?”      “你说什么?雷策在给我们断后?”呼吸凝滞了陆筝仿佛在寒冬被淋了冰冷的井水呆立在原地。   “对,卢衍肯定不会有事,雷策和卢臻也在那里,我们四人还准备了另外的马车,雷晗受伤之后他的手下肯定会先乱阵脚,这都是雷策计划好了的。”      顾不上疼痛,陆筝转身欲走,却被李欣欣瘦弱的身体挡住了去路。      “你去哪里?”      “我要去找雷策!雷晗的目标是他!怎么能留下他断后!你们疯了么!”      “雷策是暗中从皇宫来到这里,雷晗不会知道他亲自前来,你能不能有点团队精神!”李欣欣看陆筝急了也不知不觉提高了语调,可是陆筝恍若不觉,一把推开她继续向前走去。      咬了咬牙,李欣欣再次一把抓过陆筝,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两只手紧紧攀住了陆筝的手腕:“你现在去才是毁了雷策的计划!就像你当年一意孤行到底还是奈吉尔和你的战友为你背了黑锅!”      李欣欣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冲昏了理智的陆筝站在院子里好像寒风中摇摇欲坠的雕塑,肩膀轻轻颤动,她回过身来迎上李欣欣满是熊熊怒火的眼神,一脸茫然与惶恐:“你说什么?”      “因为你的叛逃,奈吉尔被降为少校,全队的人都接受了半年的半退役状态无任务调查,奈吉尔一直很自责,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关心部下没有照顾好你才害得你误入歧途,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就是CIA派出负责调查奈吉尔的特工!”李欣欣的情绪因为话语而激动,她双拳紧握在身侧,从那副文弱的身体里像是突然点燃了热量,“后来第六分队恢复行动权,可他再也没有官复原职,新委派的上校是个只会啃书本的白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受命到哥伦比亚去追捕你?MPRI手眼通天,国防部简直成了他们的后花园,所以任务落到了CIA手中,我们最初只是怀疑战术泄露与你有关,即便不能将你活着带回去,我的任务也是要将你干掉。为什么CIA要怀疑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那是因为奈吉尔和你曾经的战友都死了!被那个白痴,被你害死了!”      寒风卷过树枝,残破的声音消失于静夜,陆筝缓慢而空洞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不可能?就在我们两个出事的前一个星期,白痴上校不顾奈吉尔的劝阻误判了任务完成情况匆忙撤退,那时候情报中心还能收到他们的对话,可是两分钟之后残余的恐怖分子用燃烧的油田挡住了他们乘坐的黑鹰的视线,然后用火箭弹击中了飞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你也应该在那架飞机上的,可是你没有,你当时在做什么?在自己洛杉矶的豪宅里欣赏夜色?在MPRI的总部接新的任务确认定金数目?可是你的战友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国防部压下了这个悲剧没有对外宣布,你的战友们的棺材里只放了几个能勉强验出DNA的烧糊的肉块,他们盖上了星条旗,紧挨着埋入了阿灵顿,那是你永远都进不去的地方,因为你不配,你只配烂在哥伦比亚的森林里,只配穿着没有徽章的迷彩装被寄生虫吃得一干二净。现在我们两人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从前的身份,可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顾着自己,你离开你男人就如同背叛国家,不带半点悔意和犹豫,那么现在又何必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去送死,去将别人的计划毁于一旦!”      好像蓄势待发的野兽,李欣欣的胸口剧烈起伏,陆筝则好像被抽离了魂魄,双眸映衬着死一样的沉寂。她的头脑里空白一片,却突然钻进了曾经做过的那个噩梦,梦里奈吉尔对她微笑竖起大拇指,随后飞机爆炸只剩下一团火光,陆筝就这样漂浮在天空中,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球。      突然李欣欣的眼神也愣住了,她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刚才像是凶暴野兽一样的狠烈消失不见,惊愕注入了双眼,顺着她的眼神转身,陆筝的血液被寒冬再次凝结,她看见雷策和卢臻支撑着卢衍站在门口,不知多久。      小腹的疼痛就这样真实了起来,陆筝看着雷策安静地站在门口望向自己,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他站在那里的剪影就像一把利刃剖开了她的心脏一直到达腰腹。      “你受伤了!?”      李欣欣看向陆筝忍不住惊呼到。      陆筝低下头,看见鲜红的血迹已经浸透了裙子,滴落在地,她再也难以支撑住千疮百孔的身体和心,颓然倾倒在地,眼前漆黑如夜。    作者有话要说:欣欣发飙了!欣欣发飙了!!!这段写得我好热血! 咳,不过好像又要开虐了……喂!可是见面就是这样的啊……我已经尽量把报社情绪发泄在末世文里了…… 这两天看奥运啊,不是热血就是暴躁,又因为体操小花和王皓亚军哭了两场……之前看过寒舍朱门的人应该知道,快结局的时候刚好赶上欧洲杯,荷兰淘汰后我的主角们…… 真的不是为了虐而虐,我再次声明!主要是这个人设太坑爹,两个精神病边缘人物之间的温馨甜文,亲爱的你们想想啊要比恐怖文还要可怕有没有! 不过,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开始写甜文了……那一定是我没有吃药…… ☆、恨至爱极   把陆筝放到满是灰尘的床上后,雷策才发觉自己的衣袖上已经占满了血迹。他从不害怕的颜色此刻代表着恐惧,指尖轻轻颤抖着,滴落的绯红像是绽开的残花,氤氲在地。      卢臻将卢衍交给李欣欣而后快步跟上雷策,床上的陆筝面容好像一张轻薄的纸片,青白却毫无血色。卢臻顾不上那么多急忙将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似乎黑暗只是片刻的眩晕,陆筝很快感觉到身体依靠着柔软,温度一点点浸透她冰冷的心,睁开双眼后,梦境中曾反复出现的雷策居然和自己如此之近。      手腕上感觉到了力量,陆筝一慌,猛地将手向后撤去,可是雷策发觉陆筝已醒,还有反应剧烈的动作,他抢先一步握住了陆筝的小臂,硬是将她的反抗给压了下去。      卢臻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刚才的脉息吓了他一跳,可是时间太短又不敢确认,这时李欣欣搀扶着卢衍也走进屋中,也看到了这有些尴尬的一面。她的心底泛起了一丝愧疚,原本那些话是为了留住陆筝,所以她说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狠话,之前那些日子和陆筝的相处早就让她将从前的芥蒂烟消云散,更何况原本就与曾经身份无关的生活她已然适应,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着实有气在内,但是李欣欣没有想到陆筝竟然有伤在身。      动作被制服,陆筝的心头衍生出难以言喻的绝望,雷策的性格还是一样恶劣,可是这并没有冲淡她再次看到雷策时的五味陈杂。她不想让雷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更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可言,但是竟然还是不知不觉开始心虚,她害怕看见雷策知道真相时的样子,害怕自己再次让他心碎。      陆筝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跳加速,脖颈发红,看都不敢看雷策一眼,只是哀然地盯着卢臻再次搭上自己手腕内侧的手,心中无限凄怆。      卢臻须臾之后如同指尖被针刺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看着一向沉着的卢臻露出惊慌的神色,雷策心底的漩涡已经几乎将他吞没。刚才他一直不敢看向陆筝,生怕她惨白的面色会永远烙印在心底,      “如何?”雷策皱起了眉头问道,这熟悉的声音让陆筝心底的温暖一瞬间变冷,她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开始尝试冷静。      “娘娘的脉息像是……小产后的虚血……”      陆筝感到自己所倚靠的雷策身体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轻轻震颤。      不顾还站不稳的卢衍,李欣欣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卢臻。她将手搭在了她的颈动脉处,而后将她的袖口整个挽了上去露出胳膊,手指贴在臂弯中,鼻尖上的汗珠滴落在雪白的手臂上,陆筝好像被烫到一样,微微抖动了一下,雷策搂着她身体的手臂缩紧,再缩紧。      “脉搏正常,没有大出血的迹象。”李欣欣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落地。      “我没事,”看见李欣欣的担心,陆筝轻轻说道,她本来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屋子里安静异常,陆筝咬了咬牙,再次开口,“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和雷策说。”      李欣欣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低着头表情不明的雷策,这气氛让她毛骨悚然。她不想留陆筝一个人在这里和自己眼中的“汉尼拔博士”单独相处,可又只得随着卢臻和卢衍离开房间。      屋子里很暗。      没有蜡烛,只有熹微的月光轻薄。      陆筝伸出手,握住了雷策冰凉的指尖。      “对不起。”      这句话她已经在梦中说了无数遍,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逃离虞宫时的决绝,她没有想过此生还有机会再次见到雷策,没有想过她还能在这样熟悉温暖的臂弯里,流下被深情俘虏的泪水。      “可你从不后悔离开我。”      陆筝流着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雷策有些颤抖的声音。      心里的恨意烟消云散,雷策突然憎恨起自己的一切,他将陆筝的头揽入怀中,吻上她的耳鬓:      “还疼吗?”      “他们想拿我和孩子威胁你,我当时很害怕……”陆筝的声音变成呜咽,她紧紧攀着雷策的肩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眼泪簌簌地扑落在他的衣衫之上。她不应该委屈的,这条路是自己的选择,她没有权力这样无助,可是陆筝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或许在雷策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就和身体内的血液一样不受控制,李欣欣的话已经摧垮了她的平静,可是能给她致命一击的人,只有雷策。      “我在这里,”雷策的低沉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我在。”      “我们谁都不配当父母,谁也不配!你是疯子,我是禽兽,我们两个就应该孤孤单单的一辈子!”      陆筝说得每一个字都如此正确,正确到每一个字都可以变成一把利刃,插在雷策的心头之上。      “你恨我吧!”她的十指几乎透过衣服扣紧了雷策的肉中,头紧紧地抵在雷策的胸口之上,陆筝的呜咽变成声嘶力竭,“求求你恨我吧雷策!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好,”雷策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流过脸颊,那是在心底沉睡了太久的眼泪,“好!”      每一次重复都要加重语气,雷策知道那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在说谎,可是谎言说服不了自己,雷策觉得整个人被撕扯着,他想死死抱住陆筝来抵御无处不在的疼痛,可是两个人相依偎地越紧,这疼痛就越让人疯癫绝望。      时间突然就漫长了起来,陆筝听见自己的哭声是如此真实,她大口的喘气想要缓解痛苦,可是所有的尝试都成了枉然。      在隔壁的厢房中,卢臻和李欣欣在为卢衍包扎,三个人默契的假装没有听到陆筝的声音,沉默不语地如同行尸走肉。      卢衍看了看李欣欣也有些微红的眼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你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听见了,虽然很多都不明白,但着实有些太狠。”      “不明白还瞎说什么!”李欣欣横眉立目地瞪了卢衍一眼。      “你的确和你姐姐大不相同。”一直没开口的卢臻看了一眼李欣欣,淡淡说道。      “你认识我姐姐?”李欣欣冷笑,“我姐姐才不是你们老大的小老婆,我姐姐叫李欢欢,是NASA的空气动力学工程师,麻省双理科博士学位,闻茹曼和她比算个屁!”      发泄之后,怒不可遏的李欣欣夺门而出,站在空旷的院落里看着天空,也控制不住眼泪。自从来到这里后那些杂乱不堪的事情让她精疲力竭,本以为遇到陆筝后事情能有所好转,纵然她们两个的恩怨着实不浅。      但现实还让她回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奈吉尔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姐姐的样子这几日也总是在梦中反复出现。      还有自然而然就向陆筝咆哮出的那些利刃一样的话。      她到底是怎么了!      房间里没有炭火,冬日里的冷风一扫而过时,陆筝感觉到了整个严冬以来最难耐的寒意。似乎是已经发泄完所有的情绪,她止住了最后一声抽噎,从雷策的怀中抬起头,惊讶的看到了雷策脸上清晰的泪痕。      “早知道我就不去救你,”雷策的眼泪让陆筝再次陷入哀伤,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喃喃低语,“要是那时你一死了之,我们两个人谁也不用像现在一样生不如死。”      “是啊,”雷策苦笑,“你为什么要救我呢?现在自作自受也罢,还连累我痛不欲生。”      听了这话陆筝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个有些支离的笑容:“你看,哪有人像我们俩这样谈情说爱,说来说去,都是你死我亡这样的话,还真是浪漫。”      “什么是浪漫?”雷策也被这话所感染,浮起了浅浅的笑意,他温柔的一边用手掌摩挲着陆筝的脸颊,一边问道。      “就像咱俩现在这样,这就是浪漫。”      陆筝抬起头吻上雷策的嘴唇,动作有些凶狠,使得两人的牙齿磕碰在了一起,可是吻起来却又抵死缠绵,两人的舌尖缠绕交叠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把彼此吞到身体内,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真想试试这么谈恋爱……太TM刺激了……我爱你=你去死吧亲爱的! 我自己都给筝筝和策策跪了…… 话说,昨天抢沙发的妹子,不知道为啥jj给你的回复抽没了……我特别在文案帮你挂了一下,声讨jj! ☆、缘尽此生   “雷晗和铭王知不知道你来这里?”一吻过后,无论是狂乱还是动容都还是渐渐消散过去,陆筝突然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雷策像是在思索,又补充道,“我并没有露面,不过雷晗或许能猜到,只是他现在身受重伤,活不活着还未可知。”      “不会,那个伤口不深,欣欣,不,闻茹妙的腕力太小,成年男子的肌肉硬度她恐怕还不能刺穿。不过那也够他好受的了。”      “他一定告诉你从前的事了,对不对?”      陆筝点了点头。      雷策难得地露出了在虞宫时陆筝才能看到的微笑,他好像漠不关心这些事情,又好像在嘲笑雷晗的多此一举:“小时候就属他话最多,想不到现在还是如此。”      “你杀了他全家还不许人家多几句嘴?你要是在我家那边,都够得上反人类罪了。”陆筝有点怀疑雷家是不是有什么隐性的精神疾病。      “可惜,让他跑了果然是贻害无穷,”雷策抚摸着陆筝的额发,声音平和,“还有,什么是反人类罪?刚才闻茹妙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奈吉尔又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都是从前的事了,也对,我没什么资格指责你,咱俩算是一丘之貉。”提到奈吉尔,陆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着雷策的眼睛,凄然一笑,“算上你,我其实有过两次婚姻。”      看着雷策有些惊讶的表情,陆筝缓缓说道:“第一次,我嫁给了美利坚合众国,我向星条旗发誓会永远忠于他,哪怕奉献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后来我为了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背叛。第二次,就是你。”      想到那一日陆筝狂奔的背影,雷策心底还是狠狠一痛,他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确,这仍是心底的一根刺,他甚至不敢让陆筝解释,生怕知道真相后的自己会变成更可怕的魔鬼。      “而且理由和第一次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自私,”陆筝终于鼓足勇气,讲剩下的话说完,“我并不是不爱你,可是我更爱自己,我背叛不了自己的心,去选择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强迫你放弃自己的选择,但是我也不能强迫自己改变自己的抉择,就是这样,当时我想去找你,可是看见开着的大门,我却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陆筝并不躲避雷策的眼睛,在听过雷晗的回忆后,她觉得自己更应该对雷策坦陈自己当时的一切。      可是雷策的眼睛里好像漆黑的夜色,她看不到能够琢磨的神色。      最终,雷策还是缓缓一笑。      “我们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中,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城门上那一刻和最后的毒酒,或许我是真的想要至你于死地,但是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我想听你的解释却又不想去相信,多可笑。可在我已然决定放弃你放弃过去之后,雷晗和铭王却将你掳走,而我又像是上了钩的鱼,被引到了这里。所以你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就算没有这个答案,我终究难以扭转自己的心。”      说到此处,雷策笑着摇了摇头,陆筝则心如刀绞。      “可是我没有想到,”再次抚摸上陆筝苍白的脸,雷策的眼底已经满是爱怜和哀恸,“我没有想到你会有了孩子,你真是疯魔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又能怎样,如果你有了性命之虞,那才是最无法挽回的事!”      “就算没有雷晗和铭王,你以为我会要这个孩子?”陆筝说话时,眼泪不知不觉再次上涌。      “不,那不重要,”雷策搂过陆筝,“当时一定很疼,对不对?”      温暖的沉默萦绕在心跳之间,陆筝闭上眼睛,享受这以为自己会永远失去的时刻。      “伤害你想必是雷晗和铭王此生最无可挽回的一步棋,”雷策的声音突然就夹杂了寒意,可是这寒意在陆筝听来却格外温暖和满足,“至少我会让他们认识到这个错误,倾尽所有都无法挽回。”      “好,我等你给我报仇。”雷策虽然看不到陆筝的笑容,却能够感觉到她充满笑意和柔情的声音轻缓曼妙。      而陆筝却在心中感慨,果然她只有和雷策在这样咬牙切齿,心里变态的时候,才会像一对真正的相爱的恋人,默契十足。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陆筝从雷策怀中挣扎出来,伸手向自己的衣服里摸去,雷策也是被这举动一怔,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给!”      劈头盖脸,陆筝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直接甩在了雷策的脸上,雷策满头雾水拿起跌落到手里的   纸,打开,那是一张仍然带有陆筝体温的四十九两银子的崭新银票。      “你给我的那五十两小费,”陆筝显然是极其委屈又愤慨的表情,她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一两银子一夜,咱俩第一次的时候你的服务质量太差!那一两我扣下了!剩下这四十九两还给你!”      雷策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他将银票撕碎,再次搂过陆筝,柔声说道:“你一个人一文钱都没有,怎么在宫外生活?我一时生气又想不到方法,只好将这样的手段当做发泄,想不到你这么聪明却也不明所以,不过,也的确是我在羞辱你在先了,可你伤我至此,却怎么这样霸道连我的气话都容不下?”      陆筝本欲回答,这时敲门声却突然想起,卢臻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对话。      “皇上,事不宜迟,夜长梦多,离宫已然过长,再不回去恐生变化。”      雷策的心头一震,在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然知晓相聚之后会有这样的分别一刻。他感觉到陆筝的肩膀正在轻轻抖动,气氛从温馨变成寂寂。      “快回去吧。”      终于还是陆筝率先开口,她感觉心头的钝刀再次搅动,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再次侵袭。      “不是我不死心,此时此刻,我竟然也不希望你与我一同回到虞宫了。”雷策紧紧勒住陆筝在怀里。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不要问了,陆筝,这些都和你毫无关系,你应该庆幸才对,你永远不会想知道的。”      “好,你不愿说,我就不问。”陆筝恋恋不舍地离开雷策的怀抱,和他四目相对,然后又是缠绵的长吻,和不可抑制的眼泪。      是啊,见面又如何,解释又如何,知道又如何,她不会回去,雷策不会放弃,两个人就像狂奔在单行线上的赛车,除了车毁人亡,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停下来。      “上一次让你那么难过,这一次就让我看你离开吧,我的自私你的仇恨,就让我们继续自己的路,看看谁先毁灭。”陆筝心中一横,凄怆难言。      不管怎样的离别之言都无法说出心中的不舍,雷策只有用有力的臂膀来倾泻着心中的绵情。      刚才还漫溯的时间突然就仓皇了起来,雷策的脑海里闪过曾经的缱绻和背叛,突然发觉这一切已经对自己似乎早已注定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他早就做好了选择,就算陆筝从未逃离,也许有一日他也会选择让她离开自己,曾经的憎恨与痛苦好像成了一场笑话,他一直在乎的其实不过是陆筝的决绝,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再没有什么是遗憾,绝望却突然扼住全部思绪,雷策吻上陆筝的额头,又吻过她今夜已经被眼泪浸透了的脸颊。      “你想要自由,我愿意成全,可是再多的我却无能为力,我的悔意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也许有一日你远在异国他乡会听到我的消息,不管那是什么都不要再回来,”停顿了片刻,似乎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雷策深吸一口气,不顾自己翻江倒海的痛苦与不舍,缓缓说道,“你我之间,缘尽此生。”      不知过了多久,陆筝听见自己带了哽咽的声音,颤动不已,却又斩钉截铁。      “好。”    ☆、山城千雪   李欣欣走到房间里时,陆筝正坐在床上,眼神空洞,表情漠然。      “我很抱歉,”她走过去靠着陆筝坐下,将陆筝的头枕到自己瘦弱的肩上,“那些话的确不应该说得那样难听,我没想到你的身体是这样。”      过了很久没有回音,就在李欣欣以为陆筝不再说话的时候,她飘忽幽幽的声音传入耳际。      “雷策走了么?”      “已经走了很久了,现在已经是白天了。”      更漫长的沉默消弭了时间,过了许久,陆筝从李欣欣的肩上抬起头来,一只手抹去了已经干涸许久的泪痕:“我们也走吧。”      “你的身体……”      “你杀不死雷晗,铭王的重伤已经好转,他们如果缓过来事情又要麻烦了。”      “不用了。”      走进来的人让陆筝一愣,卢衍走进来时似乎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他为何没有离开?      似乎看出陆筝诧异的眼神,卢衍解释道:“皇上让我以后听任娘娘差遣。”      “特勤局副局长,”李欣欣低头淡淡一笑,看向陆筝,“好像还没有离过婚的第一夫人。”      陆筝的心中一片死寂,虽然李欣欣的话想让她的心情有所缓和,可是想到雷策,想到最后的缘尽此生,陆筝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皇上已经布置得当,”卢衍继续说道,“一旦娘娘脱险皇上回宫,禁卫军会封锁此地,绝不放过一人。”      “不,”陆筝疲惫地摇了摇头,“他回去得太晚,恐怕只要雷晗和铭王有一人神志清醒,都会决意撤离,雷策他计算得很好,可是……”      可是因为我。      “还有,卢衍。”      “臣在。”      “以后就叫我陆筝吧,她是李欣欣,不是什么闻茹妙,我也不是沈净云,以后,这世界上再没有这两个人了。”      犹豫了片刻,卢衍最终点了点头。      等到陆筝养好身体,初春的暖阳已经日渐高升化开了冻土,一些急不可耐的新草破土发芽,新抽得柳枝刚刚浅绿初嫩,缓缓行驶的马车终于压过了虞宫的边境。      一直病容恹恹的陆筝终于有了舒展的气色,李欣欣由于总是对之前的事心怀愧疚,所以无论陆筝怎么制定训练计划,她都咬牙完成绝没有半句抱怨。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闻茹妙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已经可以开始完成从前李欣欣本人才能做得动作。每次陆筝训练李欣欣的时候,卢衍都是一副震惊至极的表情,直到李欣欣能够和他过招时,他自愿加入了陆筝的“集训营”。      日子因为春季的到来而显得绵长,最终陆筝还是觉得要离开虞国。      马车里李欣欣揉着自己这几天被震得发青的大腿,看了看窗外飞驰而过的一抹浅绿,不知不觉来到这里也已经快有一年的光景。      再看陆筝也是望着越来越远的虞国边境发愣。      “舍不得现在还来得及,”李欣欣故意阴阳怪气,笑得很是幸灾乐祸,“雷策又不是美国政府,会给你送上军事法庭挨枪子儿。”      “美国政府要是真的爱我也不会害死你了。”      “你这人说话真恶毒。”李欣欣撇了撇嘴,像是抗议。      “这些日子我一直想问你,”陆筝转过头看着李欣欣,身体的恢复依旧让她的脸上有了红润,只是憔悴发自内心,怎样都无法消退,“你和奈吉尔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欣欣听了这话后一愣,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      “你看出来了?”      “是啊,我虽然没有CIA那么擅长察言观色,但也不是笨蛋。”      “我和奈吉尔是在隔离审查的时候在一起的,”李欣欣的声音听起来随意,却又夹杂着一丝怅然的恍惚,“后来他死了,就没有后来了。”      “对不起。”陆筝神情认真,竟也有了愧疚。      “我们这些已经选择将自己交托给宪法的人,谁能预知到命运?也许今天还在风流快活,明天就要深埋入土,特别像奈吉尔这样把荣誉视作一切的男人。刚刚遇到你时我的确心怀怨恨,可是后来想一想,这件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战术不是你泄露的,人不是你害死的,要怪我也怪不到你头上去。”叹了口气,李欣欣看向陆筝微微笑了一笑。      “早知道我就早些看心理医生。”李欣欣的轻松感染了陆筝,她也露出了这些日子里难得一见的笑容。      “军队的心理医生当初没有给你评估过?”      “我年年的评估都是合格,”陆筝耸了耸肩,“估计要是他们给雷策评估也得是合格。”      “我好歹也是个心理学硕士,”李欣欣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雷策的症状基本上已经相当于汉尼拔博士那个级别了,他要是能入伍那才是见鬼。”      “他哪有好莱坞那些反派那么夸张。”陆筝想了想觉得李欣欣在夸大其词,这段时间卢衍和李欣欣总是对雷策避而不谈,现在说起来,不知为何她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不会是被他摧残的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吧?难道是还有禁室培欲这种劲爆的情节?”李欣欣像是听到了什么秘闻,也不顾腿上的疼痛忽得起身扑向陆筝,和她挨在一起,双手死死地拽   着她的袖子。      陆筝急忙将李欣欣推开,不知不觉红了的脸却让李欣欣更兴奋的扑了回来,可到底还是身体素质更好的陆筝占了上风,她的十字制服相当有力,一个闪身就将李欣欣扣在了地上。      “你个变态!”之后她还不忘心虚的补充一句。      愁绪就这样在一天天的打闹嬉笑中被埋在了心底,可是有时初春刚刚苏醒的新虫夜鸣,总是会唤醒陆筝并不深沉的睡梦,醒来之后的长夜寂寂,每一根心弦都牵挂着她应该忘记的一切。      奔腾不歇的时光看似充满着魔力,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马车离开虞国后进入了岱国,景象马上变得更有春暖花开的意味,没了流民饿殍还有战乱的痕迹,春耕已经开始,到处都是繁忙却满含喜悦的幸福。      用李欣欣的话说,就像是从阿富汗到了美国,陆筝只是一笑置之。      这就是雷策一直想看到的吧。他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可以和自己的仇恨还有死亡挂钩,这样恐怖的性格现在陆筝想起,却不能再与心底那个雷策重叠起来。纵情任性为所欲为的雷策也许下一步就会达成毁灭的终究目标,陆筝不愿去再想这件已经注定无解的事情,她多希望雷策这个名字今后和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      希望也仅仅是希望。      “我们为什么要来岱国?”卢衍也很奇怪,为什么陆筝明知此处可能有危险还要一意孤行。      “我想登上这里最高的山。”沉默了许久,陆筝抬头望着云端,松散的鬓发被风扬起,像是细密   的羽毛。      是啊,这就是她离开雷策的理由,不是么。      陆筝看着春堤上的烟柳,淡淡一笑。      岱国的风土人情细说起来和虞国并没有什么差异,只是向东一路山地颇多,这样新奇的刺激逐渐驱散了笼罩在三人心间的阴云。三人一行来到了浮阙山脉脚下的最大城镇,千雪城。      “山城千雪,玉波横天,以前常听人这么说,果真风景别有一番韵味。”三个人围坐在马车旁休憩喝水时,卢衍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山峰,也不禁被景色沉醉。      “你没有出过虞国?”陆筝以为卢衍算是见多识广了,一路上都是他来安排路线和补给。      “没有,”卢衍有些遗憾地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我大哥总有机会四处为情报奔波。”      “你要是以后一直跟着我们,是不是就永远见不到你大哥了?”李欣欣的问题总是能一针见血,这个问题陆筝也并没有想过,她看向有些讶异的卢衍,想了想说道:“这些日子你也算对我们有所了解,没有你我们也一样能保护自己,不如你就回到雷策身边好了。”      还未等卢衍回答,突然一声惊叫从不远处传来,李欣欣警惕性极高地寻找着声源,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救命!救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卢衍不顾别的放下水袋起身欲循着声音奔去,陆筝反应极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管闲事。”      “可是……”卢衍神色焦急而又慌张地看了看远处,只听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我们自己的麻烦还少吗?现在哪有时间顾忌别人?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们做好自己的英雄就足够了。”陆筝的声音冷静沉着,她搭着卢衍的手臂,面无表情。      “陆筝说得对,我们自顾不暇,还是少惹麻烦的好。”李欣欣虽然听着凄厉的叫喊声心中也有一丝不安,但还是觉得陆筝的话很有道理。      卢衍想要坚持,可是看了看陆筝的神色,他想起了雷策的话,最终还是妥协又木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三人准备离开是非之地时,是非还是追了上来。      陆筝眼看着一个姑娘奔向他们三人好像奔向了救命稻草,李欣欣这时和卢衍竟然也无法自制地迎了上去,她苦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深深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为啥收藏piapia掉啊!!!人家还没有完结呢!!!还没呢!!嘤嘤嘤!你们难道都不相信我么……好累,感觉以后再也不会爱了…… ☆、风波随形   千雪城不大的一家客栈里只有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小二闲倚在柜台边打着瞌睡。      在离他不远处的桌子上,一个衣衫质地姣好却褴褛不堪的姑娘正低头毫无优雅可言地拼命往嘴里扒着饭,坐在她对面的陆筝面无表情,而左右手边的卢衍和李欣欣则心虚不已,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心虚的理由很简单,前一秒还答应陆筝不去惹麻烦,后一秒就救回了一个大活人。李欣欣在进城的一路上一眼都不敢多看陆筝,虽然她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但自己多次和卢衍交换心虚不已的眼神后,两人谁也不敢第一个鼓足勇气看向气场强大的陆筝。      但陆筝的心底却只有无奈。      说到生气,她并没有责怪李欣欣和卢衍的意思,自己冷酷无情没必要拉扯上别人一起决绝到底,可到底这个姑娘还是个包袱。卢衍和李欣欣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追逐这个来路不明姑娘的乌合之众,她看在眼里还是对自己的特训小有得意,不过这个姑娘一路上只是哭泣不止,看见吃的又马上狼吞虎咽起来,陆筝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甩掉这个麻烦。      凭借李欣欣高超的语言技巧,想必巧舌如簧间摆脱掉这个麻烦并不难,可是做贼心虚的李欣欣竟然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陆筝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吓得对面的姑娘慌忙放下筷子一脸惊恐地盯着陆筝,大气都不敢喘,嘴边挂满了雪白的饭粒,嘴角上还有菜汤的痕迹。      陆筝简直哭笑不得,沈净云的脸温柔细腻,沉静如水,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有了这般的威力?      “吃吧,”陆筝轻轻把自己面前的菜向前推了推,“吃饱了再说。”      仿佛大赦天下,姑娘再次将漂亮的脸蛋埋到了碗碟间,狼吞虎咽了起来。      “你也吃点吧。”鼓足勇气,卢衍终于憋红着脸看了陆筝一眼,他活到现在都没过这么大的负罪感,陆筝的身份实在尴尬,虽然之前的事重伤了铭王和雷晗,但在岱国终究还是要小心为上,可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卢衍根本就没有多想。      陆筝觉得自己胃口不是很好,千雪的菜肴味道偏重,她实在不是很习惯,摇了摇头后,她看向对面的姑娘,在虞宫的日子她也算见识过一些世间最为奢华的珍奇,这姑娘身上的衣料可以与自己曾经穿过的绫罗绸缎媲美,脖子上隐约透出的金色光芒,应该是项链一样的精致物品。这个姑娘的身量仔细看起来比李欣欣大不了多少,眉宇间也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细皮嫩肉的脸上没有一丝饱经风霜的痕迹,也许是自己多想了,陆筝自己安慰自己道,大概也就是一般的财色双劫而已。      一个饱嗝过后,姑娘红着脸抬起手掩了掩嘴,这一抬手才发觉袖子已经撕破,于是她又红着脸慌忙掩饰□的雪白藕臂。      “你叫什么名字?”陆筝见她把自己都打理好方才和缓开口。      可是这话不知道说错了哪里,对面姑娘的美目里又满含了晶莹的泪滴,嘴角轻轻撇了起来。      “说完再哭!”李欣欣满含心虚因此不敢逆着陆筝的意思,她又讨厌女孩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模样,更何况对付这样的女孩,如果一直好言相劝肯定只会勾出她更多的眼泪,李欣欣再清楚不过这点道理,于是狠狠地瞪了姑娘一眼。      这一眼果然有用,哽咽被李欣欣的狠话卡在喉咙里,眼泪空空地落下,姑娘有些畏惧,可到底还是开了口:“多谢三位侠士仗义出手,敝姓宁,双字羽绯,今日的大恩无以为报,我愿肝脑涂地   万死不辞。”      文邹邹的话更印证了陆筝的判断,她摆了摆手,面带微笑着说:“不用说这些,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寒舍在三川城。”宁羽绯声线细弱,说到家时,又红了眼圈。      “三川城在哪里?”李欣欣抬头问卢衍。      皱着眉头的卢衍看了陆筝一眼后,缓缓开口:“三川城是荆国的重镇要塞,从千雪再向东南穿过云谷平原,云水,毓水还有白衣江三河相汇的地方就是三川城,一路上要花去半个月的脚程。”      “听着很远。”李欣欣也皱了皱眉。      “你的家人呢?”陆筝又问到。      “我……我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的……结果在千雪城外遇到山贼……”说着说着,宁羽绯眼泪噼里啪啦地又开始滴在桌子上。      “怎么才能联系到你的家人,总不能你就一直这样流浪?”陆筝想到以前时总在街上遇到的那些流浪朋克青年,叼着烟顶着一张稚气的脸,自以为在拿生命向世界宣战的不羁样子,叛逆少年真的是她永远无法理解的生物。可是宁羽绯怎么看也不像那种骨子里蔑视一切又挥霍青春的样子,更何况这个年代的大家闺秀们哪有这样的胆识和能耐。      这时李欣欣却突然轻笑出声,她不顾别人的差异,笑着对还在落泪的宁羽绯说:“你是为了男人偷跑出来对不对?”      宁羽绯的脸从煞白到绯红只用了一刹那,她低着头不肯出一声,而一旁的陆筝和卢衍却惊讶地看着李欣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青春期少女嘛,”;李欣欣面露得意,笑得露出了雪白整齐的牙齿,“歌德都知道,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看她一副没有社会经验的样子,又是离家出走,多半肯定是男人。”      “什么原因都无所谓,”一提到感情问题陆筝就头大,她紧抿了下薄唇,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涩淡淡说道,“我和我朋友过两日天气晴好会去浮阙山游玩,之后的行程未定,所以姑娘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说罢不等宁羽绯露出焦急的神色,陆筝便起身将饭钱递给了小二。      谁知第二日风雨大作,陆筝一个人望着浮阙山隐约在乌云之间的几处高峰出神,窗栏上的花叶都被雨摧折了枝叶,陆筝的衣袖也被雨打湿,隔着布料传来一阵料峭的春寒浓郁。李欣欣只用了一晚上的功夫便连哄带骗成功,小姑娘就差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了,三人也就确定这普通的不行的姑娘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宁羽绯是三川望族宁家的幺女,家里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家里殷实又祥和,父母恩爱,兄妹和顺,可她在一年之前的一次雅士宴集上见到了一个来自岱国的书画名士,自此就情陷不已。可是一个月前突然家里做主要给她说一门亲事,于是她慌慌张张地就跑了出来,来到岱国想和那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公子双宿双栖。      这样无聊的故事实在难以打动陆筝和李欣欣,倒是卢衍还颇为动容。      但终究还是麻烦,陆筝在心底很不理智的将风雨大作和宁羽绯联系到了一起,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甩掉这个包袱,这个艰巨的任务只得交给李欣欣来完成,于是隔壁的房间里,哭声就这样持续了三四个时辰。      最后还是李欣欣懒得多费唇舌,径直走到客栈的后厨借了一把菜刀回来插在宁羽绯面前的桌子上,止住了她的眼泪。      在认识到或许救自己的人比之前的山贼还要恐怖,宁羽绯颤抖着点了点头,终于同意自己踏上回家的路途。      “听她哭简直烦死了!”李欣欣在陆筝的屋里喝茶,外面雨声不断,但也比断断续续的呜咽要好听的多。      “还好她愿意离开,明天让卢衍给她雇辆马车,再给她带上点钱。”陆筝依旧盯着雨滴,说起话来也是轻飘飘的。      “好。”李欣欣点了点头。      一阵嘈杂传进屋内,李欣欣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倒是陆筝没有她敏锐,但似乎声音有些不对,因为那个让人抓狂的哭声实在是太熟悉了!      卢衍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      宁羽绯在身后啜泣不断虽然不至于扰乱他的心神,但也足以让自己分心,这时,陆筝和李欣欣两人来到了楼下,站在了自己身旁,他总是觉得有些如释重负——至少他们三人在面对眼前这一小队岱国军士时,不至于死得那么难看。      “怎么回事?”陆筝回头看了吓得面如土色哭泣不止的宁羽绯一眼,又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身着甲胄剑拔弩张的士兵。      不等卢衍开口,岱国士兵打扮的一人向前一步,脸上刚毅黝黑的线条棱角分明,声音掷地有声。   “你们几人胆子不小!居然敢窝藏朝廷通缉钦犯!”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人弃文人家就写筝筝和欣欣的百合同人还有策策和晗晗的搞基同人报社!!!好心碎…… ☆、无辜有罪   “不,”陆筝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说自己无家可归,我妹妹心地善良于是留下她吃了顿饭而已,如果她真的是钦犯,我们自然不会窝藏,大人轻便。”      在卢衍有些诧异的目光里,陆筝轻巧地让开了原本挡住宁羽绯的身体。      “一派胡言!如果不是你们几人出手相助她又怎么能逃过密探的追捕,不要再解释了!和我一起   回……”      陆筝在遇到危险时的反应似乎永远比旁人快几分,还不等领头的士兵说完,她跃身一脚踢向离自己最近的士兵,连锁反应带倒了不知多少人,周围看热闹的无辜可人也被卷了进来,李欣欣拉上卢衍就向外狂奔,可是似乎停顿了刹那,另一只手又拽上了宁羽绯。      士兵的反应相比陆筝慢了很多,他们拔刀的同时卢衍也已经跟在陆筝身后出了手,再加上被陆筝故意卷进来的百姓阻挡了视线和去路,四人几乎不费力气就坐上了马车,开始了狂奔。      千雪城外,浮梁江的支流缓缓流淌,初春的融雪刚过,因而水流并不急促,只是河深不见底,暗流又多,所以并没有摆渡的船只和过往的人烟,而沿着河流向东便是通往百溪城的大路。      陆筝在车内将手搭在李欣欣的手背上,两个人都是汗渍微热。      手背传来敲击的触感和湿热的黏腻,李欣欣心底微动,心想自己总算还是做对了一件事情。而一旁的宁羽绯惊魂未定的模样,似乎没有看到两个人在用手交流着莫尔斯电码。      “停!”说完了想说的话,陆筝将头探出车窗之外对卢衍喊到。      马车停下来时扬起了一些尘土,陆筝跳下马车时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走大路会不会不安全?”陆筝询问卢衍,她声音沉着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里通向百溪城必定要走一段旱路,然后便有许多小路还有水路可以走,只有走过这段大路便没有风险了。”卢衍的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自己知道的全部地形。      这时李欣欣和宁羽绯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李欣欣甩了甩手想扬开脸边的尘土,又斜睨了一下离马车不远处的河。      “卢衍,这里有河,我们去把水袋灌满然后再赶路。”      “好。”      一时间只剩下陆筝和宁羽绯两人在马车处,陆筝轻轻缕了下刚才打斗时被弄乱的头发,看了看一旁小兽一样惊恐的宁羽绯也不多问,只是淡淡道:“你先上车吧,我去看看追兵是不是追来了。”      宁羽绯如获大赦地点着头,她终于觉得自己彻底得救,于是转过身,迈腿要登上马车。      就在她转过身的同一时间,陆筝抬起双臂向前一大步跟了上去,手臂横在宁羽绯纤细雪白的脖颈前,另一只臂弯紧紧卡住了前一只手臂的手腕,借着宁羽绯双脚离地的力道,再加之陆筝的技   巧,轻轻地一声脆响,宁羽绯来不及挣扎,嘴角就溢出了一缕潺潺的红流。      颈骨断裂的声音是陆筝最熟悉不过的旋律之一,她急忙拿起宁羽绯的衣角塞住她的嘴,防止血液滴下留下痕迹,一边开始从路旁的浅滩中,捡拾大块的石头。      “搞定了?”匆忙跑回来的李欣欣甩开身后目瞪口呆的卢衍,也加入寻找石块的行列,两个人将找到的石块纷纷装入宁羽绯袖口与裙下,随后又用撕下的布条,将袖口和裙摆扎紧。宁羽绯的脖颈呈现出一个奇怪的错位,她的眼睛还来不及闭紧,长大地口中塞住了衣服,身上还散发着活人才有的余热。      这样的姿态几乎让卢衍一瞬间凝滞如同石化,直到陆筝和李欣欣将石块都装好,他才猛地上前质问:“你们疯了!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们不可能带她走,也不能让她留下,这里是岱国,是铭王和雷晗的地盘。”陆筝言简意赅,她示意李欣欣和自己搬运尸体到河边。      “那你们就杀人灭口?这是什么时候商量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刚才在车上,”李欣欣头也不抬,她的胳膊瘦弱,虽然经过锻炼已经强壮了不少,但是十四岁少女的身体始终还是力不从心,“我也同意陆筝的看法,这姑娘是个祸害,虽然在我看来她未必是在说谎,可是既然是钦犯那肯定其中有一些没办法解决的麻烦,我们三人绝对不能再招惹这样的祸端了,怪只怪她不肯自己先走还要赖上我们,自己的命说到底谁能替她负责。”      卢衍呆立在原地并不插手,陆筝和李欣欣完成这一系列令人毛骨悚然的毁尸灭迹只是很短暂的功夫,他也曾经过杀戮和战场,却只是对敌人而不是对手无寸铁的一个弱质女流,他完全无法想象陆筝和李欣欣是如何在宁羽绯的注视之下完成交流杀死她的计划,陆筝又是怎么冷静地出手,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姑娘置之死地。      这一切明明不应该是真的,此刻却清晰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声重物投入水中的响声,浪花激荡的声音后便又恢复了平静,河水湍急奔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马上离开这里,”陆筝拍了下卢衍的肩,她没有时间去估计他心中的震撼,“换上船才算安全。”      马车再次出发,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一个小镇。在小镇热闹的码头上,李欣欣巧舌如簧将马车高价卖了出去,而后三人坐上了一艘载货同时又拉人赚钱的船只向着岱国边境的百溪城出发,只是这一路上卢衍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似乎注意到卢衍的反常,李欣欣几次意味深长的看向陆筝,但陆筝都只是置若罔闻,她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去想,这件事让她难得找到了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在离开雷策离开虞国之后似乎都再没有这样真实的感触,这次她和李欣欣配合默契雷厉风行,几乎找到了自己当年在穿越之前的酣畅淋漓。      至于宁羽绯无辜与否,陆筝并不在意,她下手时也没有过犹豫和挣扎,事已至此,除了自己她不愿再顾忌太多。      碧波被船身割破成一道道涟漪,白色的高帆悬垂起来,一阵长风掠过,陆筝明显感觉船的速度有些加快。这样的话,晚上之前也许就能够到达百溪,而从百溪离开后,就到了荆国的范围内,即便是铭王和雷晗也不能再有什么办法。      或许一开始想去看浮阙山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陆筝感慨自己人生中错误的决定已经太多,可是终究还是学不会后悔这两个字。      其实陆筝在心底无限期望现在的景色,雷策能在她身旁与自己共同分享,但雷策有自己选择的命运,他们两个人注定不能走到一起,共同去欣赏一样的风景。      自作自受。      陆筝暗暗地诅咒自己。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筝回过头,发现卢衍站在自己的身后,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其实不用开口,她大概也清楚是什么样的事情。      “这种事你不用耿耿于怀,”陆筝率先开口,“你我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行事风格有所不同也是理所当然,你觉得我心狠手辣也好,残忍无情也罢,都无所谓,这件事我不想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你如果实在难以忍受就回到雷策身边去吧。”      “即使留在皇……公子的身边,也是一样要忍受我不愿意忍受的事情,他和你是一样的人。”卢衍的面色凝重,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雷策逼迫你留在我的身边?”      “不,”卢衍摇了摇头,晦暗的神色在阳光下像是镀上一层黯淡的阴影,“不,公子之于我们兄弟有救命之恩,我和大哥早已立下重誓愿为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他的命令我绝不会违抗。”      “你在雷策身边这么久,又是个军人,没想到这么心慈手软,有时候错误看来真的都源于莫名其妙的坚持。”陆筝低头笑了笑,不像是讽刺,好像有一些卢衍无法辨明的酸楚夹杂其中,他微微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卢衍,你觉得什么人是无辜的?”沉默之后陆筝突然发问。      “从没有过害人之心的人。”      “不,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辜的人存在,”陆筝直视着诧异的卢衍,弯起嘴角轻轻一笑,“你也是没有害人之心的人,可是你替雷策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并不少。所谓无辜不过是弱者为了保护自己想出的借口,可是如果等他们站上强者的位置,你就也只能靠这两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字来保护自己了。”      卢衍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这些事并不重要,我们的看法不同而已,你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但现在我们三人的命运维系在一起,不要用你的善良来绑架我的所作所为。”      最后一句话像是警告,陆筝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生硬,但她觉得这件事一定要表明立场,否则今后的麻烦还会源源不断。      一时静默,卢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张开口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一阵懒散的曲调哼唱打断。这时船主拿着渔网从船舱下走上来翻晒,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船主看见陆筝和卢衍,笑着点头算是问好,可是看两人的表情明显不对,气氛也有些尴尬,再仔细端详起来,男的英武女的柔美,于是他立刻多事的裂开嘴笑着说道:“怎么,小夫妻在拌嘴?”      卢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想要解释,可是陆筝抢先一步说道:“让船家见笑了。”      或许是她想要隐藏身份,卢衍低下头想掩饰自己莫名的紧张与尴尬。      “听口音是虞国那边来的?小娘子不但人娇美,官话说的也不错。”船主虽然看起来上了年纪但是精神矍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筝聊了起来,陆筝也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地形和线路。      “那现在离开岱国只要是商旅便不用官方开出的行牒文书?”谈到离开岱国,陆筝发觉各个地方的规定居然还有所偏差,实在头疼得很。      “当然,基本上只要走水路拉上货,官家也不为难,咱们岱国一向以商为重,也从不苛捐杂税。不过你们夫妻要是打算离开的话还是要抓紧,最近可不大太平,许是过两日因为战事朝廷改了规矩也不一定。”      “战事?”      “怎么,娘子还不知道?”船主有些惊讶地看了同样讶异的陆筝和卢衍一眼,将手中的渔网放下。      “这可是场兴废的大仗。两日前衙门都贴出了告示,这次岱国可算是赌上了举国之力,百万大军由陛下统帅御驾亲征,是定要把虞国那个昏君除去方才罢休的架势啊。”       作者有话要说:摔!我不卖萌你们就不回复!哼~这章节多劲爆!多有料!这么多伏笔这么多线索!居然都没有人陪我畅想一下!嘤嘤嘤!我冒着伪更的嫌疑加上这段作者有话说就是要为刚出场就领盒饭的小sb宁姑娘讨个公道! ☆、血魅惊尘(小修)   眼睛里像是吹入了沙尘,狂风呼啸过心底,陆筝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不自觉的要向后倾倒,可是   她还是稳住了狂乱,在一瞬间晕眩时,扶住了身旁的桅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筝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平静,可是连她自己都听得到难以自抑地轻颤。      “就是前两日,”船主以为陆筝尚有亲人在虞国,于是也正色道,“不过这边是和荆国的交界之地,消息会晚一些,战事还没什么捷报传来,可你若是现在想联系家人,恐怕就难了。”      “船主可还知道什么旁的消息?”卢衍也感觉到了手心里弥补的汗湿,他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放置在身侧。      “等一会儿到了百溪城,那里往来商旅众多你们可以再打探一下,我这船只走岱国和荆国的生意,要是有去到过虞国的船主问一问便知了。不过战事一开,那边商旅绝迹,恐怕也就没什么可靠的消息了,”船主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苦得都是百姓,不过像虞国昏君这样的禽兽,也当真该杀,只是可惜了成千上万的百姓饱受牵连。”      陆筝闭上眼睛再睁开,眩晕已经渐渐消退,心口跳动的像不是自己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机械又缓慢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举动,她抬起手缕过一丝随着风飞扬起的长发,指尖的冰冷碰触到耳边,她又想起了在这里雷策曾经无数次的亲吻和流连。      可是这不就是雷策想要的结果么?      她强颜欢笑,谢过船主,走下船舱。李欣欣在船舱里吐了个七晕八素,她的新身体好像晕船晕得厉害,因而好不容易喝了水睡了过去。此刻陆筝一个人背靠着舱门,木质的门板因为水波发出咿呀的响声,她闭上眼再睁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才将自己带回到现实中来。      夕阳西沉之时,船终于靠岸,陆筝的心中也有了答案。      她和卢衍搀扶着一摇三摆的李欣欣走下船,一路上卢衍一直看着她的神色,像是只等着一声令下一样。      但从始至终,陆筝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百溪城的客栈住满了人,陆筝让卢衍背着李欣欣,自己跑了大概十几条街,哪怕连那些最贵最奢侈的都问了个遍,根本没有一个还有空余的房间。      “姑娘,明日就是百溪城的花祀节,这城里不可能有地方住了,你不用费心思了。”      几乎所有的老板都这样回答陆筝。本就身心俱疲的陆筝此刻已经汗如雨下,心中原本就猫抓一样的慌乱更是铺天盖地。如果她现在调转行程,赶回去陪伴雷策,是不是就不必这样的痛苦?      可是明知两人的见面就意味着更大的麻烦和无法避免的分离,陆筝再不想尝试这样的锥心刺骨了。      更何况她反复地告诉自己,离开雷策的路还有很多,难道都是自己在嘲弄自己的安慰?      天已经漆黑不透,月光都难觅踪影。      卢衍带着李欣欣在码头等着自己的消息,可是她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如果是从前的陆筝,她不会害怕,不会烦乱,甚至不会觉得这是一件难以解决的事情。可是此刻的陆筝已经是一个理智输给感情的丧家之犬,她突然跌坐在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抬头看着浓黑如墨的天空,一瞬间惶恐地不知所措。      不行!      陆筝在心底对自己呼喊着,她想要唤醒隐藏在内心阴暗角落的那只野兽,让那只野兽主宰灵魂,而不是此刻因为挣扎和犹豫的那颗炽热的心脏。      前面有隐约的声音传来,陆筝抬头发现似乎是一个醉鬼摇晃着身体,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向前走着。她原本没有在意,可是却突然发现醉汉的脚步竟然向着自己走过来,陆筝没有动弹,她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醉汉靠近自己。      “陪大爷我再喝一杯……再喝一杯……”醉汉不客气地伸出手,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陆筝冷冷地看着他那张醉气满面又带着猥琐笑容的脸,突然蒸腾而上的怒气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似乎是刚才的呼喊真的唤醒了心中的野兽,陆筝抬腿就是一脚,将醉汉击倒在地。      “你个王八……”      醉汉来不及起身和咒骂出完整的话来,再次被陆筝的拳头命中了眉骨,陆筝听见一声脆响伴着哀嚎,似乎有血腥的气息弥漫在鼻尖。      血腥味点燃了肾上腺素,陆筝猛然起身跨坐在醉鬼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他的咽喉,刚才吃痛的嚎叫变成了恐惧的嘶哑,黑暗中陆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因为酒精作用而绵软的双手吃力地在挥舞挣扎。      他以为自己奋力挣扎就能活下去。      每个人都这么以为。      可是每个人都错了。      只有强者才能掌握命运,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陆筝忘记了刚才一瞬间的软弱和无助,雷策好像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不见的阴影,那是她心中蛰伏已久的魔鬼。      如果这样就能让自己重新找回曾经的陆筝,就算置身地狱,她也再所不惜。      手上的力量没有减弱,陆筝巧妙地避开了醉汉最后的疯狂,虽然她的脸颊被挣扎着的双手扫到激起一片火辣,但她好像食髓知味的恶鬼,狠狠地就是不肯松开双手。血腥和酒气混合着汗液的古怪味道像是兴奋剂,陆筝感到手上像是有一点温热滑过皮肤时,醉汉早已经软成一滩烂泥,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原来她的手指已经深深地嵌入了皮肉,死死地扼断了男人的咽喉。      像是兴奋又像是疯狂,陆筝喘着粗气站起身来,缓缓地抬起手,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指尖上的血腥,这味道曾经是她最熟悉的东西,此刻终于再次将自己从徘徊中拯救出来。      她不会回去,不会回到雷策身边。      她不愿再享受爱情的禁锢,不愿再体会思恋的辛酸。      更何况自己能帮他什么?如果再成了他的绊脚石,如同上次那样的煎熬,反而是最弄巧成拙的祸害!      岱国大军压境,虞国社稷毁于一旦,这些都是他想要的东西,既然他能成全自己的自由,为什么自己不能成全他的疯癫?      陆筝闭上眼睛,听见心跳和呼吸渐渐平稳,她在黑暗中看见雷策的微笑,好像从前两人还没有相爱的时候那样的神秘莫测。      这个时代杀人实在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指纹没有DNA,她就像一叶浮萍,飘过百溪下一站不知道是哪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失去踪迹的宁羽绯葬身河底,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死相惨烈的醉汉为何遭此毒手。      等她回到卢衍和李欣欣处时,卢衍惊愕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看着陆筝左脸有些红肿,指尖和嘴角都挂着已经干涸的深红色印记,身上满是血腥又残忍的气息,这一画面似乎在心中和某一时刻的雷策隐约重叠了起来,可他又无从辨明。      “没有客栈了,”陆筝似乎毫无察觉卢衍的神态,声音平稳又沉着,“现在码头将就一晚,明天再说。”      “那皇上……”      “他如愿以偿,我们该高兴才对。”陆筝弯起嘴角笑了笑,她还是听到了心底因为疼痛而撕裂的一声叹息,只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脆弱和不堪的一击即溃,她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到仍然在熟睡的李欣欣身上,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      “所以又何必去节外生枝,耽误他享受自己梦寐以求的疯狂,我们在这里活好自己,就已经是助他一臂之力,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忘记写作者有话说了……晕…… 最近脑抽的厉害……还有是蹦上来说一声,距离开新坑倒计时~ 先放一段引子~ 五月二十二日,二十三点四十九分。    岳纯的心跳几乎停止跳动,她坐在满是污迹的死巷,抬起头紧盯正对着自己不到一米远的枪口。    12.7毫米口径的钢合金枪管在夜色下显得更为深邃,隐约可以看到内里向右回旋的膛线,一二三四五六,条条沟壑分明。    那是岳纯的得意之作,DTM公司在2050年完成研发面世的E9型大型号重威力手枪,有着不到两年的上市时间内就售卖出百万把的傲人数据。 现在,自己发明的枪口对准着自己,岳纯想自嘲地笑笑,但面部的肌肉却早已因为恐惧而僵硬。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自己优良作品的性能:对于一个射程可以达到200米到300米的手枪,在现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即便是八岁的男孩也能弹无虚发。更何况0.44M型重子弹会伴随着强大的后座力发射,穿透脆弱不堪的人体与骨骼,一旦击中,自己绝无生还可能。 “再见了小美人,”月光下杀手的一口黄牙在古怪的笑容中暴露出来,“我本应该好好艹你一顿再送你上路,可惜我还急着要拿钱去交房租。”那人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颇为遗憾的表情。 子弹上膛的声音让岳纯在暗夜的阴影下忍不住颤抖,街角的老鼠像是看惯了这样的画面,全无畏惧大摇大摆地从两人之间穿过。 而枪响声却将老鼠吓得乱窜,迅速拖着长长的肮脏的尾巴消失在黑暗中。 岳纯闻到血腥和火药交合的味道,一条猩红的小溪在暗夜中潺潺流淌。 ☆、亡途多舛   虽然依旧是春日,但夜晚的温度仍旧是阴冷中夹杂了潮湿,陆筝把外衫盖在了李欣欣的身上后又去河边洗净了手上的血污,卢衍则是安静地沉默着,望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三个人挤在一起取暖,卢衍最后把自己的外衫和中衣全部脱下给了陆筝和李欣欣,自己只穿着里衣抵御着春寒料峭。      其实最冷的地方还是在心里。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雷策似乎交给他了一个比从前每一项圣旨都更加严酷的任务,陪伴在陆筝的身边有时那种迷茫和挣扎让他不堪重负。      黑暗中陆筝的呼吸平稳,背靠着卢衍,她像是已经熟睡。李欣欣枕在她的腿上冷得蜷曲起身体。卢衍感觉到陆筝后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烫得他心底发慌。      他遇到了最难以捉摸的一个谜。      第二日清晨,李欣欣打着喷嚏从一夜好眠中醒来,陆筝和卢衍早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还买回了热腾腾的早点。      “好像又回到了念高中的时候,”李欣欣风卷残云一样将早点吞入肚中,还不忘舔了舔挂在唇边的芝麻,“老姐负责我的早饭午餐,什么也不用操心,真是幸福的时光。”      “SAT也不用操心么?”陆筝将热热的早点填满冰冷的空腹,似乎在昨夜发生的一切改变了她的心情,李欣欣也觉得现在的陆筝像是有些微妙的变化,可她又不知道这变化从何说起。      “什么是高中?”一直在低头吃着早点的卢衍突然插话。      “就是一个又要学习又要谈恋爱还要提防着讨厌的拉拉队长的地方。”提到拉拉队长时显然勾起了李欣欣不愉快的回忆。      “好了,吃完我们再去看看有没有船可以从这里出发,离开百溪向东,也就离开了岱国,应该不会再有麻烦了。”陆筝打断了李欣欣的回忆,将自己的外衫系好。      “我刚才已经问过了,”卢衍似乎一夜过后也有了转变,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面对突如其来不知所措,沉稳的面容下心思也愈发坚韧,“今日的百溪的花祀节,船只只有进没有出,今天想离开恐怕不容易,大概要等到明天才有离港的船只。”      “这地方讲究还真多,”李欣欣四周看了看,虽然仍是清晨,但码头已经忙碌了起来,大多都是卸货的劳力和一些摊贩,“不过为什么我们是在这里?”      “昨晚我几乎敲遍了所有客栈的门,没有一家有多余的房间,所有只好在这里将就。这样看来我们还得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不如到处走走,补充点东西?”看到这样的情景,李欣欣也没有心情留在这里游玩,那些乱哄哄的节庆她并不敢兴趣,之前没有机会去陆筝吹得天花乱坠的浮阙山看看她已经很遗憾了,不如到荆国四处转转,也好过窝在这样乱糟糟的地方。      陆筝点了点头,的确,得买一点吃的带在身上,而且她想买一柄匕首。之前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现在想来万事用手还是有些吃力的。      等到整个小城苏醒过来后,就像是节日里的疯狂,人们倾巢出动,大街上挤满了人流,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上摆了各种陆筝和李欣欣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可是她们被人流包围起来实在也没有心情四处好奇。      一个路口前的地方,三人挤过几个背着筐篓兜售花枝的商贩,看到一群人密集地聚在一个地方,像是围成了一个圆圈,里三层外三层,有几个官差在附近维持秩序。      看见了官差,三人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让路让路,乐大人到!”      又是一阵鼎沸的喧哗,陆筝看到对面的路口走来了更多的官差,可是官差中间围绕的那个人并没有穿着官服,反而是一身轻松随意散步一样打扮的年轻人,一脸的百无聊赖和不耐烦,颇为秀气又棱角分明的脸上显然是睡眠不足的模样,他打了个哈欠,跟着官差,眼神无意间和陆筝碰巧对视。      交错的片刻之后那年轻人又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在官差的驱散之下,如入无人之境地步入了那里外三层人头攒动的圈子。      “那边怎么了?”      “死了一个人。”陆筝回答了李欣欣的疑问,她似乎想起了这个地方,虽然当时漆黑一片,但对这里的模糊记忆却仍然清晰,她回忆起了昨夜自己的疯狂,不由得在脸上浮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之前自己竟然把这支插曲给忘记了!      卢衍想起昨夜陆筝回来时的模样,于是便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能看出真相来似的,陆筝倒是没有做贼心虚,她看着卢衍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微微一笑,算是承认了。      “你……”卢衍压低了声音,急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你怎么如此大意,尸体竟然还留在这里!”      “昨晚太累了,搬不动,更何况第一案发现场我又没留下线索。”      “要是我没猜错……”李欣欣盯着陆筝,两句话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你肯定没猜错。”陆筝肯定地说。      “幸好这地方没有指纹没有DNA,咱们仨又早晚会离开这里。”李欣欣想了想,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你干嘛……”她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再次压低声音,语不传外耳,“什么人又惹到你了?”      “在这里讨论这个不大好吧。”不等陆筝回答,卢衍看了一眼人群似乎有散开的样子,官差的声音像是在哄赶,他觉得还是先离开比较好。可是陆筝的坦然和沉着实在让他佩服,她几乎面无惧色的面对着凶案现场,像是无意间逛到了这里,甚至还能和李欣欣有说有笑。      “散了吧散了吧,好好的节日,大家不要在这沾了晦气。”      还不等陆筝说话,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淡淡传来,官差依旧在将围观的人群驱散开来,刚才那个一身青色便服的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欧阳捕头。”      “卑职在,乐大人有何吩咐?”      相比属下的毕恭毕敬严肃认真,这个乐大人却又打了个哈欠,他抻了抻胳膊,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似乎因为困倦眯得只剩下了一个缝隙,面若冠玉的脸上好像还挂着昨夜宿醉未醒的颓然。只是他的声音虽然懒散又随意,但每一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一点点本地口音清脆干净,丝毫没有神态上的疲惫。      “这人胸口上的足印不大,脖子上被手指穿透的洞口也纤细,凶手应该是个女人。他右手掌伸平   的姿势不对,双手也好像没有用上力,应该是没机会碰到凶手,可见凶手还是个厉害女人。还有,他身上的酒气现在还没消,又是正面受击躺倒在地,身上的银子又还在,看来不是寻仇和劫财,一个醉汉会在半夜突然被女人袭击?哈哈,估计凶手还是个貌若天仙的漂亮女人。这百溪城的漂亮姑娘甭管嫁没嫁人,我乐安都再清楚不过,还没有一个能有这样的身手做这样有伤风雅的事情。去吧,欧阳捕头,不必多问会不会功夫,只要去码头问问这两日有没有刚来这里容色出众的漂亮姑娘就够了。”      “是!卑职领命!”      “真是的,”乐安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皮,转身欲走,“一大清早就被公务缠身,老爷我好不容易能在醉颜楼陪琼枝小美人过个夜。”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筝看见乐安转身前的目光轻轻从自己的脸上划过,眸中并不懒散的隐约光芒像是一道弧线,轻轻越过喧嚣的长街。      “是啊,这里没有指纹和DNA,”李欣欣愁眉苦脸地看向陆筝,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可却有一个活得福尔摩斯。”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大家喜不喜欢我的新男配~ ☆、拦路非虎   铁匠铺的生意并不好。      这样的节日里大家都喜气洋洋,没人来买农具或是刀具,铁匠也只是留下学徒看着铺子,自己则带上了老婆孩子去街上逛荡。      学徒也是心猿意马,无奈没胆子违抗师傅的意思,只得垂头丧气地坐在铺子里,对着一堆冷冰冰的刀枪剑戟和锄头镰刀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      陆筝一行三人走进来时小学徒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这两个姑娘都格外漂亮,和时常来买农具还有菜刀的大婶相比简直犹如天仙。      “这时候还买匕首,合适么?”卢衍一路上都觉得心虚不已,时常的偷觑陆筝,可是陆筝的坦然却更让他心有余悸。刚才乐安的一席话他简直都要听出了冷汗,可不知为何李欣欣和陆筝却只是调侃了两句自己听不懂的话又按照原定计划打算前来买两柄匕首,丝毫没有收到影响一般。      “根据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凶器的购买渠道是作案前的步骤,查不出问题的,再说了,匕首又不算凶器,从刑侦的立场来讲,罪犯会极力避免出现在和案发相关的任何地点,他们全部都将注意力放在不在场的证明上。我还真不相信那个福尔摩斯大人会超出现代刑侦学和犯罪心理学的判断。”李欣欣笑着拍了拍卢衍的肩示意她放松,卢衍还是不习惯李欣欣这样娇小玲珑的身体和俏丽的容颜里有着一个他怎么都不理解的成熟灵魂。      陆筝抬手试了试所有的匕首,做工都差得很,从手感上就能分辨出含碳量的匕首实在是糟糕透顶。卢衍曾经的那柄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武器了,她实在不该抱有太多的期望值。      想到那柄匕首,陆筝的回忆被血色沾染又拉回到了虞宫的岁月中。      她曾经在宫宴上挑衅雷策手刃无辜,也曾经在宫宴后又杀人灭口,那些往事不知为何又突然历历在目了起来,像是忽然从心底破土而出的春笋,总是有着难以想象的生机和活力。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更喜欢那个爱上雷策前的灵魂,那段虽然艰险又疑云密布的深宫生涯现在看起来仍然惊心动魄,但却有着毫无迷茫的执着。      可是雷策又在她的记忆里算什么?      从最开始的欲望纠葛到后来的惺惺相惜,两个人的性格好像突然就一拍即合了,陆筝现在回忆起那些变化来都觉得有些突兀但却又显得顺理成章,好像一切都在潜移默化间完成了她最无从解释的心动。      她和雷策像是游离在时空中的两个孤独生物,各自追求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似乎也只有对方才足以和字句匹配。      也许是孤独的促使,也许是一时丧失理智的疯狂,但陆筝却发觉那些不可理喻都变得甜蜜起来。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李欣欣的话打断了已经沸腾的思绪,陆筝恍然回过神来,仓促的笑了下,又摇了摇头。      “果然你是在担心刚才的事?”卢衍看陆筝恍惚的神情,急忙想要出言安慰,却被李欣欣的一声嗤笑打断。      “她会担心那种事情?你真是白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了。能让陆少校神情恍惚的,也只有那个男人了。”李欣欣讳莫如深的笑着,倒是卢衍又沉默了起来。      “你真的决定了?”卢衍试探着再次询问。      陆筝将手上的匕首抛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又稳稳地接住,淡淡地说道:“不是决定,是成全。”      “你不担心公子的安危?”      “他既然豁出去玩这个游戏,想必心中有数,我信他。”      一时沉默,连李欣欣都感觉到陆筝表情的微妙。      “不行,”陆筝突然发话,卢衍一个激灵不料陆筝却把手中的匕首放下,叹了口气说道,“这家的质量太差劲,就算赤手空拳也好过用这些不顺手的家伙,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有名的铁匠铺子。咱们走吧。”      可是逛了一大圈,陆筝和李欣欣还是不满意所以铺子里的匕首,卢衍听着她们用一系列不知道哪里的专业术语品头论足,一头雾水。      中午时分三个人在人山人海的城中找到了一家不大的饭馆,老板是个有些胖乎乎的师傅,煮得一手好面,三个人狼吞虎咽吃了五六碗。      “今晚我们还要在码头将就一夜?卢衍不是说明日才会有船离开?”李欣欣揉了揉浑圆的肚子,没有形象可言地打了个饱嗝。      “几位可是来得晚了没有地方住宿?”老板的媳妇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收拾碗碟听到了李欣欣的话,于是发问道。      “是的,大娘可知道有什么客栈空着方便住宿?”卢衍见有本地人询问,连忙回答。      “客栈是不可能有了,几位恐怕是第一次来百溪,花祀节可是难得的节庆,这岱国和荆国的商人可都等着盼着这一年一次的好光景,你们想想,这人能少到哪里去?不过昨儿听我女婿抱怨说他的客栈有个客人中途退房住到亲戚家里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空余。”      “那就多谢老板娘了。”卢衍总算一改这两日的满面愁云,露出了一个笑容。      客栈的房间果然还在,只可惜就是一间房,老板又忙了一阵子在屋里用板子临时搭起了个床铺给卢衍,而后还应允少收他们一半的房钱,算是招待不周。      “老板。”在客栈老板出门前,陆筝突然叫住了他。      “客官还有事?”      “今日我在逛集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乐大人似乎在办案的样子,不过看起来很是有趣,我从岱国内陆到这里,还没见过这样的朝廷命官。”陆筝露出温柔又羞怯的笑容,这表情让卢衍诧异中还夹杂着脊背有些发凉。      “我们乐安乐大人可是百溪城有名的俊朗之才,从前那也是在朝廷里当过正二品刑部大员的官职,只可惜开罪了铭王,被派到百溪当了城守。他人随和有趣,又不为非作歹,虽然人是散漫又轻薄了些,但实打实是个好官,姑娘果然慧眼识英。不过嘛要说这乐大人还真是有些浪荡过了头,欢场上那些烟花女子他都熟悉得了不得,虽然人聪明机敏又生了副好皮囊,可还真不算是良家闺女能托付的好男人,姑娘也只就想想罢了。”      客栈老板谆谆善诱的话差点让李欣欣笑了出来,倒是陆筝彬彬有礼地道了谢,老板又叮嘱了些附近好吃的小店才离开了去。      “你这张脸还真是欺骗性够强。”老板走出去后,李欣欣乐不可支地倒在了床上,连卢衍也绽开了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别提了,”陆筝似乎有些烦躁地深吸一口气,“他提到铭王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差点背过气去,幸好关系不大,否则再招惹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住一晚就可以离开。”卢衍其实在听到铭王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整个人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起来,现在想想,果然是当初一连串麻烦造成的后怕。      于是李欣欣和陆筝又抱怨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冶炼工艺,而后才将一日的疲惫付诸于睡眠。有了昨夜的经历,不管怎样简陋的客栈都显得温暖可靠,可是卢衍却总觉得身下的木板有些冰凉。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点又结了客栈的账,三人来到码头上,果然往来的客商都两手空空没了货物,也愿意多搭往来客人一程赚一些余钱,卢衍找到一个荆国的商船谈好了价钱,三人再次登船。只是李欣欣又是一脸悲壮的神情,根本不在甲板上多停留就钻进船舱准备一路上昏天黑地的晕死过去。      风帆拉开一个灰黄色的梯形,陆筝看见行船正在驶离码头,而陆上正有一批官差在盘查巡逻,她仰起头看着湛蓝如洗的碧空,轻轻一笑。      不知道逍遥法外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      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码头已经消失在视线里,江水流速滔滔,沿岸也是绿意蔓蔓,少见人烟。      这时不知为何,船身一震,陆筝猛地向前跌了出去,幸好在后面刚刚给船主付完银子的卢衍眼疾手快,不顾船身震颤,慌忙冲到陆筝身后,伸出手在她倒下之前将她的身体拉了回来。陆筝靠在卢衍的臂弯里,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船身已经渐渐归于平稳,她松开刚才顺势扶住卢衍胳膊的手,急切地向船头的甲板上跑去。卢衍也紧跟着陆筝的脚步。      在船的前面一艘差不多的船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横在水路中,前面还有几条船只横七竖八地阻断了水路。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船主也慌了神,伸长脖子不断地张望,寻觅了一会儿似乎看见了熟人,连忙大声招呼,“佟老板!前面到底怎么了?”      被船主呼喊的正是左边船舷处不远一艘横过来的船只,上面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摆了摆手,大声回答道:“走不了了,昨天七横山塌方,乱石滚到了河里,水流一下子变浅,前面的船只全都搁浅了,现在大家已经派脚程快的人去报官,我去前面看了看,没有个十天半月,这水路是疏通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哦,对了~允许我做一个广告~新文开坑~欢迎捧场~ ☆、故人多谋      陆筝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难听话都骂一遍出来发泄,但是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也没有办法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城里沸沸扬扬在说水路阻断的事,许多和荆国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都急白了头发,反而是本国内的客商们认为能够大赚一笔。而大多附近来的人们都已经打道回府,客栈一下子稀疏了起来。而为了避免相处时间太长过于熟悉,陆筝一行三人最后决定不回之前的客栈,随便找了一家干净又宽敞的客栈,交了一周的店钱。      在房间内,不祥的预感越积越浓,陆筝来回踱步想要将这种不知为何反复萦绕在心头的烦忧摒除干净。然而奇怪的是,这种烦忧并不是她担心自己是真实凶手的身份被乐安识破,而是有关雷策。      “猜猜看我打听到了什么!”李欣欣一阵风一样飞入房间。因为担心陆筝过多露面会有麻烦,李欣欣自告奋勇去买些补给。心眼多到不知用在哪里的她也感觉有些微妙,于是便接着这个机会四处打探到了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消息。      陆筝也不掩饰自己的烦扰,她坐下盯着李欣欣的脸,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是关于铭王,”李欣欣喝了口水,急不可耐地说道,“这次岱国出兵是御驾亲征,可是很奇怪,竟然不是铭王陪同他皇帝老爸去进攻虞国,反而是铭王的哥哥也就是岱国的太子坐镇,你不觉得奇怪么?铭王手中的兵权被自己的父亲剥夺掉,雷晗也就没有了倚靠,你前夫和虞国看来这次也不算是天塌下来的麻烦。”      “所以我应该庆幸自己心足够狠没有回去?”陆筝苦笑了一下,旋即说道,“有第一就有第二,然后呢?”      “第二就是这山的塌方奇怪的很。”      “怎么说?”      “我仔细打探了一下,七横山的确经常塌方阻断水路,可是那都是在雨季,因为七横山本身是丰厚土质的肥沃山野,山上多有溪流又多栽种果树,所以只有瓢泼大雨引发山洪才会使得山体滑坡。可是这两日根本没有暴雨,而且我们在河上看到的情况是诸多石块阻塞的水路,山崩和泥石流可不是一个概念,也不是一种原因可以诱发,这你学过野外生存技巧应该知道。”      “如果是刻意为之,在这个时代也太兴师动众了一点。”陆筝皱了皱眉头,的确,如果都是石块那只可能是山体塌方,可是山体塌方又怎么会在这种多泥石的肥沃山壤出现?能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的事情,想必一定是大事。      “这件事咱们先放在一边。”李欣欣又喝了一大口水,陆筝又帮她倒满了水杯说道:“还有第三?”      李欣欣点了点头,用袖口抹了一下唇边的水珠说道:“这第三就是之前我们杀了的那个叫宁什么来着……”      “宁羽绯,她怎么了?”      “对,那个小丫头的家人正在岱国找她!”      “尸沉江底,死无对证,上哪里去找?”事情突然都碰到了一起,的确巧合的让人心焦。陆筝自己也喝了口水,仔细回想当时杀人灭口是否留下了证据。      “你别忘了,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岱国的钦犯,仔细想想,如果她真的是钦犯,那么她的家人又怎么敢放出悬赏在岱国大张旗鼓地寻人?这也太矛盾了!”      “除非那几个人并不是岱国的军人?不,可是从身材还有行事的风格判断,他们的确有这个时代军人的特制。”      “为什么一定要是岱国的军人?比如荆国?比如虞国?”      “荆国不好说,但是雷策抓这个小姑娘干嘛?”      “他还想过娶我呢!”李欣欣一回想起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的晴天霹雳,现在还忍不住后怕,因此她一直把陆筝当成是半个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一样看待。      “那是闻茹曼的老爸想要拿你去倒贴,和雷策有什么关系。”陆筝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豁达,否则不会一想到这一点还是怒从心头起,还忍不住庆幸宁羽绯已经烂在了江里,虽然李欣欣也不过是胡乱猜测。      陆筝的态度让一向阴险又狡诈的李欣欣露出了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而接下来陆筝狠狠地把她的脸按在了桌面上,砰地一声,卢衍听到动静急忙从隔壁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陆筝松开手又轻声地拍了拍手掌,对着卢衍笑着说,“这几天不要到处乱逛,多事之秋,少惹麻烦。”      卢衍的确听话,在屋子里闷了两三日都不出去,只是李欣欣实在坐不住,于是顶着肿了半边的左脸仍然四处闲逛,从她带回来的消息里,似乎乐安仍然只掌握了从前的那些蛛丝马迹,而恐怕搭载自己来到百溪城的船家早已经离开,到达时又是深夜,恐怕没有人看到过自己的行踪,想来这件事也注定要不了了之。      只是航路断流的事实在是始料未及,陆筝感到这其中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而最让她欣慰的还是远在虞国的雷策也许这次面对的,并不是那么可怕的敌人。      雷策曾经说过,只要不是雷晗,他不在乎江山落在谁的手里,雷家的人必须死得干净彻底他才能高枕无忧,而雷晗的盟友是铭王,二人因为共同的利益走在一起,这其中的阴谋就像是五角大楼和白宫里的秘密,陆筝没有心思能够猜出其中复杂的龌龊。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不要问了,陆筝,这些都和你毫无关系,你应该庆幸才对,你永远不会想知道的。”      想起当时的对话,陆筝仍然不知道雷策到底是何目的,他想要毁灭虞国,毁灭雷家的社稷与多年经营,但是怎么做?外敌入侵时不予抵抗?可是他曾经抵抗过,甚至在遭到致命一击时力挽狂澜。到底是什么计划?      陆筝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和雷策有关系的事情,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她已经坦然地向自己承认,这颗心今生今世恐怕只能为雷策牵动情长。      不过她还是要留在这里,继续走自己的路,感情的事或许会影响人生,但终究难以动摇她的灵魂,陆筝不知道这是残忍还是无奈,她学不会为别人改变,学不会在爱情里如何奉献。      李欣欣的脸消肿大半是在第三天,陆筝为了赎罪每天给她上药,听她话痨,三天之后红肿消了大半,李欣欣说话也清晰多了。      “那个福尔摩斯大人看起来也是徒有虚名,要是真的能耐你被困在城里这么多天,早就能找到了。”      傍晚的时候,陆筝三人在客栈的一楼吃饭,李欣欣酒足饭饱之后慢条斯理地说到。      “不论如何还是早点脱身的好。”陆筝始终觉得这个乐大人并非善类,她不想过多纠缠。      “不是说这两日水路就能通畅?我们再忍耐一些时日就可以离开了。”放下碗筷,卢衍淡淡说着,他心中也有些忌惮这个来路不明的乐大人,但凭他和铭王之间的瓜葛,这个人就足以让他们有所提防。      “不用两日,水路后天就能贯通。”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一颗炸弹,陆筝三人猛地回头,发现竟然在自己所在的桌子不远,乐安穿着一身绀青色的便装,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那里。      卢衍刚要起身,他的胳膊就被陆筝抢先一步按下。      乐安恍若不觉的样子,大摇大摆走到陆筝身边的地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着看向陆筝一饮而尽。      “你做出阻拦河路这样大手笔的事情,又找到这里还不带士兵,说说来意吧。”心中的迷雾像是瞬时消散,陆筝直视着笑意悠然的乐安,虽然有些忐忑,但也极快做出了反应。这件事原就是自己估计得太简单了!      “常说贵人多忘事,现在才知道美人的记性大多也不好。”一只手撑着脸边,乐安抵着胳膊斜倚在桌子上眯起狭长的凤眼微笑,两边翘起的嘴角有着戏谑的弧度,明明是这样的危急时刻,却没有半点的攻击性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见过?”      “在虞宫的祈年殿夜宴上,”乐安倾身将唇凑到陆筝耳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可怕,他另一只手悄然地搭在陆筝的肩上,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深不可测,“娘娘眼见着狰狞的人头却面不改色的倾国之容,乐安永世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百合,男主,男配,一章给出筝筝三种选择,哈哈哈哈哈哈!!! ☆、试探情挑(上)   这种微妙的恐惧像是又回到了虞宫的时候,只有雷策和陆筝用这样的神态说过类似的话。      陆筝微微偏过头,她和乐安的距离如此之近,两个人的呼吸亲密却又平稳,甚至乐安压在她身上的手都感觉不到重量和压力。      刚才乐安的话声音不大,但李欣欣和卢衍却都听在耳中,想必李欣欣的面色沉重冷静,卢衍却猛地站了起来,两只手上的关节因为紧握而微微泛白,整个人像是即将离弦的箭一样,精神紧绷。   但是陆筝却笑了。      紧接着,乐安也露出了更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危险的环境下更能激发出冷静,这无疑是在形容陆筝。虞宫最初那些和雷策相爱之前的“情趣调剂”已经无与伦比,纵使眼前这个一样有着一副好皮囊的男人再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陆筝完全有自信能够从容应对。      和雷策比,你还差得远!      陆筝想笑着说出来,但还是隐忍不发,太嚣张终归不是好事。      “你们两个就打算保持这个姿势在这里一直说下去?”李欣欣悄然把手搭在卢衍的胳膊上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坐下,而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神余光无意飘向门外,确定是否有人跟来。她始终保持着脸上自然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慌乱和闪烁其词。      “这个小美人我倒是没见过,”乐安收回了手和视线,与笑靥如花的李欣欣对视,“只可惜太小了。”      “你是说胸还是人?”      陆筝觉得是个人都得被李欣欣噎死回去,她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到底这次自己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男人也被这话吓得目瞪口呆,到底乐安是风月老手,惊异之后抚掌大笑起来。      “果然是跟着娘娘的人,年不及笄的闺阁姑娘都这么出口不凡。”      “你不用这么称呼我,”陆筝收回笑容看向乐安,“如果我还是当日的沈净云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旁的我不在意,我只知道娘娘再次出现在乐某眼前,那一定是天意,因而更不能辜负这老天着一番眷顾,不如我们好好叙旧如何?为显诚意,乐某不才,已经只身前来,娘娘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不是么?”      起身后,乐安伸出一只手做出了请的动作,虽说是请,但看起来轻佻的很。可是陆筝并不在意,她心中忐忑的是此事会否和雷策有关?可是乐安与铭王之间是有过节的,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她并不清楚,陆筝虽然镇定,但并不是心中有底,揣测总是能加剧忌惮,陆筝虽然不想,却也无能为力。      卢衍完全放心不下陆筝单独和乐安相处,可是乐安摆明了是要私谈,他正欲跟上,却不料被李欣欣拦了下来。      “陆筝没问题的。”      这一句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卢衍想到从前陆筝的所作所为,虽然仍旧很难宽心,但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再度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客栈老板殷勤的和乐安打着招呼,又狐疑地看向陆筝。看来乐安在生活作风上的名声实在差得很,陆筝虽然心里知道但也并不因为此时气恼,她闲庭信步一样步上楼梯推开房门,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当时被铭王还有雷晗挟持的日子,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失去自由。      看来她这辈子因雷策而起的麻烦是注定无法摆脱了。      心中的怃然渐渐弥漫开来,陆筝用低头整理鬓发来掩饰自己想到雷策时眼中的无限缠绵。      房间内的气氛并不尴尬,乐安自如地坐在床边打量着陆筝,他并不急于开口,反而是颇为玩味的等待陆筝说些什么。      “我并不比其他女人多些什么,”看到乐安的眼神,陆筝冷冷一笑说道,“现在可以谈谈塌方的缘由了吗?”      “当然,”声音好像初见时那样有些懒散,乐安的牙齿整齐而洁白,笑容中有着几分肆无忌惮,“火药这类东西并不难弄,几个亲兵也足以成事,我之所以这样劳师动众也不过是为了留下你而已。那日在街上重逢我百般惊讶,虞帝的诏令里你因叛乱而亡,又怎么会再度出现在岱国小城的街道上?那个人命是你还是那个有趣的小姑娘所为也已经不再重要,我不会追究,百溪城里我清官的名声不赖,一两件无头公案还不算麻烦。你看,这算不算诚意?”      “你想留下我帮你什么?”      “先讲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虞帝雷策当真舍得?”      又是这句话,这句话铭王说过,雷晗说过,现在又一个人再说,陆筝觉得心口像是沸腾了一样,她凝视着笑意浓厚的乐安,声音泠然:“这件事与你毫无干系,如果你没有正事,那等河道通畅我便会离开这里。”      “这当然是正事,因为我设计阻塞河道不止是要留下你,还有另外的故人。”      “谁?”      “铭王和雷晗。”      山崩像是出现在了脑海中,这是陆筝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名字。      看到陆筝紧绷的神色,乐安笑着起身走到她跟前,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在被陆筝灵敏地闪躲开后他也并不懊恼,依旧笑着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不用害怕,这次我是你这边的。”      “你不是。”直视着乐安,陆筝的目光中暴露出凶狠,她此刻戒备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杀念一动便不可收拾。如果乐安真是这么大的麻烦,她愿意在那两个更大的麻烦出现之前将他彻底解决。      无论什么代价。      只要之前的痛苦和无奈不再重演。      “不要激动,相信我比相信暴力要实在得多。我和铭王的过节或许你不知道,不过我的确和他不是一路的人,否则当然又怎么会刚才虞国回到岱国就被贬官至此做一个小小的城守?我是太子殿下的朋友,他的敌人自然就是我的敌人,这样看来,我们的敌人惊人的相似,这又是上天给你我二人安排的迷人巧合,不是么?”乐安似乎没有一点畏惧陆筝的意思,虽然他眼中的陆筝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不清楚你们岱国的事,也不想清楚。我是铭王和雷晗敌人,但他们不是我的。如果我想要除掉他们便不会四处奔逃,”说到这里,陆筝蹙起了眉头,为何乐安会知道铭王与雷晗和自己的关系?她停顿了片刻,既然已经如此,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你还知道多少?”      “全部,”乐安推开客房内的窗户,一阵凉风卷着轻薄的雨丝跌入窗内,铅灰色的天空滚过浓密的乌云,像是铁流淌过一派表面宁静的苍白。乐安回过身,就这样抱臂倚在窗棂之上,缓缓说道,“铭王身边有太子的眼线,太子知道的事情我必然知道。他们两人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指摘的,人这辈子谁没有个就算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的目的呢?不过太子殿下和我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虞国灭亡难道不是岱国上下同心同德的事?”      “灭亡有很多种,铭王和雷晗希望能够杀掉雷策然后由雷晗继位,这样将来在皇位的争夺中铭王能够多一个强大的盟友,而雷晗能够报当年之仇。我和太子殿下自然都希望雷家上下鸡犬不留,虞国国土并入岱国,当然,也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不过就是为了铭王毫无军功可依仗,没有后盾可言,太子殿下自然不用如履薄冰艰难度日。”      雷策,你想要的是后一种吗?      心声最容易出卖一个人的弱点,陆筝表面平静但内心已经起伏,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对乐安不言自明的计划动心。可是这似乎只是天方夜谭。      “连雷策都与我毫无瓜葛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陆筝不打算将雷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暴露,她的伪装一直都算成功。      “那好,”乐安直起身来,若无其事地向门口一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既然这样我不如告诉铭王你人在这里,反正事情也没得转圜了,不如我卖他个人情,以后也不用守在这个边陲小城了。河道疏通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想来以铭王殿下的雷厉风行,这短短的时间内想要捉你大概绰绰有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太长,分上下吧~~~下章更精彩~不要错过~ 哦,对,明天是周四,周五精彩放送! ☆、试探情挑(下)   “你在威胁我?”      这一瞬间,陆筝再次动了杀心,她一只脚已经微微向后抵住地面做好了准备,只等大脑下达最后的命令。      “这是在帮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乐安转过身,还有一步就要接近房门时停了下来,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光彩照人却并不危险,甚至容颜娴静乖巧,安然地在雷策身边,那时我很好奇,传说中宫宴取人性命的嗜血狂妃竟然是这般模样。”      无视着陆筝显而易见的杀意,乐安竟然笑着开始叙叙回忆起往事,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语调不急不缓,眼神却仿佛跃动着色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可是当我看到那一个个狰狞的头颅时也不由得心惊胆颤,但你,你面无惧色,甚至都没有一丝讶异。你笑着看向雷策,对,就是笑着,头微微的偏向一侧,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着,眼睛里像是绽开了烟火。我没有骗你,这一幕都乐安注定永世难忘。但不知为何看见现在的你我却有些失望,曾经光彩照人的祸国佞妃变成了抱头鼠窜的杀人凶犯,没有了虞帝雷策,你难道就如同失去了光芒的明珠?”      “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自己最清楚,眼见并不一定为实,你觉得没有雷策的我与往日不同,殊   不知我牺牲了多少才换来今日的自己。在我的家乡有一句智者的名言,‘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的睿智所无法想象的。’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却很难做到,乐大人的睿智我已经见识过了,但是我的人生和灵魂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价值所在。”      能只用语言就让陆筝如此生气的人少之又少,她说完之后紧抿嘴唇,暗中懊恼到底是哪句话碰到了自己的底线,她不应该这样冲动,但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事情显然已经在向微妙的方面发展。      “你和铭王还有雷晗的关系,我不难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没有死,铭王身边的死士并不全是忠勇之辈,若要人不知,那还真是强人所难。所以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不难知晓,那次是雷策救了你,对不对?你打算怎么报答君王的救命之恩?就像这样,再次落荒而逃?还是和我一起,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置之死地?”      “为什么是我?我现在没有权力没有身份,不过就是一个亡命之徒,能帮你什么?”      “杀了雷晗。”      乐安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他长眉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欣喜而轻扬上挑,显得双眼更加笑意渐浓。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杀了他?”陆筝没有惊讶,她从之前的对话中摸出了一些线索,这并不足以让她意外。杀死雷晗对乐安还有岱国太子的好处不言自明,更何况对雷策也百利而无一害,她不想贸然拒绝,也不想委屈接受,只得继续试探,想要更加无限的接近真相。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乐安哈哈一笑,向陆筝走进了两步继续说道,“所以我只是好奇而已,听闻当年的云妃娘娘在夜宴之上仅凭借虞帝的一句话便血溅三尺手刃身侧的无辜妃嫔,乐某深感遗憾,又听闻铭王在虞宫中的眼线也是娘娘亲手击杀,还有韵妃闻茹曼的死也与娘娘瓜葛不浅,所以娘娘就当乐某只是好奇而已,如何?”      这是一个圈套,陆筝告诉自己。在最开始街头相遇,认识自己这张脸的乐安就已经做好了筹谋,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直到今日才发觉已然身在他的股掌之上。可是与之前被挟持不同,乐安似乎并没有用强的意思,他一直在用语言诱导自己做出选择,以一个合作者的姿态站在对面,只有当自己暴露出完全拒绝的姿态时,他才将真正目的暴露出来。      但是陆筝承认自己为他的计划动心,杀死雷晗并不是一件坏事,雷晗和铭王的存在总让陆筝心有余悸,之前如果不是忌惮这两个人的势力,她也就不用在遇到宁羽绯后一定要匆忙逃出岱国,是不是雷晗一死万事一劳永逸?陆筝想要谨慎为之,可跃跃欲试的心跳却骤然提速,上次让自己如此兴奋的事情还是在深夜将十指插入那个不知好歹的醉鬼的血肉,主动的疯狂果然比被动的接受更让人沉沦。      不,不行!      就算雷晗死了,乐安和岱国太子的目的也会奔向雷策,虽然现在的情形在向着雷策之前透露给她只言片语中的计划发展,可是这事情本身有着很大的疑团。      雷策!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我到底怎么做才能既保全自己又不至于危害到你?      沉默徘徊在屋子内,这须臾的冷静让陆筝做出了选择。      她不能轻举妄动。      “很多聪明人都是死在了好奇之上,”心中拿定主意的陆筝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这笑中有着温柔和委婉,她似乎又回到了在虞宫和阴晴不定表里不一的大魔王雷策周旋时,那个惬意中还带着挑衅的自己,“我不值得乐大人罔顾生死来赌这一次。今日我们已经聊的够多,如果乐大人想要将我双手奉上送给铭王,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困得住能逃出虞宫的女人。”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冒这个风险,漂亮女人的獠牙就像是夜晚的鬼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掐断你的脖子,即便是在某个地方的街上。只是我既可惜又不甘心,于是才生出这样多的聒噪来,沈姑娘不要因此误会在下才好。”乐安像是一只狡猾的变色龙,他油腔滑调的样子像是在调戏民女,刚刚那有些危险的神色此刻不知隐藏到哪里。      可是正当陆筝准备在心底暗暗松一口气时,他却突然踱步走到陆筝身前,语言亲昵地低声絮语。   “其实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么多话,因为我今日刚巧约好了和人喝茶,现在想想时间应当刚刚好才对。”乐安微微扬起的下颚让陆筝感到不安,除了雷策,也是很少有人用一个动作就能让自己忍不住战栗,她觉得事情不对,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如果李欣欣在她一定能马上看出问题所在,但是此时此刻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乐安再度走到窗前欠身向外,不顾雨点溅落到他绀青色价值不菲的衣服上,张望片刻后他笑着向陆筝招手,轻轻地说道:“来。”      陆筝本来就离着窗子不远,心中疑窦难解,她觉得这似乎是一个诱捕的圈套,但又不像一个全套那么简单。事已至此,再没任何必要有所顾忌,陆筝走上前去,乐安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条件反射的抵触情绪让陆筝马上做出想要躲闪的姿态,但就在这一瞬间,陆筝的目光掠过窗外,全身的血液伴随着瞳仁的凝滞而凝结,心跳突兀地回荡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      “准时守信的男人都不会太差,你看,咱们共同的敌人总算够得上君子二字,不知道他们看到你我二人共同出现时会否仍旧这样翩翩玉立,神情依旧?要不要和老朋友先打个招呼?”似乎感觉到陆筝的轻轻颤栗,乐安的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量,他的手掌覆住陆筝看起来有些单薄瘦削的肩胛,说话时低下的头刚好随在她的耳侧。可是陆筝根本无暇顾及乐安轻薄的姿态和挑逗的语调,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      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都已经替你打算妥当。只要你帮我这一次,那么河道畅通之日就是你离开百溪之时,从此天高任鸟飞,再无今日之烦扰。”      这话现在听来充满了蛊惑,陆筝却无法将自己的眼睛移开。      窗外正下着淋漓的蒙蒙细雨,雨线轻盈地好像蚕丝一样柔弱无骨,细细密密交织在暗色的灰空之下,几颗柳树无精打采地随风摇摆着翠绿但还并不浓密的枝叶,偶尔一两声鸟鸣穿梭在不知什么地方,显得雨声细碎,静默绵长。      而客栈外的甬道上行人极少,大门正对着几家小店里也是没有半个人影。      可是却有两个人,迈着平稳的步子向客栈走来,身长玉立的姿态和姣好的衣饰因为俯瞰而暴露在了绸伞之下,烟雨即便再怎朦胧,陆筝也不会认错。      那是铭王和雷晗在向客栈缓缓走来。       ☆、谜障重重   似乎人在被窥视时都会有所感觉。      陆筝看见绸伞下的雷晗抬起了头,那一张与雷策神似的脸在蒙蒙雨丝中扬起,视线相对的一刻,陆筝眼中是一片死寂,而雷晗的眼中则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不打个招呼么?”      乐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耳边响起,陆筝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还打着乐安的手臂,心中像是被一团烈火吞噬,愤怒熊熊燃烧了起来。      但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陆筝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头脑和算计如果不够,那么冷静就是最好的武器。乐安并不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他只是想要利用自己除去铭王和雷晗的同盟。      在烟雨中久久站定的雷晗一直仰望着陆筝,他们的目光坦然对视,愕然和冰冷交织。陆筝想从这张熟悉的面容上找到雷策的影子,只有雷策才是此时此刻她在苦海挣扎中的唯一慰藉,无论是对自己的交代,还是对雷策的情谊,她都要赢下这一次。      绝不能输。      陆筝想起了第一次实弹射击时,她幻想子弹穿过人体时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金属和火药搅动血肉,带走生命,她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却又不得不隐藏心迹装作很紧张的样子。还有她为了保证任务完成射杀战俘,子弹穿过那人后脑的一瞬间,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报告里应该怎样用清晰的词语描述这个“意外”。      那个陆筝现在在哪里?      陆筝听到心中有个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回荡。      “目标不变,但筹谋总要跟得上变化。”      这是雷策曾经说过的话。      嘴角因为兴奋而轻轻上扬,陆筝知道这一幕会被雷晗看到,但乐安恐怕仍旧沉浸在得逞的喜悦中。      她从窗前转过身,快速的动作几乎卷起了一阵细碎的风,乐安不规矩的手被她甩开,陆筝两三步走到门前,回过头来冷冷问道:“是不是我杀了雷晗就能顺利离开这里?”      “当然,我说话算话。”      乐安也回过身看向陆筝,眼尾因为笑容有一些自负的弧度。      “好。”      陆筝拉开门,向外跑去。      “你疯了?现在?”      乐安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拔腿追了出去,客栈二层的木质地板被两人快速的脚步敲出了一连串的闷哼。      陆筝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向楼梯飞奔,乐安在她身后神色骇人地继续说道:“不是现在!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今日只是我安排的一次会面,并非要你……”      陆筝走下楼梯来到客栈不大的厅堂中,铭王已经走了进来,卢衍和李欣欣戒备地一齐看向他。而陆筝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可是她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甩开了身后的乐安,越过了李欣欣和卢衍,与铭王擦肩而过。      她的目标是在铭王身后几步,仍然撑伞立在雨中的雷晗。      陆筝身上散发的气势让铭王都愣了一下没有来得及拉住她,等到铭王感觉不对转过身来时,陆筝已经走到了雷晗的面前。      而乐安则完全傻了眼,呆立在客栈中,凝视着门外即将发生的一切。      雨点坠落到身上犹带着春日里料峭的寒气,陆筝猛然回忆起似乎当初在闻茹曼死后她狂奔到皇后宫中寻找雷策时,身上满载着冬日里第一场纷飞的雪花。      这一次,不只是为了雷策,还有自己。      雷晗的瞳孔中像是跳跃着自己的倒影,明明应该感到狐疑的他此刻却带着温润的笑意,慢慢将伞从自己的头顶,移到陆筝的上方。      “你是来杀我的吗?”      声音好像和雨滴搅在一起,变得模糊又不真实,看着雷晗的陆筝眼前浮现起了雷策的样子。   冷静,冷静。      “要杀你的人是乐安。”声音已经率先镇定,陆筝松弛着手掌不让握拳来澎湃心跳的节奏,人的肾上腺素一旦上升就再难恢复理智。      “我知道,”雷晗笑了笑,雨滴已经沾湿了他整齐束起的头发,“可是我还不想死,怎么办?”      “你有武器么?”语调轻巧,不传外耳,陆筝觉得只要雷晗对她还有哪怕一点的心思,这计划就靠谱的不能再靠谱了。   这个问题似乎和预想的不一样,雷晗一愣,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   话音刚落,陆筝的手便扫了出去,伴随着侧身时的旋力,她整个身体都用上了力气。雷晗移步闪身,陆筝却又如影随形地跟上,她的身体好像被上了紧绷的发条,突然就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可是只有雷晗看出了问题,当他觉得陆筝的招式有问题时,陆筝已经扑上了他,一只手紧紧地扳住他的肘关节,另一只手抵在他心口的地方。      这时,陆筝也感到了带着寒意的坚硬金属停在自己的腰间,那是雷晗迟疑的杀意下,犹豫不决的匕首。      几乎是在同时,陆筝咬紧了牙关向腰间的兵刃上撞去,她告诉自己不要恐惧疼痛,忍耐者往往能够最先抵达胜利的彼岸。可是却没有疼痛传来,金属利刃刺入肉体应该是尖锐的剧痛,可武器在自己发力的一瞬间好像斗转星移不知所踪,她的计划显然落空了。      这次轮到陆筝惊讶地看向雷晗,而雷晗脸上好像洞悉了什么的笑容让她突然忐忑起来。这忐忑还来不及蔓延,金属锋利的寒凉突然出现在咽喉处,陆筝感觉到身体被扳了一下,而后整个后背都靠到了雷晗的怀中。      “放开她!”      是卢衍第一个冲了出来,李欣欣觉得不大对,可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她跟着卢衍跌跌撞撞跑了出来,雨滴打在雷晗横在陆筝脖颈前的短剑上溅起一片细小的水花,绸伞已经滚落到一边,兀自地打着转圈。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可是这时间却足够乐安冷静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陆筝,终于明白了她的目的。      “我只是想和皇嫂说句话而已,”雷晗熟悉的声音好像就徘徊在耳边,陆筝还听见他快了几拍的心跳,“但却不想这么多人打扰,今日之事乐大人费心了。”      “岂敢,最费心的还是娘娘。”乐安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可能已经失败了,雷晗和铭王再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只要陆筝有机会和雷晗独处,她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会将很多事全盘托出。      这并不是最聪明但却是最有效的法子。      但仅仅聪明还不够,她的心太狠,狠得与这并不完全的聪明手段相加起来就是致命的破坏,他看着陆筝在雷晗的利刃之下面色平静,自己也不禁发笑了起来。      李欣欣是在看到乐安的笑容之后才明白了事情或许是怎样一回事,她悄然站在卢衍身后,拉住他衣衫的后襟,在他的后背上潦草画了几笔,而后看向陆筝,轻轻地点了点小巧浑圆的下颚。      “我在这里等你。”      最后发话的人是铭王,他看了乐安一样,皱了皱眉头,那狐狸成精一样的笑本以为把他赶出都城就再也看不到,不料却在出使荆国的途中被困在小小的百溪城中。他觉得塌方的问题有些古怪,正巧这时乐安竟主动想要会面,却不料遇到了故人沈净云。      陆筝是个不大会演戏的人,她努力回想自己曾经怎样和雷策周旋保全性命,可是想到的竟然还都是那些曾经可怕现在看起来却格外温情又刺激的硬碰硬。她被雷晗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苑,百溪城多水多溪流,因而许多依水而建的清雅街苑随处可见。      只是今日的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流也不如往日之多。      避雨的凉亭下,陆筝使劲儿拿着已经潮湿的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雷晗则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没想到你能反应那么快,”陆筝觉得自己应该尽量自然,她擦好了脸上的雨水之后径直看向一旁的雷策,“本来还以为我至少得挨上一刀才行。”      “你这次又是被乐安威胁?”似乎陆筝总是在被威胁着,雷晗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丝帕,递给了陆筝,头一次看见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用袖口抹脸,可是这一切发生在沈净云的身上,他不知为何却并不诧异。      “算是,也不算是。”      “哦?怎么说?”      “你可知道他要杀你?”陆筝也没多想接过了丝帕,虽然这上面也有一些潮湿,但总算好过湿漉漉的袖口。      雷晗皱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道:“百溪是铭王的地方,谅他也敢?”      “他是不敢,可我敢。铭王身边有他和太子的情报人员,所以他知道你们几乎所有的事情,还包括我并没死的真相。”      “情报人员?”      “就是探子。”陆筝回忆了一下乐安的说法,探子应该就是情报人员的意思无误。      “你是说他想利用你来杀我?看来你现在不只是雷策的软肋,也成了我的弱点。”雷晗的笑容显然是自嘲,可是陆筝却没心思体会他复杂的深意,她不耐烦地又抹去了额头上的水珠,甩了甩手继续说道:“我也是才知道岱国之中这么多麻烦的事情,铭王和他哥的事我不感兴趣,只是现在你不能死,所以我被逼急了只好出此下策。”      “是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还是在为雷策着想?既然如此,他救了你,你为何不和他回宫?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我想象中那样钟情于他矢志不渝?”      “你的问题太多了,”看着雷晗灼灼的目光,陆筝不想提起雷策激怒这个心理一样不大健康的弟弟,“和乐安有关的我可以回答,私人问题就算了。”      “我为你感到惋惜。”雷晗低下头轻轻一笑,像是冷风掠过水波漾开的涟漪,陆筝皱了皱眉,淡淡道:“那么多人要杀的都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惋惜的是,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雷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后台抽风的要死,能不能更新上看天意吧…… ☆、一言不合      诡异的话题似乎让陆筝有些恼火,她不想和雷晗讨论雷策,这让自己有一种不舒服的压抑感,她在侧目凝视雷晗片刻后,声音有些清冷地说:“我想乐安阻碍水路不单单是为了留下我,你和铭王不能顺利成行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这次他和那个太子志在必得,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我的确没想到乐安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对我动手,却没有想到你竟然在这里还被他挟持,不过你为什么要逃避我的问题,这个问题让你困惑还是愤怒?”看着陆筝的双眼,雷晗说话时感觉到了那逼人的目光,他明白自己在苦笑,可是心中竟然又一丝无法掩饰的幸灾乐祸。      除了他,没人知道雷策的计划。      而雷晗更清楚,即便自己这样激怒陆筝,也无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这么做,他想知道陆筝在知道雷策的计划后会如何抉择,但更害怕她知道后真正做出选择。矛盾是痛苦最强大的盟友,但也只有这样,他才觉得是彻彻底底的报复。      很奇怪,陆筝怒极反笑,她快速地偏过头去哂笑了一声,又慢慢轻蔑地移回了目光,静静地盯着雷晗:“要是你真的有本事杀了雷策再来和我说这些话也不迟。”      “你会为他报仇么?”      “不会,”陆筝向前一步,“要是有那么一日我真想杀你也是为自己出气。”      “看来我们还是多说说乐安的事吧,至少在这方面你会表现得如我所愿聪明一点。”雷晗也没有愠怒的意思,他笑着看向陆筝,两个人在沉默中对视了半晌,雷晗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然扑乱了节奏,他看见陆筝的衣衫领口因为湿透而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印出了肌肤雪白的痕迹和锁骨精致的凹凸。      陆筝不想因为雷晗的话气恼,这件事她既然冒了险就一定要成功,只要雷晗不死,那也算是自己无形中帮了雷策和自己。她没有注意到雷晗因为尴尬而偏过去的脸上带了诡异的潮红,兀自地说道:“即使是这件事我也只会到此为止,乐安和你们的纠葛本来就与我无关。更何况你现在也不会贸然绑架我再去要挟雷策,因为如果这时雷策一旦分心就会让岱国获胜,太子自然是第一功臣,铭王岌岌可危,没了铭王的支持,你在那里将再无立足之地,更何况虞国灭亡,你对铭王也再无利用价值。所以现在你最好是不让我落在乐安手中,帮我平安离开岱国。”      要挟人的感觉果然要比被要挟好得多。这个计划陆筝是情急之中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她明白想要让自己脱离苦海的最好办法就是双方面的利用,岱国之中复杂的权力争斗她不得不将之拼命地和自己扯上关系,虽然是无奈之举,可还是目前她能想到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果然,一涉及到你自己的安危,你的能耐马上就来了,人也牙尖嘴利起来,”雷晗不去看陆筝的脸,声音故作轻松的说着,他侧过去的双眼盯着亭子外水洼被雨滴溅起涟漪,眼中也都是一片水纹荡漾,“即便没有我,铭王也不会坐视你落入乐安还有太子手中,你放心好了,想来离开这里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乐安乐大人能网开一面。”      “在我家乡有一句话,叫‘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希望这次我们都能各取所需,然后再不相见。”陆筝曾经仔细思考为什么自己这样厌恶雷晗的缘故却一无所获,现在想来一定是被威胁时那种无助的惶然让她记住了这种出自本能的厌恶,可是雷晗的今日似乎就像是雷策的昨日,她现在看着雷晗时总是忍不住想到雷策,如果自己遇到曾经的雷策,会不会也是像现在这样,在惶然中充满了厌恶?      雷晗和雷策终究不是一样的人,但雷晗口中雷策的真正计划到底是什么?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可是这时雷晗却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陆筝不想后退,可出于自卫的本能她又不清楚雷晗到底想做什么,也许是刚才一时激愤的话惹怒   了他,真是可笑,现在即便是他们两人大打出手,雷晗也未必有本事制服自己!想到当时自己从楼梯上故意摔下小产,雷晗和她一起躺在床上时说过的那些话,还有他亲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陆筝觉得自己还是示弱一些才更加妥当。      于是她向后撤了一步,抿紧了双唇。      气氛从刚才的针锋相对到尴尬只需要一个动作,雷晗停在陆筝身前,伸出手想要抚摸她这张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可是却被陆筝在半空中截了下来,死死握住手腕僵持在她脸边不远的地方。      “果然不像上次一样,”雷晗没有回击却也没有收回手的意思,不见了刚才的尴尬,他直视着陆筝眉头微蹙的神情,眼光落在那张本应该柔和娴静,此刻却有着莫名戾气的脸上,“你一旦有本事飞了起来,就再也不顾或许会折断翅膀了,对么?”      “雷策都做不到的事你更想尝试,对不对?”陆筝不回答反而是反问,她知道雷晗对自己或许有真心但更多恐怕是渴望对雷策的报复,所以自己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所欲为。      “我倒是觉得雷策真的让你为他收敛起羽毛,可他应该把你关在笼子里,”雷晗的声音已经不是刚才那样舒适温润,他突然成了曾经自己见过的恐怖模样,瞳仁中的光彩变得晦暗却炽热,“性子再烈的鸟儿关上几天或许还嚷着扑棱翅膀,可是几个月,一年下来,它就温顺得好像从小就生活在笼子里,每天跳上跳下只等着主人来喂食和逗弄,只可惜雷策太过娇惯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所有喜欢你的人都愿意用同一种方式得到你?”      “你当然可以一试,不过我看成功的几率比你大仇得报还要低得多。你想和你哥哥比,做梦吧!他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确,我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分开,对彼此残忍无情,但你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只是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分开也并不是误会与彼此厌弃,因为你只想着掠夺别人得到的东西,就像我,就像整个虞国。但你做不到的雷晗,我和虞国也许都会毁灭,但那也注定和你半点关系都不会有!”      陆筝明白自己的弱点之一恐怕就是在关键时刻控制不住情绪,特别是面对曾经的雷策,现在的雷晗,这种情绪起伏总是很大的情况时。      就像现在,她一时激愤,成功地激怒了雷晗。      雷晗发力的时候陆筝感到了愤怒之下可怕的爆发力,但现在的自己也是怒火中烧。雷晗的意图被她识破,陆筝抬手就是一击打算迫得他回身闪避,可这一拳雷晗却根本没有躲开,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看起来清秀淡泊的脸上。      关节都吃痛的陆筝完全没有料到,就在她神色一滞的瞬间,雷晗紧紧地用双臂缚住了她相比之下娇小的身体,陆筝用最后的空隙转过身去,背对着雷晗,两只脚快速反应抬起,蹬踏上凉亭粗圆的柱子,准备发力,可是雷晗带着她已经无法移动地上身向后撤去,陆筝的脚便无路如何都够不到着力点,再使上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卡死我了!!!更不更得上看天意吧!!! ☆、冷血獠牙      “不只是你懂得孤注一掷,”陆筝听到耳边想起的话语近在咫尺,热气喷上了她的耳际,激起了一片战栗,“我一直都在一个人背水一战,和我的绝望相比,这一切又算得上什么?”      “那你知道我现在的绝望是什么?”      “说来听听。”      陆筝深吸一口气,像是从喉咙中硬挤出了一丝古怪的咯咯笑声,她收敛肌肉的力量,紧紧地将后背贴在雷晗的胸口,声音呵着粗气,一字一顿,飘忽却有力:“曾经你哥哥就是这么抱着我,他把嘴唇贴在我的耳边,把手伸进我的领口,我们互相抚摸,互相慰藉,说着狠话,却彼此当成最温柔的情话,”感觉到雷晗身体凝滞的突然僵硬,陆筝继续带着笑声叙说,“这就是我的绝望,再也没有人能像你哥哥那样享受这种幸福,更糟糕更让我绝望的是,抱着我的人,竟然是你!”      话音刚落,陆筝的腿伴随着蜷曲的力量猛地蹬向雷晗的腿部,整个人挣脱出了他双臂的桎梏,而与此同时,她手上多出了一把短剑,那是之前她仔细观察才发现的。      雷晗因为这突然一击向后倒去,他反应也是极快地稳住身形,可是刚刚站立妥当却不料被陆筝突然爆发的又一次突袭击倒在地。      等他再向直起身来,陆筝已经压在他身上,冰冷的利刃紧抵着他的咽喉,金属的锋利擦过皮肤,好像冷入了心底。      “雷晗,好玩吗?”陆筝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残酷,可她已经受够了,“你觉得什么最可怕?你哥哥?还是你自己?在你和铭王的眼中,我是不是一个头脑一热只知道心上人的白痴姑娘,吓一吓就哭哭啼啼地听你们的话?你要知道,或许你对我有那么一点源自于雷策恨意的好感,因而之前不舍得刺我那一下,但我不一样,只要我愿意,这刀没有任何意外就会横穿你好看白嫩的脖子,割断你的血管动脉还有喘气儿的家伙,贴着你的脊椎,直到脖子的另一边冒出带血的刀尖。”      陆筝再次像是喉咙里挤出那样诡异却又充满喜悦的笑声,她看见雷晗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仇恨,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怪物。      “沈……”      “你给我把嘴闭上!”      不等雷晗说话,陆筝压在他脖子上的另一只手猛地掀起了他的衣襟握紧,提起雷晗的脖子和头,用力地向汉白玉地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雷晗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片黑暗,而后点点光亮恢复后,陆筝像是燃烧的瞳孔又映在他的眼中。      “我不想听你说话,不想听你说沈净云这三个字,”陆筝将自己的头低下,如同之前雷晗的耳语,可是她声调的尾音带了一丝莫名的颤抖,只有陆筝自己明白,这是她在兴奋时才会有的怪异表现,“我的名字叫做陆筝,沈净云不会杀了你,可我会。就在前两天,一个和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把我当成无知小姑娘的家伙也是像现在这样,被我压在身下,只是那时我手里没有倒,所以只好把手指插进他的脖子中,拽断了他的血管和气管,我拔出手指后,看着那是个窟窿里不断冒着红色的气泡,血比水黏稠,所以还带着咕嘟咕嘟的声音,有趣极了,他的表情和你现在差不多,都是等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只不过他没你长得那么好看,可是又有什么用?人死之后,再好看的脸都是蛆虫的养料,你说呢?你不是很喜欢问我问题吗?雷晗?你说呢!”      感觉再次被提起衣领,雷晗想要伸手反击,可是尖锐的疼痛从脖颈的皮肤上传来,他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脑袋则如同上次,如法炮制,又狠狠地和汉白玉坚硬的地面接触。雷晗感到似乎有冰冷侵入了他的头中,意识在短暂模糊后再次清晰,他知道自己应该已经头破血流,可是陆筝似乎没有结束的意思,她原本总是沉静柔和的脸上是一种猖狂又歇斯底里的笑容,夹杂了令人忍不住恐慌的嘲讽,让原本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沾染了一丝纯净的绯红。可雷晗并不害怕,他突然也笑了起来,笑声里蕴含了痛苦,已经没有疯子能像雷策那样再让他体会到恐惧,即便现在这样。      雷晗的笑并没有触怒陆筝,她像是捉住老鼠却又耐心的猫,陪着垂死挣扎的老鼠一起笑了起来。   “怎么?觉得好玩是吗?你还记得当初我小产之后和你的对话吗?你觉得自己就像是经历了地狱的洗礼,觉得自己已经成了魔鬼,可是你还差得远!你以为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就是恶魔了吗?不,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叫做机器。当然,你不懂机器是什么,我来告诉你。”      雷晗停下了笑容,这段话里有他不知道的信息,陆筝的眼中像是再次喷发了浓墨重彩的疯狂,她将头凑到雷晗的耳边,如同刚才雷晗的轻薄,只是这次反了过来。雷晗想抓住这次机会反击,可是陆筝就是利用这一点反败为胜,又怎么会有所疏漏?她将空闲下的手置于雷晗的肩胛缝隙处,指尖几乎压上了身体的全部力量,刀口也再次割过雷晗的脖子,紧擦着皮肤,轻轻嵌入,带起了一丝血花。      剧烈地疼痛让雷晗无法用力,骨缝处仿佛尖利锥心的痛苦使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额头上的汗滴不断汇聚成流,喉咙中难耐的痛苦呻吟在拼命压抑之下,只剩了几缕残破的喘息。      “机器就是冰冷的金属拼出来的东西,他也已小巧可以庞大,可以精致可以粗笨。但所有机器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要你轻轻一按,他就会启动自行运转,其间哪怕你跪下来苦苦哀求痛哭流涕,他也不会停下来,他会一直一直地运转下去,直到自己失去能量,直到有人再次按下开关关闭,或者干脆直到被捣毁成碎片。很可惜雷晗,我就是个机器,或者说我曾经是个机器,但你们这里有一句俗话讲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雷策都没有让我改变,虽然我不得不说,我的开关有一部分已经在他的手中,但是我,陆筝仍然是陆筝,就像你今天看到的这样。所以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恐怖,真正恐怖的人是不会随便将恐怖写在脸上,比如你哥哥,比如我。”      雷晗的脸色已经因为痛苦而惨白如纸,陆筝没有因为他气若游丝而大动恻隐之心,反而是哂笑着松开了制服着他肩胛骨缝的手,扳过他的脸,四目对视的时候,陆筝看到雷晗眼中那不可思议的神情与迷惑,还有一点无法言喻的东西,她无法读懂,却也不想明白。      “喜欢这样的我才算真的爱,你哥哥能做到,你可以么?”      明知陆筝的话满是嘲笑意味,可雷晗却并不生气,刚刚从疼痛中缓过神智,他轻扬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一瞬间,陆筝甚至以为自己身下的人是雷策,可是她此刻清醒地可怕,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你想试试看?”      雷晗的声音已经因为刚才的折磨而没了如沐春风的舒缓,取而代之的是筋疲力尽和沙哑,他感觉到心跳加速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杀死雷策,当着眼前这个有着安静笑容疯狂眼神的迷人女子的面,将雷策凌迟成一片一片,再看自己这心爱女人的模样,会不会还像此刻一样动人心魄。      “我乐意奉陪,只可惜这是一场你自己的独角戏,我不是你演戏的搭档,永远不会,因为你的命正在我手上,我要你知道,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不想,更不是因为不能,而是现在我需要利用你,利用你的性命来牵制那个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乐安,你们几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要我们一行三人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听懂了吗?”      “真的很美。”      雷晗的回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陆筝的问话,他干咳了两声后又陶醉的笑了笑,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皇嫂,你真的不可方物,你的要求我当然不忍心拒绝,你可以离开,平安无事毫发无损,离开岱国这是非之地永远的逍遥快活,但是,你一定会后悔,你的所有快乐都将化成悔恨的灰烬,如果那时你能想起今日我们的对话,不知是否还是如同现在一样摄我心魄,光彩照人,我好想知道。”      这次诡异的笑声由雷晗发出,陆筝明白他所指的也许是雷策,但是此情此景她也清楚雷晗不得不迫于自己,想来今后的离开不会再有大碍。      “我也希望你别忘了今日的话,我和我的朋友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如果迟了哪怕一点或是再次横生枝节,雷晗,你就可以去阴曹地府陪伴你曾经亲眼看着死去的手足家人,我们夫妻成全你们再次团聚,但愿你临死之时想起这份恩典,还能有此刻的从容才是!”      说罢,陆筝起身将雷晗从地上拉起,却把他的匕首自己插入腰间,冷眼对视片刻后,陆筝斜起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转身走向了漫天的雨丝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好爽!这章写得好过瘾~一个个站好排!等着我筝筝女王挨个虐! ☆、雨夜生变   雷晗的受伤是陆筝附赠给乐安的大礼,他知道后也只能用愣住的表情来表达这个“意外之喜”。而陆筝则能在渡过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后,离开百溪,离开是非纷扰。      雨一直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深夜,淅沥的声音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在窗棂上,细密的雨丝渐渐收敛,吟哦一样的风声潜入客栈的房间,李欣欣将窗户关严,可是还能听到这绵柔的音色渗入屋内。      “我家是在威斯康辛州的格林贝,那里一年四季好像总是有下不完的雨,小时候觉得烦人,可是现在再听见雨声,突然就有些怀念,”关好窗子后,李欣欣回到床上坐好,对还没有入睡的陆筝叙叙说道,“我以前看过你的资料,似乎你入伍之后就一直住在诺福克?”      陆筝点了点头,突然思绪就随着李欣欣的话飘远,之前的波折一下子成了尘埃,停留在心间无数次磨砺摧残出的缝隙里,有一些微痒,她随手缕着披散开的长发,轻声说道:“诺福克是个好地方。”      “如果没有军港的话?”      “如果没有军港的话。”      对视而笑后,陆筝再开口时声音舒缓了不少:“你想你的家人吗?”      “当然。虽然我妈妈身体好得很,我姐姐在NASA过得如鱼得水,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惦记他们。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做得最多的噩梦就是梦见她们两个得知我死讯时的样子,我发誓,这是我这一生中见到的最恐怖的画面。”      “我最近也是一样。”看着李欣欣突然就黯淡的表情,陆筝叹了一口气。      “你?你哪有家人?”李欣欣并不是嘲笑,她突然感到了好奇,这是陆筝档案上从没有过的东西。      “不,你想错了,不是在那边的家人,”陆筝有一瞬间的迟疑,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半是叹息的语气缓缓说道,“是雷策。”      “怎么?你很想他?”      “是啊,”陆筝苦笑了一下,“最近总是梦到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有时候醒来时还会忍不住的伤感。”      点了点头,李欣欣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挪揄神色,她似乎在认真思索后又笃定地抬起头说道:“我懂了,其实一般空窗期的少/妇都会有类似的情况,你不用……”      枕头猛地飞到了脸上,李欣欣躲闪不及,整个人后仰了过去。      “疼!”      “活该!”      陆筝恶狠狠地瞪了李欣欣一眼,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好好的对话又被她给毁成了不正经的臆想,陆筝不敢相信奈吉尔那样一板一眼的男人怎么会喜欢李欣欣这样性格不拘小节的过分的姑娘。      “这真的不是玩笑!”李欣欣揉着头上的肿块叫嚷着。      “我还是把他当玩笑更好一些。”陆筝拖拽过枕头放好。      “你想你男人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我做的是正常的梦,才不是你说的那种……那种春梦!”      “那你都梦到什么了?你和雷策两个人幸福的甜蜜生活?”      听了这话,陆筝突然一愣,刚才还忿忿不平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没有,我和他从来没有过甜蜜幸福的生活,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像就是个错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都那么乐此不疲,好像马上就到世界末日一样,两个人都歇斯底里的。”      “你们两个还都是把今天当成人生最后一天一样过日子的人,真是相配,”李欣欣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既然你这么想和他一起醉生梦死,干嘛不索性回去?”      “那是不一样的。我虽然想念雷策,但是却舍不得自己的生活,有时候我甚至会突然冒出邪恶的想法。”      “有多邪恶?邪恶到像传说中莎乐美那样,把爱人的头剁下来永远拥有?”      “差不多,我想干脆把他抓来带在身边,只要我能拥有他,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不管他的意愿是什么,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你看,人就是这么自私可笑,明明我不愿意雷策限制我的人生,阻碍我的命运,却想掌握他、拥有他,多讽刺。”      笑容中的苦涩笼罩上了淡淡哀戚,李欣欣看着眼里也有些难过,她想伸出手轻拍陆筝的后背以示安慰,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小女生的动作在她们两个人间似乎有些滑稽。      “你有没有听过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大定律?”      李欣欣的问题让陆筝一愣,旋即摇了摇头:“那是什么?”      “第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第二,机器人应服从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第三,机器人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机器人学三大法则的提出。”      沉吟之后陆筝再抬起头时,眼中蒙上了一层似懂非懂的迷雾:“你的意思是……”      “你和雷策之前算是在第一条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你们分开是为了互不伤害,但如果有伤害对方的人出现时又马上义不容辞,而且显然双方又满足第三条的限制,但第二条呢?你有没有想过?阿西莫夫在他的三大定律里提出的可能性就是,当第一条的意义变化时,第二条定律同样适用,比如当你自己伤害自己时。”      “我不大明白,但好像听得懂你的意思。”      “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李欣欣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刚刚所说的违背雷策自身的主观意愿把他强行禁锢在身边,其实就是第二条定律在第一条的基础上可以衍生出的一种解释,当然前提是你知道他自己的意愿是伤害自己。”      “雷策活得如此精明,我不信他不会在整个复仇计划里给自己留一条可靠的后路。在我眼里,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在我心中留下如此庞大的阴影,可笑的是,这阴影竟然成了爱情。”      李欣欣和陆筝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从小到大,一点点的融化了愁雨凝结出的思绪,陆筝突然觉得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后是这样的畅快,无论是今日对雷晗的那些话,还是刚才和李欣欣的肺腑之言,都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不断鲜活起来。      可是正当李欣欣想要开口时,突然门外传来了惊呼的声音,几声尖叫像是划破缠绵雨音的尖利,惊得陆筝从床上翻身起来,外衫都顾不得穿好,便和李欣欣夺门而出。      跑到楼下时,小二和店老板都到了门口,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卢衍。似乎门口还有一个人在,陆筝看不大清楚,慌忙走了过去推开被惊吓的说不出话的店小二来,看到卢衍扶着得人后,猛然一惊。      “铭王!”      李欣欣反应极快地将手放在倒地不起地铭王脖颈之上,须臾之间又猛地抬起,看向陆筝,她的眼睛里也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恐还有诧异。      “不行了!”      卢衍听了之后慌忙将铭王扶起,胸口的一片血红色触目惊心,老板吓得退后了几步嚷着要报官,陆筝听到报官两个字后一愣,急忙起身奔向店老板,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在地。一旁的小二也仿佛失了魂魄,陆筝又是一拳将他打晕。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铭王惨白的脸上雨水不断滴落汇聚着,他勉强地睁开眼睛,土灰色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失血过多了!”李欣欣用手压住铭王胸口的致命伤,可她自己知道这是徒劳,但只希望抢出半点时间让铭王说出想说的话来。      “是……雷晗……”铭王被伤口的疼痛折磨,他似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来。陆筝听到之后整个人觉得毛骨悚然起来,怎么会,雷晗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盟友?没了铭王,他在岱国又有什么价值可言?      “他为什么要杀你?”卢衍替陆筝问出了想问的话。      “乐安……雷晗……他们……”      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铭王的瞳仁突然扩散开来,失去光芒的眼神里死灰一片,他的身体僵直,双手垂到了两侧,嘴唇不再抖动,依旧保持着刚刚最后一个字时古怪的口型。   陆筝看向正在试探铭王脉搏的李欣欣,感觉鼻尖都要滴下汗来。      几秒钟后,李欣欣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卢衍站起身来,他也穿着中衣,想必也是情急之下跑了出来。      “不好!”李欣欣猛然愣住,慌忙说道,“快,穿好衣服,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离开百溪!”      “运河明日才能修复,我们能去哪里?”      “哪里都好!如果我没猜错,虞国的情况有变牵动岱国的内斗,想必雷晗已经和乐安有所勾结。你想一想陆筝!要是出现这种情况,最危险的人除了雷策还有谁?”      “我?”陆筝突然明白,如果铭王死去,太子将再不会有对手,那么之前自己的制衡作用将消失,如果虞国内部的变数不利,那么自己恐怕又再成为他们要挟雷策的筹码!      “没错!虞国和岱国的这次大仗一定是除了大事!迟则生变,我们事不宜迟马上离开!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更新的太晚了,是我的错,最近有点忙,再加上整理后续内容的大纲有些花费了时间,对不起久等的各位。 还有,故事从这里开始进入下一篇章,策策再次出现,剧情重新回到跌宕起伏上来,后续相当精彩~大家不要错过~ ☆、惊雷灭己   雨滴打在身上像是冰冷的细针扫过,陆筝三人骑着马冒着大雨,来到紧闭的城门之前。      “城守有令!开门!”      正当陆筝在犹豫该如何出去之时,李欣欣突然厉声高喝,把她和卢衍都震在当场,一时愕然。      “城门已经落锁!何人在下面喧哗?”      隔着雨帘,守城士兵的声音听来有些不是很真切。李欣欣运足了底气,使得声音不那么娇弱如同少女,而是有些急切的粗粝在其中:“我们是太子的密使,你速速开门!”      “不知是何事情?”      陆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是李欣欣却不急不忙语气平缓,只是声音又高了一调:“太子和乐大人的事也容你置喙!马上给我们开门!”      “那……不知可有令牌在身?”      “自然,你下来一验便知!”      城楼上的声音消失,卢衍压低声音急促地好像雨滴,调子因为紧张而不住地颤抖着:“我们哪有什么令牌!”      李欣欣瞪了他一眼算作回答,而后用手势向陆筝比划了两下。      这手势是军队中用到的暗语,为了方便潜行任务的联系,陆筝没想到李欣欣居然也会,夜色虽然深沉,雨雾又轻飘朦胧,可是陆筝还是看到了李欣欣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从马上跳下来,很快,过来了两个士兵一样的人。      “令牌?”      其中一个人向陆筝询问,陆筝的身上满是雨水,她将手伸入怀中,取出的却不是并不存在的令牌,而是那柄从雷晗处夺来的短剑,她动作干净利落地劫持住了靠近自己前来询问的那名守城士兵。      “站住!”      见情况有变,另一名士兵拿着刀戟想要上前,陆筝低声喝止,将短剑向士兵的脖子上压了一压。      “马上打开城门!”      这话是对被挟持的士兵所说,果然近看,这人的衣着更为不同一些,甲胄上也带有些许花纹。      “好……开……开门!”      对面的士兵犹豫了片刻,拔腿便跑,可是李欣欣抢先一步跳下马来,将手中的匕首从背面□了那名士兵的心脏。没有喊叫,那人直直地倒下,陆筝感到自己挟持的人猛地一耸,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再喊一次!让上面的人开门!”      “开城门!”      颤抖的声音有些炸破尾音,城门也随着喊叫声咿呀而开,那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陆筝的短剑却毫不疑迟地划过他的咽喉,锋利的刀刃激起了血雾一片,混入雨滴喷溅在地面之上。      再不去看倒在地上不断挣扎抽搐的人,陆筝和李欣欣上马,三人一起纵马飞驰了出去。      不知跑了多远,雨势早已经停了下来,身上的衣物都被毒辣的阳光晒干。陆筝一行三人按照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回,沿途的驿站都不作停留,从百溪城逃出到此刻,什么东西也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陆筝明白,去荆国恐怕已经失去可能,现在只要是能够离开百溪的机会她都不能放过,哪怕是回到岱国的领土范围。      一切期盼成了梦幻泡影的失落她根本没有时间去体味,紧张与急迫堆积着心中疑窦丛生的迷雾,一点点地侵蚀着她疲惫的头脑。      到底虞国发生了什么?      这一跑就是小半天的路程,从凌晨到正午,马匹都已累得响鼻声不断,脚程也明显慢了下来。陆筝他们选得依旧是来时的官路,只是在之前的分岔路口,选了一条迂回的小路,来到了之前从未途径的一个小镇。      百里镇顾名思义只有百里,陆筝三人到了镇上补充了许多路上吃的干粮,而后便马不停蹄的离开小镇,到了离镇上几里外的荒郊野外才敢下马休息,让马儿吃一些草和一些水补充能量,饥肠辘辘的三人也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你刚才有没有打探一下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筝死命地往嘴里噎着一个馒头,馒头上沾了许多灰尘,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用水强忍着咽下后,想起自己在分头行动前交代的事情。      “这地方太小,消息闭塞,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到一个大一点的地方去打听。”李欣欣的嘴里满是馒头,她说话时的声音就像被人给了两拳。      “离这里最近的城是哪座?”陆筝转过来问卢衍。      “千雪。”      “不,不行,”陆筝紧缩着眉毛摇了摇头,“我们是从千雪一路过来,不能再原路返回,更何况千雪曾经有我们的痕迹,太容易追查。”      “不如从这里取道白衣江,渡船到河梁城?那里是岱国第二大的城镇,仅次于都城洧川。”只思索了片刻,卢衍就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需要多久?”      “到达码头的话再走半天,坐上船后要一天一夜。”      时间太久,可是眼下也没了别的选择。他们闯开城门的事应该马上就会有消息传到乐安处,只是不知道追兵会不会赶得上他们逃亡的速度。      铭王死前所说的雷晗还有乐安,恐怕是指这两人已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动?如果李欣欣分析的对,那虞国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苦恼于信息的不对等,他们只得到消息灵通的地方才能进行下一步的部署。匆匆结束了这次简陋的“野餐”,三人再次骑上马,向渡头一路狂奔开来。      果然夕阳西下时分,三人到达了渡口,白衣江水平江阔渡船极多,不费力的情况下,三人就搭上了一艘满载着客人的舟船。不同于之前要顺风搭载商船,白衣江沿岸城镇村落众多,因而来往的人数极其可观,三人乘坐上了客舟后,疲惫的神经才稍稍有所放松。      陆筝觉得和李欣欣四处打探一下,毕竟船上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如果有一些及时的消息,那么他们在到达河梁城前改变行程计划也是来得及的。      可是陆筝询问了两个商旅一样的人,他们大多对这场岱国和虞国的战争没有什么知晓,正在她忍不住懊恼沮丧之时,卢衍和李欣欣慌忙向她招手,陆筝心中一动,明白大概他们得知了什么,于是跟着两人找到了一处没有人影的船上偏僻角落。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你再激动。”李欣欣像是先行提醒,可是这话却让陆筝一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雷策出事了?”      “不……但是也差不多……”李欣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小巧精致的鼻子上全是点点的汗珠,不是急是热,“虞国有难不就是雷策有事,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你先听我说完,分析完再做决定,咱们三人如履薄冰,再也不能草率行事了。”      看着李欣欣坚定的眼神,陆筝按捺住心头的紧张,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像是鼓励自己,李欣欣也点了点头,她看了卢衍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从一个四处走动收古玩的商人那里打听到,虞国的都城西都,已经被大军围困起来了。”      “不!不可能!”陆筝猛地瞪大了双眼,战争才开始不久,怎么会这么快都城就危在旦夕?      “你听我说完!原本镇守的四镇将军最初是奉雷策的旨意和岱国太子谈判的,可是虞国上下没有人喜欢雷策,他原本就残暴,朝廷之上人人自危,所以四镇将军暗中和岱国勾结,只是加了条件,他们绝不向敌国主动投诚,但如果岱国愿意让雷晗回宫坐上王位杀死雷策,那他们就绝不抵抗。所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雷晗和乐安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死铭王了!那是因为这个消息一传来,铭王对雷晗的保证太子也可以做到,虽然太子不希望虞国一息尚存,但与其损耗大量兵力,不如日后蚕食,所以他希望雷晗与自己合作,那显然乐安是最好的中间协调人,当太子和雷晗一拍即合,雷晗自然会抢在铭王杀了倒戈的自己之前先下手为强,所以咱们看到的是铭王最后想要来寻去我们的帮助带他离开,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现在我们的形式并不危急,除非雷晗想要拿你来折磨雷策,显然他更期待这个,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急于求成,恐怕未必会用这样浪费时间的法子,只要雷晗回到虞宫,那么四镇将军将不会勤王,并且倒戈相向,就算虞宫禁卫军守卫王畿有十万之数,但岱国的数十万大军再加上注定违背的民心还有叛军,陆筝,你想想,那西都城还有雷策,可能会有活路么?说不定在围城之前,城里的人就会先行起义杀了雷策!”      李欣欣的一席话并没有让陆筝感到惶恐不安,她反而异常地冷静了下来。      事情的严重性让她的理智突然不得不面对一个逻辑的挑战,她想不明白,雷策一向谁都不信任,又怎么会让早有疑心的四镇将军去和敌国谈判?这太违反常理了。      “不,这其中有问题,雷策不像那么投鼠忌器仓皇草率的人!”      “的确!皇上从不信任任何人,怎么会如此糊涂!”卢衍也急得脸色发白了起来。      “可是事实显然如此,我不知道雷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从你们的描述里我也大概知道他是个汉尼拔一样高智商的疯子,这显然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他想要报复,他有反社会人格,他想整个虞国都变成一片坟场,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进去为虞国陪葬?”      李欣欣的语气急促又慌张,她也没了主意。      可是这句话却像是一声惊雷,在陆筝脑海中的回忆里,炸开了一条血路。      她还记得在自己逃走前雷策的一席话,他说也许会为了自己改变最终的计划,还有那些反常的行为,以及之前二人最终分别时的那句永远都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计划,再加上提及这计划时,雷晗诡异的笑容还有莫名的狠话。      一切串在一起,像是一条严丝合缝地锁链,将陆筝勒得喘不上气来。      她全都明白了!      “不!我们都错了!我一直都想错了!”她激动地退后了两步大口喘起气来,一颗泪珠毫无预料地滚出了眼眶,“雷策不是一时糊涂为灭亡虞国的计划搭上了自己,他是想让整个虞国为自己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虐章再次开启~ 大家做好准备! ☆、三大定律   “What fucking!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亏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学!他就是一个反社会综合症的终极形态啊!”李欣欣随着陆筝的话失态地喊了起来,她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一脸懊悔和急躁。      “你们在说什么?”卢衍看她们两人的神色都怪异又惊恐,一时间自己也忘了想要说些什么。      “都不重要了,”陆筝马上控制住了情绪,她单手扶额站在原地,下唇都快被牙齿咬破了,可是疼痛像是能够刺激大脑皮层一样,她再度抬起的眼神中,又燃起了光亮,“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除了一件事。”      “你该不会是要……”李欣欣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错。”陆筝的眼神笃定,她觉得心口的大火已经把她燃烧起来,这火是急躁也是冲天的怒气,她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打算在见到雷策的那一刻就狠狠对着他干净英俊的脸来上那么一拳。      李欣欣别过脸去,像是在自己对自己撒气一样低声埋怨:“活见鬼!我就不该跟你说那么多,去TMD机器人三大定律!去TMD阿西莫夫!”      “卢衍,从这里到西都,最快的走法是什么?”仿佛没有听到李欣欣的声音一样,陆筝的眼神凌厉又决绝地看向卢衍。      “你要去救皇上!?”卢衍说不上是惊还是喜,其实他从心底还是期待能够回到西都,就算不是为了雷策也是为了卢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视这两个有性命之虞却不理会。      “你是这么理解,他可不会这么想,所以更合适的措辞是我要去绑架你的那个混蛋皇上,我受够了!凭什么我们要各自活出各自的精彩?那是好莱坞电影里才有的蹩脚台词!更何况我的人生就算是好莱坞电影那也一定是个R级片!”      “你的人生至少是NC17级,不要低估自己。”李欣欣在一旁无可奈何。      “那是我和雷策两个人加起来的级别!反正不管是什么,总之再不会有这样狗血的高中生喜欢的剧情出现,从现在开始,要么是我失败了他干脆死了干净,要么是我成功了,一切就像我当初害怕他对我做的那样,我强迫他留在我的身边,管他是想玩什么该死的游戏,他不是送我人头当定情信物吗?那等成功之后我把雷晗的人头送给他当回礼好了!”李欣欣和卢衍从来没有见过陆筝这么大的火气说话,明明刚才还是愁云惨雾一样的气氛,可现在三人之间却酝酿出了一种诡异的踌躇满志,陆筝咬牙切齿像是在生雷策的气,她面色涨红脖子上上血管都快看得清隐约的脉搏,整个人像蓄势待发的核武器,没有一点的余地可言。      “你们还真浪漫,人家结婚交换戒指,你们交换的东西还真是NC17才有的玩意儿。”李欣欣不知道是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似乎笑出来很不得当,但她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如果真要是他们能成功救出雷策,那么今后她在这边可以突破一下心理治疗的临床试验阶段了。      完全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的卢衍其实已经有一些习惯,这期间他没有停止思考,很快给出了陆筝她想要的答案:“从河梁城走旱路北上,10天时间,不过期间或许没有大路可走,而且依照我的推断,西都以南想必已是焦土,不过岱国未必会分兵驻扎这些城镇,这大抵是个机会可择。”      “西都城能不能抵御十日,或者更长几天?”      “现在雷晗的消息未必传到,大军或许还没有开始围城,更何况四镇将军的倒戈是要在得知雷晗允诺后,那么消息与我们一同启程,想必快不了几日。可西都城虽然坚固,经历内乱之后想必也大不如前,但十天半月的时间应当无妨。”陆筝的态度感染了卢衍,他带着崇拜的眼神盯着容光焕发此刻光彩照人的陆筝,心口被这样的疯狂冲击的砰砰直跳。      “最好赶在围城之前,”虽然说激动得无以复加,陆筝还是没有丧失一贯的理智,“这样我们也能潜入城中,你和你哥哥还有联络吗?”      “没有,皇上不允许我们之间有联系,他希望能和你……一直这样断绝下去。”想了一下措辞,卢衍才将话说出口。      “是啊,我早该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可是这次他又给了我一个惊喜,就像我能猜中他送我几盘子人头,却猜不中他用人的骨头和筋给我做了个竖琴一样谁知道那叫什么名字的东西!”一提起让她懊丧和恼火的事情,陆筝显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刚才说什么?他给你一个什么?”李欣欣长大的嘴快能吃下自己的拳头,她自暴自弃地又甩了甩手,继而说道,“那看来心理医生也救不了他了。”      “他才不需要心理医生,他需要的人是我才对。”      “你只会让他病情加重才对,不过你们真的是天生一对,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过真的,你们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真是成全了你们那凄美又变态的爱情。”      李欣欣也实在无法抑制自己想要说出真是感受的想法,要是她的导师看到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男女,想必会因为这个神奇的案例而激动的晕过去几次。      发泄够了,陆筝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想到曾经李欣欣和她说过的机器人三大定律一语成谶,现在她就像一个进化了的机器人违背本人的意愿去捍卫雷策的生命,前提却是履行自己的原则。这像是一个讽刺的笑话,当初她为了摆脱与雷策所一手掌控的生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背叛他逃离虞宫,在能够正式获得他的理解后两人默契地分手,各走各路,但现如今,她要去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事情,那就是违背雷策的追求。      因为他的追求实在疯狂,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让仇恨的火焰燃烧整个土地后最终点燃自己?陆筝的指尖开始颤抖,她想用拳头去问雷策这个问题,前提是她要能够见到他,见到这个让自己此时此刻恨至爱极的人。      这一次不是爱情胁迫她,而是她去绑架爱情。      诡异的作战会议就这样在船的隐蔽角落完成了。卢衍自然是十分愿意跟着陆筝回到西都去搭救雷策还有自己的兄长,但李欣欣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现在想要自己在这里生活的如鱼得水已经不难,”陆筝在三人的对话结束后单独找到李欣欣,“所以如果你不和我冒这个险我肯定能够理解。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更何况我当初救你也不过是不知情的一点私心,你不欠我什么。”      “我的确在犹豫,”李欣欣坦然地看向陆筝,她有着虞国第一美人闻茹曼一样顾盼流转的美目,纤长的睫毛在眨动眼睛时像是黑色的羽扇划出好看的弧度,黑色的眸子中像是掬起了夜空一角,沉静中满是璀璨的星辉,“但是犹豫的不是我的意志而是我十四岁的身体!我并不害怕未知的死亡,甚至可以说和你在一起逃亡的日子简直就是刺激又精彩,你人虽然偏激又冷漠但难得算是半个我的朋友,可我不知道这副身体能不能让我达成咱们想要的一切,换句话说,我是在控制不住的害怕。”      “我也害怕,”陆筝看着李欣欣苦笑道,“我从没有执行过一个人,没有枪支没有情报,没有强大后勤的任务,我是军人,或许得说曾经是军人,我能够策划的也只是小范围的军事行动,整个天下,国家与国家间的战争不是我能掌控的东西,但是有些事我非试不可,因为如果不去尝试,我害怕曾经与我永无瓜葛的一个词会像噩梦一样缠着我。”      “什么词?”      “后悔。”      李欣欣的笑容又一次浮上脸颊,她看向陆筝眯起眼睛笑着说道:“其实你绝对比你自己以为的那样更爱雷策。”      “或许是吧,”陆筝叹了口气,“我的意思其实是,我愿意跟从自己的心而不是理智,希望你也能做出你最想要的选择,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陆筝,奈吉尔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每次提到奈吉尔时,李欣欣十四岁的面庞上总会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哀戚。      “什么?”      “人不能拒绝悔意,所以一往无前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和他共事这么久,他大多是像一个机器一样,从不说任务以外的话题。”      “其实每一个军人都是一个哲学家,因为一个人看待生死的态度就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哲学。你也是个哲学家,不过是疯狂的那种。”李欣欣举起双手,同时勾了勾两手的食指还有中指,这动作把先是恼羞成怒又愁云惨雾的陆筝给逗得摇头笑了起来。      “好吧,”李欣欣拍了拍陆筝的肩膀,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星星像是随着船身流动,奈吉尔的话轻轻在耳畔再次响起,不知是不是这样的缘故,李欣欣突然想要流泪,“我想看看自己这幅破架子还有什么能耐,也想看看奈吉尔到底算不算一个未卜先知的哲学家。我不会离开,从今天起我会把你的目标当成我的来完成,决不让陆中尉这部NC17电影里,出现人鬼情未了那样狗血的情节。”      “这算是一种祝福吗?”      “姑且可以算作承诺。”      “那这承诺的理由还真简单。”陆筝忍不住再次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我还有别的理由!”      “那是什么?”      “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前海豹部队中尉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样更酷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事耽误了码字,发的晚了~在这里给大家道歉~~~ 筝筝这次真是策策附体,霸气外露。 还有,R级是美国电影分级制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十七岁以下必须父母监护陪伴才能看的电影;而NC17是美国电影的最高分级,就是传说中的十七岁以下禁止观看~ ☆、长驱西都(上)   船只到达河梁后,三人分头行动。      李欣欣继续去打探情报,陆筝购买必须的生活用品,卢衍则熟悉线路和选购马匹。      摒弃了最初的慌乱还有仓促,一切突然有条不紊了起来。      河梁是一个繁华极了的大市镇,只是陆筝根本没有心思去走上一走,雷策这跟刺扎入她的心底已经引起了无可救药的溃烂,她突然明白想要摆脱这个男人留给她的一切痕迹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死。      但那是不可能的。      陆筝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疯狂而又自私的赌徒,正在不顾一切去扑灭一场注定要将全部燃烧殆尽的火焰,最可怕的是这火焰是由仇恨点燃的。      在路过一家门脸不小的武器店时,陆筝又给李欣欣买了一把不错的匕首,她自己有了雷晗做工精湛的短剑,也不需要再多添什么累赘。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枪也无法造出一把枪来,否则陆筝肯定自己将和李欣欣横行天下,绝无敌手。      到了汇合的时间,三人在一家约定好的小茶馆见面,卢衍带回了三匹马和两张简易的行旅图,李欣欣忙不迭的和二人分享自己打听到的全部消息。      “现在这边大都觉得岱国必胜无疑,围城也势在必行,只是不知道岱国的军队是打算先等消息观望,还是先围上西都再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李欣欣的声音有一点沙哑,陆筝突然很感激她如此拼尽全力为自己的任性奔波。      陆筝刚想开口,李欣欣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闻家的。”   “闻家?我倒把他们给忘了,想必他们暗中为铭王奔波也费尽心机,之前我总好奇雷策为什么明知闻家的异心却观望不动,现在我算知道了,他需要人在内部支持岱国来毁掉自己的国家。”提到这件事陆筝总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我打听来的消息是,闻家已经在前不久被满门抄斩了。”      “什么?”卢衍也是一惊,不知不觉太高了音量。      “大军围城,雷策不会抵抗也不会投降,他只想看到西都化为焦土,那么他自然不想岱国的军队有麻烦,而其实岱国大军最大的麻烦就是铭王和雷晗,所以雷策将铭王的筹码一一扫清,免了岱国的后患之忧,我是这样想的。”陆筝思索了一番,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似乎这个想法的确疯狂又有些莫名的道理。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李欣欣拖着下巴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说道,“雷策虽然想毁灭虞国,但最不想见到的便是雷晗继位?他是一定要杀死雷晗的,那么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不知道,四镇将军想要反他拥立雷晗,他会坐视不理?”      摇了摇头,陆筝的神色沮丧又无奈,淡淡的伤怀写在了她的脸上,愁云散了又聚,如影随形。      “我不知道。”      陆筝只能这样苍白地回答。      三人随后匆匆上路,要赶的路实在太多,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计划。陆筝的心情糟糕透顶却热血沸腾,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矛盾的心理到底是如何摧残着她的思维。      曾经雷策觉得她是一个难以解开和掌握的谜题,那现在风水轮流转,雷策成了自己一个难以描摹的未知。      五个日夜的马不停蹄,三人只是偶尔做短暂的休息和停顿用来补充体能和物资,其余时间都花在了道路之上,终于看到几个被焚毁的村镇,他们知晓自己或许已经是到了虞国的地界上。      “这几日我们走得很快,不过前面或许会出现岱国的士兵与虞国的残军,这难免就会拖慢速度。”夜晚三人聚在一处荒芜的村落里烤火,卢衍把已经发硬发酸的馒头插在捡来的枯枝上,再拿到火上简单加热一下后分发给陆筝还有李欣欣。      “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化妆成岱国的士兵混入其中?这样无论是消息还是安全都有所保证,至少是在抵达西都城之前。”这个想法是陆筝几日前在见到一股岱国的逃兵之时想到的,现在虞国的情况实在混乱不堪,她不敢大胆的贸然行动。      “岱国还没有完全地掌控这些地方,不如我们化妆成流民更加靠谱一些。”一直不说话的李欣欣噎下一口馒头后皱着眉头吐出了上面附着的少许沙土后,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个好法子!”卢衍表示赞同。      陆筝也不住点头觉得不错,她又沉吟了一下说道:“眼下这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了,不知道岱国大军有没有开始围城?雷晗有没有赶回来?”      “等我们到达西都城附近,或许可以再像你说的一样伪装成岱国的士兵打探一下消息,到那时再根据情况来想法子也来得及。”李欣欣为了鼓励陆筝,心理暗示性地在说完之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匆匆吃过饭之后,三人席地而睡,陆筝虽然因为担忧的折磨心焦不已,却也难敌疲倦和劳碌的侵袭,每一个关节都因为得不到舒适的休息而疲累不堪,她枕着一块坚硬的石头,睡在一片焦土之上,长发的发尾亲吻着徐徐微风,好像时间突然静止了下来。      “没有睡?”卢衍躺在她和李欣欣不远的地方突然发问。他一直坚持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即便是陆筝和李欣欣根本不在乎,卢衍也与她们保持着相当“绅士”的距离。      “快了。”陆筝侧过头,李欣欣显然已经熟睡得毫无反应,根本不会被这样的对话打扰。      “其实……我仍是有所疑问,如果皇上真的不愿意和我们离开,那你又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让本来就疲惫却迟迟无法入眠的陆筝更加焦虑,她咬了咬牙,淡淡答道:“雷策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哪怕他做出了选择,我也绝不妥协。”      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卢衍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短暂的沉默后他翻了个身,用满是倦意和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好好休息,快睡吧。”      在只休息了两三个时辰后,陆筝再次被噩梦惊醒。      这次她梦到了雷策的头在自己的手上,可他依旧弯着好看的眼角,对自己动情地微笑着。      摒除掉这些不安,陆筝催促李欣欣和卢衍再次上马,可她有时自己也忍不住闭上眼睛紧咬下唇来驱赶所有的烦乱,不断重复地提醒自己那些不过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而已。      一个个杳无人烟的村庄,虞国的南境仿佛是由废墟组成,遍地的尸体似乎还来不及掩埋,腐烂的气息弥漫在这个同样正在腐烂的国家里。      陆筝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可是不管虞国怎样不堪的正在挣扎腐烂,雷策,你一定要挺住!      三日之后,虞国的官道近在眼前,陆筝看到大军行过的车辙还有马蹄以及延绵不绝地脚印,心中莫名地开始狂跳起来。三人也顾不得其他,从道路上一些腐烂程度并不大的逃难者的尸身上剥下衣服穿好,脸和身上也弄得满是泥灰一类的污物,再配合上凌乱的头发,简直是和战乱流民如出一辙!      唯一有破绽的地方在三人的马上,可是因为要加快脚程,也顾不得如此之多。      这三日几乎毫无人烟可见,终于在三人完成伪装,又行进了一下午的路程后,在一个显然被战火荼毒过的村镇上,他们找到了一个众多流民聚集的地方。为了防止漏洞,陆筝和李欣欣牵好了马躲在城墙的废墟后,卢衍则准备去向这些人打探情况。      “你们先不要出现,我去去就回。”卢衍撂下这句话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回身按下陆筝和李欣欣的头在胳膊之下,将两人硬是压低到了坍塌的城墙废墟之后,弯身匍匐。      “怎么回事!”      知道卢衍一定是事出有因,陆筝压低了声音询问。      “有一队岱国的士兵出现了!看样子装备很是齐整。”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李欣欣拿下卢衍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      那些军士对流民们呼来喝去,因为惧怕其手中的武器,又加上战火的摧残,流民大多唯唯诺诺地听之任之。虽然这些军士不过才五六个人的数目。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有这样小股的队伍?这里又不是眼下的战场,应该不会有斥候才对。”卢衍紧紧地锁着浓密的眉头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陆筝看着那些军士看起来干净整齐的铠甲,还有健壮的马匹,心中豁然开朗,      “他们是传递消息的军士!你看他们马上火漆封好的竹筒,那里面想必有什么从战场上必须要传达的消息!我们不如夺来看看!”      “虽然只有五六个人,但我们三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卢衍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冒险。可是陆筝却略带骄傲神气地冷笑,阴森地说到:“那就让我告诉你怎么把最少的人数变成我们最大的优势。”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策策像是被女巫和咒语困住的公主,而筝筝成了他的白马王子,正一路披荆斩棘,为了拯救他而勇往直前! ☆、长驱西都(下)      说罢,陆筝做了一个利落的手势,李欣欣看到后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拍了拍卢衍的肩膀将他弯着腰带到了一旁,而这时陆筝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轻轻在拿起后丢向不远处的一堆碎砖烂瓦之上。      石头与石头之间清脆的碰撞声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些清晰且尖利。      “谁!谁在那里!”      一声暴喝伴随着击石的尾音,陆筝听到之后便从身后摸出了短剑。      “李哥,我去看看。”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大喇喇地把水袋和干粮放在地上,拿袖口擦了擦嘴。不远处被驱赶到一个角落里的很多流民都望着他放在地上雪白的馒头吞了吞口水。      “许是吃尸体的野猫。”旁边一个稍微胖一些的士兵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继续狼吞虎咽着干粮。      陆筝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可是似乎方向有点偏差,她紧紧地将身体靠在一块刚刚不用弯腰便能隐藏起身形的残垣之下,冰冷的墙砖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破衣烂衫,隐约的尸臭腐烂味道传来,可是陆筝全然无谓。      脚步声的偏差似乎有些大了,陆筝伸出一只脚,轻轻地碾了一下前面不远处的两三块碎石,果然脚步停了下来,只是片刻,便向她的方向走来。      卢衍的心仿佛都跳到了嗓子眼中,可他被李欣欣拉得很远,隐藏在一片荒草的后面静静观望。      手心上的汗滴沾染在短剑皮革缠绕的手柄之上,脚步声越来越近,枯枝折断和石子摩擦的声音像是一种刺激的信号,陆筝再次将身体向残垣上紧紧靠去,整个人仿佛附着在墙上的爬山虎,没有一丝缝隙。      在距离陆筝一两米远的地方,高低错落的断壁旁,那名士兵迈出了一块坍塌的矮墙,没有一点戒备地左顾右盼,在他有所发觉瞳孔紧缩的一瞬间,陆筝已然拉低身位将短剑用作匕首横在了他的喉管之前,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在遭遇到激烈的反抗之前,手起刃落,鲜血伴随着血管中的压力喷溅了出来,陆筝的手上沾满了滑腻的红色液体,腥气在四周弥漫开来。      士兵倒下之后,陆筝顾不得他尚未死亡的身体与还在抽搐的四肢,用尽全力架起那人向后拖了几步,避免其余的人利用不同的角度看到尸体。      血流像是小小的喷泉,伴随着气管漏出的气体炸开,最后却只剩下了涓涓细流。那人最后抖动了一下手掌便归于无声无息。      一旁的李欣欣见状从草丛后起身,示意卢衍保持安静不要轻举妄动,旋即悄悄走到了陆筝对面的地方沿墙蹲下。      “怎么阿磊去了那么长时间?那后面还有个小娘们儿在洗澡不成?”      剩下的四个人爆发出了粗俗的笑声,可是笑过之后他们喊了两声,也感觉到了有些诡异。      “李哥,似乎有些邪门儿啊!”      通过这些人的对话,陆筝知道这个叫李哥的想必就是他们的队长。      “说不定阿磊那小子在那边放水呢,能有什么邪门儿。”李哥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      “我去看看,正好我也想放放水。”      陆筝再次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向李欣欣做了几个熟练的手势,看到李欣欣点了点头,她才放下心来。      如法炮制,第二个人进入陆筝的攻击范围后,又被以同样的手法解决干净,这时李欣欣看见陆筝微微颔首后,放声大喊道:“救命啊!来人啊!”      “还真TM有妞!”      脚步快速且凌乱,还剩下三人,陆筝屏息凝神地蹲下,在第一只脚迈过断墙之时,精准地将短剑刺入这只不知好歹的脚腕上,伴随着凄厉的哀嚎,陆筝拔出短剑,血液飞溅到她的脸上,那人条件发射地蹲下抱住脚想要就地滚动减轻痛苦,可就在他蹲下的一瞬间,陆筝将短剑插入他的后脑中,猛地拔出。      声音戛然而止时,第二个和第三个人几乎同时到达。      李欣欣猛地跳起,用手中的一截腰带迅雷不及掩耳地拖住一人的脖子,而后她徒手翻越到围墙的另一边,借助墙体,紧紧扯动腰带,把那人地整个脖颈关节都拖拽地仿佛要离开身体,而那人不管如何挣扎,背后都是一堵冰冷的墙壁,他唯一能够借助的力量反而反作用着,让他的整个身体向相反的方向用力,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最后出现的就是之前几人口中的“李哥”,他见情势不对掉头就跑,想要跑回去翻身上马逃离开来,可陆筝翻越墙体的动作更为迅速利落,她飞扑了上去将李哥整个人压到在地,而短剑则无法刺入后背上的甲胄中,陆筝干脆把短剑立握在手用力一扎,将李哥的手钉在了土地之上。      嚎叫的声音似乎惊吓到了流民,他们惊呼着四散奔逃,李欣欣也累得满头大汗,见再没有挣扎的迹象,她松开手中的腰带再次系上,招呼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卢衍跟上。      “闭嘴!”陆筝抹了一把脸,手上和脸上已经满是血点。      “饶命!好汉饶命!”那人因为手被利刃刺穿,纵然疼痛入骨也不能打滚和扭曲身体。      “想要活命的话,我问你什么你就给我答什么!听懂了没有?”      “懂……懂了……”      “你是岱国哪个部队的?你们的部队现在驻扎在哪里?”      “小人是骁骑营的传令官,现在整个骁骑营十万大军正在西都外五十里处的红衫坡驻扎待命。”      “只有这十万?”      李哥犹豫了一下,陆筝向李欣欣摊开手掌,李欣欣把腰间的匕首取出交给陆筝,而后陆筝干净利落地将李哥的另一只手也钉在了地上。      “饶命啊!我说!我说!”嚎叫的声音刺耳又尖锐,陆筝皱紧了眉头,等着李哥喊过之后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骁骑营只是正面行动的部队,后面包抄的还有天旗营的十万部队和行山营的五万人,殿后御驾的中军最慢,尚在两百里开外。”      “那你又是去做什么?”      “把消息加急给中军,消息就在我的马上!”      听到后卢衍走去马前,取出了蜡封的笺筒后粗暴地拆开来。      “不好!”      卢衍看过之后面色一下子就惨白如纸。      “怎么?”顾不得还在惨叫的人质,陆筝急忙赶了过去。      “这上面的消息是说雷晗将会绕过中军直接到达骁骑营与太子还有四镇将军汇合!那也就是说他们不打算等中军到达西都城外就开始围城之役!四镇将军恐怕已经收到了消息,只等着与雷晗会面。陆筝,时间来不及了!”      “不!还来得及!”      陆筝觉得这句话其实是对自己所言,她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助,气恼,痛苦和许许多多的情绪,但是此刻她唯一需要的只有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回依旧在不住呻吟的李哥旁边,俯□子,从他的手掌上用力拔出了自己的短剑。      “饶命!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女侠饶命!”      李哥一只手仍在地上,因而不敢起身也不敢挣扎。      “你的上级叫什么名字?”      “他叫蒋风,是统领我们一干信使的百夫长。”      “现在营中?”      “是的!”      “好,看着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份儿上。”陆筝淡淡地说道,李哥如获大赦,慌忙告谢,可他等来的却是马上穿喉而过的利刃。      血流汹涌中,陆筝似乎想到了昨夜的梦境,可是她还有时间让这一切无法成真,最最不可挽回时,她还有最后的一个办法。      但那个办法她却想都不愿意多想。      陆筝抬头看着李欣欣,将她的匕首拔出掷还回去冷笑道:“这的铠甲和防弹衣一样,只要瞄的准,该死还是一样逃不掉。”      “我们现在如何?”卢衍见陆筝已经了解了一切,急忙走上前来。      “去骁骑营,我们要假扮斥候。”陆筝的声音斩钉截铁般干脆。      “然后呢?你有没有具体计划?”李欣欣问到。      “等雷晗一到,他们一定需要派人潜入西都城中,通过里应外合来以最少的代价获取胜利。雷晗虽然不是宅心仁厚之辈,但他一直自负成为一代圣主,更何况他既然已经知道雷策的计划,又怎么会让他痛快的看着西都城惨遭屠戮心愿得偿,而且四镇将军的家眷都在都城中,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斥候入城从内而外的攻城之法一定是首选,我们就借用这一机会入城!如果来得及,就可以先行离开虞宫,在城破之时趁乱离开西都。”      陆筝的十指关节因为紧曲而泛白,脸上飞溅到的血液正在有些酥痒地慢慢下滑,这让她想到了雷策曾经浓情蜜意的抚摸和亲吻,她的眼中从刚才的狠戾到此刻的柔软,而后伴随着长长的一次吸气,目光复又凌厉起来:“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雷晗之前,卢衍,去牵他们的马来,我们这就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oh~yeah~下章就到家啦~ ☆、兵行险地   岱国的铠甲厚重不堪,好像穿着一身铁皮。特别是李欣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穿套好,为了避免别人看出身量,陆筝还在她身上缠了不知多少圈的布匹才将铠甲勉强撑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她的身高还是显得有些矮小。      这三套岱国军士的铠甲属于陆筝在骁骑营外假装野浴诱来的三个岱国士兵,只可惜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三人现在已经□的沉睡在河底。      三人将身上的尸臭味道洗了干净,而后又将铠甲穿戴整齐,假装归来的士兵出示了腰牌,轻而易举地步入了骁骑营的营地之中。      随处可闻的马嘶和砍杀声不绝于耳,四周到处都是穿行的行色匆匆的士兵,陆筝和李欣欣尽量模仿着他们走路的样子,起初不大自然,可是后来就顺畅多了。她们从卢衍口中了解到这个时代一般的军营驻扎情况,负责传递消息的营帐一般都紧邻着中军主帐,这样可以即使传达军令和互通情报,因而三个人很容易就找到了营帐。      “蒋哥在吗?”卢衍拦住了一个陌生士兵,若无其事地问到。      陆筝让卢衍去问,她和李欣欣毕竟是女性,声线再怎么模仿男人也都难以惟妙惟肖。而这个名字也是他特意询问的。      “就在帐里。”那人也不多看卢衍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后就走了。      按照陆筝和李欣欣的吩咐,卢衍一个人进入了军帐,说是李哥的亲戚,希望能避开攻城之役寻个安稳的差事,又将三人身上最后所有的银子塞给了蒋风,于是陆筝三人就这样心愿得偿,拿到了计划中的斥候机会。      西都城现在并没有封城,也没有人严加盘查入城出城的行人,整个城市好像笼罩着绝望的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大战在即行将抵抗的意思。军营给十几个斥候分别发了不同身份的衣物和装饰,又嘱咐好了对应的碰头地点。      军营人多口杂,陆筝三人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因此直到准备离开执行任务之前都格外风平浪静。唯一可惜的一点是军营内部关于中军和战略的消息封锁严密,卢衍几番打探也没有打探出到底雷晗是否已经在此,还有四镇将军和攻城战的哪怕半点消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欣欣安慰沮丧的卢衍,“我们现在装扮的身份也就是一个微末的小兵,知道这些的人我们自然打探不到,好在入城已经有了着落,一切到时再说。”      在出发之前,陆筝又检查了一下短剑,不亏是雷晗所用的贴身武器,短剑的质量与之前自己所见的所有都无与伦比,她将短剑放置在靴筒之中,腰间所藏的是军营分发给斥候的匕首,脸上特意是特意像随军医师谎称受伤要来的烫伤膏,涂抹之后果然她和李欣欣原本白皙柔嫩的脸都黑了不少。      这一切掩耳盗铃的手段其实不过是在军营的功夫,只要回到西都城,他们便不用再顾忌这些。      临行之前蒋风又叮嘱了一些事,随后命这些人分散入城,陆筝与李欣欣和卢衍并不在一组,三人越好入城之后在城门处再见。走到军营门口,陆筝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这次兵行险招虽然看来冒险,但实则好像没有什么波澜。      “让开让开!”      这时身后响起和呼喝的声音,陆筝向后看去,一群衣着显然是高级将领的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团龙华服的人,几名军士在前,正驱散着来往的士兵。      这人想必就是岱国的太子,陆筝的心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向太子处看去,他身边并没有雷晗的身影。      陆筝稍微褪去了心头紧张的狂潮,她转过身,不知是不是太子要通过因而让路,可是这个时候她向前抬起头去,瞳孔骤然紧缩了起来。      雷晗和乐安在马上,身后的随从有十几人,正在向军营处走来。      雷晗入营太子迎接!自己偏偏赶上了这样的好时候!      冷静!陆筝在心底对自己喊了两声后她才将握紧双拳的手轻轻松开。她急忙假装正在看别处侧过脸去,马队就在这时和她擦身而过。      响鼻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她感到马队停下,有人走下马来。      “雷晗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各位将军。”      这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陆筝觉得虽然当时不大可能,但她还是应该杀了雷晗才算一了百了。只可惜在百溪之时她需要利用这样微妙的平衡脱身,如果早知道四镇将军的意思,那么她也不用如此费尽心机的周旋,最终还落得错过机会的下场。      忍不住,陆筝还是悄悄侧回头,用余光看向人群,只见雷晗并不下跪神态不卑不亢,面上的笑容陆筝再熟悉不过,而太子则显然尴尬之余蕴了一丝怒气,倒是乐安先行跪下,朗声说道:“乐安见过太子殿下。”      “好!乐安,你是我岱国的有功之臣,除去铭王逆党,又迎来虞国使节,本太子自会禀明父皇为你大加封赏。”      顾不得他们文邹邹的谈话内容,陆筝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谈论机密难道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成?为什么还不进去营帐!      就在焦急之时,她感到一阵战栗,这种被注视的危机感她再熟悉不过,冷汗从额头上冒出,陆筝心一横看去,果然众人正在款款向营帐走去,可是乐安却仍在原地。      乐安正静静地看向自己,他的眼中只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则被一种诡异的玩味替代,他的笑容让陆筝不禁毛骨悚然。      完了!      她慌忙看向四周,如果她这时贸然逃跑,那么军营门口几十位岗哨士兵将是最大阻碍,而身后那些精锐卫士还没有完全进入营帐,四周回复行动的士兵又数不胜数,她逃出生天的机会少之又少不说,如果动静太大让雷晗知道自己竟然打算混入西都城,那么恐怕围城之战就要提前展开了!      怎么办!      计划全被这突然状况搞乱,陆筝虽然冷静却无奈现实残酷,事到如今她只能奋力一拼,再也别无他法。      乐安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可是马上停了下来,他看向陆筝紧盯自己的眼神,脸上呈现出一种忍俊不禁的表情,这神情让原本紧张的陆筝更加慌张,她不知道乐安心中到底有什么谋算,论心计,她实在比不过这个人,现在更是没有半分优势可言。      但是出乎意料,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准备的陆筝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乐安只是微微一笑,向她做了一个手势,而后大步流星地跟上了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走进营帐当中。      那个手势如果陆筝没有猜错,应该是保重的意思。      这一路上陆筝有些恍惚,直到平安入城之后还有些不知所云的难以置信,她不明白为什么乐安要这么做,放过自己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事情又复杂了起来,可是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城门处,先一组出发的卢衍和李欣欣早已等候多时,陆筝收敛起所有情绪,暂时在带走雷策之前不打算将这件事讲出,事不宜迟,她不想多耽搁哪怕一分一秒的时间。      “城门的守备队伍每一个人我几乎都认得,只要看出是我,进虞宫必然没有问题,未免有别的斥候通过衣服认出我们,咱们去换上一套衣服后马上出发!”卢衍的眼中也然起了光芒,陆筝知道他一直期待着能再见到自己的哥哥,更何况现在只要雷策愿意和自己离开,那么卢臻的安全也就有所保障。      点了点头,刚才的所有恍惚紧张都一瞬间烟消云散,陆筝的心中只剩下了一种情绪。      雷策,等着我,你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哦!!!明天哦!!!千万不要错过!!! ☆、情绵恨长(上)   西都城在陆筝离开时还是一个繁华的大城,虽然流民乞丐人数不少,但街道上人头攒动,两旁商户也是林立,纵然西都城那时刚刚经历了皇后一党的内乱。      现如今的西都仿佛死寂一样哀沉。街上少有行人,即便有也只是行色匆匆,商铺都紧闭门窗,春日生机勃勃的暖风吹过时,偶尔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招牌幡子舞动。卢衍本想拿身上最后一点钱来换两套衣服,这个想法终究作罢,可在他犹豫之时陆筝已经和李欣欣联手砸开了一间成衣店的门。      换过衣衫,陆筝洗去脸上的药膏残余,铜镜里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再次浮现,她刚刚愣住,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      “见你男人之前还不忘折腾一下,女人啊,女人。”      “我不信你和奈吉尔约会的时候会穿着运动裤。”      陆筝虽然算是被戳穿了心事,可她还是干净利落装作若无其事地擦了把脸,催促两人出发。      接近虞宫处的院落都是一些达官权贵的家宅,许多虞军正守在宅院的门口,正当陆筝疑惑时,突然有一个体型肥硕的男人向外跑过来,他身上的赘肉随着奔跑而颤动,惨白的脸色写满了溢于言表的惊恐。      “我把钱都给你们!放我走吧!”      他怀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看起来一定十分沉重,以致他重心不稳而跌到,可他已然跑到门口处,只见门口的士兵手起刀落,一颗硕大又满是红色的圆球便随着包裹中掉出的银锭一起滚落。      陆筝明白这些人的作用了,雷策不让任何人妄图逃离,也不打算守城,他难到就是这样逼迫城中人造反的?      “心理医生已经没多大用处了,”李欣欣看着人头停止滚动后留下了一长串红色的痕迹,啧了啧嘴,“他需要是个律师。”      陆筝的心思已经极其烦乱,她没有回应李欣欣的玩笑,而是加快了脚步。      北坤门。      当初她打算逃跑的地方。      高大的宫门上嵌满了铜钉,朱漆依旧铮亮如新,她还记得雷策站在门楼之上射向自己一箭,那一箭好像现在还扎在心中,鲜血淋漓。      “何人在此!”      巡逻的守门侍卫见到三人形迹可疑,走上前来问话,可是在看到卢衍的那一瞬间,猛地一怔,慌忙下跪。      “属下不知是卢大人,多有冒犯,还望赎罪。”      “无妨。之前皇上命我外出,如今特来向圣上复命。”卢衍煞有介事地说罢扶起那个侍卫,只见侍卫叹了口气道:“大人何必这时回来,现在朝中和军中的乱的很,人心惶惶。”      “我自有分寸,你且开门吧。”卢衍见陆筝急切,也不愿多浪费时间。      “自然,只是这两位……”      “这两位姑娘和皇上的吩咐有关,事涉机密,恕我不能奉告。”      “是属下多嘴了,卢大人请!”      城门缓缓拉开的一瞬间,陆筝感觉到一阵恍惚。      时光似乎回到半年前的冬日里,她义无反顾地迈出城门,又被卢衍和卢臻带回,可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现在,卢衍带着她回到这里,而她要带走的则是整个宫中,她曾经唯一的留恋。      可是面对这样的雷策,陆筝没有任何把握,她曾经幻想过千万次和他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在生死攸关的危城之中。雷策当初愿意让自己离开,恐怕也是知晓终有这样的一日,想到这里陆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只要她和雷策之间还有这样的纠缠,那么她就能有机会将他带离这里,带离自掘坟墓的死亡。      一些当初西都内乱损毁的宫殿还未来得及修复,可是走着走着,陆筝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敬仪宫的废墟是当初选定两人好的新宫殿地址,她本以为随着自己的背叛和逃亡这里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废墟,可是现在在她眼前的,是一座辉煌的宫室,雕梁画栋之辉煌超过所有其余的建筑,玄色的琉璃瓦阴影下长长的汉白玉步阶穿过太液湖水,像是排浪的碧波雪沫堆成的渡桥,而渡桥两边的满池荷莲似乎刚刚展叶,嫩绿浑圆的摇曳在水波之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筝轻咬下唇,仿佛不是自己说话一般地问到。      “从冬日里就开始动工了,从未耽搁过,只是我离开时还尚未竣工。”见到陆筝的神色恍然动容,卢衍尽量避免了她离开之后的说法。      这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陆筝置若罔闻,她看着这为自己建成的宫殿寂寞地矗立在太液池畔,长长的白玉桥像是无尽的漫溯。这座宫殿是她欺骗雷策的工具,她一心想要逃离并以此为借口看到了宫中地图,可是这原本不堪的借口如今真实地静候在此,而建造它的人却明明知晓这宫宇的主人或许永无归期。      “卢大人!您回来了!”      巡逻的侍卫显然经历了从散漫到惊喜的情绪波澜,略带兴奋地跑了过来。      “外面可有什么动静?岱国要攻城了是真的吗?”      卢衍被一群人围住不得脱身,许多人说出了类似的疑问,而卢衍则并没有直说情况,只是很折中的回答,周旋了片刻后问道:“皇上现在哪里?我有军情要务禀报。”      “皇上就在殿内,卢臻卢大人应当也在。自从留欢夫人薨世,新殿落成,皇上就把寝宫搬到了这里。”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们下去吧。”      卢衍急忙结束了对话,他看向陆筝,生怕这话令她内疚,可陆筝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看向勾栏飞檐的殿宇,李欣欣向卢衍摊了摊手,卢衍知道这是无奈的意思。      “走吧。”      似乎只是相隔须臾,陆筝轻声地说。      玉桥渐渐抬高,一直延伸向宫殿正门,走了片刻,宫殿的牌匾在巨大的屋檐下渐渐闯入眼帘之中。      留筝殿。      三个斗大的朱字镂在匾额之上,宛若游龙的笔力和勾峰就像是刀剑相抵后的挥毫,陆筝虽然完全不精于书法但还是轻易地就认出,这是雷策的字迹。      这座宫宇孤零零地立在太液池畔,有着一个讽刺的名字,留筝。      它和它的主人都留不住的那个人,现如今却已然自己回到这里。      五味陈杂的心被眼前所见支离地满目疮痍,陆筝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你们!”      靠近殿门时,正在门前笔直立着地卢臻发现了三人慌忙向前走来,他的脸上满是惊异和难以置信,先是看向陆筝,又看向卢衍。      “谁让你带娘娘回来的!”      不等面色有愧的卢衍回答,陆筝率先开口:“雷策在里面?”      回答她的是隐隐约约的琴声细弱。      琴声从殿内深处传来,可是非常熹微,几不可闻,陆筝的心口像是被烙上了什么炽热的东西,整个人都因为这熟悉的音色而滚烫了起来。      “娘娘……”      也不等卢臻说完,陆筝用力推开了绘满缠枝的殿门。      虽然是外面是白昼,可是纵深的殿内没有烛火,一片漆黑,陆筝也不等外面的人进入,便又将门关上,插好了门闩。      断断续续的琴声变得真切了起来,只是好像在空旷的大殿里有些悠远。这漆黑又黯然的空旷让她忍不住想起了雷策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个逃亡之夜里,就是在这样的殿中,她倔强地宁愿一死也不想留下。      可是多么可笑,现在宁愿一死的人成了雷策,当初离别之时许下的誓言明明是各自珍重,如今背叛者也变成了那个曾经憎恨背叛的人。      向前走去,身后门户透过的淡淡光线也逐渐消散开来,整座前殿幽暗,没有烛台与光亮,琴声逐渐饱满了起来,陆筝微微一怔,这正是骨琴那诡异又绵长的音色。      前殿和后殿之间是一道并不长的回廊,地砖是黑色的光滑石块,锃亮如镜,每一步踏上去都能感到冰冷和坚硬。      似曾相识的曲律搅动柔肠百结,越来越近,陆筝突然感到害怕,预想了千百遍的情景如今她却不敢面对,她想要转身拔腿就跑,马上离开虞宫离开西都离开虞国,只要她能做到忘记从前的一切,包括雷策。      可是她做不到。      后殿在封闭的长廊尽头,一个绘着虞宫地图的屏风挡在之前,这底图让陆筝更加无以复加的痛苦起来,她感觉到有湿润晶莹的东西在眼睛内里绕来绕去,滚烫至极。      琴声已经近在耳畔,陆筝迈步绕过屏风,内殿中有着一两只烛火的光芒闪烁,循着光芒聚合的地方看去,熟悉的背影在雨过天青色常服的勾勒下萧索又支离,在宽敞空阔的内殿中央,怀抱着骨琴拨动。      “朕说过,擅闯者杀。”      琴声戛然而止,取代的是陆筝更加熟悉的一种声音,这声音曾在自己的耳边说过无数可怕的威胁,也缠绵过几多温柔的呢喃,可都没有如今再次听到时,那种慑人心魂的动容和折磨。      “这里没有朕,只有你我。”      一如往日两人对峙之时那相同的回答。      陆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眼泪颓然跌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人家好爽! ☆、情绵恨长(中)   那背影一震,好像僵直了过去,以致缓缓起身的动作看来都隐含了难以描摹的错愕。      陆筝握紧了拳头,只等雷策转身,她要完成对自己的约定,这一拳,要狠狠地打在那张总是带着虚伪笑容让她又爱又恨欲罢不能的脸上。      雷策缓缓地转过身来,动作好像一种难以置信的迟疑,可他有些颤动的双肩却明明在显露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震惊。      陆筝快步走上前去,右手的拳头已经握出了关节用力过猛的响动,她像一个扑倒猎物的野兽,将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的雷策狠狠地按倒在地。      可是右手的拳头高高举起,始终没有落下。      已经很久没有再另一双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模样,陆筝听到指关节的响声,可她这次却对自己食言了。      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可是这疼痛根本动摇不了她已经纷乱无比的心神。      刚刚清晰无比的面孔在泪水的折射下变得模糊不堪,陆筝听到自己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响,之前的盛气凌人与心虚夹杂的惶然变成了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痛苦。      最终,陆筝将头埋在了雷策的胸口,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太响,眼泪太多,这是一直以来陆筝狠狠压抑的爱和恨,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右手紧握的拳头上,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敲击着坚硬的地面。      当她再次抬起手想要落下时,拳头毫无预兆地被握住,她想要挣脱,却最终没有力气再离开握住拳头的手掌上,那熟悉的温暖。      “疼吗?”      雷策轻轻地问到,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尾音像是流入了昏暗的内殿,漾起阵阵阴影。陆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似乎雷策也不需要她回答,右手被牵引着压在了他的胸口,那是有心脏在跳动的地方。      “可是这里更疼。”      雷策的声音像是方才琴弦破碎的尾音,他的另一只手轻抚陆筝正因为哭泣而起伏的脊背,动作缓慢而温柔。      “为什么?为什么我如你所愿给你的自由你不要?陆筝,你真狠心,这虞宫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我的心也是一样,你进进出出往复多少次,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在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阵低回的呜咽。      “和我走吧,雷策,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要求你这样做,可是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爱我,就别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这条死路。”      过了许久,陆筝从已经湿了一大片的雷策胸前坐了起来,她的脸上遍布着潮湿的泪痕,声音也有些呜咽一样的嘶哑,右手已经开始肿起,斑驳的血痕在粉红的肿块上星星点点。雷策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也坐起身来,两人的对视像是一种折磨,雷策伸手抚上陆筝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轻摩挲。      “太迟了,陆筝,太迟了。”      “不!只要你愿意,我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们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想看到整个虞国化作焦土吗?你不是想要看所有雷家的人死得干净吗?你死了怎么看到这些?你这么多年的痛苦就这样被死亡带走,你甘心吗?”      “你忘记了,我也是雷家的人。”      雷策的笑容让陆筝感到畏惧。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那么想死吗?”      “陆筝,你有没有厌倦过什么东西?”      不知道雷策要说什么,陆筝只得迷茫地点了点头。      “我的整个人生都活在厌倦之中,”雷策慢慢将陆筝揽入怀中,紧紧地环住,在她耳边继续说道,“因而我也厌倦自己,我憎恨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世间,为什么要作恶,又为什么要享受这样的心魔,我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毁灭,那这一切最好的谢幕,便是我自己的灭亡。我曾为你动摇过想法甚至付诸行动,可最后当你用背叛回应我时,我是多想杀了你,你背叛的最初我恨过你,但我却舍不得让你留在这注定化作焦土的地方与我陪葬。最后我放你离我而去,本以为就此了结这段我本不该有的孽缘,可你又身陷险境,让我不得不再次为你诛心忘己,不管我做什么,你的心意都没有半点动摇的意思,我虽然欣慰你不会与我一起陪葬,但终究过不了心底的遗憾。是你,是你最后摧毁了我转圜的余地,现在又回来做什么呢?我意已决,你快离开这里吧陆筝,忘记我,这对你来说不难,不是么?”      陆筝拼命地在雷策怀里摇着头,她想要否认,可是连自己都知道这样的挽留是多么力不从心,她猛地从雷策怀中挣脱开来,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落下,四目相对,雷策的眼中有温情涌动,也有绝望纠葛。      “你可以恨我,雷策,我不怪你恨我,有时我自己都恨自己的绝情和冷漠,但事情不是没有转圜,我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我愿意!只要你肯和我走,只要你还爱我,我求求你了雷策,”陆筝突然揪住了雷策的领口,向前拽去,两个人的脸变得近在咫尺,“你眼前的这个女人甚至连你要杀她的时候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可是现在她苦苦哀求,像个泼妇一样的歇斯底里,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那是因为她不能容忍失败,不能容忍自己的遗憾,她不了解自己,但我了解她。”雷策的笑容像是破碎后再拼凑起来的支离,陆筝像是被无形的语言蜇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      “你了解我?”陆筝满面泪痕的笑容下,愤怒的火舌席卷着心中的裂缝,“你了解我的话就更应该明白我站在这里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可是这个决心根本没有花去我的时间,我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回来的选择,可你却认为我是为了自己?”      陆筝的表情似乎让雷策有些触动,他向前一步,扶住了陆筝单薄且正在剧烈颤抖的双肩,缓缓说道:“你不应该回来的,你的爱里有活着的希冀,而我的爱里只有死亡的牵绊,你爱惜你的自由就像我爱惜我的绝望一样,你应该是最理解我的人才对,不要欺骗自己了,陆筝,放我们两个人一条生路,没了我,你一样是你自己,今后再不会有人成为你愧疚的累赘,你现在转身,离开这里,离开虞国,等这里的一切化作焦土,焦土上又生长出新的绿草如茵时,你就会忘记曾经的全部,包括我。”      “我试过,雷策,相信我,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如果你依旧安稳地活着,毁掉这一切后为自己留好了后路,我愿意永远都与你再无瓜葛,但是你疯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杀死自己来为不值得的东西陪葬,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时间内殿中只有沉默,雷策看着陆筝的泪容只是微笑:“我觉得值得,这是我毕生所求,望你能成全,快离开这里,如果我估计没有失误,恐怕今晚西都就将是一片火海,有时间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和我一同死在这个巨大的棺材中,从前的前尘往事就当做一场梦,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了我,离开这里。”      这种感觉就是绝望?      陆筝轻轻拿下雷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踉跄着又退了两步,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脸上的泪痕犹然,甚至还有刚刚落下的潮湿黏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笑声,诡异无比。烛光随着陆筝的笑声摇曳着,忽明忽暗,雷策突然感觉到周身阴霾了下来,有一丝寒意经过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落下了眼泪。      “我真是傻,劝说你回心转意是我在当初跑到皇后宫中向你袒露心迹后最愚蠢的事情,我们之间就应该互相威胁互相猜忌才对不是么?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雷策,这才是属于我们的浪漫,”陆筝笑声的余韵还在声音中徘徊着,她慢慢地踱起步子来,轻快又有些颠簸,雷策想要上前扶住她,却被她灵巧闪开,“既然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那么我就用陆筝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你要干什么?陆筝,别傻了,你……”      “嘘。”      陆筝笑着将带着血迹的右手食指压在弯起的唇上,像是一只枪管抵住了笑容,她的眼睫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脸上交错纵横全部都是泪痕,可现在她笑起来,又带出了一种雷策从没见过的温柔和阴暗交织,他有些恐惧,那是他几乎消失了很久的一种情绪。      “很多事你知道,也不知道;就像我,你了解,也不了解。不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被派去执行一个救援任务,对象是一个被反政府武装劫持的核物理学家,唔,就是坏人绑架的一个好人,你可以这样理解。坏人绑架了那人的全家,可我的任务只有带回他一个人,我和平时一样出色的解救出那个专家,可是走到坏人们的营地门口时,那个专家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就像你现在这样,他说除非我救出他的家人,否则绝不再走半步,可是任务里没有他的家人,于是我只好成全他,在他那聪明绝顶的脑子上开了一枪,让他半步都走不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但凡任务都有第二个方案,第二个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可以被接受,我的那个任务的第二个方案就是灭口,只可惜那个家伙太聪明也太傻,他这么一死他的家人便对坏人再没有任何用处,结果可想而知,而我则拿到了我的海军十字勋章,出色地接受上级的嘉奖。你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讲这个故事的意思,对不对?”      “陆筝,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筝看见雷策露出一丝惧意的表情,心中突然觉得讽刺又好笑,当初自己也是这样看着花招不断手段残忍的雷策,害怕着,还有着难以言喻的期待。      “对,你猜到了对不对,就像你想得那样,带你离开这里也有第二方案,”陆筝这次主动靠近了雷策,她将自己已经受伤的右手抚上雷策的脸颊,直视着这张让她又爱又恨的清秀脸庞,露出了残忍却又温柔的笑容,“那就是只要你能活下去,一切我都可以接受。这个条件,是当初雷晗开给我的,他说愿意留你一命,让你看着他登基称帝立我为后,然后让你蝼蚁一样活着,看着我成为他的女人,与他白头偕老,虽然听起来不怎么样,我也不喜欢,但是你能活着,不是吗?所以,这就是我的第二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硬碰硬,狠斗狠!鹿死谁手! 为了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也是感谢扔雷与精彩评论的读者们,今日双更!大家22点再见~~ ☆、情绵恨长(下)   烛影倏然晃动,在晦暗不明的殿内,陆筝看见雷策紧抿的薄唇,还有他眼中的那自己曾经最熟悉的愠怒和疯狂。      然后这愠怒和疯狂化成了一个笑容,诡谲飘渺,可是却让陆筝的心怦然跃动,好像日子一下子回到了她离开虞宫之前的时光,那段满是险恶和猜忌的日子里,雷策几乎都是这样的神情,他们两个人一起歇斯底里,一起忘乎所以,她突然有些惊愕,自己为什么总是沉浸在这段明明不堪又满是危险的回忆中。      “不是只有你在无法说服别人时有第二种方法来解决问题,现在我们遇到一样的问题了,你觉得事情一定会按照你的预想发展?你足够狠心,但不够聪明。”      雷策将陆筝拉近自己,直到两个人的剪影清晰的出现在对方的眼眸中,他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加大,陆筝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疼痛,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事已至此,无非最后又是鱼死网破,她和雷策之间似乎总是喜欢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思路来解决问题,但她已经不会再苦恼了,只要问题能解决,方法已然不再重要。      “对于你,对于雷晗,我都不够聪明,但是这并不重要,傻瓜可以用傻瓜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尤其当她解决不了一个聪明人时,她就会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来结束这个荒唐的死局。我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雷晗,你不是在等他杀死你,而是在等他同归于尽,也只有这个机会你能杀光雷家所有的人,卢臻和你或许早就有计划,不过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知道在雷晗死之前你是不会甘心去死的,所以我现在如果离开这里去找雷晗,你就要做出选择,是选择提前结束这痛苦一死了之但却无法达成心愿,还是继续被我这个傻瓜主宰命运好好的活下去,但同样都是心愿有失,注定遗憾。雷策,你会怎么选择?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人之间很喜欢用疑问的形式来交流,似乎对方都是一个谜,需要不断用问题来堆砌了解,但只要我一离开这里,今生今世,我再不会问你一个问题,我将只为了你活下去而苟且偷生,但仅此而已。”      陆筝的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了雷策的手狠狠潜入她的肩胛中,力道之大让她冷汗都不禁渗出,她向后闪开一步想要挣脱,可是却再次被拖回到雷策的掌控范围之内。于是她抬手便是一拳,正中在雷策的脸上,可是雷策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尽管他的嘴角因为着大力的勾拳而溢出了一丝艳红的血迹。      “这次你要是再想转身,我绝对会杀了你。”      再没有刚才的复杂神色,雷策的眼中透露出危险,可是很奇怪,陆筝却感觉不到一丝害怕。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做得到!”      忍住疼痛,陆筝横下一条心要和雷策彻底鱼死网破。她抬腿膝击雷策的肋骨,借着力量向后硬是挣开了雷策的束缚,而后又是一记回旋踢腿,虽然被雷策避开,但陆筝已经赢得了时间。      她咬紧嘴唇凭着这一空档向外飞奔,可是刚到屏风处,她感觉到身上一痛,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意识到自己的重心已然失去,陆筝想旋身站立,可似乎只是在瞬间,窒息的憋闷袭来,她雪白的脖颈被雷策掐住,整个人就这样撞倒了厚重的屏风,而后被死死地按在了倒地的屏风之上。   陆筝感到雷策的两只手几乎已经深陷到了她的脖颈之中,十指紧缩,她无法呼吸到半点空气。陆筝将双手收回到胸前想要挣扎,可眩晕感在这时袭来,她知道,迅速缺氧带走了她的力量,这一次,或许真的是要真正的死去了。      眼前因为窒息而模糊,她没有发出想要呼救却无法喊出的那种诡异声音,甚至于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示弱。雷策即便是在杀死自己时都这样面色沉静,只是紧蹙的眉头和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睛中正在燃烧的光芒出卖了他的痛苦。      陆筝突然疯狂的认为,如果亲手杀死自己的痛苦能够让雷策沉浸在悔恨之中,那么她的命也算物超所值的一种报复。她有多爱眼前的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就是有多恨这同一个曾经与自己缠绵悱恻情深郁郁的人,是啊,她就要死了,但死有什么可怕的,她死过一次,子弹穿颅而过,想必现在那具尸身已经和泥土烂成一团。而这幅呢?会不会短暂停留在眼前这个她又爱又恨男人的温暖怀中,最后再与之一同化为灰烬?      光线越来越细小,窒息带来的痛苦让她十指尽弯,死死掐入雷策手臂上的肉中,可是就在最后光亮熄灭的一瞬间,她看到雷策的眼中几乎沸腾的火焰骤然熄灭,而后则尽是空荡荡的黑暗弥漫。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出于本能,陆筝忍不住干咳起来,空气猛地灌进肺中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就要爆炸的气球,而晕眩仍然主宰着她的大脑。      “你这个废物!杀了两次都杀不死我!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活该!你这个疯子!你来啊!杀啊!”陆筝又一次哭着笑了出来,她对着雷策好像死灰一样的瞳仁,像是嘲笑又像是委屈,嘶哑的哭腔中已经没了心平气和或是狠辣决绝,她突然绝望的感觉到,自己之前的话也不过都是随口说说的狠话,她又怎么会舍得让雷策活在雷晗的折磨之下,生不如死?      原来到底输了的人还是她。      雷策并不回应陆筝的歇斯底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漠然中又难掩苦痛。      “走吧,陆筝,这次是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雷策的声音像是被抽离了最后的力气,那根在他心里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掉,那团火焰也随之熄灭。      “如果我还是说不呢?”      “你自己都知道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偏偏不能放我做想做的事?”      “因为我爱你!如果只是因为你有想追求的生活而失去你,我陆筝甘之如饴绝不二话,可是现在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雷策,残忍的人是你才对!”      陆筝已经哭得太多,以至于她完全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或许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她注定要失去雷策。      而她的每一次眼泪都像是滚烫的熔岩渗入雷策的心脏,他搂过泪如雨下的陆筝,顺势仰面躺在了倒下断裂的屏风之上,虞宫的地图在相拥的两人身下破碎成残骸。      “你恨我?”沉寂了许久,雷策柔声问道。      “是!”陆筝的回答斩钉截铁。      “人生斯世,我能被你这样的女子情恨彻骨也算是生无可憾,只是早知今日,我便将对你情衷之心永埋心底,在你第一次告诉我名字的那个雪夜,我若与你一般狠得下心转身离去,是不是我们今日就不必如此破釜沉舟?对彼此欲罢不能,最后只得杀之而后快?”雷策的笑声几不可闻,可陆筝却清楚的听到其中的戏谑和无奈。雷策俯下头,在陆筝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又轻缓地自言自语般说道:“可终究是我更爱你些许,你说服不了我就如同我无法杀了你,咱们两人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事已至此,我惟求今生你能将雷策此人淡忘。”      陆筝似乎还是想要反驳,可是雷策没再给她机会,这个吻来得突如其来,陆筝很久没有这样被融化的感觉了。      唇齿碰撞,吻不像吻,而像是撕咬,雷策的手臂压在陆筝的脖子上,将她无限地压向自己,十指则深入她乌黑凌乱的发丝中,缠绕着。与其说是缠绵不如说是侵略,陆筝也愈发凶狠地回敬,热烈中饱含她所能的全部温存。      火热攀上身体,可是两人的心中都是彻骨的冰凉。      相抵分开后,雷策对着陆筝清浅一笑,笑容温柔的好像四月里拂动草叶的微风,和缓轻盈,他不再是那个危险残暴的昏君,就在这一刻,陆筝觉得,他只是雷策,只是自己喜欢了很久很久,却一直辜负的男人。      雷策,其实我还有第三个方案的。      陆筝没有说话,她坐起身来看着雷策,泪痕遍布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凄然的笑容。      事已至此,她再不想纠缠,可是她还是不甘心,而最后的选择,只能如此。      在雷策有些诧异的目光里,陆筝站起身来走向内殿仅有的两个烛台,她伸出受伤的右手握住一直孩童小臂粗的红烛,用力拔下。      滚热的烛泪积聚在蜡烛顶端被这突如其来的摇晃溢出,自然而然地流到了陆筝的手上,可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任由红色的蜡油在手上四散开来。      烛焰晃动摇曳的光影中,陆筝微笑着看向雷策,橘红色的光亮温暖着她的笑靥和泪颜,眼中涌动的晶莹像是凝固了的流云,被夕颜染成匪夷所思的浓艳。一笑过后,她不再看向诧异迷茫的雷策,而是走到帷幔前,将火舌引燃之上。      帷幔是丝柔的织锦,被火焰轻微触碰就猛烈地燃烧,顷刻之间,火焰就燃烧起来。      “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也许,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火焰点燃的帷幔之前,陆筝露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容,她将蜡烛丢到另一边的帷幔之下,复又转过身,笑看着已经惊呆了的雷策,声音诱惑婉转,凄迷动人:“我愿意和你一起与这座宫殿化为灰烬,为你的仇恨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好刺激!这段我写了1w+啊!!!真过瘾!!!预知后事如何!且听周五分晓!当当当当~~ 今天双更,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握拳! ☆、烈火焚情      走过呆立在原地的雷策,陆筝步伐轻盈又平稳。火焰开始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那是木质结构被点燃的声音。      陆筝恍若不闻,拾起地上的骨琴,稳稳坐下怀抱起来,伶仃一声,满是血痕和干涸烛泪的右手指挑动一根琴弦。      被这一声惊动,雷策怔然转身看向陆筝,他的眼中似乎还倒影着跃动的火焰。      “这琴是我此生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你曾经许诺要教我如何弹它,可阴错阳差,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再像这样两个人静静相对过,多可惜,此时此地,这么温情的时刻却是最后的时光了,不过好在有你陪我,雷策,你现在教我,好么?”      陆筝的眼神清澈如水,没了绝望没了愤怒,只剩下温柔和深情映射着正在蔓延的火光,橘红色的暗影无法搅动她脸上真挚动人的笑意,刚才的疯狂和悲恸化作这样一抹无法拒绝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洋溢出满足和幸福。      雷策僵直地站在原地,沉浸在这笑容中,背后渐渐有隐约热浪开始侵袭,可他已经恍然不觉。      陆筝再次侧头尝试拨动琴弦,一阵温暖笼罩过来,她抬起头,看见雷策已经坐在身后将自己环抱,双手伸到骨琴之上,纤长好看的十指轻捻慢挑,一成串低回的调子像是淙淙的流水蜿蜒成溪。      他的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错愕,取而代之的是温润又柔暖的笑容。      “好。”      雷策微微侧过头,吻了吻陆筝的额角,笑着说道。      一生也只会再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领略温存和残忍,幸福与绝望,陆筝顺从地任凭雷策牵起手搭在琴弦之上,人骨触手生凉,筋弦有些坚韧,她在雷策的驱使下认真地拨弄着这件独一无二的乐器,心中满是柔软的宁谧。      火焰正在吞噬着殿内目所能及的一切,伴随着火苗吞吐赤红的火舌任意肆虐,是一串串虽然不连贯但清幽的旋律。      耳鬓厮磨间,陆筝突然庆幸自己最终还是选择归来。她颠簸又疯狂的人生能有一个人陪伴着这般死去,纵然化为灰烬和焦烟,也是难以描摹的温柔浪漫。      片刻出神,一个突兀的调子在殿内炸开,陆筝的右手食指被琴弦划破,血珠顺着指尖潺潺滴淌,她想抽回来抹去,右手却被雷策紧紧握在手中。      温厚的掌心滚热,陆筝看向雷策,安静又温顺,她看见雷策轻轻牵起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右手,将划破的十指轻轻含入了口中。      疼痛夹杂着甜蜜,雷策就像是自己的糖衣剧毒,让她心甘情愿的含笑死去。      笑容像是凝结在了雷策的眼中,他看向这个让自己爱恨缠绵苦痛挣扎的女人,品尝着她鲜血的味道,横梁已然燃烧,有木屑灰烬伴着火星四溅跌落在两人的身上。这是他建造的宫殿,金丝楠木的柱子与高梁倾尽国库所有,黑曜石的地砖全是他搜刮来的血汗,最后所剩无几的言官上书痛斥他荒淫无度是在食民脂膏,他笑着命人将其杖毙后,看着一地的血肉模糊在心中回答,是啊,这才是我要的宫殿,每一块地砖下都有冤魂的哭号,每一个木梁上都附着了枯骨的诅咒,只有这样的宫殿才配的上他和他挚爱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两人曾经拥有过的每一刻疯狂。      而现在,他们就要在这里一同长眠,再没有分道扬镳的理由把他们拆散,再没有固执的坚持和迷茫的背叛让他们痛苦,他这一生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过安稳和幸福。      血腥味再次袭来,雷策痴迷着这个味道,他的舌尖滑过伤口,不断有新鲜的血滴涌出,他那被陆筝一拳击过破裂的嘴角也没了火辣辣的疼痛。      陆筝也沉浸在这样的时刻,右手上的疼痛不真实起来,好像一切都是错觉,只有雷策的唇齿滑过肌肤的感触是真实的,她轻轻阖上双眼,渐渐沉沦。      突然,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牵引着,陆筝整个人被拉了起来,她猝然睁开双眼,看到雷策坚定的双眸。      “我们走。”      话音刚落,陆筝听到头上横梁发出吱呀的闷响,雷策这时却已拉着她,踏过破碎的屏风,穿过眼前的火障,向外奔逃。      天垂日暮,太阳向西不断倾斜,眼见着天色渐渐昏暗起来,留筝殿外的三个人都忍不住急切起来。      “怎么这样长时间?”卢衍等得有些心焦,他看向卢臻一脸复杂的神色,心中想起也是暗暗后怕,如果陆筝没有决意回来,恐怕他再得知的就是哥哥的死讯。      “你放心吧,虽然很难办到,但只要是陆筝出手就一定没问题。”李欣欣看向卢衍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她想起了曾经和陆筝的对话,那个机器人三大定律灵验无比,现在的陆筝就像是一往无前的战斗机器,只想捍卫自己的爱情。      原来公主搭救绝望的王子才是真正的童话,虽然这个童话是一个限制级的故事。      “那是怎么回事!”忽然卢衍一阵惊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李欣欣也不禁捂起了嘴直摇头。      这不可能!      一缕黑烟直直地向天空中窜去,隐约的火光在黑烟中缠绕,那是留筝殿后殿的方向。      “他们两个可能是要同归于尽,快去救人!”李欣欣虽然没有惊慌失措,但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超出了她所想象的最坏后果,这两个人的心理问题看来根本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们宁愿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也不愿妥协对方。      疯子!都是疯子!      李欣欣一边随着卢衍和卢臻飞奔的脚步,一边暗中骂着。      有浓烟从前殿开始渗出,黑色的烟尘味道刺鼻,三人正准备用衣物捂住口鼻冲进去时,突然有人影在黑烟的尽头若隐若现。      雷策和陆筝出现在三人的眼前的时候,李欣欣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激动,虽然她一直觉得陆筝一定能够成功,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随着五个人从留筝殿的正殿跑出后,在白玉长桥上,陆筝因为有些被浓烟呛到而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大家停下来后,卢臻卢衍还有李欣欣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陆筝原本雪白纤细的脖子上有一圈狰狞的紫红色痕迹,她的右手上血泡和伤痕遍布,淤青隐约中点缀着斑斑血迹。而雷策的脸颊微微红肿,嘴角上的红色也已经凝固。      而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泪痕干涸的痕迹,特别是陆筝,原本好看动人的杏核鹿眼已经肿了半圈,透出隐约的桃红色来。      李欣欣现在就忍不住想问陆筝,她到底是用什么“心平气和”的方法说服雷策,然后用纵火的手段把他弄出宫殿?      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问,只是和卢衍面面相觑,撇了撇嘴。      “你不是说都已经计划好了么,”雷策轻拍着陆筝的后背让她咳得不是那么用力,可他的声音也好像被烟呛到过一样,干涩中带了几分喑哑,“现在你点起了火苗,外面的人会以为宫中的局势已经变化,想必这场里应外合的好戏已经开演了。”      “不会,”陆筝恢复过来后顺了口气说道,“他们在等斥候的消息,我们假扮斥候出城报信离开这里,那在他们大肆攻城战争开始之后,自然就有时机逃出去了。”      “那如果有人在宫中看到了皇上离开,想必岱军也一定会知晓,那时自然会大肆搜捕,想逃出虞国会难上加难。”卢臻沉吟之后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陆筝轻轻挑眉,握紧了雷策的手,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些说道,“我们逃跑的路上见到一个活人就杀一个,我不信死人也会通风报信。”      雷策看着陆筝,低头扬起嘴角轻轻一笑,虽然笑容让他脸上的上隐隐作痛,可他还是忍不住感慨,自己为这样的女人放弃最后的抉择或许真是天命注定。      “事不宜迟,走吧。”      这话李欣欣倒是同意的很,有些事她虽然不认同陆筝的做法,但却忍不住欣赏她的果断决绝。      幸好太阳已西沉垂落,而浓云又遮蔽了月光,留筝殿的火势渐大起来,但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从太液池畔到北坤门前,不过有两三个宫女和太监撞到了陆筝一行人,而后被卢臻和卢衍利落解决。      北坤门紧闭着,卢臻下令守城的一队侍卫开门,而后又趁其不备,将这些人一个不留的除去。      迈出宫门的一刻,雷策拉紧陆筝的手回身向黑暗中连绵的宫殿望去,暗夜中他的神色很难分辨,陆筝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不过那一定不是留恋。      “你还在惋惜就差那么一点便可以达成心愿?”陆筝知道自己今天所用的所有手段没有一个算得上光彩,因而有些心虚却又装作理直气壮地问到。      “并不是只差一点,”雷策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逼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虽然早有预谋,但并不心安理得,所以,事后我也想送你一个礼物,希望能够补偿万一。”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雷策将陆筝的手抬起轻轻一吻,缓缓说道,“便是最好的补偿。”   温暖溢过身体,陆筝虽然感动得眼角湿润,可还没忘了真正想说的话。      “雷策,你还是不明白啊,爱情和仇恨其实一点都不矛盾,让我证明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到这里happy ending是足够了,但是人家后面的大纲都想好了嘛~ 终于这段末日狂欢结束了~ 写这段的中间,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喜剧来调节神经……太刺激了…… ☆、已尽荼蘼   一个月后,春光已经到了荼蘼的时候,盛夏的灼热渐渐被阳光点燃,可岱国的都城帝京因临水而建却总是带了一抹清凉。      帝京的繁华与已成废墟前的西都不相上下,可陆筝心里在想的却是这样的歌舞升平的好地方不知何时也会重蹈西都的覆辙。      又有一阵凉风吹过,陆筝抿了抿略有散乱的鬓发,茶楼的二层是一个回廊式的平台,客人并不多。陆筝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衣衫,显得肌肤胜雪,寻常的料子穿在她的身上却有一种不寻常的味道,刚刚随手挽发的动作更是招惹了几个邻座的炙热目光。      茶楼里很少有女子光顾,即便是有,想必也有男眷陪伴,可是陆筝却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只点了一壶碧潭飘雪放在桌案上,自斟自饮。      “在下失礼了,竟然唐突美人久等,真是该打。”      人未至声先到,陆筝哂笑一声抬起头,看到乐安竟然穿着一身玄色的官服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还好,只是茶等不及凉了,再叫一壶吧。”陆筝端坐了一下姿势淡淡说道。      “今日事情实在太多,昨日我收到你在我府上门仆留下的字条便一直辗转反侧,谁料一早我就被圣上宣进宫中。我一出皇宫便舍了马车亲自骑马赶来,可还是迟了。”乐安依旧是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眯起的眼睛打量起人来总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没关系,”陆筝伸出手来给乐安斟了一杯茶,乐安的目光落在了她依旧缠着轻薄纱布的右手上,旋即会意一笑,陆筝见这样玩味的神情却也没有异样,而是继续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也许来不成了。”      “见别人可已考虑,但是你嘛,我是先下了决心再猜测出大概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说罢,乐安又上下打量了陆筝一下,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脸上,笑着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和在骁骑营相比,娘娘简直就是容光焕发璀璨不可方物,想来不用我多问也只得娘娘心愿得偿了。”      “你当日之所以不当着众人拆穿我,想必是知道会有今日吧,乐大人?”陆筝也报以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她心头的很多谜团是在逃出虞国后才逐渐解开的。      “对,我的错,怎么能再叫往日里的旧称,眼下该称呼你为雷夫人才对,”好像没听到陆筝的问话,乐安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后说道,“不过称呼只是种说法罢了,娘娘不介意我自然也懒得讲究,更何况乐安心中的沈净云一直都是虞宫中的模样,就算虞宫化成了焦土,记忆就是记忆,是烙印在魂魄里的东西,怎样都割舍不去。”      乐安说话还是陆筝熟知的蔓绕轻浮,陆筝笑着侧过头去,望着远处的条条长街轻声说道:“我找大人可不是叙旧,更何况我夫君悍妒,性格又不是很好,手段也阴狠毒辣,大人这些话要是让他知道了恐怕就……”      “美人背着自家夫君来和我相会,这样的美事就算死乐某也心甘情愿,只可惜美人来的目的不是在下,而是夫君的弟弟,对么?”      一身原本正气凛然的官服穿在乐安身上却没有那一点的正经样子,陆筝低头一笑,算是默认。      “你那位夫君当真丧心病狂,把四个四镇将军的家眷在西都城破前全下令处死,上到人家的古稀父母,下到嗷嗷待哺的幼儿,这消息要不是他封锁的好,恐怕西都城早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不过也是托了他的福,这下虞国全境我们都不用再费吹灰之力,武将倒戈文臣投敌,皇帝能做成这样也属不易。看来雷晗想要超过自己的哥哥倒是不难,只可惜我怕他把所有心思放在报仇之上,走上他哥哥的老路,那虞国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存在下去了。”      “那不正是你和你的太子殿下心向往之的事情么?否则你也不会在揣摩到我的来意之后再来见我,更不会在那样危机的时刻放我一条生路,因为你知道或许只有我能暗中帮你除去雷晗,去做这件你和你的太子殿下都想做却又不好做的事情。”      “我费了那么大心力才将雷晗带回岱国,还找了两具烧焦了的尸体来伪装你们这对深情伉俪,你竟然也不说个谢字,女子皆蛇蝎这句话诚不欺我。”乐安笑着摇了摇头,手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推向了陆筝。      “这是什么?”陆筝接过信封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按在手下看向乐安。      “你想要的东西,”乐安向前欠了欠身,为陆筝斟满了茶盏说道,“四镇将军从前以雷晗能继承大统为理由倒戈,其实不过早有异心,每个人各怀鬼胎,雷晗不过是个借口,现在他们几人又在虞国兴风作浪内斗不断,更是有人起了暗杀雷晗的心思,因而他才逼不得已随我们退回帝京,至少在这里他还有机会利用岱国的力量制衡自己的价值,当然这只是皇上的看法,却不是我和太子的意思,我们的意思不巧和你一样,雷晗必须死。”      乐安其实还有好多实话没说,比如设计挑拨四镇将军的人正是他,比如之所以四镇将军想要先下手为强杀死雷晗是他放出的假消息和障眼法所致,但他知道陆筝虽然聪明但却不擅长谋略,不会想到这么深的地方,更何况这些秘密本就应该是秘密。      可如果再细究原因呢?乐安看着陆筝垂眸凝视信封,抿紧的双唇有着好看的淡红色,像是桃花点染过的娇柔,如玉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怀疑。真正不想说出真相的原因或许他自己也不敢深究,刚才那些挑衅的轻薄之语几分真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最虚伪的或许就是放走她的理由了。乐安在心里苦笑,但这恐怕也将永远成为一个秘密了。      沉吟之余,陆筝已然将信封踹入怀中,这是她在这些日子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她不愿放弃这个机会。雷策已经为她放弃太多了,况且雷晗如果不死,终究是一个隐患,虞国和雷家就此灭亡了或许更好,今后再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二人的身份,再也不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以后,这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可是陆筝现在想起这个词来却充满了一种她纠结不明的情愫,这一个月来虽然是在奔波中度过,可与之前离开虞国不同,陆筝的每一天却都不再有从前的担忧和惆怅。      所以,她一定要将这个礼物送给雷策。      “虽说一举两得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事成之后我们夫妻能否平安离开岱国?”      乐安笑了笑,聪明又爱计较的女人啊,不知道雷策是怎么应付过来的。他再次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牌,却没有落在桌上,他将玉牌握在手里掩在袖口中,想陆筝伸了过去。   陆筝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接,乐安将玉牌放在陆筝的手心之上,而后抽回手去。      “有了这个,岱国随便你们在哪里都无人可阻拦,这东西没有办法收回,也不可能有诈,你尽管放心。”说着,乐安将手收回到了茶桌之下,这样才能掩饰住指尖的轻轻颤抖。陆筝的手心因为紧张有一些滑腻潮湿,触碰起来微凉又细腻,让他的心底都跟着一起颤抖。      可是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乐安知道如果他足够有远见足够聪明,不如在事成之后灭口来得更加痛快,虽然这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但乐安突然发现,做这个决定比事情本身要难得多。      最后他还是没有将任何决定告诉太子。      想来太子之后若是知道虽然不会勃然大怒,也注定要猜忌他一阵子,索性便不让他知道的好。      “既然如此,我和乐大人的生意也算谈成了?”陆筝收起玉牌,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不,这才不是交易,你个笨蛋,这世界上不会有商人做这样赔钱的生意。      “那是自然,”乐安口不对心时大多也能笑得足够灿烂开怀,他的眼尾轻轻上挑,声音也好似欢快的旋律,“和雷夫人做生意真是快哉快哉。”      “茶钱我已经付好了,”陆筝站起身来,她不喜欢乐安笑起来的样子,好像她做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李欣欣说的对,他是这个时代的福尔摩斯,还是小心些最好,“先走一步,见谅。”      陆筝和乐安互相点头致意,这是个古怪的告别,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只是用肢体敷衍着毫无意义的表面友善。      乐安看着陆筝离开时那纤弱窈窕的青色背影渐渐的收回了笑容。      但愿吧。      他抬手抵着额头,想要揉散自己几乎从不蹙起,今天却忍不住向一处靠拢的眉头。      但愿雷策治国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但他或许真的会是一个合格的好丈夫。    ☆、浓情未离   人有时候会因为一些事而变得小心翼翼。      而陆筝现在小心翼翼的理由或许就是幸福。      她曾想过放弃这个大胆又有些疯狂的决定,可是好像和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比起来,这件事也算不得最疯狂的举动。      陆筝见到过的西都,已经是衰败时的景象了。与西都不同,此时的帝京正当繁华之巅,王师凯旋造就了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因而这也算是陆筝在这个时代见到过的最繁华的都市了。      鳞次栉比的房屋和深宅大院交替,石板长街商铺林立,两旁兜售各种小玩意儿的商家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      怀中的信和玉牌紧贴着里衣,陆筝觉得他们可靠又不可靠,说到底还是他们原来的主人太令人诟病,陆筝觉得自己一定要问一下李欣欣这件事是否可行,以她的智商和反谍能力来看,想和乐安在阴谋诡计上一教高下应该不难。      步入客栈前,陆筝在门口买了几只梨,她不懂讨价还价,之前也几乎只在超市买过东西,因而人家要了多少钱她就给了多少,收完钱,那个小贩挑着筐唱着歌就一溜小跑的离开了,陆筝站在门口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反应过来这几只梨子赶上了住店一夜的价格时,小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想到了之前乐安一口一个雷夫人,陆筝忍不住苦笑,夫人和特种部队上尉比起来,后者好像更容易些。      特别是当那个夫君还是雷策时。      客栈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宽敞又明亮,这是陆筝一连串奔波旅途中住过最好的房间了。      很奇怪,雷策竟然不在房间里,陆筝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留下的的什么信息,于是跟客栈小二要来了盆净水,把梨洗了出来。      一边洗,陆筝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为什么雷策不告诉她一声就不见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告诉雷策要去干什么。似乎这样的夫妻相处之道有些问题,但至于是什么问题,陆筝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过去的这一个月很怪。      但是怪的很享受。      雷策推门而入时陆筝正在对着价值不菲的几只梨子发愣,还没等回过头来,雷策的气息就笼罩了上来。      “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两个人在异口同声后面面相觑,然后又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吃梨吗?”陆筝把自己洗好的梨递给雷策,雷策摇了摇头道:“一会儿就要到晚膳了。”      “晚饭,不是晚膳,”陆筝又一次纠正,她拿起桌边的匕首,又说道,“那咱俩一人一半。”      “听旁人说,夫妻不能分梨吃。”      “你还信这个?”      “不信,所以想让你试试看。”      陆筝对着雷策灿然一笑,手起刀落将梨切成两半,拿起一半递给了雷策,自己又咬了一口,可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立刻脸色大变,秀眉紧蹙着,将咬到口中的梨全吐了出来。      “快别吃了!难吃!”      雷策还是咬了一口,也忍不住又吐掉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这么涩。      “看了我们两个过市井生活的本事都还有待从长计议,”雷策看了看陆筝扭曲又痛苦的表情,忍住口中的酸涩难耐,还是笑了出来,“不过,我倒是情有可原,但这些日子下来,我却发现你竟然比我强不到哪里去,难道你以前从没买过梨么?”      陆筝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光后颇为委屈地说道:“沃尔玛才不会卖这样的梨。”      “‘我儿马’是什么?”      “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的生活好帮手。”      陆筝有些沮丧地将梨放在桌子一边,心中一转念,犹豫着要不要把见过乐安的事告诉雷策,毕竟他不知道乐安这个人的存在,她一直没有把在分开之后的事情讲给他听,好像生怕说多了话以后两个人就会变得沉默寡言一样。      可是这件事雷策比她更精于此道,也许告诉他会更加保险一些?      正在犹豫着,陆筝感到自己从身后被雷策抱住,耳边传来一阵难耐的温热。      “一早上你便不见了人影,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见了一个老朋友。”陆筝觉得还是用这个遣词更加妥当。      “是你的老朋友,还是你我二人的老朋友?”雷策一边说一边吻下她的耳垂,含入又轻轻舔过,陆筝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而急促了起来。      如果在当初她不小心被俘后又逃跑成功的那次,塔利班派出雷策一样的男人再用了这样的手段严刑逼供,恐怕她早就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叛徒了。      “我的。”      陆筝想干脆趁着两个人都神志清醒还是把话说了吧,于是她将手伸入自己的怀中想要取出密函和玉牌,不料雷策的手尾随而入,也伸到了她的怀中。      “我来。”      雷策的另一只手滑下了陆筝的腰际,轻解罗裳只轻轻一扯,陆筝就感觉腰上的力量都要被雷策抽走的腰带给带走了。      “我不是要脱衣服。”陆筝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大对头,像是撒娇,可要说的明明是正事,她急忙把怀中的信封和玉牌拿了出来,硬是转过身,将这两样东西摆在了雷策的眼前。      “给。”      谁料,雷策却看也不看地将这两样东西接过放在桌上,而后吻上了陆筝的双唇。      陆筝想要说的话全被这个吻给压了回去,她感到身上微微战栗着,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因而她伸手推了推雷策的胸口,可是却禁不住诱惑,在这密闭的吻中和雷策水□融,缠绕纠葛。      于是在这缠绵又激烈的吻后,原本抵在雷策胸口的手改变了初衷,深入衣中探到了他胸口之上,又向下试图去拉开复杂的衣带。      肌肤相触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烧灼过一样,陆筝能感到自己的脸颊也是野火烧过般炽热,雷策那一只穿过半开的斜领到达她腰际的手像是在弹奏乐器一样,渐渐把自己引燃。      陆筝,你真是太没出息了!      等她开始埋怨自己的时候,已经躺平在了床上,正贪婪地看着雷策在自己身前宽衣解带。      陆筝觉得自己堕落了。      回想刚刚离开虞宫之后,两个人相隔许久没有任何肌肤之亲的第一个夜晚,互相急不可耐地宽衣解带时,她甚至撕烂了雷策的中衣,吻变成了咬,身体的接触都好比碰撞,她听见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自己在被雷策唤醒,直到最后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一个月后,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她都早已食髓知味。      两个人光滑的身体毫无保留的接触,陆筝忍不住大口的喘息,四肢好像扭打在一起,陆筝喘不过气来,想要拉开雷策一些,可是却被他更加深入的制服。      像是极度欢愉的呻吟,也像是承受不住的低回,陆筝听到自己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后拼命想要用力克制,可到底还是徒劳。      汗珠黏在身上本来应该是不舒服的,但此刻两个人的汗湿欲滴却成了一种无法分割的粘合。雷策的手揉住陆筝胸口的雪白,身体在起伏间好像是搅动了陆筝的心弦,她在床单上揉拧着身躯,极乐之下难以承受,竟有了躲闪的意味。      陆筝把头死死地抵在雷策肩颈处,他的味道萦绕在自己的鼻尖,并不浓烈,但却刻骨铭心。十指挣扎着嵌入他的后颈,可雷策将自己的手从陆筝的胸口上收回,硬是扳开了陆筝的胳膊,十指交叠,把她的双手狠狠按在了头的两侧。      没了地方发泄如潮的快感,陆筝一口咬在了雷策的肩膀上。      可是她舍不得用力,只是用牙尖紧抵着雷策的皮肤,不久这块咬久了的地方就多了一丝晶莹,陆筝的牙齿滑了下来,唇畔溢出难耐又蚀骨的低吟,刚好就在雷策的耳畔不断回想。于是又一波更猛烈的来袭,陆筝的声音变成了短促的轻叫,她想抬头再次咬住雷策,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用力,弓紧的脊背上密布着汗珠,连脚趾都不断向脚心用力弯曲着,双腿像是不受控制般蜷紧复又松弛,四肢的挣扎来来回回几次,陆筝已虚脱地不成样子。      雷策最喜欢看她因为承受不住激烈时侧过头去,眼神迷离的好像水波潋滟,娇嫩欲滴的绯红色爬满了脸颊和脖颈,往往这时陆筝的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挥动,可是纤细的腰肢却已根本直不起来。      她的脖颈纤细,抵在床上偏过去时有着优美的弧线连接耳垂,雷策又咬又吻的将唇凑了上去,舌尖触过的地方激起了滚烫,陆筝不由得把脖颈绷直,像是要抵抗身体中难以承受的快乐。      这时雷策在轻吮后一口咬下,陆筝发出呜咽一样的声音再次挺直腰身,后背绷直起来,雷策又将她紧紧压在身下,有些野蛮却又不失细腻温柔地催动。      陆筝的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幕布炸开了绚烂的烟花,她长开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都好似崩塌了一样,雷策这时松开一直钳制她的双手,可是陆筝已经连将双臂架到雷策肩膀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眩晕和战栗猛烈来袭,陆筝总是先一步缴械。      她绵软下来的四肢无意识地垂落在床上,失神的眼睛里似乎溢满了此刻的欢情。雷策的动作持续又野性,她被燃起又熄灭,又好像秋日的野草轻易复燃,直到她感到身上的男人双臂紧紧缠绕着自己像是铁链一样勒紧再勒紧,灼热嵌入了身体,最后的战栗掀动着身体每一处角落。      余韵未退,陆筝伏在雷策的怀中,两人静静相拥。      “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      雷策夹杂着些许喘息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带着戏谑和调笑的意味。陆筝恨极了想要开口骂一句“jerk”,可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就在他怀中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沉沦,永远依偎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写得很肥而不腻了嘤嘤嘤~大家不要举报嘛~这个是我签约以来第一次上佳作的福利!福利啊福利! ☆、漫道险涉      睁开眼睛时,黄昏送来夕阳映射入屋内,陆筝支撑起酸麻的身体,发现雷策正悠闲地坐在窗前喝茶。      这一个月来,她就没有过正常的作息,索性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陆筝再看去,雷策已经走了过来,微笑着将一杯茶水递到她唇前。      “喝口水,润润嗓子。”      陆筝感觉这一幕实在温馨,她对雷策报以凝眸一笑,将茶喝了个干净。      喝光之后她才觉得不对,红着脸将茶杯丢回到雷策的怀里。      “不饿么?我叫了晚膳,让店家送到房里。”雷策笑着将茶杯送回到桌上后折回,坐在床边轻轻吻上陆筝熟透了一般的脸颊。      “是晚饭!”陆筝回过头来,没好气地说道,从床边拾起衣服,有些粗鲁地给自己套上。      雷策低头一笑并不答话,也不改口,而是一只手轻轻搂过只穿上中衣的陆筝,轻声问道:“你不是有事和我讲么?”      “现在不想说了。”陆筝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床气,每次一想到雷策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难堪,陆筝既狠得牙根发痒,却又脸红心跳的莫名其妙。      “信我没有看,你不说也无妨,”雷策的笑容总是浅淡又熹微,不过没了从前那暗藏的阴霾与疯狂,他伸手在陆筝眼前,手心上躺着之前乐安交给她的那块通体润透的莹白玉牌,“但这个你必须告诉我来历。”      “这是什么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雷策的眼神很认真,陆筝也正色起来,她说的完全是实话,“上面的字我不认得,是什么?”      “岱土无疆,掌谕见君。”      “你翻译一下。”      时隔许久,陆筝依旧无法听懂从前奏章上那些难以理解的生僻造句。而雷策却弄懂了大半她经常用到的诡异词汇。他的手掌拂过陆筝凌乱的发丝,轻轻为她捋顺,可是眼中却蒙上了一层忧色,慢慢移回目光,雷策复又看向陆筝,缓缓开口道:“意思就是见到这块玉牌就像见到岱国的皇帝,拿玉牌的人说的话就是皇帝的圣旨。”      陆筝一愣,圣旨的意思她明白,可却完全没有想到,乐安给她的是这样一个如同美国总统亲笔授权特赦令一样的神奇之物。      “所以我必然要知道是谁给你的此物,放眼岱国上下,不会超过五个的御令,怎么会到你的手中。”      “把信拿来。”陆筝还没有看过信,虽然她大概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但还是决定看过再答复雷策。      雷策起身取信交给陆筝,而陆筝则急不可待地拆开。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陆筝认得字足够多,而且也没有文邹邹的话语,有的只是两条分排而写的地址以及最后的落款。      但落款上不是名字,而是似乎因为犹豫了很久才写下因而墨迹格外浓郁的两个字。      珍重。      陆筝将信递给雷策后,雷策才抬眼去看,而后皱起了眉头,脸色一滞。      “第一条是雷晗在帝京的府邸。”      “你怎么知道?”陆筝大惊。      “早年他客居帝京追随铭王时我在帝京安插了许多探子,这个位置不会有错。”      “那我问你,”陆筝正色道,“那个玉牌可能伪造吗?”      “绝无可能。”      一时间陆筝也没了主意,这事现在显然有些大了,不说和搪塞已经说不过去,犹豫了片刻后,她抬起头,凝视着雷策,轻声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人叫乐安的?他是岱国的官员,是太子的人。”      雷策点了点头道:“记得,当日他是陪同铭王前来虞国的使臣之一,似乎是岱国太子的左膀右臂,不过据我所知,而后他回到岱国便遭贬斥,到了岱国的边境城镇做地方守备。”      “没错,我和他是在百溪城认识的,那时候我心情沮丧人又不大正常,不小心杀了一个人,本以为没有露出马脚,可竟被他识破,而他刚好曾在虞宫中见过我的样貌,又知晓铭王与雷晗曾绑架我的事情,所以他将诸多事情加在一起要挟我,虽然说是要挟,但也算是双赢,我在其中又使了一些手段,使得最后他和雷晗还有铭王谁的目的都不算完全达到。可是后来铭王被暗害后,我回到虞国,在骁骑营伪装细作混入城中之前又被他发现,他并未戳穿我的身份而是纵容我去救你,那时我便起了疑心。前几日我们刚到帝京之时,我得知他早已随军班师回朝,于是去他府上留了口信说要见他,今日正是我俩约好的日子。”      “如果是乐安,想要拿到这块玉牌想来不难,只是你答应了他什么方才换来此物?”雷策感觉到隐隐的担心,陆筝聪明却不足够聪明,偏偏行动力强的惊人,凡事自己拿定主意后又固执己见,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多加干涉,可是如果是真的夫妻,想必举案齐眉间这些事一定会有交流。   看来正常夫妻的相处之道,他和陆筝都有的日子去参悟。      “其实算是我去求他,之前和你说过我会送你雷晗的项上人头作为补偿,这刚好也合了他和太子的心意,因而他有意在军营放我一马,也是留了后一步的计划,这次我和他一拍即合,那第二条地址想必就是他留给我们离开的后路,”陆筝觉得雷策的笑意渐淡,嘴唇也轻轻抿紧,这是他在思考时常有的表情,她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疑虑全盘托出,“但根据我和他打过的交道,这人心机不在你之下,人又狡猾的很,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但这个机会又不愿轻易错过。你是知道的,留得雷晗一日性命,你不开心也就罢了,重要的是我们实在二人后患无穷。”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雷策伸手抚了抚陆筝的脊背,又把笑意挂在了脸上,“这件事我不是没有想过,否则也不会任你决定来到这里,只是我不想你去冒险罢了。”      “千万别!”陆筝听了这话猛地坐直,死盯着雷策的脸急切说道,“之前我们军中的官僚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后来我干脆叛逃,把整个军队都甩了。这个想法你最好可别有!人活着如果没有刺激和冒险,那和一棵树,一根草还有什么区别?”      “那你当初就应该和我留在虞宫中,和我在一起你还怕没有刺激可言?”      “你那个不是刺激,”陆筝被这话逗笑,神色舒展,将头顺势搭在了雷策的肩上,“李欣欣说过,你那是反社会边缘心理综合症,是童年应激创伤后遗症。不过,你送过我的东西倒是比以前男人追我时送的那些首饰珠宝鲜花有意思多了,只可惜我们离开时没法带上那琴。”      “你若是喜欢我再做一个送你。”      “原材料不太好找吧,你现在又不像从前呼风唤雨手掌天下大权,难不成真要到街上去给随便捉一个人?”      “无妨,只是一定要是女子,因为女子的胯骨稍大,共鸣起来音色更佳。”      雷策像是在说很平常的事情一样,陆筝忍不住从雷策的肩上仰起头,看着他平淡无奇的认真表情,心中直发毛。      “到街上随便杀人拿来剔骨做琴?你个疯子,最好想都不要去想。”      “你似乎是忘记了,”雷策笑着看了一眼陆筝,轻轻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我们二人之中第一个在街上随便杀人的人可不是我。”      陆筝一个十字绞手勾住雷策的脖子将他摔在了床上,床板发出吱呀的响声,交织着雷策难得的笑声。      “你还没有和我坦白,你去做什么了?”      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陆筝复又坐起来,伸手拍了一下雷策的胸口。      “你没发觉,似乎少了什么人么?”雷策坐起身来看着陆筝笑道。      思绪转了片刻,陆筝一愣,看向雷策,一脸讶异:“你是说……”      “我将卢臻和卢衍送离了帝京。”      “他们可愿意?”      “用你的话来讲,谁能抗拒自由呢?”      “只是的确我们没必要再将他们二人留在身边,你又不是皇帝我又不是娘娘,况且咱们也不是没有能力自卫。李欣欣那是没有办法,我答应过她在她十八岁之前都得带着她,虽然我的承诺一向都很差劲,但她当初肯陪我深入险境去找你,我已然将她视作朋友,更何况有她在,总不会这世界上连一个听懂我话的人都不存在。”      雷策笑了笑,这些小事他愿意一切都听陆筝调遣。      只是雷晗仍然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如果现在只是他孤身一人,那也不必考虑良多,仅仅动手便足够了,但是现今他与陆筝的日子渐渐走上了正轨,他不得不去考虑和思索是否应做或是是否干脆放弃。      但陆筝有一句话说得再对不过。      既然后患无穷,那便决不能留。      “我想到一件事,”雷策将手深入陆筝的长发中,轻轻摩挲着她纤柔的一缕发丝,“只是还有些犹豫,我希望能听听你的意思。”      “我知道是什么事,”陆筝看向雷策,笑了笑后继续说道,“我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最后一个任务~料理男配! ☆、迷花踯躅   “你真的决定了?”      李欣欣的房间内,夜色挥洒入窗内,油灯舞动焰影,陆筝坐在一旁将手搭在桌子上,看着李欣欣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手上的绸布。      血泡都已经几乎看不清痕迹,只是指关节还有些青淤没有散去。      “你觉得有问题?”陆筝反问道。      “没有问题,但是有危险,”李欣欣将药膏均匀地擦在陆筝的右手患处,慢慢说道,“以后就不用再包上了。”      陆筝点了点头,复又说道,“这点危险和事后的安逸比起总还值得。”      “然后呢?马上离开岱国?你不怕你老公跟你再使什么诡异的脾气?他你可想清楚了,他可不是正常人,他要是发起火来,想想我都瘆得慌。”李欣欣故作夸张地缩了一下头。      “他将我的安全放在首位,这我很开心也很幸福,可是换个角度,这并不是这个任务最好的执行办法,我意已决,就这样吧,就算他事后想拿我出气,也是我活该。”      “你和雷策没有想过像正常夫妻一样,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过上平淡正常的生活吗?”      陆筝突然想到了自己买梨的曲折经历,苦笑了一下:“但愿可以,只是现在哪里是舒适地方?到处看看总没有错。”      “好了!”李欣欣收回手,把药膏的盖子给盖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雷晗实在狡猾,他多年寄人篱下一定相当懂得怎么在夹缝中生存,我们两人的能力倒是不用担忧,我只是害怕他早就未雨绸缪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如果不杀了他,我只怕我和雷策的后路才会越来越少。”陆筝叹了口气,其实当最初的澎湃退去,她仔细思索过,就算雷晗的项上人头作为她送给雷策的“补偿”再好不过,但也实在冒险得很,可除去这个理由,雷晗仍然有必死的重要性,他的性格和雷策有些相同却又不完全相同,用李欣欣的话说,目的性极强的偏激报复心理会促使雷晗这辈子都活在想要杀死雷策的阴影中。如果真是如此,纵然乐安的障眼法能够蒙混过关,但时间一长,若是雷晗东山再起,那么威胁便会与日俱增。      每次想起雷晗曾经威胁过自己的话后,再转头看向熟睡的雷策,陆筝都会多一份杀心积累在心中。      和李欣欣的夜谈反而更促使了陆筝的决心,可是计划是雷策在最大限度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制定的,纵然经过她的极力反驳,也只是略微改动。      这样真的行么?      可是这样的疑问到了行动的当日却烟消云散。      陆筝像是一架启动了的战争机器,总是能精准又毫无偏差的执行任务,这点李欣欣向雷策保证过,她说陆筝在参加军事行动时的智商绝对可以与他在折磨人时相媲美。      雷晗的府邸偏僻又素净,想来是寄人篱下不受重视,因而才显得和岱国其余王府相较简陋又寒酸。      陆筝紧张地躲在巷子里,看雷策若无其事地走向大门,按照计划和门房交谈着。      这个诱饵本来自己最合适。      陆筝愤愤地想,可她没有办法说服雷策,竟然在心底也可耻的享受起这样被保护的感觉来。      雷策自如地和门前的侍卫交谈,然后将贿赂的金子与一封信一同交给了侍卫,复又告辞。陆筝深吸了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一切都好,你不用紧张。”回来的雷策看见陆筝绷紧的面容微微一笑,他伸手揽过陆筝的肩,像是抚慰一般。      陆筝心想我哪是因为此事而紧张,她稳了稳气息,抬起头对雷策若无其事的微笑。      “雷策。”      “嗯?”      “能和你一起做这样尽兴的事,我很开心。”      陆筝忽然间抬起头,吻上了猝不及防的雷策,两唇相触,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是这样蜻蜓点水的一吻,舌尖轻触,而后又迅速散开,陆筝的脸上化开一层红晕装点着她深情的笑意,让雷策胸口荡起层层波纹潋滟。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      陆筝点了点头,雷策却看见她的眼中有伤感闪过,一时有些疑惑,可陆筝却在这时复又露出了笑容说道:“我们还有的是以后。”      “走吧!”陆筝不等雷策再接话便催促到,她伸出手紧紧地扣着雷策的十指,指缝间有些潮湿和黏腻,雷策觉得陆筝有些紧张,指尖的温度因为双手交叠而渐渐上升。      走过小巷时,雷策听到有马蹄的声音传来,后面还跟着车轴辘辘的声音。      突然手心传来一阵疼痛,雷策猝不及防地缩回手,手心上一个红红的小点向外溢出了血珠。      “你在做什么?”      雷策诧异的看向陆筝说道,可是这时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发音有些不准确,舌尖的酸麻感充斥着口腔。      “羊踯躅提纯后即使是在现代也可以用来做精神麻痹药剂,”陆筝看着雷策错愕的神情胸口犹如撕心裂肺,她极力忍住情绪,却忍不住略带颤抖的声线,“雷晗要杀的人是你,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他的命,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雷策想开口,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他靠在墙上慢慢下滑,马蹄声越来越大。      “好了?”      是李欣欣的声音。      “纯度这么高不会有问题?”陆筝的声音依旧有些难以抑制的抖动。      “我用的蒸馏方法太简陋,就算是高度提纯也打不到神经麻痹的作用,他现在顶多是肢体和肌肉被麻痹,但意识却能保持清醒,意识清醒也就自然不会损失大脑技能了,你放心吧,我还能让你守寡不成,快帮我抬上来。我们到会合地点见你。”      陆筝点了点头,她看向已经闭上眼睛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的雷策,走过去和李欣欣两人将他架起抬到了车上。      “你快走吧。”李欣欣看陆筝一脸迟疑与愧疚的神色,急忙催促到。      陆筝将手覆在雷策的脸上,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也清醒得很。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想保护你,仅此而已。如果你暴露在雷晗面前后果不堪设想,但我不至于。你为了保护我才这样不惜身涉险地,可这件事原本就是我答应为你做的,我不想欺骗你所以才一一告知。原谅我,雷策,我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欺骗你,原谅我如此自私只是为了怕失去你,仅此而已。”   说罢,陆筝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欣欣也轻轻叹了一口气,猛地催动马车,掀起一地尘土。      手背抹去了眼泪,陆筝站在路口不断地深呼吸。她不能将自己的身份代入任务中去,在任务中,她只能是从前的那架机器,只有这样才有达成的可能。      感情催动人心底潜藏的软弱,也带动莫名的砥砺。      陆筝在出发之前已经将信中的内容偷偷换过,她低头看了看影子的角度,大约估算了一下时间,便离开了小巷,向人流深处走去。      约定的地方是在离雷晗府邸不远的一个废弃院落,陆筝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样的地方,她原本想去寻求乐安的帮助,但心中又有顾虑不想让乐安知道太多行动的细节,于是只得一切亲力亲为。      雷策不知道她已经将信函上的内容更改,时间也有所调整,未免夜长梦多,李欣欣会将麻痹的雷策带到汇合地点,而后他们三人就可以一同离开岱国,善后想必乐安这样蓄谋已久,自己就可以轻松完成。      沉吟的时机十分巧合,陆筝听见脚步声,她一直躲藏在阴影中,这次和当初虞宫之中暗杀铭王的细作手法类似,但她绝对不能冒失。信上留下的是她自己的名字和线索,只是希望这样雷晗真的会孤身前来,可陆筝也并不天真的以为雷晗真的会毫无戒心,只是李欣欣告诉她侥幸心理对双方都足够致命,只要她做好自己便足够了。      一直以来陆筝作为一个专业军事人员都比现在当一个女人要合格,她紧贴在暗影处,听见似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她收了收紧握着匕首的十指,把它当成伞兵刀一样的工具微微倾斜着置于身前。      当鞋尖和衣衫的下摆刚刚出现在视野中,陆筝猛地扑了出去,手中的匕首稳稳地插入了来人的胸口。      一声闷哼,陆筝拽着那人倒了下去,刀刃也似乎用力向外撕扯,直到有阻力产生,陆筝知道那是肋骨,她已经将雷晗的心脏拦腰切断。      再没有声音出现,刚才一瞬间的爆发力几乎消耗了陆筝的全部体力,她喘着粗气爬起身子,因为袭击的角度巧妙,她深色的衣服上几乎看不清血点痕迹。陆筝用力咬牙,翻过那人的身体,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呈现在她眼前。      雷晗死了。      没有做过多停留,陆筝将匕首仍在尸体旁边,心中腾起一阵狂喜,是的,她做到了。      这是她能送给雷策的最好礼物。      院落是有后门的,陆筝匆忙从院子的正居穿过,一脚踢开后门准备离开,这时突然围上了几个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雷晗果然带人来了!      陆筝并不觉得惊讶,她向前冲去率先发动攻击,勾拳准确地落在离她最近之人的颧骨上,而身后似乎又包抄上了两三个人。      大约十个人围着陆筝,剑拔弩张的氛围几乎凝滞空气。      可正当陆筝横下一条心准备杀出血路之时,小小的后巷中却涌入了上百名身穿岱国铠甲的士兵。   双方的停止交手,戒备的看向这些几乎是突然冒出的人。      “本官收到线报,虞国余孽在此图谋不轨,将此地所有人等一概拘押,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从士兵让开的道路中,一个身穿岱国官服的人一边走出一边朗声说道。      陆筝的心倏然提起又跌落万丈深渊,整个人都犹如置身冰窟。      乐安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戏谑又轻佻的笑意,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过陆筝和所有人,不作任何停留,也没有丝毫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要到结局部分了~大家千万别错过精彩内容!一切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还有,小乌的新文已经决定名字了,叫《家国天下种出来》,是个种田文,但绝对不是农妇家长里短型种田文!!大家放心!我还特别为这个架空世界的种田绘制了地图,设定了世界观~希望过些日子开坑时,大家能够支持下~ 昨天一个留言都没有嘤嘤嘤,好累,以后都不会爱了嘤嘤嘤~ ☆、此别经年   陆筝闭上眼睛,绝望在心底蔓延。      这时身旁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她的双手绑缚好,又向前一推,动作干净利落。      “将整座宅邸围上,任何人不得进入,”乐安又侧目看了一眼陆筝,冷冷说道,“压上她跟我走,太子要亲自审问。”而后他慢条斯理地转身,陆筝心底却是一片死水。      可是这样也好,雷晗已死,再也不会有人威胁雷策的性命。      只是或许她又要对雷策失言了。      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陆筝不知道乐安要把她带到哪里,她被推上了一辆马车,人还没有坐好马车便快速行进起来,陆筝因为手被绑在身后,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倾倒,却没有触地,而是被人扶了起来。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和乐安坐在马车中,扶起她的人竟然是乐安。      片刻的沉默,乐安再次将手伸过来,陆筝想要闪躲,无奈空间狭小,根本没有躲开。可是乐安的手却直奔陆筝的身后,为她解开了缠绕的绳索。      “你方才那怕极了的表情真是有趣。”      乐安又恢复了陆筝从前认得的样子,可她一脸狐疑看向笑得满面春风的乐安,却不敢接话。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诡异,她实在有些混乱。      “看你那信不过我的一副样子,”乐安摇头咂嘴地打量着陆筝,把她身上最后一点绳子扯去,“你把雷策如何了?想必他要是清醒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来做这样危险的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地点的?”陆筝顾不上别的,慌忙问道。      “很简单,雷晗的府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你的信送去给他过目之前我就得到了消息。”乐安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那么你是来……”陆筝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想法,乐安是来助她一臂之力的?      乐安一瞬间语塞,事到如今,陆筝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么?突然有些酸涩弥漫在胸口,可他还是用囫囵的笑容将所有压抑掩饰的恰到好处。      “这个随你怎么想。”      陆筝保持沉默,犹豫拉扯着思绪,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乐安。玉牌和雷策的话浮现在眼前,她知道,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罢了!      心一横,陆筝抬头说道:“能不能送我到你信上的第二个地址?雷策和李欣欣在那里等我。”      乐安的心口像是舒展开的三月柳叶,嫩绿清脆,包含着春风的浸润,他连忙吩咐驾车的人改变方向,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起来,可是须臾他微微一愣,看向陆筝问到:“那女子不是闻茹妙么?李欣欣是她现在的姓名?”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陆筝只好低头一笑,淡淡说道:“其实我也早就不叫沈净云了。”      “姓甚名谁并非要紧事,”陆筝的笑容让乐安有些恍惚,他低垂下眼帘,柔声说道,“只要故人倩影犹在又有何妨。”      “雷晗已经被我杀死。”不知为何,陆筝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乐安并不像从前一样的纨绔模样,于是她岔开话题,说起了正经事来。      “你确定那是雷晗?”      “确定,我验过尸首。”      “好,那些他的手下我会处理干净。”      “太子不会怀疑?”      看着陆筝的疑惑,乐安笑意盎然道:“雷晗的死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这其中的过程并不重要。”      “你的那块玉牌……”陆筝言而又止。      “是雷策告诉你的?”乐安长眉轻挑,心中却又漫上了落寞的酸楚。      陆筝点了点头。      “无妨,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也希望你们二人再不出现在岱国或者虞国。”      乐安撒谎了。      太子如果知道乐安将自己赐给他保命用途的御赐令牌交由他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乐安不敢想象,也不想去想象,事已至此,他唯愿铭王已死,再也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使用那块冰冷的令牌。      “其实即使他不这么说我们也一定会就此离开,不过还是烦你替我谢过太子了。”陆筝觉得事已至此,还是要说声谢谢,且不论之前的情报,只为这次的搭救她也应该聊表一下谢意。      乐安一怔,旋即笑着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算了,只要此事顺利,都不重要了。      自己在心底安慰自己,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苦撑着笑容。      “还有,”陆筝看向乐安的双眼说道,“也谢谢你。”      一瞬间乐安凝视陆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向巧舌如簧的他突然感觉到了语言的贫乏,只是微笑着看向陆筝,无妨两个字被阻塞在喉间,怎样都发不出半句声响。      陆筝的面容和初见时别无二致,依旧是一双澄澈的鹿眼镶嵌在白皙的面容上,乐安贪婪地盯着这张脸,再过片刻,他或许今生将再也见不到这张令自己魂牵梦绕脸庞。      心思全然系在雷策身上,陆筝在想该如何向雷策解释自己的一意孤行,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陆筝却感觉到格外心虚与不安。她没有注意到乐安的眼神从闪烁到落寞的转换,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惶恐不安着。      乐安知道陆筝在想的人不是自己,他收回目光,也收回了马上溢出唇畔的叹息。      “你在害怕?”      被乐安嬉笑着问到这样的话,陆筝有些尴尬,却不愿回答。      谁知这时乐安又眯起了狭长的双眼,笑容颇为玩味的说道:“不如试试眼泪?”      “眼泪?”陆筝一怔,看向乐安。      “是啊,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还有什么会比心爱女子的眼泪更加无所不能?你不如哭一场给雷策看,或许他就会轻易原谅你。”      陆筝半信半疑先是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着头说道:“雷策不是一般的男子,这主意不好,况且我也没法子说哭就哭。”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三样下来我不信他还能怨你到何地步去。”      陆筝本来想再次反驳,可是她突然一愣,似乎当初劝雷策离开虞宫和自己逃跑时用的那些疯狂手段无非就是这三样!先是哭着好言相劝,再是以破釜沉舟威胁胡闹,最后以死相逼,可是再来一次陆筝觉得自己非得崩溃不可,于是她又猛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个男人,你信我没错的。雷策心性残忍极端,他注定舍不得毕生唯一之温暖,你对他来说珍重过性命,只要你不开心,他何谈快乐可言?把自己想得重要一些,认错归认错,但也得拿出认错的架势来,千万不能输了气势,懂了么?”      乐安的循循善诱让陆筝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可是她心中依旧有意思混沌,乐安根本没见过雷策的可怕,他绝不仅仅是残暴的昏君,和这样的男人度过余生,小心翼翼自然免不了了,但她这次纵然出自善意但仍然是欺骗和陷阱的行为不知在雷策看来算不算一种背叛?      背叛两个字让陆筝打了个冷颤。      陆筝的介意让乐安有些凄惶,他停顿半晌后从马车中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陆筝。      “这是什么?”陆筝不解。      “银票,你们带上总会有用。”      陆筝十分诚恳,略带感激的轻声说道:“多谢”      不要谢我了,不要。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口不对心的乐安觉得此时如同煎熬,可他又不希望这样的煎熬结束,一别恐是永生,两人再这样静静相对的时刻,恐怕也只有他的梦中了。      可马车还是不合时宜地到达了。      听见驾车人的声音,陆筝挺了挺脊背像是有些紧张,随后又动作麻利地跳下车去。乐安慌忙跟上。      “出城之后若是有人阻拦你们,拿出那块令牌就是,不必顾忌。但是切记,离开岱国后,这块令牌杂碎也好丢掉也罢,决不能再带在身上。”      乐安觉得时间真是残忍,他好像还有说不完的话,但却已经再无时机。      陆筝点了点头,再次道了谢,而后转身欲走,乐安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呼之欲出,整个人仿佛被剥离了魂魄一样,疮痍遍体。      “等一等!”      乐安想叫沈净云,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如何,于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陆筝一愣,回过神来,等着乐安看他还有何话说。      须臾,之后,乐安轻缓却郑重地开口。      “保重。”      “彼此彼此。”      最终,陆筝的背影消失在蜿蜒曲折的街道中,乐安久久站立,脸上面无表情。      乐安是期望永别的,那证明她会活得很好很好,平静的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共度余生,但乐安又明白这样的分别意味着什么,他无力转圜,更没有任何一种借口可以说服自己来移开已经飘渺了许久的目光。      “乐大人,”驾车的士兵看着一直会不过来神的乐安有些尴尬,似乎敢说却不敢说,但鼓了鼓勇气,还是怯怯地开口道,“放走了她,这烂摊子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收回了望向陆筝离开地方的渺远神色,一脸笑若春风地看向士兵,“有你的乐大人在,什么烂摊子是收拾不了的,走,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小安子领盒饭去了!不过他的番外我已经写好了~有八千多字哦!!! 不知道大家还想看谁的番外? 正文的话,故事还在继续,大家千万别弃弃弃弃! 还有,因为这周榜单的问题,所以周四也会有更新~大家不要错过哦~~ ☆、两心一意   离开帝京似乎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      可是陆筝却觉得这每一刻都是煎熬。      李欣欣的羊踯躅提纯手法太过简陋,以至于在她还在乐安的马车上时,雷策就恢复了正常。最痛苦的其实还是李欣欣,作为帮凶,她总觉得雷策会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干掉她,因而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发誓若有朝一日能够回到现代,永远都不去再看电锯惊魂系列电影了。      因为真实的电锯惊魂那种命悬一线又被放在心理变态股掌之上的悲催,她是彻彻底底的领教了。      陆筝回来时李欣欣如获大赦,一颗心终于落地,总算她不至于横尸在这里。      而陆筝则小心翼翼的靠近雷策,不知道乐安教她的办法是否真的有效。      雷策的目光看向自己时,陆筝猛地一紧张,把原来相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一直到帝京之外的云河镇,两人也没有说上半个字。      “你不会打算以后永远都不再和我说话了吧?”      夜晚,陆筝总算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不,我只是想等你编好借口先解释而已。”雷策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可他淡漠的眼神却让陆筝忍不住打起冷颤,她一时语塞,可是心中又忿忿不平,她想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什么叫编造,什么叫借口?      “我没有好解释的,”陆筝横下心来盯着雷策,简陋的客栈房间里气氛一时凝滞下来,“你如果觉得是我错大可以讲出来,杀死雷晗本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你难道不是一直期望这样么?现在雷家的人除了你都已经死干净了,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事情,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这都是事实,事实的意思就是,不管你如何看待,他都已经发生了。”      “你是什么时候做好这样打算的?”雷策似乎不急着去辨明陆筝的话,他坐在桌前声音恬淡,只是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我最早的打算是根本就不告诉你。”      “然后呢?”      目光交错间,陆筝突然泄了气,她抬起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又颓然垂落,把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      陆筝老老实实地说,她垂下眼帘,没了刚才趾高气昂的模样。      “你不必抱歉,”雷策看着陆筝的样子心中一痛,轻轻牵起她垂在身子的旁的手,叹息着说道,“这些本就是我自找的。”      陆筝鼻尖一酸,有泪珠成串滚落,她压住哽咽的气息说道:“我不该欺骗你在先,可又不能看你涉足险地,如果我们是去对付别人,我当然愿意与你一起,可那个人是雷晗,稍有不慎,你恐怕就万劫不复,但我还有活路,所以,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当然我也没有办法用中文给你解释任务最优化和规避原则,就当又是我独断专行一次。”      “你一直就是这样践踏我的信任,事出有因也好无因也罢,我只觉得我的性子都快被你拧过来了。”      “以后都不会了,你最好不要变,我就是喜欢你和别人不一样,有那么一点点超级英雄电影里反派的样子。”      陆筝被自己的话逗得破涕而笑,她看到雷策也舒展开了笑意。      “又是我听不懂的话。”      “就是一些心理变态又有点仇恨社会,总是和正义的化身主角们过不去,就像你们这里戏文中唱的贪官和恶霸一样,不过我喜欢才最重要。”      “你以前是个军士?”雷策笑着问道。      “严谨些说是军官,我是上尉军衔,相当于……”陆筝想了下说道,“校尉,相当于校尉左右吧。”      “在你家乡女子也可以参军从戎?”      “在我的家乡,只有两个作战单位是没有女人的,就是坦克和潜艇,其余所有的作战单位女人都可以参加,我就是海军出身,有时候几个月都漂在航母上,不知道哪天被拖到哪里去执行什么任务,哪天又被拖回基地放长假,无聊的很。要是遇到像你这样不负责任又想报复社会的长官,我也只能服从绝无二话,多惨。”      雷策自动忽略掉了那些他不懂的词语,颇为好奇地问:“记得你曾和李欣欣口舌之争那次,她说你背叛过国家,是否就是叛军类似的事情?”      “算是吧,我加入了一个私人性质的军事集团,当了一个雇佣兵,背叛了我当初效忠的誓言。”      “为了什么?自由?”      “或许是,”陆筝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也或许不是,我当初似乎只是迷恋那种能让自己强大的力量才参军,成为了精锐特种兵,我一直都以此为傲,可是后来我发觉我的力量并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属于别人的,或许这才是最重的原因?”      雷策忽然笑了,他轻轻揽过陆筝的腰肢抬眸凝视她的眼睛,温柔说道:“你做事从不想结果只想当下,凡事等做过了还不愿后悔,总是偏激应对原本可以轻易解决的事端,怎么,以后就打算这样一辈子拖我后腿不成?”      “你自己的心理疾病都那么严重,还来教育我!”陆筝故意佯装嗤笑,她将双手搭在;雷策的肩上说道,“现在不生气了?”      雷策的眼中清澈又宁谧,淡淡的笑意染上了眉目,声音也温厚柔软:“生气的事来日方长,你说得对,咱们有的是以后。”      “你把从前的雷策怎么样了?”陆筝噗嗤一笑说道,“要是从前我这样对你,你一定非得把我逼上绝路不可,说不定心一狠,先杀了我再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雷策。”      陆筝很喜欢看雷策笑起来时的样子,无论是曾经癫狂时的笑容还是现在平静时的安稳,都能让她体会到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似乎这种感觉勾起了脑海深处的记忆,陆筝打断正欲说话的雷策,急忙说道:“我想到了,雷策!”      “什么?”      “我想到我们将来可以做什么了!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安顿下来,给人做骨琴好不好?”      “好,只是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附近的人被我们杀光了该如何再找工料?”   陆筝一瞬间语塞,她真是服了雷策想事情的思维,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问为何会这么想才对么?他连思考都不用思考便吐出了一个好字!      “你这个变态!”      陆筝只好甩下这样一句话,像是娇嗔,也像是开怀。      雷晗已死,曾经两个没有以前的人现在却在畅想无尽的以后,陆筝觉得有些恍惚,她将头窝在雷策的肩上蹭了蹭,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柔软时刻,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有理由享受,享受雷策为她撑起的一片宁谧与柔情。      “我曾经很害怕你会后悔。”      似乎感觉到了陆筝非比寻常的眷恋,雷策觉得心中那一直在融化的黑暗露出些许熹微的光亮,他用手摩挲着陆筝的脊背,软语笑言。      “不,这不是承诺,承诺可以背叛,但真心不会。”      “当真?”      “当真。”      紧紧相拥的时候,陆筝觉得两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接近,心跳合成一拍,呼吸都节奏相似,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婪起来。      但是她宁愿就这样变成葛朗台,也不想失去此刻的时光安然。      “一路都没吃东西,”些许过后,雷策拍了拍陆筝的背,轻声说道,“下去吃些晚膳如何?”      “是吃晚饭。”      陆筝还是忍不住纠正雷策,她笑着从雷策身上坐了起来,拉了拉褶皱的衣襟。      “对了,用叫上李欣欣么?”雷策忽然想起来今天这个似乎被自己吓坏了的小姑娘。      “不用,她被你吓的神经紧张,先去睡了,我们两人吃就好。”陆筝笑着说道。      客栈的傍晚已经没什么用餐的人,陆筝和雷策择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好,点了几个小菜,等上齐之后才开始动筷。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时而四目相对,粲然一笑。      陆筝无意一瞥,看到旁边有一桌男女大概是中年夫妇模样,慈眉善目的女子用筷子给那男子夹了些菜放到碗中,男子憨厚地笑了笑,时间似乎也因为这样的动作而满了下来。      陆筝突然觉得,似乎这就是寻常夫妻的感觉?      她也学着那女子的样子给雷策夹了一筷子的菜,虽然大部分的菜在到达雷策的碗里之都散落在桌面,可是雷策还是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陆筝,旋即报以微笑。      这种找到自己一直苦苦寻找感觉的兴奋让陆筝很是激动,她几乎把一盘子的菜都夹给了雷策,虽然掉了大约一半,但雷策的碗里还是满满的堆成了一个隆起的小山。      可雷策没有任何怨言,低着头猛吃不停。      陆筝忍不住飘飘然地去想,原来,自己还是有当个好妻子的潜质的。      这时,一些古怪的响动传来,雷策抬头看了看,二楼似乎没有异样,随后他又收回目光,发现陆筝也抬起了头。      “你也觉得不大对劲?”      雷策敏锐又警觉地问道,陆筝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她答话,一阵巨响从上方传来,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下直直跌到了陆筝和雷策用餐的桌子上,砸碎了全部的碗盘,溅起四散的汤汁与菜饭。      陆筝和雷策双双反应奇快地跃了出去,站在一旁。可是两人停下后定睛一看掉下来的东西,心跳似乎在一瞬间停滞。      李欣欣瘦小的身体仰面躺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四肢无力的反弯垂在桌子两边,无神的双眼中,瞳孔没有任何聚焦地扩散着,胸口的血迹斑驳上,插着一支没入了一半的利箭。      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应该会完结了~啦啦啦~ ☆、死生契阔(上)   片刻的慌乱后,雷策猛地一拉完全怔住的陆筝,大声道:“走!”      可是这时,一群黑衣人手持弓箭涌进客栈,四散奔逃的人还来不及出去,便被围堵其中,不得脱身。      四周都是惊恐地叫声,雷策紧紧扯过陆筝将她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这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      突然几声错落有致的掌声响起,雷策和陆筝猛地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雷晗正优雅含笑着在二楼居高临下,看向二人,像是极其满意刚才的一幕一般,双手轻轻抚掌相击。      不可能!      陆筝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那日杀死雷晗的人是自己,并且她也确认过尸体,绝对无误,但现在站在他们二人眼前的那个人不是雷晗又是谁?      慌乱间,自己的手被雷策紧紧握住,像是安慰也像是鼓励,雷策轻轻拍了拍陆筝的手背,对她侧目一笑。      雷策的镇定感染了陆筝,她定下神来,抬头毫无惧意地与雷晗对视着。      “让皇嫂受惊了,”雷晗的笑容温润柔和,声音也平淡无奇,他双手支撑在二楼的扶栏上,眯起眼睛看向陆筝,最终还是将眼神定格在雷策身上,“一别数年,皇兄别来无恙。”      “也不过是国破家亡而已,自然无恙。”雷策笑着回答,却不自主地将陆筝掩在自己的身后。      “我还在这里,便算不上国破家亡,可惜你多年的夙愿今朝破灭,我多想看看你失望的神色。”雷晗虽然在笑,可是眼中却毫无笑意,他看了下四周,几个客人与小二老板等人蜷缩在角落里,正瑟瑟发抖地盯着他。      “我知道,皇嫂心中尚有疑虑,只需稍等片刻,我自然会解答。你看,今日的叙旧的家宴,却又这样多闲杂人等在场,我想,依照皇兄的个性必然不喜,那臣弟便越俎代庖了。”说罢,雷晗抬起双手击掌三下,身后的黑衣人射出箭矢,在一片哀号和惊叫当中,除了陆筝和雷策的其余人等都利箭穿心,倒地不起。      雷晗的笑意愈发浓烈,他看向四周,一步步走下楼梯。      “你们出去,让我和皇兄皇嫂好好叙旧。”      雷晗做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手势,黑衣人收起弓箭,一言不发秩序有素的离开了客栈,但听脚步,其实不过是守在门口等处,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已。      陆筝心中有些奇怪,可是恐惧压过了这种诡异的感觉,她目光不离开漫步走下的雷晗,心中突然涌出了杀意,已死之人站在她的面前,这种感觉令她不知如何形容。      “皇嫂,那一日你的确成功了,”雷晗走到雷策身前几步的地方停下,陆筝本能地向前,挡住了雷策一边的身体,似乎看到陆筝的举动,雷晗双肩有些颤抖地又笑了笑,眼神锐利,声音却平静地出奇,“只可惜我一早随着岱军班师就料到乐安与你会有这样的举动,那个人不过是我的傀儡替身,而我,一早就在你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刚刚这个小姑娘不知好歹地突然发现不对想去通知你们,我只好杀了她提前行动,但愿这出好戏皇兄能赏心悦目。”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漂亮话,”雷策的笑意好像更为自然从容,他凝视着雷晗有些癫狂的面容,声色平静非常,“你其实已经一败涂地,虞国被我化作焦土,雷家上下只有你我二人存活,现在仍想困兽犹斗似乎有些晚了。”      “只要我活着一刻,你都不算心愿得偿,雷策,你自以为聪明,最终却为了旁边的女人功亏一篑,如果你按照计划与我在虞宫中同归于尽,那是不是我们雷家上下便能在九泉之下团聚了?”雷晗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笑声,原本清秀干净的面容也有些扭曲了。      “被你蒙蔽的人是我,”此时陆筝已经没有了恐惧,她锐利的目光盯向雷晗,一字一顿地说到,“况且,现在你和丧家之犬没有任何区别,还不死心?”      “皇嫂,你可还记得宁羽绯这个名字?”      雷晗的话让陆筝猛然一竦,宁羽绯,这个似乎已经在记忆里被淹没的人突然又浮现在眼前。      “皇嫂此生杀人无数,想必不会记得自己手下每一个亡魂的样子,只是你或许记得宁羽绯逃家的目的,没错,她要找的翩翩公子,不才,正是在下。”      陆筝不禁呆立,猛地问道:“当日诬她是朝廷钦犯的是你的人?”      “的确,我虽然在岱国已经是丧家之犬,但在荆国却另有法外之天。我无依无靠,身边的亲卫也不过寥寥,但宁家却愿意散尽家财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我肯献上你的人头。”      “你又如何确定宁羽绯是我所杀?”陆筝不甘心,这件事她做的天衣无缝,又怎么会被他人知晓。      “我不是知道,而是促成,”雷晗又发出了令人战栗的笑声,他向前一步盯着陆筝,声音慢慢轻扬,“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必然不会在逃亡路上允许累赘或者阻碍你自由之人,因而我一早写信诱骗宁羽绯私奔至岱国与我汇合,又暗中监视你的行踪,当把你们引到一处时,我本以为你会见死不救,这样我便将她的死栽赃于你,我的人自会做成证人的假象,宁家必会为我所用。可谁知你的伙伴却将她救下,我只好将计就计再次威逼,等到你们一行剩下三人之时,我便知道,宁羽绯已然不知葬身何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又多了一个无形的盟友,原本我只是想用此事要挟你,但谁知你在路途中聪明极了,改变线路不断迂回,我的人将你跟丢,可是后来,乐安竟然帮我找到了你,你看,皇嫂,我们竟也有这样不曾废离的姻缘。”      陆筝完全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包含着这样大的阴谋!当时即便她没有杀死宁羽绯而是任其自生自灭,那雷晗的人也会将其杀害,然后再归到自己身上。      似乎看出了陆筝的诧异,雷策又将她的手掌再次紧握,他看向雷晗,轻描淡写地一笑,说道:“所以,这是你最后的一步棋了,不是么?”      “没错,但却是死棋,皇兄,你输定了!”      “输赢这种事在心中不在眼中,你的家眷被我屠戮杀尽,只得孤身一人,你垂涎我的妻子,妄图利用她来报复我,可是最终却功亏一篑,她依旧回到了我的身边,你想拯救虞国与虞国的百姓,做一个超越我百倍的明君,可是虞国却毁在了我的手中,生灵涂炭,再无一统。雷晗,你说,你是输是赢?”      “你闭嘴!”      雷策看到雷晗的怒不可遏,嘴角轻轻弯起,神色中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      陆筝知道雷策的本性又发作了,可她现在就希望雷策激怒雷晗,这样他二人才会有时间逃出生天。      这是两个人的默契。      “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雪恨?”雷策笑着说道。      “雷策,你这个没了人心的妖魔!”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妖魔,我是仇恨,是阴暗,是你永远也无法达到的丧心病狂,你自以为足够心狠手辣,可是到头来不过是在模仿我的一举一动,你以为这一切能使我畏惧,你错了雷晗,我制造过的恐怖你明明亲身体验,怎么还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就因为你的仇恨,无辜者就要陪葬?他们是老人和孩子,他们没有害过你,甚至不知道你是谁,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看着雷晗的愤恨与怒容,雷策舒展一笑:“雷晗,在你没有扼杀自己的善良之前,你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三个精神病的最终对决!! 还有~明天双更~不要错过哦~~~ ☆、死生契阔(下)   “你觉得我不配?雷策,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中!不,应该说,你心爱女人的命也在我的手中!你不在乎自己的,也不在乎她的?”      似乎感到雷策有一瞬间的迟疑,陆筝马上抢先开口说道:“我的命还不用别人来操心,若是死得不明不白,我当然死不瞑目,可是如果能和今生挚爱同生共死,我陆筝还怕不成?再说,我一直担心和你哥的性格不合两人最终难以磨合,如果现在我们两个真的死了,就当是直接跨过余生白头偕老同生共死,我还要谢谢你才对!不过,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陆筝的话让雷策的心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他突然觉得此生就算在此刻终止,也足以弥补他从前的一切伤痛。      那些无论时间还是残忍都无法抹平的创伤,如今正在一点点的愈合,虽然雷策他仍然疯狂并且已经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与陆筝一起疯狂,但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微妙的变化,刚才陆筝为自己夹菜的那一刻,他已经沦为这种平凡幸福的俘虏,甘愿就此沉沦。曾经他以为自己最大的惩罚就是时间,给他的时间太多太多,他在虞宫之中疯狂的挥霍这些时光,把全部岁月当成自己宣泄仇恨砝码。      直到陆筝走入他的心中。      那种感觉绝对不是融冰化雪,而是一把被火淬的滚热的利剑直插胸口。      然后陆筝又硬生生地再拔了出来。      可他的心已经无法恢复原状,巨大的空洞不管他杀多少的人,饮下多少仇恨与诅咒都无法填补,直到那一日,陆筝的再次出现,伴随着不留余地的以死相逼。      现在想来,那是一种癫狂的,痛苦至极的甜蜜。      “你以为我做不到?”雷晗的话打断了雷策的思路。      他笑了起来。      笑容中好像积聚了他全部的怨恨与不甘,他用尖锐的眼神扫过陆筝和雷策,喉咙间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      看来她和雷策快要给雷晗逼疯了。      这是陆筝的第一个想法,虽然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心中不祥的预感正在积聚着,但她竟然没有半点恐惧可言,雷策的手与自己十指交叠,此时此刻,他们并肩站立,还有什么恐惧可言。      这时,陆筝感觉到雷策轻轻敲击自己的手背。      是莫尔斯电码?      而且正是当初那个雷策用鼓点敲出的“行动开始”的信号。      李欣欣曾经在营救自己时教过雷策莫尔斯电码,但雷策不懂英文,想来是李欣欣告诉他意思然后再将敲击节奏组织好让他记了下来。      陆筝明白雷策的意思,他们两个人如果能够不声不响地杀死雷晗,那么他们再想办法逃出,虽然外面人多势众,他们二人联手就算是鱼死网破放手一搏又有何妨?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脑海中那股疯狂的火焰燃烧了起来,猛然将她的血液涌向了沸点。      “如果你能做的,那么刚才就应该乱箭将我们二人射死,可你宁愿将时间花费在与我叙旧之上,雷晗,你永远不会是我的对手。”      说罢,雷策率先扑了出去。      陆筝从靴筒中干净利落地拔出了匕首,紧随其后。      似乎没有想到雷策会如此突然和陆筝一拥而上,雷晗在惊讶之余只是向后退去,可是雷策的身形抢先一步达到他的身前,抬手一掌向他的胸口便去。      雷晗虽然勉强闪躲,但却被紧随其后的陆筝割破了右臂,他旋身欲走,这时陆筝将匕首猛地投掷出去,雷策稳稳接住后,分毫不差地将匕首刺入了雷晗的胸口。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纰漏。      可是雷策却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雷晗不呼救?他的人明明就在外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雷晗捂着伤口向后退了两步,后仰跌坐在了地上。      “这匕首,是我的,那日你离我如此之近,我几乎能嗅到你身上的香气,那是血腥的味道,沈净云,这味道真好闻,现在我身上也有了,你要不要再闻闻看?”      雷晗的疯话让陆筝皱了皱眉,她想催促雷策快些离开,可是这时雷晗却再次开口,口中的血沫涌出,虽然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但雷策与陆筝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来不及了,你们跑不掉了。你们难道不奇怪,我为何不呼救?雷策,你不是聪明绝顶能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么?你也有被我算计的一天!外面的那些杀手都是聋哑之人,我通过动作给他们下命令,因而就算我呼喊也是没有用,更何况我不想叫,我在等,在等时辰,你看,时辰就快到了,那是你的末日!沈净云,你说的对,人有时不够聪明就要学会孤注一掷,现我便拿自己当诱饵与你们同归于尽!外面的杀手根本不用等我的命令!因为时间一到,他们一定会放箭,连我在内,将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杀的一个不留!”      “走!”      几乎是在雷晗话音刚落之前,雷策猛地推了一下陆筝。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无数只箭矢穿过窗与门,射入了进来。      陆筝只看见箭矢铺天盖地地压向自己,而后雷策的身躯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可是被利刃穿透的痛楚清晰地传来,那不像上一次,子弹穿透而过的痛快,而是尖锐的刺痛在身体中游走着,扯动每一个能够感知的细胞。      不知多久,再没有箭矢射入。      雷晗的身上已经布满了箭矢,他挣扎着看向自己的杰作,喘息说道:“那么现在呢……我算不算你的对手……雷策……是你亲自成就了今日能断送你性命的雷晗……”      而后再也没有声音从角落里发出。      但是陆筝很难感觉到别的什么,因为她好疼好疼。      努力睁开双眼,她的下巴轻轻一台,目光便越过雷策挡在自己身前的肩膀,而雷策的背上,全部都是数不清的,几乎全枝没入的箭羽。      “疼吗……”      雷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二人终于支撑不住,一起跪了下来。      “疼……”陆筝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她仰起头直视雷策,双手竭尽全力勾紧雷策的后背,“可是……一点都不后悔……”      雷策的脸已经惨白,鲜红的血沫自他带有笑意的嘴角流出,蜿蜒成溪,流淌到两人之间,他费力地抬起手,温柔地轻抚陆筝的鬓角。      “看来,我们真的不用能垂垂老矣,便能死生相悦……多好……我再也不用担心失去你,再也不用……”      “只是……这算不算食言?”陆筝拼了命忍住疼痛,她感觉泪水和自己口中喷涌的鲜血在下颚上汇集,可是笑容却发自内心,如此情不自禁。      “不算,我们永远在一起,怎算食言……”      陆筝费尽全身力气,用力点了点头。      雷策的身体向前弯曲,一大口鲜血喷薄而出,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失神,可是却又马上再陆筝脸上聚焦起来。他张了张嘴,可是喉间却全部都是血腥涌动,鲜血接连不断,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锥心刺骨的疼痛。      “我知道你要说的……每一个字……”陆筝双手扣在雷策的肩上,钝痛在身体中渐渐挥散,那是死亡来临前的号角,“我们一起闭上眼睛……谁也不先谁一步……你们这里相信人死后会走上黄泉之路……我……我愿意和你一起……地狱里见……”      陆筝闭上眼前的最后视线,是看见雷策轻微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阖上的一瞬见,自己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身体似乎倾倒在地面,可是很奇怪,像是跌入了云层一般,没有半点刚才的痛苦可言,最后的生命在体内流失,陆筝觉得从未有过的温暖包围着自己,曾经的种种在眼前回溯,她觉得这两次生命的刺激叠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今日里,她竟可以死的如此痛快。      她一点都不疼了。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融入了雷策的体温中。      真好。      停留在陆筝身体内最后的知觉渐渐扩散,那是与雷策相拥的无尽温存与缠绵。      而后,一切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大!结!局! 我!是!亲!妈! ☆、几多魂梦(大结局上)   回忆惊起心中的波澜时,陆筝被热咖啡烫了一下手。      她将手指尖含在口中,厌恶地看了一眼这台似乎永远修不好的咖啡机。      好歹是个政府机关!      但回忆的闸门没有因此而关闭,反而是涌入了更多的惊涛,拍打着陆筝的心。      她依稀记得醒来时光线穿过眼帘,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雷策。      可是却一无所获。      她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但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病床上的自己带着被枪击的痛苦,可是这一切都不如心底的失落来得更为难受。      如果就那样死掉该多好。      可是她没有。      躺在床上的身体属于FBI高级探员维拉王,一个二十四岁的华裔姑娘,陆筝看着这具和自己从前几乎毫无二致的身体与面孔,不禁一阵恍然。      恍然中,她突然意识到,如果那一次她和李欣欣一同死去又一起来到陌生的世界,那么这一次,她是不是能和雷策一同回到美国?      这个疯狂的想法让她忍不住因激动而颤抖起来,来查房的医生还以为是这个可怜的女探员因为枪伤受了什么刺激。      于是陆筝打算将这份身体的工作辞掉,一心一意地去寻找雷策。      这时正巧有人推门进来,从衣服和腰间的武器看来,显然是自己现在的同事,陆筝勉强地笑了笑,算作问好。      “维拉,祝你早日康复。”      “多谢。”      许久不说的英文有些生涩,陆筝咳了咳掩盖尴尬。      “我去关窗,”来人是一个高挑的白人姑娘,她以为陆筝被凉风吹到,因而将窗户关严后才开口,“闷得要死对不对?我上次被那个变态用散弹枪扫了一下就足足躺了一周,真是太要命了。”      “我还活着就算是奇迹了。”      陆筝说的实话,不过真正的奇迹只有雷策也在这里才算。      “那是自然,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地方法院已经起诉那个混蛋了,他的下半辈子看来要在联邦监狱里渡过了,”女探员调皮地挤了挤眼睛,随后又哦了一时说道,“抱歉,我忘记医生说你有些应激失忆的症状,居然还喋喋不休地说了这些。”      “虽然不记得,但我喜欢听,”陆筝说了谎话,她只是有些好奇,这姑娘到底是在FBI从事哪方面调查的,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再给我讲讲这个案子,可以么?”      “当然!”女探员显然喜欢这样的对话,她坐在陆筝的床边,开始说道,“史蒂芬穆勒,他是个疯子,一连杀了七个无辜的学生,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他要对第八个孩子下手时捉到了他,你勇敢极了,一枪命中他的大腿,可是却被他的子弹打到了胸口,不过现在你还是好好的,这真是上帝的奇迹。”      “他为什么这么干?连杀七个人?”      “还能为了什么,心理专家评估他有反社会人格,自己的孩子在校车车祸中去世后他就有点疯了,用这种残忍又极端的手段报复起来。”女探员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可是陆筝心里一动,马上说道:“我是在罪案侦查组?”      “维拉,你是探员中的精英,当然不是在反恐组就是在罪案组,”像是鼓励和安慰,女探员拍了拍陆筝的肩继续说道,“刚毕业两年的探员能有你的成绩实在难得,这两年里我们一同解决的棘手案子数不胜数,都是一些歇斯底里的疯子,不过你好了看来还是要和这些疯子打交道。”      不等女探员说完,陆筝便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样找到雷策更快的方法了。      至于以后,她相信遇到雷策后会有以后的。      可是三年就这样轻松的过去了,陆筝一无所获。      从探员到高级探员再到组长,很多人感慨经历过死亡的甜妞维拉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黑寡妇,但没有人知道陆筝内心深处的秘密。      无数个连环杀人案从陆筝手上经过,每一个人她都关心着他们的经历还有行为,生怕漏掉一个可能便和雷策擦身而过。      每次审讯时,她都喜欢以这样一个问题开场。      你送给过心爱女人最特别的礼物是什么?      没有一个人答对。      即便是在FBI这样的地方,大家也都是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心理变态感到些许恐惧的,审讯虽然是家常便饭,但大多不愿意亲力亲为,陆筝却不一样,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审讯,如果这个人不是她要找的,那么她也喜欢和这些人对话,来慰藉心头的空虚和落寞。或者干脆是假装在和雷策斗法,挖掘出这些人心中的那些阴暗角落。      陆筝也特别借着能够去美国各地出差查案的机会关照过每一个地方的唐人街,她觉得既然自己不论怎么折腾都是华裔,或许雷策也是如此。      每个地方的唐人街都满是华人,但没有一个人是雷策。      这三年中,时间越漫无目的的推延下去,每当深夜来临时,陆筝越觉得疲惫不堪。几次她都拟好辞呈想要放弃,她觉得自己这样大海捞针永远都无法找到雷策,或者雷策真的就那样死在自己的身前,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痛苦的挣扎袭来时,陆筝便在自己公寓的床上蜷缩起来,眼泪有时能忍住有时却不能,索性她就将一切脆弱交付给夜晚,第二日上班时,精神而笔挺的黑色套裙下,依旧是那颗因为期待而跃然跳动的心。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现在看起来都空空荡荡的,因为失败与错过而没有了任何意义。陆筝甚至试图找寻过先死一步的李欣欣,可是却同样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只有自己注定活着,而且是孤零零地活着?      陆筝不明白,要说伤天害理,显然是雷策要更严重些,他才更应该受这份生离死别的折磨,可是现在自己正品尝着这份无法逃脱的苦果。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自己的痛苦能换来雷策死后的平静,那么,她还是甘之如饴。虽然这所谓甘之如饴是这样的寂寞与凄凉。      陆筝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放弃,她心中那微小的希冀总是在不经意间点燃曾经的全部温情,或许那些记忆有些并不足够温馨,可陆筝总是乐此不疲地回忆着那些她和雷策或是疯狂或是甜蜜的往事。      以后,她还记得这个承诺,她说他们的人生会充满了以后,但最终留给她的,只有回忆。      她不甘心。      咬疼了指尖,陆筝终于从回忆中挣扎了出来,她握紧咖啡瓷杯,指纹凹凸摩擦起一阵声音来,现实始终是现实,要么面对,要么逃避。      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前尘往事,陆筝不相信自己仍然能无牵无挂的再次开始新的生活,于是她必须一往无前地去寻找,寻找从前遗失的那个关于以后的承诺。      “组长,助理局长的电话。”一个探员找到了正在走出休息室的陆筝。      “知道了,几号线?”      “三号。”      陆筝做了个谢的手势,顺手拿起了最近的一部电话,按了一下三号键。      “我是维拉。”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      “恐怕我得拒绝您了,我还是更喜欢一线的工作,调查办公室的事还是暂且放一放,我有自己的打算。”      一周前助理局长希望提升陆筝成为调查办公室的助手,陆筝其实当时便要拒绝,可她还是拿出了一贯的客套手法,说自己会考虑一下。      助理局长虽然失望,但显然很器重这个年纪不大的得力干将,鼓励了几句后说道:“刚才又接到洛杉矶警察那边移交的一个案子,交给你我才放心。”      “没问题,我这就和当地的同事联系,马上动身。”      挂上电话,陆筝深吸一口气,走到办公室里对着自己手下的十几个探员说道:“艾迪、詹妮弗、特纳,你们三个收拾一下,准备和我去洛杉矶,埃德加,你负责马上联系洛杉矶办公室的同事,拿到案件资料后按老规矩来。”      这一套陆筝早已经轻车熟路,比起从前,她或许更适应现在的生活。      除了雷策。      十五分钟后,埃德加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了陆筝。      “其他三份呢?”      “都已经交给他们了。”      “干得漂亮,回去工作吧。”      埃德加笑了笑,正想转身,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陆筝开口:“头,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正欲翻开档案的陆筝抬起头来。      “着档案看的时候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犯罪现场的照片实在是影响食欲。”埃德加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来,又撇了撇嘴,“刚才我就是没有心理准备。”      “哪个交到我们手里的案件犯罪现场会漂亮起来?”陆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好看的那些地方警察就足够了看了。”      “这个可不一样,和那些都不一样。”      “碎尸?碎到只能用显微镜去找?”陆筝想起似乎以前有过类似的案件,尸体被凶手切成薄厚一致的切片,整齐地码放在了冰箱里,不过这也不足以奇怪。      “其实说恐怖不如说是诡异,华裔的犯罪率低得很,恶性犯罪更是少之又少,可是这次的嫌疑人是个洛杉矶当地的华裔心理学教授,而且那具尸体,我该怎么说好,”埃德加皱了下眉,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奇就奇怪在,那具尸体别的地方保存完好,但是一条大腿却被剥开,整条腿骨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原定结局,中间我一度想写BE,但是后来看了看大纲,还是觉得最初的设计更加好一点。 不过其实我觉得他俩死在一起这也算是一种HE吧………………不要抽我……………… ☆、几多魂梦(大结局下)   陆筝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晚点的飞机。      一同随行的三个手下显然发现组长的样子有些不大对头,可他们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洛杉矶时间的上午,飞机降落,陆筝马不停蹄地赶去洛杉矶警察局。      移交的手续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负责转接的洛杉矶警探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个漂亮华裔探员,在心中赞赏她的干练。      这不是干练。      陆筝清楚得很。      这是心中根本没有办法抑制的悸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个人,马上。      审讯室的门打开,陆筝试图稳住自己雀跃的心跳,她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詹妮弗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她从来没有在审讯前这样紧张过,看来里面的那个变态果然不一般。      戴着手铐靠在椅子中的是个个子高挑的华裔男子。      陆筝已经迫不及待地看过他的全部资料,李墨,三十四岁。他在照片上显得有一些苍白,可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却好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管是不是移情作用,她必须要亲自见见才能分辩出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一直等待的雷策。      “你好。”      见到有人进来,座位上的李墨友好地打起了招呼。      他的微笑让陆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几乎就要确定这个人是雷策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辛酸,三年,她找了他三年。      “你好。”      不论如何,陆筝还是稳定住了情绪。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陆筝直视着眼前的男人,明明心跳欲出,却还是故作镇定,“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墨笑了笑,优雅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再次深呼吸,陆筝一字一顿地问道:“你送给过心爱女人最特别的礼物是什么?”      眼前的男人愣住了。      这并不是所谓的心理战术,这是她此时此刻最想知道的答案。      “我没有过心爱的女人,”李墨突然笑了起来,“我只喜欢我自己。”      陆筝扔下诧异的詹妮弗和同样露出讶异神情的李墨夺门而出。      几乎在那一秒,她已经认定这个人是雷策,可是他不是,这个问题雷策一定会答对,但是他没有!      陆筝把自己关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眼泪像是此刻心底汹涌的疼痛,她永远都不会找到雷策了,永远。      事后看到助手的审讯记录时,陆筝已经心如死灰。      李墨之所以将大腿骨剔除出来,是因为他想从每个要杀的人身上收集一部分留作纪念,仅此而已。      订好了机票后,陆筝失望地在宾馆浴室中呆立,花洒开到了最大,热气顺着脚底溜走,水滴噼啪地打在光滑的脊背上,可她好像感觉不到淋浴那种舒适的暖意。从心底泛起的绝望像是扼住了她的喉咙,是不是真的到了该要放弃的时候了。      她太累了。      为什么?雷策,如果你真的也来到这里,为什么不来找我?      拖着一身的疲倦,陆筝走出卧室,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她想睡个觉,然后再想那些折磨着她的无数念头。      可是手机这时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陆筝条件反射接通电话的一瞬间便后悔了。      “在椴树大街117号发生枪击案,有人质,需要支援。”      “当地警察呢?”      “已经就位,但是我们联系了总部,奈德局长说你可以帮忙应急。”      去TMD奈德局长,去TMD总部。      陆筝想对着电话大吼,可是她好像没有任何力气可言,于是只得机械地说了句好,然后换上自己的高级探员套装,别好枪支。      就当是发泄也好。      陆筝这样安慰自己。      二十分钟后。      被封锁的现场一片混乱,警察和FBI将半个街区围了个水泄不通,持枪者是一群抢劫银行未遂的劫匪,被警察追得走投无路时从车上跑了下来躲入大楼中。      这大楼的一层是一家咖啡馆,二层是个乐器商店,三楼有一个小型的报税事务所外加一个理财咨询公司,这四家店的老板、职员、几个零星的顾客都被劫持为人质,加在一起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陆筝到达时劫匪已经同意先释放部分女性人质,洛杉矶警察局的局长也亲临指挥,这样大的阵仗陆筝很少见到过,可是她的心情很烦乱,一种浓烈的抵触情绪快要摧垮她的思维。一直以来,她最难承受的东西都是失望。      “我们希望FBI的探员能从下水道的下层防火梯进入,”打断陆筝呼吸乱想的是局长,他指了指陆筝和她身边的三个同事,又指了指一旁SWAT特警队的队长说道,“特警队也一起,狙击手都已经到位了。”      没有多想,陆筝只是点了点头,心中的烦乱像是有了一个宣泄的借口,她检查了一下格洛克手枪中的子弹还有后备弹夹,有些艳羡地瞥了一眼旁边SWAT同僚们的M1911,一直以来,她作为正式军事人员都是使用M9和M1911,穿越之后自然多年未碰心爱之物,事到如今明明已经归来,却要使用FBI给探员配备的格洛克21,无明业火再次燃烧起来,陆筝径直走向SWAT的队长,开口说道:“嗨,我想问一下,你们的装备人员在哪?”      不一会儿,陆筝便去领来了一只M1911和后备弹夹。      “这个不用写在报告里。”      下去消防通道前,陆筝环视了一下三个手下,毋庸置疑地说。      果然,消防通道是个好主意,陆筝不禁佩服起局长的本事来。越接近目标建筑她的心跳就越快,但并不是紧张,而是无法言喻的跃跃欲试。      之前所有的愤懑都化成了她此时此刻被点燃的肾上腺素,她找不到雷策,只好开枪杀几个罪有应得的混蛋算做补偿。      反正她眼下再也想不出别的好法子了。      门打开的地方是一楼咖啡厅的后厨储藏室,劫匪们占据了三楼,他们通过后备的消防梯轻手轻脚地向上爬去。      行动的信号随着狙击手的枪响开始,陆筝冲入房间内,趁着劫匪的注意力全部被狙击手的枪响吸引时开枪干掉了一个离他最近的劫匪,而后另一个劫匪发现情况不对,马上捞起了旁边的一个人质挡在身前,可是他还来不及说话,狙击手的子弹便穿透了他的头颅。      人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伴随着子弹呼啸而过,陆筝感觉到自己难得的,由衷的露出了笑容,熟悉的武器像是在回应她的兴奋,将一颗颗子弹沉着地发出,命中。      七八个劫匪有一半是毙命在了陆筝的枪下,等到所有劫匪都倒地不起时,SWAT的行动队长忍不住一直盯着陆筝,露出了有些敬畏又有些疑惑的眼神。      这个妞杀起人来和切肉一样过瘾!      而且还是她先开的枪!      停火之后,众人忙着环视现场,陆筝放下枪来,忍不住用手轻轻摩挲着温度滚热的枪管,好歹没有雷策,还有她一直的伙伴在她身边。不过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一旁的几个人质已经看傻了眼,她有些尴尬地放下枪,用眼睛清点劫匪的人数。      “小心!”      可是让陆筝惊讶的不是这句提醒,而是这句话是由她再熟悉不过的中文说出的。      来不及去看声音的出处,在楼道尽头,两个似乎刚才在二楼的劫匪突然端着枪冲了上来,枪口正冲着一旁的人质!      要是人质有事,麻烦的事情和无数报告就要接踵而来,停职调查在所难免。      这时,人质群中竟然有人站了起来,陆筝想破口大骂,但是根本来不及多想别的。      陆筝几乎是最快时间做出了反应,她飞身径直扑向了站起来的人,枪声也在这时响起。      又是一片混战。      陆筝将人质死死压在身下,左臂上传来阵阵痛感,痛感的强度并不是很大,但却带了烧灼的热痛,陆筝判断是被子弹擦伤了。      等到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劫匪都倒下后,陆筝才捂着胳膊坐了起来,肌肉的牵动使得她忍不住嘶了口气,,低头一看,果然,血迹已经沾染了小半段衣袖。      “头儿!怎么样?”      手下一拥而上,陆筝紧皱着眉毛,摇了摇头道:“止血就好,还有,”她将目光从伤口移到三个手下的脸上,“记住,是劫匪先开的枪,报告里就这么写,懂吗?”      三个手下噤若寒蝉,使劲儿的点头。      “你呢?没事吧?”      像是训话完毕,陆筝让三个手下去和SWAT的人清理现场顺便叫来医生,她突然想到身边还有刚才被自己压了半天的人质,于是侧过头去问。      因为枪战的缘故,天花板的上的白灰抖落了不少,那人的头发上也都是灰尘,虽然如此,却还是能看清乌黑的颜色,他坐直了身体抖了抖灰,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平静如水,干净且文质彬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恐惧,目光在陆筝的脸上停顿片刻后,他声音有些涩哑地说道:“还好。”      陆筝一愣,没想到这个人也是一个华裔,联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事,和那句中文的小心,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用英文说道:“下次遇到这种事,警察宣布正常前不要站起来。”      刚刚说完,左臂的伤又是一痛,陆筝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侧过头一看,发现被血点晕染的布料又扩大了些,她忍住疼,将西服外套脱掉,白色衬衣袖子一片狼藉,她又将左袖伤口地方的布料整个撕开。      医疗人员的速度也太慢了些!      疼痛让陆筝分了心,她原本想问问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会说中文,可是眼下似乎不是时机。一个医疗人员这是赶了过来在陆筝身边蹲下,利落地打开医疗箱,为她处理起了伤口。      这时,洛杉矶警察走过来登记每一个人质的身份,陆筝无意间听到了眼前那个华裔男人的答话。      “我是二楼乐器店的老板,顾景。”      那人的英语有着奇怪的口音,陆筝有些疑惑却又很难分辨这种似乎有些生涩的口音,正当她打算再想的时候,医疗人员缝合的针戳痛了她的伤口,她偏过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听见她的声响,盘问结束后的顾景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疼吗?”      陆筝不想说些什么我的职责就是保护美国公民这类的漂亮话,她干掉的那些同样都是美国公民,当然也包括这些年她送上电椅和送进联邦监狱的那些。      帮陆筝解决尴尬的是手下詹妮弗。      “头儿,没有人质伤亡,不过我刚才接了个电话,我们接手的案子出问题了。”      “边走边说。”说罢,陆筝让医生急忙缠好纱布,正起身欲走,目光却突然对上了二楼的乐器店老板顾景,这个长着一张优等生没有任何商人市侩样子的温润男人也正在看向自己,黑色的瞳仁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不知为何,陆筝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顾不上回答,她被詹妮弗和手下匆忙簇拥着向楼下走去。      “那个人在转押的时候制造骚乱,在机场跑了,他太危险,很容易在市区制造混乱,现在怎么办?”      一边下楼,詹妮弗一边急切地说。      “总部知道了吗?”      “知道了。”      “看看监控录像再说,你去把……”      陆筝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眼前的一幕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那是在二楼上,一扇门中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乐器,店的名字是四个英文字母,Lyra。      几乎是不由自主,陆筝失神一样迈入了店中,店里有一些古色古香的摆设,可是最吸引她目光的东西只有一个。      店内墙上正中,一个熟悉的笔体刺入她的视线,硕大的筝字浓淡均匀,静静悬挂在墙上。      疼吗?      这句话突然就闯入陆筝的脑海,刚刚那个男人问她,疼吗。      就像死去之前,雷策的问话。      眼泪夺眶而出,陆筝猛地转身想要奔回楼上,这时,顾景已经站在了店的门口,愣愣地望着她,眼中千般交错的光彩好像清澈的幻象,聚焦着自己的模样。      陆筝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出好久不用的中文,她心间蔓延的柔软已经不是期待,而是重逢的无尽悲欢。      “你送过心爱女人最特别的礼物是什么?”      她看见眼前的男人露出一个融冰化雪的温柔笑意,眼泪在他虽然外表陌生但却笑意熟悉的面容上蜿蜒而下,中文字正腔圆地一字一顿,时光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恍若剥离。      “一架骨琴,”他说,“还有我雷策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心想替雷策最后说一句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我愿意为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TM却还把我当个变态! 正式完结!!!谢谢各位陪小乌一路走来,谢谢所有没有弃文,愿意读到最后一个字的可爱读者们,谢谢!不过明天还有乐安的番外,雷策的番外正在酝酿~希望大家一样不要错过哦~ 世本无安乐(番外) 乐安此生讨厌的事有很多。 半冷不热的菜,太烈的酒,每日清晨催促他早起的阳光,废话太多的陌生人。 当然,还有铭王。 乐安自幼就是太子的伴读,晨间进学却起的比太子还要晚,被师傅打板子罚抄书如同家常便饭。 母亲每每忧虑抱怨,希望时任太府寺卿的乐安之父乐大人加以管教之时,乐大人都只是依旧不抬眼地盯着书本,而后捋着胡子慢条斯理:“你我的儿子怎能有错,夫人不必劳心,去帮为夫泡杯浓浓的碧螺春来如何?”。 然后,乐大人的书就被乐夫人泡到了茶碗中。 乐安的母亲是世家嫡女,出身高贵,与当时门当户对且考取状元的乐大人是在一次雅集上相遇且情投意合的,可是乐安总觉得这是一个玩笑,父母的性格实在差距太大,父亲懒散随性,母亲严谨聪慧,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情有可原,但他们二人竟然算是互生情愫后再行媒聘之礼定下终身,实在不可思议。 父母举案齐眉,家境优越,父亲仕途一帆风顺,童年的乐安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挥霍着自己的幸福,他喜欢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太子和他是总角之交,性格也开朗,两人一边闯祸一边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以至于有一次十岁的太子在温书时突然抬起头,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乐安,突然低声说道:“乐安,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父王流落在民间的血脉,托付到乐大人府上,可实则与我是手足?”。 当时九岁的乐安觉得这话傻的可爱,于是他嘿嘿一笑。 然后,太子的头就被乐安用砚台拍出了一个硕大的突起。 再然后,乐安就被师傅罚跪在上书房门口,大声背了上千遍的“君为臣纲之道”。 虽然偶尔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波折,但如无意外,乐安会在这样的恬淡时光中度过自己风平浪静的余生。 因而成年后的乐安总在想,如果没有铭王的存在,这将是一个多好故事。 乐府被抄家是在乐安十四岁的那年。 乐安之父被弹劾当年钱谷核算有误,有中饱私囊之嫌,提交大理寺审议,乐安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大理寺卿正是铭王的恩师,徐云护。 乐安是崇拜且喜欢自己的父亲的,父亲为官刚直不阿且手段也高明,拒绝行贿之人时的言辞总是花样百出令人不能拒绝,太府寺掌管钱粮,这其中利益纠葛错综复杂,但父亲总能轻松解决,且尽量避免去得罪一些不应当的人。 或许父亲唯一的错就是支持了太子。 父亲一生随性而行,太子性格外向且活泼纯良,自然父亲认为这类君主才会是明君的最佳人选,因而朝中废太子立铭王一党无论如何猖獗,父亲总是和太子党的同僚力挽狂澜,助太子一臂之力。 但最终,正直成了父亲的绞索。 父亲在牢中被拷打致死,消息传到府上时乐夫人平静的诡异,她静静看着传令的人甚至不忘吩咐下人打赏,虽然这时已经家徒四壁。 母亲的平静让乐安的痛苦被强压到心底,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落泪,十四岁,他应该长大了。 但眼泪与成长似乎毫无关系,他记得自己在父亲的书房对着空空的书架和因抄家而一地狼藉的字画嚎啕大哭,他今生今世再见不到父亲一面,生离死别以这样突然又残忍的方式发生,他却无能为力。 第二日,乐安在父母的房间中,发现了母亲悬在梁上的尸体。 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到孤苦伶仃,乐安跌得太重。 父母发丧当日门可罗雀,昔日的旧交好友唯有一两个敢来拜祭,大部分同僚却都仿佛人间蒸发。 这时,铭王和徐云护出现了。 两人穿着素服前来拜谒,在灵堂之上,乐安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两个人为死去的父母敬香。 然后铭王走过来,依旧是从前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向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节哀。 乐安想冲出去将铭王就那样杀死在灵堂之上,让他的血飞溅到父母的牌位上,可他告诉自己,你已经十四岁了,这个世间没有不计回报的成长。 于是乐安彬彬有礼的回敬,面无表情。 目送徐云护和铭王示威般的离去许久,乐安才发现因忙乱丧事而几日未修的指甲已经嵌入皮肉留下了点点血痕,可是他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随后而来的是太子。 太子一党彻底完败,他虽不过也只有十五岁,却也知道了世态炎凉,纵然天潢贵胄也有这样无助仓皇的日子。 太子的生母温敬皇后在他四岁时便撒手人寰,而现在的皇后是曾经的肃贵妃,也就是铭王的生母。 就算他是太子又能如何? 太子不过是个名称,他可以用得,铭王自然就能用得。 “乐安,以你的资质才学考取功名易如反掌,到时我们再为老师报仇雪恨!”太子自幼和乐大人感情深厚,在书房内,他的手紧紧地搭在乐安的肩上,因为激怒而忍不住颤抖着。 “没用的,我现在是罪臣之子,无法参加科举,没用的。”乐安摇了摇头。 “我有一个法子,趁着父皇还没有动摇国本之念,我马上向荆国楚昭公主提亲!有了这一支持,这艰难时刻我们必定能熬过去!”。 “可你的怡如表妹如何?我知道你一直和她两情相悦,这样一来……”。 “我的母家已经衰落,”太子的笑容里有无尽的凄怆,他看向乐安,眼中积聚着悲愤,“而我只想活下去,没了太子之位,便等于我的性命也注定失去,乐安,没有别法子了,在生存面前,其余的事都太渺小了。” 乐安不再反驳,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还有,我知道小妹蕊阳公主一直对你颇有好感,她也一直颇得父皇怜爱,若是她能嫁予你,那想必父皇必会恢复你的世家之身,将来你我二人想要复仇便不至于无路可走!” 蕊阳公主的确很喜欢乐安,她总是绕着乐安问东问西,天真的大眼睛眨动时纤长的睫毛会划出很好看的弧度,可是乐安却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但是没有办法了。 乐安点了点头。 乐安十五岁成了岱国最年轻的驸马,据说皇上因为蕊阳的一意孤行而勃然大怒,但蕊阳公主以绝食相逼再加上太子作为媒人,最后皇上还是恢复了乐安的世家之身,罪臣之子的名号也不再加身。 而后乐安又成了岱国最年轻的状元,最年轻的大学士,但无奈铭王一党势力渐大,乐安只得被分到大理寺做个少卿,由徐云护亲自勘查监督。 几年来,乐安奔波在岱国各地,断案无数,他暗中和太子积聚势力,做好了厚积薄发的一切准备。 这是,蕊阳公主却病危了。 婚后的日子,乐安对蕊阳极好,可那是他本身便习惯了对女子温柔体贴,仅此而已。乐安觉得自己原本就是在利用蕊阳,如果再对她不冷不热,实在太过残忍,于是他努力回忆父母之间的相处,尽量伪装的浓情蜜意,爱之森然。 可他的心头却很空很空,他不知道爱应当是什么滋味,不知道世间会否有一个女子已经和他就此错过,再无瓜葛。他偶尔会幻想自己能像父亲一样遇到一个母亲一般彼此爱慕的女子,那个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她或许聪颖或许有些憨厚,或许稳重或许热情,或许他不久就会遇到,或许他今生都将注定永无所爱。 蕊阳公主因急症过世时,乐安正在木桑镇了结一桩灭门惨案。 等他赶回帝京时,驸马府上的层层白布让他有些恍惚,似乎再次回到了十四岁那年,一无所有的自己。 朱漆棺木中躺着那个他从没爱过却百般呵护的妻子,有那么一瞬间,乐安厌恶自己的虚伪。 可他对自己却诚实的让自己抵触,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骗骗自己,假装自己很爱蕊阳。 他就是做不到。 聪明人最难过的都是自己这关,他们不允许自己对自己愚蠢。 哪怕只有一次。 风流倜傥的乐大人再没有娶亲,只是留恋欢场,其实他只是想,自己这样性格的人,或许最合适的那个姑娘只能在青楼里出现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他期待了许久的女人出现在了虞宫之中,出现在了别人的身旁。 铭王出使虞国,乐安被迫随行,徐云护因怕自己不在乐安为所欲为,因而一定要将他归入出使名册。 一路上只有他一个太子党简直寂寞又无奈,可他却有机会接触铭王身边的侍从以及观察铭王究竟与何人接触。 一年多前,雷晗在岱国的出现掀起了不少波澜,太子没有想到雷晗竟然成了铭王最重要的盟友和底牌,乐安也觉得颇为棘手。不过现在看来铭王还有更多的秘密有待发掘,乐安不急,他知道,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就懂得不再急于求成,十余年弹指一挥,他早已经变成了那个自己一直想变成的样子,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虞国一路饿殍遍野,昏君佞妃的传言不绝于耳,乐安觉得做皇帝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不容易,最不容易的是还能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妃子,两个人一起祸国殃民。 直到虞宫夜宴,他看见传说中的佞妃沈净云薄施粉黛不加颜色,只有安静没有妩媚地乖巧坐在昏君雷策的身旁,眼神里寂静又安详,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好笑,这样的女人竟然也能掀起波涛和汹涌,在虞宫,在雷策这样恐怖之人的身旁浮沉。 可是他错了。 乐安很少会错,他的直觉与智慧好像是天作之合,总能敏锐的捕捉到别人或许一带而过的东西。 但是这次他大错特错。 托盘被太监一一端上时,乐安大概猜出了里面会是什么,不过以雷策的性格,想来也不算稀奇。 惶恐和惊讶并没有写在沈净云的脸上,乐安开始相信那个关于她在宴会上手刃妃嫔血溅十步的传言会是真的,因为此时此刻,沈净云脸上有一种诡异的笑容,天真又纯净,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恐惧,清澈如水,风平浪静。 身旁的无视大臣发出惊呼或者骇然,有人已经恐惧地将酒杯掉在地上。 人头狰狞血腥,乐安已经习惯各种各样呈现诡异姿态的尸体因而毫无感觉,但沈净云却不应该。且不说她是女子,深宫之中的妃嫔大多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自小养在深闺,见到这样的东西恐怕昏过去都无有意外。 可是沈净云只是笑,她侧眸看向一旁的雷策,头上的步摇划出灵巧的弧线荡漾过她的耳际,她脖颈的线条优美纤长,连接着小巧的下颚与耳际。 雷策说这些人是因为谏言沈净云祸国才遭此下场时,沈净云笑靥璀璨,殿中好像又燃起了一盏红烛,乐安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他想笑出来,可是不合时宜的时候他只得沉默,连铭王都惊愕的一语不发。 直到后来,乐安才知道铭王想要要挟利用沈净云,却被她反将一军的事,而那时他已经被贬斥到了遥远的百溪城,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城守。 虞国之行获益匪浅的不只是他买通了铭王的护卫以及一些并不坚定的铭王党,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消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收获就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有些懂得欣赏和喜欢之间那微妙的联系。但沈净云注定只是雷策的宫妃,与他乐安没有任何瓜葛。 时间悄然翩跹,虞国内乱的消息抵不过沈净云之死来的更加震撼。 乐安没有想到第一次让自己有如此微妙感觉的女人就这样轻易灰飞烟灭,人的命运果然诡谲波澜,他心口一阵憋闷,百溪城的夜色凄迷又安静,他突然想起父亲死讯传来的那一夜,母亲看着夜色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凄怆,以至于没有任何悲伤。 唯一不同的是,沈净云是他从未曾拥有过的东西,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乐安沉寂了好一阵时光,但最终他还是回归到正轨,继续的浪荡随意生活中有着惊心动魄和未雨绸缪,乐安并不觉得疲倦,因为目的明确,很多事情没有了别的枝蔓缠绕,他一直都一往无前。 那样的夜晚,他发自内心的想让铭王今后的余生都沉浸在其中,以至于很久之后,他发觉自己似乎有些理解了雷策和雷晗。 但终究乐安是善良的人,与党争无关的事情他绝不徇私,在百溪破了无数冤案,他喜欢看别人沉冤得雪后舒展的泪痕与笑容交织,那会让他觉得这世间的许多事并非都如同实际般丑恶。 事情似乎会这样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 直到那日在醉颜楼,他被从琼枝的床上叫醒,当街发现的尸体引起了不小的波动,他虽然不愿意离开美人温暖的床榻,却也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 于是当他再次在人群中见到沈净云,所有的疲倦与困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不知所踪。这个应该已经死于乱军的女人依旧是干净清秀的样子,站在人群中间看向自己,眼神漠然而戒备。 事情变得不再巧合,乐安简单的分析过后开始明白,或许这个人的死与沈净云的突然造访分不开关系。 好像一颗石子轻轻跌入心中的混沌,乐安彻夜难眠,即使是琼枝的软语小曲都不能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核对了从探子处得来的消息,他似乎觉得时机已至,但不知为何又犹疑万分。沈净云在虞宫的笑靥一次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像是潮水不知疲倦,像是流云不知停歇。 他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可最终太子处传来的却另有深意,乐安照做无疑。 客栈中,他玩味着沈净云的每一个表情,她时而戒备时而浅笑,大多数时候是面无表情而微微扬起下颚,那是一种有些虚张声势的骄傲。 而他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笑。 世间上的虚伪又千百种,笑总是最好的表达,沈净云显然不精于此道,他暗中叹息,想知道为什么她会离开雷策,可最终话到嘴边,都是一句句轻佻的戏言。 他将手放肆地搭在她有些瘦弱的肩头,提到雷策时沈净云眼中雀跃的光彩令他有些难耐的灼痛,像是一点点的把滚热的炭粉灌注到心中,一次只有一点点,但那种蔓延的痛苦滋味却绵长又折磨。 但是乐安知道自己不能结束这场折磨,他要赢,为了太子,为了自己,他绝不能输,他也不想输,那一瞬间乐安突然冒出了诡异又真切的想法,他希望沈净云能够明白,雷策做不到让她恐惧,但他却可以。 征服的欲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乐安犯了个错误,他步步紧逼的结果却是沈净云义无反顾的鱼死网破。 沈净云跑下楼的那一瞬间,乐安眼前像是一团火焰倏然熊熊燃烧,这个女人的聪明像是能够瞬间爆发一样,让他再没退路可走。 看着雷晗劫走沈净云,乐安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他的挫败感潮水一样袭来,只得另想它途。他枯坐在客栈,不断的回忆着虞宫的那一夜,他第一次见到沈净云,彼时她还是深宫中传言的邪恶佞妃,这个有着干净笑容的姑娘似乎很难和心中的影子重叠,乐安静静地追问自己,你是只喜欢那个疯狂的幻影,还是一个死而复生的真实梦境? 最终,破案无数的乐安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答案。 雷晗受了重伤回来,他诧异却又暗笑,这些人都小看了沈净云,铭王也好,雷晗也罢,他们都把沈净云只当成了一个聪明一些的女子而已,可是聪明女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女子在聪明的同时有着一颗决绝干脆的心。 当晚,乐安收到了最新的消息,握着密函的手一直在颤抖,他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时机真的到了,那是太子成功的时机,也是他报仇雪恨的时机。十余年前的夜晚再次浮上心头,乐安将密函丢入火中,他看到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纸片,最后,一切化为了灰烬。 而后他走到雷晗的房间,和他谈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而已,扭转乾坤的人或许不是他乐安,但他的成功至少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 铭王死的时候都没有闭上双眼,是雷晗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盟友。 乐安和雷晗推门进入客栈的时候,铭王的尸体在他的脚边,他看见雷晗若无其事淡漠如常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这个自己恨了不知多久却已经毫无生气的人。他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快乐犹如潮水,他想到了十四岁之前的那些恬淡岁月,母亲的薄责和父亲的纵容,太子的玩伴与师傅的戒尺,一切都那么遥不可及却又历历在目。 他成功了,乐安看着铭王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似乎有生命一样仍旧涌动着红色的暗流,他弯起嘴角划出一道弧线,那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乐某提前恭贺虞王陛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雀跃的起伏,那是因为自己知道,没有虞国,哪来的虞王。 可是沈净云却不知所踪。 乐安推测出她的去向,心中不知道是忧是伤。 她最终还是割舍不下雷策那个昏君。 有时女子真是奇怪,令她们如痴如狂的男子未必是好人,甚至有时未必算个人,她们一样会忘乎所以,沉湎于这令人唏嘘的情爱。 想着想着,乐安忍不住嘲讽起自己来,难道自己不是如此么?沈净云并非善类这他早就知晓,可是有时人心从不跟随理智,它只会一厢情愿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再次与太子相见,两人都感慨万千。太子颇为动容地拍了拍乐安的肩膀,只说了六个字,这三个字或许乐安愿意从今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兄弟,辛苦了。” 他和太子的患难之交让铭王死后自己的仕途看起来平步青云,可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乐享其成。 安排四镇将军的会面以及从中挑拨,拉拢雷晗,善后铭王之死,大军的内部消息……种种事情他焦头烂额忙不胜忙,可有个细小的隐痛总是在他不经意间就悄悄钻进心底一块干净清澈的地方,肆意撒野。 那一日,他又见到了这隐痛的罪魁祸首。 似乎他总能在人群中第一眼认出沈净云来,她的眼睛真的很美,美得足以叩动自己每一根心弦。 看着她恐惧和惊愕的表情,乐安也紧张起来,可他还是能掌控住自己的情绪,轻描淡写地让她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回到中军帐内,乐安觉得刚才像是被万马踏平的心中的沟壑,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不堪了起来。 西都陷落时乐安正在中军的营帐内,他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让虞国肢解成毫无威胁的小势力,如何让这盘棋更加错综复杂。雷晗的神色诡异,乐安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可是他早已经吩咐好了人准备一男一女焚烧过的尸首,当做障眼法,他不求能骗过雷晗,只希望能就此挣到一些时间。沈净云和雷策想必已经离开虞宫,下一步或许就是雷晗的死期。 他不急,一点都不急,十余年的隐忍让他懂得太多。 但凡有朝一日能够达成的愿望,都不必着急去做。 但是他今生注定将有一个愿望永远无法达成,乐安知道那是什么,可他却从来不愿意去多想。 帝京还是那个帝京,回府之后,乐安忍不住去了一次老宅。 不知是哪里的商人买下了他曾经的家大肆整修了一番,乐安几乎认不出这里曾经他熟知的一切,只是好像有些东西在心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去的。 沈净云或许也是如此。 她注定是别人的,可在自己心中却无法割舍,难以替代。 夜晚,他静静一个人跪在灵堂前,看着父母比肩的牌位,又看了看在一旁供奉着的蕊阳的灵牌。 是啊,他会在她的旁边长眠,可是心中却还是会寂寞。 现在想来,年少时见到父母的伉俪情深,他都忍不住嫉妒又凄怆。 沈净云的口信他曾经预想过,可是到来时他依旧兴奋中暗藏着无尽悲凉。那一日皇帝宣他进宫,他只盼着皇帝能说完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让这些折磨快一点结束。令牌原本是温润的玉质,可是在他的怀中却好像滚烫异常。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妥当,可他安排的竟然是与沈净云的此去经年,今生一别。 茶楼中,他风尘仆仆,她静坐如莲。 你来我往依旧是试探,话里话外免不了猜忌。 可他知道自己那一日说了许多的谎话,每一个笑容下面都掩盖了无声的苦涩,他看着沈净云半信半疑的离开,这样的会面大概只剩下一次,仅有一次了。 乐安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的聪明来,为什么他要将一切都成竹在胸,计算得如此妥帖,如果他蠢笨一些,就不会像如今一样钝刀入骨,彻痛绵长。 消息似乎传来的很快,乐安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人马埋伏在了预定的地点,果不其然沈净云被困,他这一次突然又感激起自己的谋算总算除了折磨自己还有一些无可替代的用途。可是很快这些情绪就被沈净云的绝望打翻谷底,她连对他的这点信任都不存在,难道在她的眼中,自己真的如此不堪? 马车上,他失常的露出许多破绽,可是沈净云心系雷策,又怎么会注意自己的神色正因为越来越迫在眉睫的永诀而黯然苦痛? 唯一的安慰是她的道谢。 乐安受宠若惊,如获至宝。 此生今世,他唯有这一刻最为卑微。 保重两个字最后说出,乐安看着沈净云消失了许久的街道,已然麻木。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会与雷策白首偕老,他们的日子一定不会太无趣,他们或许会有几个孩子,一个,两个,三个?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乐安无关。 一切又重归平静。 太子没有了最危险的对手,年老的皇帝又十分器重这个颇为孝顺的儿子。失子的皇后再掀不起任何波澜,百花齐放的后宫总是有新的美丽女子来填补皇帝的床榻。 可是曾经有一个远在他国的宫妃却永远住进了乐安的心中,永难废离。 乐安在岱国织就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络,他将全部时间埋头到案牍之中,思绪的空隙很容易就被占据,他要凭借另一种痛苦来抵御心中的折磨。 但那一日,消息传来,他完全慌了!。 雷晗根本没有死!甚至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他的目标便是沈净云和雷策。 乐安带着人马一路狂奔,一路上他不断安慰自己,来得及的,一定!。 最终,他看到的是三具熟悉的尸体。 一具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而另外两具则被乱箭紧紧固定在了一起,好像死亡都没有办法将他们分开。 这样的景象多美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再无分离的可能,他应该高兴才对。于是乐安就笑了,他笑起来自然是从不费吹灰之力,这次也不例外。 然后他感到两行滚热的液体流过他仍旧保持笑意的脸颊。 沈净云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笑容安静而又乖巧,脸颊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她很幸福,乐安对自己说,你应该高兴才对。 乐安将两人保持着死去的姿态埋葬在了一颗绿盖如伞的椴树之下,据说远行之人带上椴树的种子便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运气,他希望沈净云和雷策在来生中可以幸运的再次相遇,再无遗憾。 而他孑然一身,遗憾本就理所当然。 日子流淌过生命,乐安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多年以前,他的忙碌和笑容像是每个人心中对他的烙印,可是长夜漫漫,只有乐安自己知道他笑累了之后是怎样的疲惫。 日复一日,草木枯荣。 先皇驾崩,太子继位。 乐安成了岱国最年轻的内阁一品大学士,无数人艳羡的风光与荣耀都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太子也格外珍视这份共患难的情谊。 乐安也是高兴的,他终于看见太子承继大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曾几何时他无比期盼的时刻就这样到来,他觉得如果从始至终都没有遇到沈净云,那是不是他的一生便可以称作此生无憾? 先皇驾崩虽然不宜喧闹,但太子还是在重华宫御赐了一次群臣宴饮,只不过没有歌舞,略微冷清了些。 坐上皇帝携了皇后在侧,乐安总是忍不住向皇后之位望去,曾几何时,沈净云也是在这样的宴饮之上,坐在雷策的身边,静默不语,巧笑倩兮。 宴罢,乐安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那一夜他梦到了永别的那日,沈净云与他对坐在马车上,马车一路飞驰却没有终点,好像永远不会停歇。而沈净云静静地看着他微笑,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名。 可是乐安却无路如何都听不清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最后马车驶入了一片黑暗,沈净云的面容在混沌中消失不见,他猛然睁开双眼,却只看见了初升的暖阳熹微,透过朱户,洒满了每一寸地面。 万壑枯骨曾少年(番外) “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好冷!。 雷策打了个喷嚏,将厚重的外衫又紧了紧。 寒冬的西都城北风夹杂着雪粒摇曳着枯枝,阳光也是有些冰冷的落在积雪之上,染就了片片淡泊的浅黄。 雷策抬起头看了看铅色的流云辗转过晴空,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凝结了些许晶莹的冰霜,抬起手揉了揉被雪色反光刺痛了的双眼,他感觉冰冷的空气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把他的思绪冰封在这副小小的身体里。 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再清醒一些。 膝盖因为跪在冰冷潮湿的雪地里而有些麻木,十指也有些僵硬,他拢了拢袖口,却突然忘记背到了哪里。 于是只好从头再来。 “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一个雪团猛地敲在后脑上,雷策麻木的膝盖难以支撑,整个人扑倒在了雪地里。 “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笑声从身后此起彼伏地传来。 嘴里呛进去了积雪,雷策猛地咳嗽起来。 不用回头,雷策也知道是谁干的。 “雷策,你又被罚了?”雷显绕到雷策的身前来,他今年虽然不过十四岁,但身材魁梧高大,衣着华丽,与年仅十岁瘦削又显得文弱雷策相比简直算是天壤之别。 “五皇兄好。” 总算能说出话来,雷策觉得喉咙像利刃刮过一样的难受,与之相比,被雷显奚落则恐怕会更为痛苦,可他还是有礼地问安,如往常一样。 “今日不用进学,想来又是被你母妃罚了对不对?”雷鹏手里又握好了一个雪团,声音满是挪揄和笑意地走到雷显身旁。 “三皇兄好。” 雷策僵硬的十指在袖口里轻轻握起,然后又松开。 “这宫里谁不晓得,慈婕妤因为昨晚父皇翻了她的牌子最终却去了淑妃那里过夜,大闹了一夜,雷策,你母妃当真是贤良淑德啊!”雷显说罢将手中的雪团握紧,再次丢到了雷策的身上。 雷策低下头,看着雪团的碎块从衣襟上簌簌滚落,根本不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红得发胀,不知是天寒地冻还是心中的屈辱作怪,停了片刻,他听见自己细如蚊声说道:“是我没有做好功课才惹得母妃生气……”。 又一个雪团打在脸上打断了他的话,雷策心中委屈又无助,他不能反抗,否则会有更可怕的在后面等着他,没有人能帮他。 从来没有。 再一个雪球劈面打来,雷策下意识的躲开,咬紧了嘴唇。 “你要是再赶躲一下我便去告诉母后,说你母妃在背后多加愤懑诅咒,看看母后会不会再赏你母妃一顿板子让你们母子两个好好长长记性。”见到一直窝囊又顺默的雷策居然闪躲起来,雷显怒从心中来,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不要!”雷策在雪地里跪直身体叫到,上次母妃被惩戒之时的景象历历在目,雷策打起寒战来,恐惧在心底蔓延,一点点吞噬着他脆弱的心。 “那就给我跪好!”雷显的声音有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雷策告诉自己要坚强地直起要来,不要害怕。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长很长,没有尽头,可却是他保护母妃的唯一办法。 那是他在这个幽静深宫中的唯一亲人,除此之外,雷策觉得自己一直是一无所有的。 雪团夹杂着嗤笑落在身上,雷策分辨不清哪个让他更难受,这些年来他已经学会习惯很多东西,母亲的癫狂,父皇的冷漠,兄弟的羞辱,宫人的势力,还有那无数个漫长夜晚中,昏黄的枯灯下,浩荡长卷里的寂寞。 雷策总觉得母亲说得对,只要他努力刻苦将功课学好,那么父皇就会重视他们母子,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可这似乎并不完全对,他的功课是众兄弟中最出色的,甚至超过了许多年长的皇兄,但从始至终,父皇似乎像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所引起的,也不过是兄弟们更多的欺辱。 雪团打在身上渐渐没了感觉,雷策深吸一口气跪得笔直,他暗中在袖口里握紧了拳头,只要他肯一直这样勤学下去,一定会有一日,他和母亲能够过上平安又舒适的日子,一定。 “住手!”。 一声温柔细腻的斥责响起,雷策回过头去,看到包裹在一身鹅黄羽缎披风中的闻相千金闻茹曼和雷晗站在身后。 见到闻茹曼的雷显如同耗子见到猫,马上收敛了刚才顽劣的样子,一边使劲儿在衣襟上蹭去手上的残雪,一边有些憨厚又羞涩的露出笑容来。 “今日不须进学,茹曼你怎么入宫了?”。 “皇后娘娘凤体欠佳,我父亲着我入宫问安,雷显,你的功课可做完了?”闻茹曼慢着端庄的步子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已经满身碎雪的雷策,又抬起头略显骄矜地看向雷显,没有丝毫和皇子对话的恭顺。 “这个……我和三哥来就是想和十一弟请教功课的,十一弟你说是不是?”雷显看向雷策的神情让雷策又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看向闻茹曼,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五皇兄说得对。”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声音心虚又懦弱。 “才不是,五哥和三哥一定光顾着欺负十一哥功课都还没做,明天师傅一定会罚抄书的。”雷晗比已经略显窈窕之态的闻茹曼要矮了许多,他一只手拉住闻茹曼的披风,一只手搭在脸上,向着雷显和雷鹏做出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你小子又多话!你自己的功课都是雷策给做的,还来教训我们!”雷鹏假装要拿雪球丢向雷晗,雷晗嬉笑着躲到闻茹曼身后,发出咯咯的笑声来。 “师傅还好说,要是皇上问起功课来,我看你们该如何是好,”闻茹曼轻轻扬起娇小的下颚,眼神扫过雷显的脸,自己的脸却也不自觉红了,她顿了顿片刻,又开口说道,“我晚些才出宫回府,你们要是胡闹够了就到阅心阁去找我,我也还剩下些功课未做,你们若有问题,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我们一同去吧!”听了闻茹曼的话,雷显痛快地点着头,拉了拉雷鹏的衣袖,再不看雷策一眼。 而雷策则感激的看向闻茹曼,心中一阵温暖涌动。 虽然他知道闻茹曼并不是为他着想,但他却因此而躲过一劫,阿宁姑姑曾经教导过他,要他心怀感恩与善念,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正欲离开的闻茹曼看见了雷策正盯着自己,她略微沉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弯下腰来趴伏在雷晗的耳边说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雷策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是。 可是他早就习惯了。 雷策掸掉身上的残雪,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后宫长街偶尔有宫人走过,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常常在这里罚跪的十一皇子,和他那些似乎永远背不完的长篇累牍。 调整了一下思绪,雷策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境遇,只要他勤奋好学,他就一定能让母妃不再痛苦。 似乎心底的力量和温暖再次充盈,雷策张开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十一哥!”。 约是一盏茶的功夫,雷策听见有稚嫩的声音在叫他,回过头去,他看到了在雪里跑得磕磕绊绊,急得他身后的嬷嬷一边伸出双臂,一边弯下腰来。 雷晗的脸因为激烈地跑动而通红起来,他只比雷策小了一岁不到,却自幼娇生惯养,依旧是单纯的孩子心性,想起什么来便做什么,嬷嬷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你没去温书?”雷策看到来的是雷晗,于是露出了放松又和煦的笑容,他伸出袖子轻轻擦着雷晗额角的汗珠,怕他因此而被风扑到,感染风寒。 “曼姐姐说你一定还没来得及吃早膳,让我去给你拿些点心,你看!”雷晗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里面放着两样三样已经压碎却依旧能分辨出原来精巧模样的糕点,雷策心中一暖,一时间思绪涌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吃啊,这是我从父皇寝宫拿出来的,今早御膳房刚刚进献,好吃得很!”雷晗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拿起一块放到嘴里。 雷策点了点头,说不出的感激和温暖在身体中像是浪潮一样翻滚着,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难熬,但依旧值得他珍惜。 “旁边就是清悦堂,两位皇子在这里用膳要是着凉了可了不得,快快进屋吧,老奴再让人拿一些热热的牛乳来。”雷晗的嬷嬷急得脸都白了,雷策虽然犹豫不敢起身,但看了看雷晗一起呆在雪中的样子,还是狠下心,看着嬷嬷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时,雷策觉得像有无数只针刺入了膝盖,他险些摔倒,多亏嬷嬷和雷晗扶住了他瘦弱的身体,才维持住了平衡。 清悦堂里点了暖笼,因而犹如春天一般暖意融融,雷策总算坐到了凳子上,整个人都好像被死死绷紧的琴弦,终于能松上一口气了。 一边揉着膝盖,雷策一边和雷晗吃着点心,嬷嬷又命人热来了甜牛乳和一些别的糕点,忙得满头是汗。 “十一哥,昨日的功课你都做好了?”雷晗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雷策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的呢?”雷晗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一双滚圆乌黑的大眼睛看向雷策,白皙的圆脸上还有着刚才未退的红痕。 “一早我已经命人送到你的宫中了,”看着雷晗心满意足又要欢呼雀跃的样子,雷策和煦地一笑,声音温润地说道,“功课虽然是你的笔迹,但如果师傅问起你却又是答不上来,一样免不了责罚。” 刚刚还挂满喜色的脸很快揉皱成一团,雷晗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说道:“师傅讲授的内容实在是太难懂了,温书又无趣得很,还是习武更有趣些。十一哥你想,昨日师傅讲授的内容是阐释明君之道,可我哪懂什么是明君,什么又是道?师傅的功课又是要我们对比着阐述出昏君失道之策,明君都还不懂,我又怎么去写出昏君来。” 雷策略微低头沉吟,而后抬起头笑道:“其实师傅早已说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道自然就是民心所向,至于明君,那自然要勤政爱民,心怀仁慈,以国祚为己任,兴邦拓土,爱民如子,不听信奸佞,不妄宠妃嫔,虚怀纳谏,勤加自省,这样一来,必然是一代圣明贤君了。” “那昏君呢?”雷晗听得极其认真,眼睛眨了眨,顾不得吃手上握着的点心。 “若是昏君,想必就是和明君反其道行之,”雷策极为认真地想了想又继而说道,“荒淫无度,搜刮民膏,一心只图自己的快意不顾天下的死活,杀贤臣远谏言,任意妄为毫无仁念,总之就是丧尽人性才做得昏君。” “还是不大明白,”雷晗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又好像想起什么,又再次直起身子来,看向雷策,满面红光,“不过我倒是知道,十一哥你这么厉害,人又善良可亲,将来一定是明君才对!” 雷策吓得慌忙摆手四处看去,见嬷嬷刚刚出去,四下无人,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拘谨又忧虑地对雷晗说道:“这话不能说,记住了么!千万不许!”。 似懂非懂的雷晗被雷策的神情吓到,连忙点了点头。 回到宫中时,阿宁姑姑为雷策换掉有些潮湿的衣衫,刚刚换好,慈婕妤房中传来一阵摔打的声音,雷策忍不住身上一抖,胡乱系好衣带推开了阿宁姑姑,向着母亲房中跑去。 “滚!”。 “母妃!”。 雷策已经习惯眼前的一幕,可是母亲的手似乎被瓷器的碎片割伤,他慌忙冲上前去,抱住依旧在砸着屋内摆设,状若疯妇的慈婕妤。 “滚!快滚!都是你!都是你不思上进皇上才会厌恶我!都是你!”。 慈婕妤一边吼着一边推开雷策,拿起旁边的一个粉彩花瓶向着妆奁桌台砸去,一阵细碎刺耳的声音划过耳膜,雷策跌坐在地上满脸泪水,身体忍不住地在打颤。 “母妃!是策儿的错!求母妃不要再生气了!都是策儿的错!”。 一时慌乱情急,雷策只好不断叩头想要制止发狂一样的母亲,可是听见了这话的慈婕妤怒目圆睁,向着雷策走过来,一把抓起他的前襟摇晃起来。 “你做好功课了么?我让你背的书呢?谁让你回来的?去背!快去!背好了去找你父皇!一字不落地背给他听!听到没有!一个字都不许错!”。 “好!母妃息怒!策儿这就去背!母妃息怒!”。 雷策觉得整个身体犹如纸片在风中摇荡,恐惧和无助在心底挣扎,他想抱住母亲,可是却觉得离她太远太远。 不知为何,挣扎了一阵子,慈婕妤突然停了下来,凝视了雷策片刻后,突然将他拥入了怀中。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母妃不要哭,策儿一定努力上进,博得父皇的赏识!”。 见到母亲流泪,雷策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他忍不住抽噎起来,在心里赌咒,一定不能再让母亲这样哭泣,一定。 门外的宫人都早已习以为常这总是隔三差五发生的一幕,他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好像一切都如旧般寻常。 雷策见母亲总算安静了下来,才停止了啜泣。他看到母亲最珍爱的琴被丢掷在地上,断了好多的弦,那琴名叫长期,是父皇曾送给母妃的爱物,是虞国最名贵的乐器。 他走过去抱起沉甸甸地琴,放在桌子上,伸手轻抚断弦,心中一片怃然与迷惑。 母妃在寂寞时喜欢传授自己琴技,用旋律来排遣那些空恨,他自小就会弹奏那些痴缠的怨曲,那些无尽的音调里像是包含了无数的眼泪和绝望。 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送了母妃这样珍贵的琴,却不珍惜这个人的存在。 人和琴是不一样的,他突然害怕起来,自己有一日会不会也无意中成了父皇这样的人,他会变得薄幸无情,会变得善于遗忘。 指尖荡过琴弦,雷策闭上眼睛,他很害怕,发自内心的害怕。 一年的时光匆匆犹如白驹,雷策长了些个字,人也更加健壮起来,除了在功课方面无人能及,武艺方面他的精进也令人叹服。 但雷显依旧时常屈辱他取乐,母妃也经常疯癫起来,将屋子内一切触目可及的东西尽数摔碎。 可是雷策相信,他始终会有出头的一日,他在渐渐地长大,今后会成为母后的倚靠,有时一些大胆的连他自己都畏惧的想法会突如其来地从脑海中冒出,让年幼地雷策几乎喘不过气来。 比如那一日师傅夸奖他懂得仁义之道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身着父皇的衣服一步步迈上九百玉阶之上的九龙宝座,可是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他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整个人忍不住发抖起来。他知道皇位永远不会属于他,但是这个梦却真实的令他感到害怕。 如果。 如果有这样一天,雷策相信自己一定会是一个明君,他会做到师傅传授的每一个为君之道的要领,每一个都会做到。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他只求今后得封亲王,母妃能够在他的照拂下颐养天年,自己平安一世,或许再有一个温柔贤良的王妃共度一生,一切似乎便已经美好得再无可挑剔。 直到那一日,雷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实在有些荒唐的可笑。 猛虎扑来之时,所有人都吓傻了眼,四下奔逃与哭嚎者数不胜数。他惊呆在了原地,一时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忽然想起母后还在自己身边,他猛然回身想要拉起母后快跑,可是就在这时,他看到母后将自己推了出去。 推向猛虎的利爪尖牙。 他趴在地上,没了死亡的恐惧,身后的咆哮声也已经消失,只有眼前母亲逃跑时的背影格外清晰,那扬起的水红色裙角上下翻飞着,离自己越来越远。 母亲。 他想开口,可是却好像再没有半点力气。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唯一的亲人要置他于死地。 雷策没有掉下眼泪,他只是木然地趴在地上,看着母亲狂奔逃命的方向,一动不动。 甚至被人救起之后,他都没有半点表情,漆黑的瞳仁像是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瞳仁的深处则是一片死寂。 雷晗慌忙跑过来问他如何有没有受伤,看着雷晗关切的神情与惊吓得满是泪痕的脸,雷策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温和如三月里第一抹化开积雪的春风,仿佛能够抚平初绽的嫩叶,可是雷晗整个人却忍不住吓得发起抖来。 “我很好。” 雷策笑着说。 从那之后,雷策更爱笑了。 很多人都说十一皇子被老虎吓坏了脑子,可是奇就奇怪在他的功课更加出众,功夫也更上一层楼,一贯颇有习武天赋的雷显也不再是他的对手。 可是雷显在有时依旧欺辱他时,雷策依旧是从前的样子,他恭顺地地下头,被捉弄,被嘲笑,与从前一样,没有半句怨言。 “雷策,这路或许比你想象要更加难走。” 当日救起雷策的闻少庭似乎发现雷策那些微妙的变化,他知道或许有朝一日这个文弱的男孩会登上宝座,而到了那一日,他的荣耀和权势也将无可匹敌。 但似乎总有意思隐忧在心底徘徊,闻少庭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个过于成熟的男孩所威慑,他的笑容里有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东西,至于是什么,闻少庭很难分辨。 很多年后,直到惨死之前他才明白,那种东西,叫做疯狂。 雷策二十五岁时先皇驾崩,雷显顺理成章地继承帝位,那一日大典之上,雷策站在百官之前众王之中,看着九百玉阶巍峨耸立,灿金的宝座高居期间。 他突然按捺不住地亢奋,十指弯曲成拳紧握在侧,雷策静静伫立凝望。 玉阶终有一日会倒塌委地化作废墟,九龙帝座也终将熔于战火,就像他的心一样。一切都将注定毁灭,这时间从不曾有美好亦或永恒的执着。 雷策不再天真,他的天真一点点地被自己扼杀在了十一岁那个充满黑暗的夜晚,长夜漫漫,他的眼前一直都是母亲奔逃时的背影,可是漫漫的,这个背影渐渐在心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他自己都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从那以后,他对任何事任何人再也没有了畏惧。 这样的感觉真好。 看着雷显一步一步走上高台,雷策与众人一齐叩拜,山呼万岁间,他似乎听到此起彼伏哭号的声音,分辨了许久他才知道,那是他为自己创造的幻象。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因为这样的丧失而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雷策想要得到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些东西他都不喜欢,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一年之后,他站在雷显的面前,身上沾满了鲜血,可是脸上却依旧挂着和煦又恬淡的笑容,他听见自己温和的声音如同十岁时一模一样,可是这次发抖的人似乎换成了雷显。 “五皇兄,”雷策笑着走近满面怒容与惊惧的雷显,“咱们打个赌如何?” 外面喊杀声震天,现在的雷策手握军权又有士族的支持,已经不再是那个跪在雪地里任凭欺凌的弱小皇子,雷显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可是现在在雷策的笑容面前,死,像是一种奢侈。 他在享受。 他完全沉浸在这一刻里,疯狂已经在这些年浸入雷策的灵魂里,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都被自己灌输了无数的罪恶,那是他强大起来的动力,那是他对所有人,对整个世间的无限厌恶。 人为何而生? 雷策曾经许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后来他发现这似乎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可他并不因此而困惑,既然不知生,那死自然便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有时雷策在西都城繁华的街道走过,他都会觉得每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容都无比刺眼,他不喜欢看见这些,不喜欢巍峨的广厦与别致的院落,车马如流伴随着人烟熙攘,他觉得这些都是一个玩笑,就像他曾经自以为幸福的那样。 西都城,虞宫,虞国,雷家的天下,天下的万民,乃至世间的一切。 有朝一日,这些都会化作虚无,而这一天到来时,一定是他雷策的杰作。 多好。 雷策对自己说。 你再也不用恐惧任何事情。 多好。 面对雷显时,他已经踏过无数血花,身上满是红色的喷溅。雷策看向这个曾经欺辱自己的兄弟,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很奇怪,他并不恨他,他只是想毁掉这一切,无奈暂时拥有这一切的人恰巧是雷显,如此而已。 他语调轻松地问雷显要不要打个赌,可是雷显却吓得话都说不出口。 真是失望啊,之前那些同样残暴的举动让雷策有点喜欢这个原本陌生又厌恶的哥哥,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无趣。 拥立雷策的人很快就被新帝的举动惊骇到,他并不急着处死雷显,甚至还惊世骇俗地继续让雷显最宠爱的妃子做自己的妃嫔,他命令所有雷氏皇族的人都关押在自己府中,直到他选好了日子,这些人将被送上刑场。 那天便是他的生日。 这是雷策收到过的最好贺礼。 杀戮一个一个的进行,雷策并不急,从早上到中午,他命宫中的御膳房随行,时辰到了便在刑场上用膳,而雷显就在他的身边,他让他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兄弟手足亲眷故臣一个个倒下,钝刀并不是砍断而是砸烂他们的脖颈,血浆染满了地面,嚎叫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 其实残忍的手段没有任何意义,剥皮,抽筋,断骨,他觉得单纯疼痛的叫嚷无趣极了,反而是他的那些手足们看到自己的母亲、家眷还有孩子被一刀刀砍断脖颈时,那些绝望至极的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雷策目不转睛,面带微笑,他太喜欢这个礼物了。 而一旁的雷显终于承受不住,跪在他的面前,乞求他的宽恕和仁慈,他泣不成声,苦苦哀求,只求一死。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雷策想。 他自己也会死,在这一切化为灰烬的时刻,他会满足的,幸福的死去,有这样宏大的快乐陪葬,他活着的意义一下子就变得鲜亮起来。 看着苦苦哀求的雷显,雷策只是笑了笑,真的很无趣,他还以为雷显这样的昏君会表现出更有意思的样子来,可惜,有些扫兴了。 没什么趣味可言,雷策很痛快的让雷显在他面前自尽。 再也没有比畏惧死亡之人在绝望之时亲手杀死自己更残忍的事情了,雷策看着雷显亲手了结自己,颤抖的双手将匕首刺入胸膛,血花绽放在明黄色的衣服之上,一点点的氤氲开来。 足足三日,雷策才算将这个漂亮的礼物收尾完整。 现在,他得到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下一步就是摧垮他们。 全部。 登基后的第一夜,雷策静静坐在寝宫里,四周没有蜡烛,他很快乐,这是不加掩饰的愉悦。但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空虚落寞,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看见母亲一身绯红越跑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他已经不再害怕,但却还是无法忍耐心中的痛苦,长夜寂寂,荒淫无度和滥杀无辜已经开始不能满足他空洞的黑暗,雷策有时会一阵恍惚,按捺不住心中的疯狂想要此时此刻就将虞宫烧毁成灰烬,但是每次他又总能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路还很长,不必着急。 他要毁灭的不仅如此。 其实雷策很了解自己的心,这颗心破碎黑暗阴霾无可救药,可以用一切邪恶的词语来形容,但他却从未厌恶过,甚至还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种折磨带来的宽慰。 雷策有时会幻想死亡带来的轻松,当他达成心愿的一刻后从容赴死,似乎没有比这再美妙的事情了。死亡一直都不是他恐惧的东西,雷策心中明白,并不一定是幼时的欺辱与摧残,也不一定是当年母亲的无情造就了今日的自己,似乎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地方从未有光明莅临,这个角落一直阴暗无比,只是从前的自己不懂得如何面对。 甚至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的离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这个女人从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雷策感到自己追求的不再是仇恨,那一层肤浅的借口已经无法支撑他庞大的疯狂。 登基的第一年,虞国成了雷策的一场狩猎。 他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虞国本就因为他父亲的穷兵黩武和晚年豪奢而渐渐衰落,雷显的一年统治更是雪上加霜。雷策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猎物,有些事急不得,结局只是一个象征,真正美好的全部都在过程。 心中最后的一点空寂被压下,他知道没人能够与自己分享这份无与伦比的痴狂。 有时,他会用练字来抚平心中的空洞,就像小时候那些漫长又无助的夜晚,他对着烛火,一次又一次写下那些枯燥乏味的功课。 傍晚时分,夕颜染过虞宫的万重楼宇,雷策站在窗前看着残阳如血,静默不语。他安静时安静,疯狂时疯狂,很多时候他自己能读懂自己的心真正想要什么,却读不懂他的心究竟是什么。 “皇上。”门外传进来熟悉的声音,雷策从窗前回身,刚才的失神像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恍惚。 “进。” 卢衍推开门,带着卢臻的密函走了进来,雷策一身金龙凌云的黄袍在窗前的夕阳下格外刺眼。 “雷晗的行踪有消息了。”卢衍将密函恭敬呈上,垂手立于一侧。 雷策翻开后看了看,随手丢在一旁。 “不急,慢慢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淡从容,像是在对自己诉说。 从十岁的那个暗夜走到今日,他最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便是不急,事实总是证明他的正确,他有足够的耐心玩下去,至死方休。 “遵旨,”卢衍沉吟了瞬间,又马上开口说道,“皇上,还有一事。” “说。”雷策看了卢衍一眼,坐回到椅子中。 “冷宫中发现了两具尸首,是昨日去遣送罪妃的太监发现的,从腐烂见骨的程度看已约有两月的时间,依稀能看出手法,均是颈骨错断,想来是被高手突袭扭断了脖颈。” “这是小事,”雷策笑着说道,“如果是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自然会自己找上门来,不必花时间去找这大海捞针一样的线索,更何况或许只是冷宫中哪个本事不小的人想要逃走罢了,随她去吧。” “遵旨。” 卢衍走了之后雷策再次回身看向残阳,他突然有些很久都没有过的感慨。 是啊,人皆求生,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唯独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很累,可是他却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那是黑暗和仇恨深中在他心中的剧毒,此生此世,他都要背负着罪恶的诅咒,当残忍为欢愉。 雷策笑了笑,他其实一直都在饮鸩止渴,且甘之如饴。 “来人。” “奴才在。” 太监毕恭毕敬地从门外跨入行礼,回应道。 “摆驾宜瑞宫。” “遵旨。” 雷策离开寝宫的大殿,金色的龙袍在夕阳下刺眼夺目,他知道闻茹曼还是会给自己灌下春/药,一如从前,他会喝很多的酒,然后又是一夜的不省人事。 今日,他就是想不省人事。 仅此而已。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写得我都要精神分裂了………………一会儿还要去码种田文,这可怎么写啊……扶额……会串戏的!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的番外了,大家还有想看的没?如果真的想看,锁文之后我要是有时间写,可以单独放在短篇里~算上之前陆筝的前传,现在一共有三个番外2w字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文由书本网http://www.zaxsw.org/提供下载,更多好书可以去http://www.bookben.cn/ n.com/